第 61 章 烛火
夜晚凉风习习。
师青看见少主又被赶出来,心中不由叹息,自少主与元姑娘第一次携同去右云,不过才过去四个月。
四个月就已天翻地覆。
他垂首跟在谢浔身后,男人毫无波澜的声音突兀响起:“派人看紧元青聿城郊的私宅,别让王之清进晋。”
师青:“西郊宅邸附近已有人看管。”
谢浔:“加派人手。”
他既然选择带元衾水回来,自然不可能全无准备。
元青聿私自联系方胧的事,就算今日元衾水没有露馅,他也并非丁点不知。
只是他既然已答应过元衾水不为难元青聿,便不会出手阻挠。
元青聿可以试着在回门那天带元衾水走,但能不能成功,就不由他说的算了。
师青点头应下。
王府内多处地方都已被修葺一新,跟以前大有不同,原是喜事将临,但此刻主仆二人走在空寂的长廊下,却一个比一个沉默。
师青看了眼走在前方的少主。
明明肩膀宽阔,挺拔如竹,在夜色中却显出几分萧寂来。
他跟谢浔几乎一起长大。元衾水有点羞恼,身体上的亲密无间,使得她自然而然消散了几分从前对谢浔的畏惧,情绪的展露也明显几分。
她红着脖颈试着恶狠狠地威胁他:“不准再问了!我要穿衣服!”
然而方才还很有效的威胁此刻竟半点用处也没有,谢浔依然站在她双腿间,摁着她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看她。
“元姑娘,我很好奇。”但这依然让人不喜。
少女目光逃避,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小鹌鹑,谢浔在不满之余,竟又不由生出几分哭笑不得的情绪来。
匪夷所思的,矛盾的元衾水。
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威胁他。
她知不知道,不管是她,还是手段更为高明的林雀,所提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棘手之事。
半晌,他才警告一般,缓缓道:“元衾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谢浔试图收回手,元衾水却偏不让他收,刚察觉到他的动作,她就两只手用力握住他,然后把他的手腕夹进自己的大腿——以便更好地控制他。
开弓已无回头箭,元衾水别开脸道:“否则我就把这两件事情都宣扬出去!”
寝衣轻薄,她腿上的劲的确比她手上的大一些,谢浔指尖动了动,只要手腕稍一往上就能轻易掌握她的大腿。
他看着她腿间,旋即嘲弄道:“哦,你觉得我会就这么准你宣扬?”
元衾水很快道:“那你杀了我吧。”
开始耍赖了。
“我若真要杀了你呢。”
元衾水:“那你动手好了。”谢浔又不理她了,大概是嫌她腻歪。
元衾水已经习惯了,偶尔她也会觉得谢浔的忍耐力超乎一般,都这样了还能忍住不对她口出恶言。
隔了半晌,谢浔才问:“亲够了吗?”
元衾水亲够了。
但她总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大有一种吃了上便没有下顿的危机感,遂而低着头,半天没能回答。
门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檐下水珠有韵律地滴在石砖上。
元衾水依然坐在床沿处,谢浔坐在她床边的圈椅,见状姿态散漫地靠在椅背,用一种略显勉强的嗓音缓缓道:“元衾水,我可以允许你主动来亲我。”
元衾水抬起脸看他。
虽然她嘴唇有点疼,怀疑是谢浔刻意报复她,但她依然很难抵挡谢浔对她的诱惑。
迟疑片刻,元衾水将被子往旁边掀开,跪坐起身子双手搭上了谢浔的肩膀。
饶是以这种姿势,她依然需要仰面看他,目光描绘着他的眉眼,然后她直起腰吻向了谢浔的眼睛。
细细的啄吻,轻的像云。
她一想到自己亲的是谢浔真人就胸腔振动,忍不住探出舌尖舔向他的睫毛,就在她试图继续向下时,房门忽然被扣响。
厢房房门原本就开了一扇。
因方才在下雨,此处又是谢浔临时休憩之地,没有准许一般人难以进入,所以整个院落内,几乎是不会有人途径的。
除了一个例外。
“殿下,元姑娘的衣裳送来了——”
师青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进门的动作硬生生僵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不然元衾水为什么把少主按住椅子上亲。
元衾水和谢浔的目光同时看向他。
一个惊惶,一个不悦。
老天爷,救救他。
师青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进门,把底下人送来的新衣放在小几上,然后立即退出去,并且顺带着阖上了房门。
元衾水却已经吓得连忙退了回去,她的勇气被消耗殆尽,有种颜面尽失的感觉。
谢浔有点要被她气笑了。
“元衾水,你以为谁会信你。”
“我哥哥信我!”
她想也不想地答。
谢浔手指微顿,倏尔沉默了片刻。
扫量的目光一寸一寸掠过元衾水,事实上,元衾水其实也并非一折就断。
差点忘了,她还有一个兄长。
三番两次来信,言辞诚恳请求调任,甚至买好了并州的房子,只等安置完毕就接元衾水出府——这个消息,元衾水恐怕还不知道。
元衾水又硬气不起来了。
她捂着胸前的衣服,锁骨深陷。
她骨架小,又因平日不爱动弹,故而脱了衣服后身体其实略显丰腴。
而谢浔却衣冠楚楚,两厢对比,让元衾水开始有点后悔方才的冲动。
最终,在男人近乎压迫的目光下,总是习惯性没出息的元衾水攥着衣服,略显屈辱地道:“我不知道,就是更好。”
谢浔依然看着她。
“可能……可能是因为,你灵活一些。”
“还有呢?”元衾水问她。
林雀摊了摊手,仗着元衾水与谢浔并无联系,低垂着眼眸煞有其事地道:“因为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王爷,他的感情对我而言是负担。我们的事倘若被王爷知道了,王爷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他是世子,王爷唯一的儿子,王爷就算再愤怒也不会拿他怎样,而我只是一介孤女,还不是刀板鱼肉任人宰割。”
元衾水轻轻道:“……如果他喜欢你,那应该不会让你走到那种地步的。”
林雀看着少女脸庞苍白,不由升起几许快意,她道:“但怎能拿已知赌未知呢?”
元衾水抿住唇,说不出话来。
茶水已经变得温凉。
元衾水再次想起昨夜,所以谢浔是真的没把她放在眼里。
他居然一点也不怕她知道后乱说,或许再过分一些,可能这本来就是对她的警告。
她冒犯他也就算了。
还在他心里有别人的情况下冒犯他。
元衾水忽而一阵反胃,她别开脸低头干呕了两下,结果这个动作牵动肋骨处的伤口,又让自己疼得眼冒金星。
林雀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关心道:“衾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元衾水摇头道:“没有。”
林雀坐到元衾水身边去,身上轻柔的香气传过来,她一边给元衾水拍背,一边小声道:“衾水,其实我之前见过你。”
元衾水:“嗯?”
林雀扬起唇角,柔声道:“逢月楼那一晚,你在我和王爷的房间里,对吗?”
店铺内嘈杂的声响一下变得模糊。
元衾水抬眸,看向林雀。
林雀离她不过咫尺之距,肤色瓷白眼瞳漆黑,柔软唇瓣贴在她耳侧:“衾水,你太大意了,鞋子都忘记了。”
元衾水声音有些哽涩,她道:“你怎么知道的啊?”
林雀道:“王爷醉了我又没醉。”
她的腿都感觉到桌下有人了。
元衾水直直望着她,知晓林雀此时与她提出这件事,大概不会是简单的闲聊。
她道:“所以……”
林雀接话道:“所以我跟殿下的这件事,衾水你千万不要外传,包括胧胧也不能说。不管我后面的话,你最后有没有想起来。”
“你如果答应了我,你的鞋子我会寻个时机还你的,你不必太过担忧。”
元衾水垂下眼睛:“我知道了。”
林雀这才满意点头。
元衾水性格内敛,她能大致感觉到此人不是两面三刀之人。
但为了保险,她仍旧决定用这桩小事吓唬元衾水,如此才能确保晋王不育的消息不会从她这里传出去。
这样谢浔也怪不到她。
“快一点吧。”
“还有呢?”元衾水受了伤,而且没有伞。
潮湿气息蔓延进来,裹住少女落魄纤细的身形。
雨濯新枝,映月堂发生意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早早离席的谢浔那里。
“王爷受了些伤,刺客只有一人,已被送进地牢里,殿下,您要亲自审问吗?”
谢浔脚步不停,半点没问谢昀秋的伤势,而是道:“他怎么混进来的?”
王府的下人审查向来严格,尤其是这两年刺杀暗算一事频发,几乎没有新人进来。
下人禀报道:“此人名叫周青,已在王府有五年,从前跟着许管事,一直默默无闻,今日才露出端倪。”
那看来,他要么是近期被人策反,要么就是要有预谋。若是后者,就意味着王府内绝不止一个“周青”。
谢浔低声吩咐道:“去地牢看看。”
“是。”事已至此,元衾水自认已不能拒绝,遂而只能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殿下,你能原谅我了吗?”
谢浔道:“不能。”
元衾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杏眼写满控诉,“可是……可是……”
“暂时不让你走,其余还要看你表现。”
兴许这在谢浔眼里已是应允。
但元衾水并不如此认为。
毕竟她总觉得自己表现不好。
她没有安全感,也讨厌这样脚踩虚空,猜来猜去的感觉,她希望谢浔肯定的告诉她——原谅你了,不会撵你走。
但是她不能跟谢浔提要求。
“你还不满意?”
元衾水沮丧道:“满意了。”
雨势相较于最开始已小了许多,谢浔碰了碰她的鞋尖:“还不走吗。”
元衾水这才想起自己还站在他腿间,她连忙后退一步,跟他拉开了距离。
但是不管如何。
这也勉强算一种进步。
元衾水如是安慰自己,同谢浔分开后她马不停骑的回到自己的小院,晚膳都没用就开始写她的悔过书。
为了彰显诚意,笔述的悔过书远比口述的要真诚,酉戌之交时,元衾水就急不可耐地拿着自己的悔过书去往谢浔的书房。
如珠雨幕朦胧了视线,师青帮谢浔撑伞,伞面扬起的瞬间,男人脚步顿了顿。
“除了王爷,可有其他伤者?”
下人愣了愣,思虑片刻后才道:“……应该没有,刺客被制服地很快,现在映月堂已没几个人了。”
谢浔不语。
下人又挑着细节补充:“不过元姑娘被刺客推了一下,似乎撞到了,属下离开时,她还在映月堂。”
谢浔眉峰轻扬,问:“受伤了?”
“应该有一些内伤。”
大雨砸在青瓦,发出沉闷响声。
夏日的暴雨总是伴随着如影随形的湿闷,谢浔停驻长廊下,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张漂亮的脸。
真是脆弱啊,他想。
柔弱可欺的脸,极强的羞耻心,稍说一句重话就能委屈半天。
她把自己的伞丢掉了。
没有伞的她大概会懊悔自己方才的自作聪明,或许也会因伤处疼到掉眼泪。
泪水落在她的脸她的唇,她会像一只找不到方向的幼兽,她会脆弱到,仿佛只用这一场大雨,就足以淋坏她。
无人理会的小可怜。
元衾水实在说不出来了。
其实以上都是她编造的,毕竟她根本没有留心谢浔“好”在哪里,觉得他好,仅仅只是因为他是谢浔而已。
就算他不动,也会比她自己好。
元衾水迅速地思考着,最终道:“也可能是……你有茧。”
谢浔手腕翻了下,他手上的茧的确比她厚些,但这对她而言真的会更好吗?
趁着谢浔看自己的手的瞬间,元衾水抓着他的衣服坐起身来。
胡乱给自己套上衣裙,终于彻底冷静的元衾水低着头,又对谢浔心生愧意。
她看向桌面。这让她想起他摩挲杯口的湿润手指,她对此感到无地自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谢浔总是能轻易地勾起她的想像,她也总因此苦恼。
这是对的,是应该的吗?
别人是否也会有同样的慾望?
难道她天生就更加渴望?
元衾水低声道:“不要这样碰我。”
谢浔问:“哪样?”
元衾水小声道:“你知道的。”
“为什么?”
“你也知道的。”
谢浔动了动手指,目光往她身下扫了一眼,元衾水腰身轻颤,被他看的呼吸急促几分。
她不想再被他用这样直白的目光注视,但她躲不开,小腹一下一下的收拢着,谢浔一直垂眸注视,并不言语。
窗外透进的日光正好落在谢浔的清寂的眼睛,房间寂静,元衾水握着他的手,再感到绝望的同时,脑中忽然生出一种近乎突兀的想法——
其实她完全没有必要对谢浔这么小心。
她不敢靠近方胧,是因为她害怕失去方胧,但是谢浔不一样,她必须得清楚,就算她再小心,谢浔估计对她的印象也不会好上一丝一毫。
从她威胁谢浔的那一刻起,谢浔就不会再喜欢她,他总会寻找机会远离她,所有的触碰都只是暂时的,随时有可能消散的。
而且她在谢浔面前已经没有秘密了。
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胸腔里从家宴时就存留的烦躁在这一刻,莫名找到了发泄之地,像沉闷的压抑的风,从破口宣泄而出。她生出了一种,一种近似于放纵的,破釜沉舟的想法。
元衾水的腿敞开着,桌案很高,静寂的光线里浮尘跃动。
谢浔的视线毫不遮掩。
两厢沉默中,元衾水忽然在这暧昧难言的气氛中,鬼使神差道:“殿下,我要惩罚你。”
谢浔挑眉问:“惩罚我什么?”
元衾水道:“惩罚你刚刚见她。”
谢浔低笑一声,神色平淡道:“所以你的惩罚是?”
元衾水唇线抿直,手指握紧桌沿,她深吸一口气,在男人平静的目光中,拉着谢浔的手,将之放在自己的小腹。
她的动作很慢,看得出耗费巨大勇气。
但又直接地令人发指。“还有呢。”
元衾水已经难以描述,只能继续道:“不要攥我的腿了,我使不上力气了。”
谢浔手上的力道终于松了几分。
他好像是真的不明白,并且对元衾水的这种私事展露出了过分的好奇,刨根问底一般:“继续攥的话会怎么样?”
元衾水:“……会弄脏衣服。”四人再度踏入昨日的明华阁,刚入雅间内坐下,便见一位身形婀娜的女子款款而至。
元衾水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几乎是立即记起她的身份。
“元大人”女子低吟婉转,似是能勾人心魂的声音缓缓响起:“你还说我呢,你身边貌美的小娘子也不少啊。”
她一双妩媚的狐狸眼在元衾水主仆,与明显是女儿身的元宛儿身上来回流转,最终停在了元衾水面庞上。
元归凌看了眼乖顺端坐在他面前的元衾水,冷声道:“这是我妹妹。”
此女依旧是如此口无遮拦,她分明清楚,他此生唯爱一人。
裘月影掩嘴轻笑,莲步轻挪到元衾水身旁,嗔怪道:“妹妹?”
小娘子生得极美,但却与元归凌那样的冰块,全然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纵然元衾水极力忽视美艳女子的眸光,但耳尖却还是渐渐泛起一抹绯红。
裘月影被她的反应逗笑,低下身来,右手轻挑起她的下巴:“小姑娘,你果真是他妹妹?”
元衾水只感鼻尖传来一阵异香,不自主地轻咽了口口水。
她抬眸迎上裘月影玩味的目光,认真点了点头。
元归凌冷眼瞧着心上人调戏自己的妹妹,冰冷的语气中竟透着一丝怨念:“你若是不信,那便不信罢。”
她果真是对谁都如此,无论男女。
【哇去!哥哥是吃醋了吗?!还得是do过的cp好磕啊!!】
【我为“归月”举大旗!!】
度?这是何意?
元衾水看了眼激动到胡须都快掉落的元宛儿,再不动声色地侧眸望向面色不自然的元归凌。
莫非兄长与裘掌柜相识?
裘月影却是不以为意,面上笑容更甚,走到元归凌身旁,作势要坐下。
感到元归凌身子紧绷了一瞬,她达成目的,转而坐到了元衾水左侧。
元归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生硬地提起公事:“我此番找你来,是因在醉月楼后院找到了此物。”他从怀中取出一包粉末,神色逐渐变得严峻:“你可知这是何物?”
裘月影面上笑意依旧,伸手接过,温热的指尖似无意地轻挠男人冰凉的掌心。
元归凌双眸一紧,瞬时收回了手。
她既不愿提及往事,又为何还要继续招惹他?
【狐狸姐姐好会撩啊啊啊!】
【我现在就把床搬来,你们给我狠狠do上一天一夜!!!】
裘月影将粉末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明媚的狐狸眼蓦地一黯。
元衾水秀眉微蹙,显然也闻见了那似玫瑰又似月季,但却带点苦涩的气味。
她脑中猛然闪过一种大梁奇毒,喃喃道:“红缠痴。”
气氛沉寂片刻。
谢浔终于慢悠悠地,了然地啊了一声,道:“这样啊。”
他终于松开自己的手,目光在尚还干燥的指尖上略过,然后才道:“元衾水,你已经弄脏我不止一件衣服了。”
元衾水:“啊?”
她再次低下头看了眼自己,分外宽大的寝衣,坐在陌生的床榻上。
她看了眼四周,才发现这里好像是谢浔书房附近的厢房,是他偶尔的休憩之所。
思维总算在这一刻串联。
她因为偷窥谢浔在谢浔书房前晕倒,谢浔发现她后就把她带进自己房间,还让人给她换下湿衣,穿上了他留在这里的干净衣物。
而她方才喝了药,就意味着大概已有大夫来看过了。
亲完了,总该面对现实了。
她对上男人垂下的目光,顿时生出一种,浓烈的愧疚与后悔心理。
作为世子,谢浔对她总是无可指摘。
而她却用他的把柄威胁他。
她觉得自己仿若那逼良为娼的恶霸。
元衾水抿了抿唇瓣,上面传来肿胀刺痛感,然后很快这种后悔又被兴奋代替。
她在心里认命一般跟谢浔道歉,告诉他对不起,但她是个坏女人。
她低声道:“麻烦你了。”
谢浔问:“为什么晕倒在我书房前?”
元衾水:“碰巧路过。”
谢浔久久未言。
已经没什么秘密的元衾水只好继续道:“我蹲在那里偷看你。”
“不舒服不去看大夫,反而蹲在那偷窥我?”
元衾水嗯了一声,诚恳道:“想见你。”
夏日衣衫薄,温热的皮肤触感传递出来,温软,平坦。
原本整洁堆积在旁边的牍文倾倒,有些甚至还掉落在地,外面自然日光强盛,偶尔能听见鸟雀叽喳。
元衾水推了推谢浔,又重复道:“你……你洗洗吧。”
谢浔见她已大致穿戴整齐,退开一步,元衾水往他身上扫了一眼。
她盯着,又不敢太直白地盯着。
过了好半天,才试探性地磕磕巴巴地道:“你你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谢浔浑不在意道:“不必。”
元衾水低低哦了一声。
她知道,谢浔不喜欢她。
所以当然也不会准许她碰他。
这其实并不令人意外,她独自跳下桌面,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谢浔抬手扶了她一下,又很快松开。
元衾水低声道:“那我走了。”
谢浔上下看她一眼,道:“等师青送你。”
元衾水实在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她的注意力依然在旁的上面。
目光闪躲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
用好奇的,探寻的目光。
下巴忽然被谢浔挑起来,元衾水只得被迫仰起头,谢浔面无表情道:“转过去。”
十一岁那年,他被作为家臣送到谢浔身边跟他一起读书上学,那年少主十岁。
是个一看便知与众不同的孩子。
晋王妃跟少主不亲近,晋王也是想起了才会问少主两句,如此没人管教,按理说少主该长成一个只知驾鹰逐犬的纨绔,但他偏就是拥有惊人的自控力。
牢记夫子的所有教导,从不偷懒,从不拖延,从不沾染酒色犬马,亦无吟风弄月的爱好,他没有朋友,不近女色,平日多忙碌,闲暇时也是独自待着。
少主几乎从不犯错。
他总是足够强势,足够理智且欲望淡薄,他有一套独特处理事情的方法,这套方法适用于绝大多数的情况。
但他的人生,又如何能十几年如一日,不碰到一个在他掌控之外的“意外”呢。
她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元青聿唇线抿直,沉默了许久,最终他点头道:“我知道了。”
元衾水发现元青聿不开心。
她感到自责,也突然有种冲动,想告诉他如果他不让的话,那她也可以不愿意。
元衾水总是那么没有主见。
她想起谢浔时,认为自己可以答应,可想起似乎不太想让她答应的兄长,想起那完全陌生的世子妃之位,心头又一阵逃避。
脑中纷乱一片。以此默默祈祷这几张纸受不住雨季的潮湿,赶紧烂掉最好了。
谢浔从她手中接过来,指尖一翻,垂眸一张一张检查起来。
元衾水看他垂下的眉眼。不由又难过起来,她觉得自己甚至不如一只老鼠,毕竟谢浔不会要求老鼠写悔过书。
谢浔检查地居然还很细致。
他甚至给元衾水指出了一个错字。
放在往常,元衾水会觉得羞愧。
毕竟她的书画甚至是可以拿去书画市场的水平,有错字这种事实在太不应该了。
但是眼下,莫名的失落席卷她。
她不无伤心地想,谢浔不能容忍她的人就算了,居然也不能容忍她的错字。
想到这里,肋骨处又痛了起来。
元衾水抬手揉了揉,这个动作很快被谢浔发现,他从纸张上抬眼,问她:
“看大夫了吗?”
元衾水摇摇头。
谢浔将她的悔过书收起,问:“怎么,真想让我给你看?”
元衾水又摇摇头,她的心神依然被林雀占据了大半,根本顾不上关注这些。
可她又不敢直说,只能突兀且委婉地道:“殿下,王爷有好几个女人。”
谢浔眉心一蹙:“所以?”
所以就算王爷的女人有很多,里面也没有一个是你的,你跟林雀是不可能的。
而且林雀很喜欢谢昀秋。
她默默道:“您知道吗?王爷虽然上了岁数,但风姿不减当年,其实不比您差什么。今天他制服那个刺客,只用了一只手,还是受伤的那一只手,这根本不是寻常人做得到的,所以能跟在王爷身边也是一种很不错的选择,林夫人想必也是这样认为的。”
是吗?
那她当时是不是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话到嘴边时,元青聿站起身来。
他脊背挺直,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刚才那一刻钟的颓唐仿佛只是元衾水的错觉,“妹妹,我会帮你。”
元衾水:“……什么?”
元青聿并未解释,他又道:“但是如若有一日你后悔,也要记得告诉我。”
元衾水把原先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她嗯了一声。
“妹妹,早点休息。”
夜色已深,他转身欲走出房门。
然而不知想起什么,他又回来叮嘱元衾水:“妹妹,成婚之前……”
元衾水眨眨眼睛:“嗯?”
元青聿眉宇轻皱,欲言又止半天,才道:“不要再让他碰你。”
元衾水:“……哦。”
元衾水是个很胆小的人,她生命里任何一次改变现状的决定都做得无比艰难。
正因如此,她很珍惜自己的决心,也会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决定有价值。
她希望谢浔可以尊重她的决定。
如果他尊重了,她就会告诉他,离开他不是因为讨厌他,不喜欢他,仅仅是因为她觉得元衾水的生命应该永远向前走。
不想太弱小地待在谁身边乞求谁的爱。
也不想做任何人羽翼下毫无自我保护能力的娇雀。
她在他身上看到了爱情。
也想在世界其他地方,去淋一场雨。
第 62 章 夜色
次日清晨,元衾水被鸟鸣声吵醒。
她缓缓睁开眼,看见一片硬挺的胸膛。
动了动身子,她发觉自己被谢浔完全禁锢在怀里,正一丝不挂地贴着他,男人的手臂箍在她的腰上,小腿与她勾缠。
正是晨起时,所以她的腿上的软肉被戳地向内凹陷。
元衾水抬起头。
谢浔闭着眼,居然还没醒过来。
元衾水感到不可思议,又有些新奇,没醒的时候也能这样吗?
她睁着圆圆的杏眼,开始悄悄凝望谢浔的睡颜。
他有一副足够优越的骨相,眉弓高耸所以眼睛格外深邃,鼻梁粗挺让他的脸越发立体,亦为这分俊美平添冷淡与锋利。
唇瓣不算太薄,很会接吻。
这样闭眼时距离感没那么强烈。
她很慷慨在心里给谢浔的长相打了十分,随即想起谢浔强迫她回晋王府这事,不高兴地扣了一分。
元衾水面露窘迫。
元青聿眉目瞬间冷肃起来,追问道:“用得什么?是画具还是什么古画,还是他答应带你出府游玩,还是旁的你想要的?”
元衾水避开他的目光,道:“都不是。”
她声音很小的辩解:“兄长,我不是小孩子,我不会因为这些东西就跟人在一起,我跟他在一起,真的是自愿的。”
元青聿沉默片刻,未做应答。虽然喜欢他,但不影响她找别人。
千般万般看起来痴情的理由,不过是为自己廉价的感情寻找借口而已。
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她认为跟在王爷身边也是一种很不错的选择。
谢浔低垂着目光,神情幽暗地看着她。
她依然穿着那一身为了引起谢昀秋注意而过分惹眼的烟紫衣裙。
上面至今还沾染着谢昀秋的血迹,可以见得事发时她一定离谢昀秋很近。如今已过去一下午,她都没想过给自己换一身衣裳。
元衾水还在极力暗示谢浔:“王爷性情虽然好,但想必也不会容忍后院多生杂事。”
不过,谢浔又想,算了吧。
反正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少女唇瓣上的嫣红此刻依然褪去几分,与她本来的唇色融为一体,开合间露出里面柔软的舌。
她的嘴虽然很柔软。
但此刻不甚愉快的谢浔更想让她闭嘴。
他知道,按谢浔以往作风。但谢浔并没有那么轻易放过她。
他拉开她的手腕,清冷的声线在她耳边低低陈述道:“好湿。”
元衾水:“……殿下,你去洗洗吧。”待元衾水再次走出房门时,已是一刻钟后,头顶太阳高照,师青出门送她。
两人一前一后,各有各的尴尬。从街市回来后,已是申时末。
元衾水低头给自己的腰上药,窗外的桂花树被风一吹簌簌作响,细小花瓣落在地上,桂花香飘散进房间里,柔柔包裹住她。
好在元青聿快要回来了。
元衾水思索着,他那么喜欢打扫房间,要不要把房子弄乱一些呢?
太干净了他会无处下手。
还有小厨房,她几乎没有用过,只有晴微偶尔会给她煮汤用一回,得打扫——但不能打扫得太干净。
还有她的库房,其实她想跟元青聿说,她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啦,都装不下喽。
但是如果元青聿很想买,那她也可以试着把她喜欢的东西腾出去给元青聿留位置。
只是不知道他这次住几天。
冰凉的药水顺着小腹滑下去,元衾水把瓷瓶放在桌上。结果没放稳,黑色药汁洒了她一身,她弯腰捡起药瓶却又在起身时不小心把桌上茶盏带落地上碎开。
元衾水动作顿了一下,将药瓶重新放回桌上,再抬眸时,外面已然又起了风。
刚换的衣裙怎么又脏了。
刚扫的地怎么又乱了。
刚下的雨,怎么又要下雨了。
天阴云暗,空荡昏暗的房间里,她独自坐在圆凳上,睁着圆圆杏眼看着窗外。
她希望下一瞬元青聿就推开院门走进来,因这几日雨水频繁,他现在不回来的话,晚点回来可能就要淋雨了。
元衾水趴在桌上盯了半天的窗户。
但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她那孤零零的小门却依旧没有人推开。
这是很正常的。
因此元衾水并不会失落。
毕竟她总是会在脑袋里幻想各种各样离奇的根本不会实现的事。
师青从小就跟着谢浔,做书办也做随从,平日处理各项事宜,但这是第一次,送少主的女人回去。
他没有经验。
元衾水走路很慢,一副无精打采的可怜模样,要不主动问候两句?
但少主不会以为他有二心吧?
天地良心。
元衾水亦心事重重。
她唇瓣肿胀,下身怪异,方才才用恐吓手段玷污了师青唯一的少主,此刻又劳烦师青送她,实在是过意不去。
元衾水停住脚步:“师青,你回去吧。”
师青:“属下将您送到再走。”
元衾水:“我不需要你送。”
师青:“可少主——”
话说一半,忽而见面前少女忽然直起身子看向某处,师青一怔:“元姑娘?”
元衾水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方胧。
少女正好站在竹林边,这次身边倒是没有让人,目光朝她看过来。
元衾水心口一凛,连忙跟师青拉开距离。她做贼心虚,很怕方胧发现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无可救药的谢浔爱慕者。
虽然方胧可能已经不在意了。
元衾水后退两步,道:“师青你真的不必送我!多谢你的好意!”
她说完便连忙转了身。
元衾水兀自向前走,走的很慢。
须臾,一向喜欢大步流星的方胧追上了她的步伐,只不过两人一个路这边,一个路那边,相隔三尺远。
她没有像以前那般跟元衾水打招呼。
所以应该只是碰巧路过。
元衾水悄悄看一眼她,不敢多看,也不敢主动跟方胧说话。
她很怕方胧主动找她把话说清楚,想起今日方胧与那人的对话,元衾水心都要碎了,她真的很想让方胧远离林雀。
她尚可因“把柄”的存在对谢浔宣泄一二,但对方胧,她是半点不敢对她提出要求的。
元衾水偷瞄了一眼,收回目光。
她慢吞吞地贴墙走着,直到即将走回自己的院子,才发现方胧依然在路那边。
她感到疑惑,方胧如果要回去的话,她的住处已经过去了啊。
元衾水脚步又慢了几分。
方胧也慢了下来。
元衾水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走路总是很慢,但方胧是急性子,她们俩根本不可能并排行进那么久的。
除非有一方特地加快或放慢。
元衾水停了下来。
方胧也停了下来。
元衾水贴着墙站住,然后转身看向方胧,方胧也看向她。
两相对视,元衾水捏着衣袖,鼓起勇气生硬开口道:“胧胧,好巧啊。”
好烂的搭话方式。
元衾水补救道:“你也才回来吗?”
方胧嗯了一声。
她终于朝元衾水走过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还没开口就眉心一蹙,原本要说的话憋了回去,语气激烈道:“你嘴怎么回事?有人打你了吗?”
但是打嘴也太羞辱人了。
元衾水:“是我自己发呆咬的。”
“咬能咬成这样吗?”
“我平时还喜欢吸着玩儿。”谢浔用方才元衾水擦胸口的帕子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皮,道:“这时候知道对不起了?”
元衾水略显羞愧地揽好自己的衣服,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威胁你做更过分的事的。”
谢浔好奇道:“更过分是指?”
元衾水:“圆房,什么的。”
谢浔轻笑一声,出言纠正道:“新婚夫妇同房才叫圆房,你与我,顶多叫‘无媒苟合’,而且……”
他望着元衾水的眼睛,问:“你真的不会吗?”
元衾水对谢浔这反问的语气感到羞辱,好像她是什么色中饿鬼——虽然她确实是,但是被戳中依然让她觉得很丢脸。
遂而她立即道:“就是不会,如果跟你苟合,我就没办法成亲了。”
谢浔声音冷淡几许:“你还想成亲?”
元衾水以为谢浔误会了,立即解释:“不是跟你!我不会让你跟我成亲的!”
虽然她的确干出了要挟谢浔的事,但事情轻重她是分得清的,当然也没想过做上世子妃的位置。
谢浔将帕子扔在一旁,轻蔑陈述道:“你似乎以为自己话还很可信。”
元衾水知道自己不可信。
她颓靡地坐在榻上,大有一种要跟谢浔走着瞧的架势,轻声道:“就是不会。”
谢浔却已然懒得理她,从塌边站起身来,只留下一句:“药喝完,换衣服。”
谢浔离开后,元衾水独自坐在榻上了。
她缓缓抬手重新去拿药碗,入口依然很苦,但她咂了咂嘴,想起刚刚亲过谢浔,又觉得甜了起来。
一口喝完,元衾水坐起身穿衣服。
等她收拾妥当出门时,只有师青候在外面,两人对视,师青已然面色如常:“元姑娘,您现在感觉如何?”
元衾水略有点心虚,硬着头皮道:“我还好,多谢你给我送衣裳。”
“元姑娘客气了,都是少主吩咐的。”
元衾水哦了一声,两人陷入沉默。
“那个,刚刚……”
“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其实我只是摔了一下,殿下碰巧接住我了,然后我们就贴一块去了,你可不要误会了。”
“没误会,姑娘放心。”
元衾水嗯了一声。
师青道:“那属下送您回去。”
元衾水道:“不劳烦了。”
师青方才本就因为元衾水的事被训斥了一顿,怎敢再怠慢,立即道:“属下正好无事,您病体初愈,就让属下送您。”
元衾水没再推辞,她看了眼四周,小声询问:“殿下呢?”
师青道:“殿下有些急事。”
元衾水有些失落,不知下次何时才能再见到他,而自己又没有勇气 再开口要挟他做别的事。
谢浔沉吟片刻,道:“不评价一下吗?”
元衾水不想跟他交流这些,她想穿着衣服赶紧跑,躲回她的小房间消化这件淫靡不堪的事。但她威胁的时候那么强势,如今若落荒而逃恐怕太掉面子。
遂而半天后,她只好硬着头皮,故作镇定道:“挺,挺好的。”
谢浔又问:“比起你自己如何。”
元衾水不说话了。
她想坐起身,却又被谢浔一根手指摁下去:“用完就走吗,元衾水。”
他的确很少强逼谁做什么,他只会设计诱引,让人一步步主动踏进他的陷阱,然后甘愿被他驱使。
元衾水如此天真,又如何能识破。
可怎么偏偏是谢浔。
身体忽然涌来一股极深地疲惫,元青聿拉开圈椅坐下,长腿弯曲着。
昏黄光影投射在他的手背。
从他回到王府,到今日已过去三天。
按他原先的计划,这次回府是为了跟晋王府体面地了结这些年的牵扯。
然后接妹妹离开,一切从新开始。
至于晋王筹划之事,他已决定不再参与,座主已应允他,只待三年考满,会擢升他为三品学政。
与之同品级的抚台按台均为手握重权之臣,唯有学台掌管教育科举,是出了名的清容之位,届时他将完全跳出权利争斗圈子,安居一方禄享千钟。
如若妹妹不愿成亲,他也会选择孤身到老,供养妹妹一辈子。
如若妹妹能遇良人,那也能风光出嫁。
可如今有了谢浔横插一脚。
之前的所有打算都得推翻。谢浔沉默下来。
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元衾水破罐子破摔似的,看起来居然还很坚定。
谢浔则盯着她,感到几许荒谬。
他甚至仍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一种淡淡的匪夷所思再次涌上心头。
亲她那里。
她是从何得知这种方式的?
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浔目光不由向下扫弄一眼,元衾水穿着他的寝衣,两条修长白皙的双腿岔开在他腿边,紧密无间地贴着他。
她这样坐,会弄湿他的衣服。
但他现在无心责怪她。
荒谬感依然萦绕心头,但也正因她的提议,他还真试着去想了一番。
衣料层层折叠遮掩着,谢浔看不清楚,但他其实记得她大致的模样,上次在书房曾有意地,仔细地观察过她。
诚然,的确靡丽漂亮又惹人探寻,但是……谢浔不太适应地抿了下唇瓣,蹙眉道:“元衾水,刚刚还没要够吗。”
元衾水被他这责备的语调堵了一下,她脸上闪过羞耻,遮掩一般地立即道:“你……你不要说这些!总之我要你亲我。”
谢浔轻笑一声:“你倒是敢想。”
他说这话时,语调里的拒绝很明显。
元衾水其实并不意外。
谢浔从小到大都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而她又无甚底气,即便行了这强迫之事,也总觉自己如踩云雾。
谢浔的拒绝完全合乎常理。
但元衾水心里更憋屈了。
她挪着双腿,又往他前面坐了些,皱眉让自己看的严肃些,对他道:“殿下你拒绝也没用,我是在威胁你,不是在与你商议。”
谢浔摁住她的腿,阻止她继续向前。
男人五指轻易扣住她的大腿,陷进滑腻软肉里,元衾水自认为强势的威胁在谢浔眼里毫无攻击力。
掌下肌肤滑腻,谢浔又想起了那里。
他动了动喉结,命令道:“别动了。”方胧就知道跟元衾水说不拢。
她跟元衾水完全不同,在任何感情中,她总是你予我几分,我就回你几分,但凡对面少付出一点,这种不对等都会让她难受。
但元衾水对待亲近之人完全不在意这些,她总有一种,看起来可以被无限索取的气息。
这一点总让方胧又爱又气,她时常担心元衾水上当受骗,但好在元衾水不爱交朋友,不然还不知变成什么样。
元衾水见方胧沉默,以为自己惹她不高兴:“……对不起胧胧,我语气不好。”
方胧心里又塌陷了一块,她忽然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跟此刻的元衾水说她唯一亲人的不是,便转而道:“我也说错了,衾水,那元公子什么回来啊,我还没见过他呢。”
元衾水摇头道:“不知道。”
她猜测:“可能还要几年吧。”
王府下人过来帮元衾水将马车内的东西抬出来,方胧拍拍元衾水的肩膀,安慰道:“明日来我家吃饭好不好?”
元衾水答应了。
一身疲惫地回到她的小院,院里的牵牛花和三角梅沐浴在暮光里,晴微听见她回来,脚步飞快地迎了出来。
打开房门,一切如故。
她坐在自己的桌案旁,听晴微在身旁念叨,小几上的油灯被点燃,画纸堆积的房间陷入一片金黄。
晴微东一句西一句念叨半天,见自家姑娘无精打采,便关心道:“姑娘,你不高兴吗?”
元衾水摇摇头。
连她自己都不想回忆,更别提把这种难堪之事透露给别人了。
她轻声道:“晴微,你去休息吧。”
晴微只好应声退下了。
元衾水心里难过,惶惶然没有头绪,情绪亦无处排解。
她见房里画纸堆积如山,乱成一片,仿佛是为了逃避现实,她开始整理房间。
手里忙的时候,兴许心里就不忙了。
她如是想着,开始一张一张整理画纸,后背被汗湿,直至忙活到人定时分,她拿来扫帚将房内扔的废纸清扫干净。
探入桌底时,一张极不起眼的竹纸被带了出来。
元衾水动作顿了顿,放下扫帚将之弯腰捡起,这张纸被对半折叠,上面已覆一层灰尘。
她心生疑惑。
这也是画?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
指尖顺手一翻,里面的内容映入眼帘。
哦,祝寿词。
元衾水不听,就动。
反正开弓已无回头箭。很快,伞面扬起。
元衾水站着不动,直至自己的小臂被一双大手握住,然后轻轻一拉,谢浔就轻易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元衾水没反应过来,惶然抬眼。
她的发丝与脸颊都沾了水汽。
特地装扮过的元衾水妩媚又漂亮,可谢浔垂眸时,却从她那双向来含带爱慕的眼睛里看到惊惶,畏惧,与逃避。
他心中冷笑,还知道害怕,看来元衾水并非完全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他望着这张柔软的脸,心中闪过万般恶劣念头,但半点未曾表露,而是堪称温和地询问道:“元姑娘,你很怕我?”
元衾水的确很怕他。嗓音轻细,跟来时那句清亮的,刻意的声音完全不同,但别具意味。
谢昀秋朝她走近几步,他的手臂已经被简单处理过,清风送来元衾水身上的淡香,是一种被雨气浸润的花香。
谢昀秋停在元衾水面前。她上次跟方胧出门,方胧就是只压了三十五文,不是五十文,但也很厉害了。
林雀这才轻声解释道:“我们说的是前日我跟胧胧一起去的顺心德布庄,衾水你说得是哪次?”
元衾水抓紧衣服,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没能参与到她们的对话里去。
她说的已经十几天前的事了。
在她离开的这十天里,方胧和林雀建立了新的友谊。
并且林雀能说会道,会帮方胧谈价。
而她只会呆呆站在旁边。
男人无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元衾水并不怵他,自然也不会因这居高临下的目光感到无所适从。
“你没有伞?”
谢昀秋声音很低,意味不明的重复。
元衾水嗯了一声,摸摸自己的肋骨,道:“肋骨很痛。”
谢昀秋并非什么未经世事的少年人。
相反,他经验老道,能轻易嗅出藏在只言片语下的暧昧气息。
只不过从前他向来直接,不喜欢那种你来我往的婉转方式而已。
隔了片刻,他道:“抬起头来我看看。”
元衾水抬起脸看向他。
这无疑是一张生动的,年轻漂亮的脸,谢昀秋早有体会,却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
可元衾水身份足够特殊。
他与元微是多年好友,元微去世前,曾再三嘱托过他照顾好元衾水,他身边不缺人,至少在今日之前,他对元衾水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但元衾水并没有想那么多。
一向迟钝的她,不知哪根神经搭对了,她看了眼周边垂手侍立一言不发地几个护卫,莫名察觉到了此刻堪称怪异的气氛。
她想起了谢浔,想起他的不谅解。
以及自己如今艰难的处境,还有她进展并不顺利的继母“打算”。
于是她默默支起身子,问谢昀秋:“王爷,您能送送我吗?”
谢昀秋垂眸看了她半晌,最终低声道:“你的住处在……?”
元衾水说出了自己住处。
谢昀秋道:“太远,先去我那吧。”
元衾水点头,说好。
她不相信谢浔会完全当方才的事不存在,就算现在不算,日后也必定有跟她算账的一天。
她甚至怕到此刻不想听谢浔继续问她方才的事,于是她略显拙劣地,慢慢抬手捂住自己的腰腹处,皱着脸道:
“殿下,我的腰的好痛,说不出话。”
谢浔脚步慢了下来。
他垂眸审视着她,看她这虚假做作的模样,一时竟觉好笑。
以至于他半晌未做应答。
呆成这样居然还能把心思打到谢昀秋身上。
元衾水不知谢浔心中所想。
她垂着脑袋,颓靡到极致,便已然有了一种祸到临头的认命感。
她逃避态度明显地道:“我想回家,殿下,有什么事情,可不可以明日再说。”
谢浔:“你不是能说话吗?”
元衾水耍无赖一般:“只能说这些了。”
谢浔沉吟道:“这么严重啊。”
元衾水点头,一副着急模样:“我想我必须快点看大夫,殿下我明日再来见您好吗。”
谢浔看她半晌,最后道:“我倒通些医理,要不顺手给你看看?”
原本面露急色的元衾水顿时僵住。
她伤处特殊,谢浔要看,还怎么看呢?想来无非也就两种,摸她或者掀她衣服。
元衾水脑中轰鸣。
她仿佛在面临一个极大的诱惑,大到无论是各种状态的元衾水,都没法拒绝。
谢浔的手还此刻停留在元衾水的小臂,因他察觉到元衾水喜欢不自觉挪到边角的小动作,索性牢牢控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以至于,元衾水已被他完全禁锢住。
她甚至能感觉到谢浔身上温热的气息,静静的包裹着她,他似乎不大像兴师问罪的样子,下着雨,他是没法扔自己出去的。
无数自我安慰涌上来,使她理智轻易坍塌一块,她渐渐将方才的局面抛之脑后。
她一边试图坐到他的腰上,一边小声道:“谁让你那么说我的。”
“我说你什么了?”
元衾水目露埋怨,明亮的眼睛裹着层朦胧水雾,轻轻瞪了他一眼。
倘若元衾水成为世子妃,那么他们兄妹俩就会彻底跟晋王捆绑。他必须留在晋王府,必须继续留在吏部衙门。
废旧立新一事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不止如此,一旦谢浔成为太子,他身为兄长,必须让妹妹太子妃之位固若金汤。
这就意味着,从今往后,他要完完全全跟谢浔统一阵营,而即便胜算再大,这条路也是并不安稳的。
情爱总是靠不住。
他还要始终在朝中拥有绝对话语权,才能让妹妹坐稳东宫。
不止如此,他甚至也不确定。
谢浔此人,之所以决定娶他妹妹,是否同样算计到了这些。
可以上他都不能告诉元衾水。
正如他不接受谢浔哄骗元衾水一般。元衾水扭头道:“方公子,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方曜面容僵了一瞬。
元衾水有些于心不忍,但她此前已说过一次自己对他无意,方曜却依然攻势不减。
凭心而论,方曜其实很好。品性优良,相貌堂堂,更无通房小妾。
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的追求对元衾水而言,从来都是令她苦恼的负累。
“我其实不喜欢说话,方公子,我每次回答你的问题都觉得有点累。”
这已是元衾水能说出的最伤人的话了。
方曜神情显而易见地变得失落,平直的肩膀塌陷下来,像一座萎靡的大山。
他张了张唇,复又阖上。
最终道:“……那我先回去了。”
元衾水:“嗯。”
映月堂内众人开始三三两两的离席,元衾水坐在原位,也有她要伤怀的事。
谢昀秋尚未离开,元衾水打算去与他说几句话,目光追随了谢昀秋半晌,男人终于注意到她,朝她投来问询的目光。
元衾水站起身朝谢昀秋走去,她正思索应用什么搭话时,后背不知被谁重重推了一下,整个人朝谢昀秋倒去。
谢昀秋原已下意识朝她伸手,但目光触及她身后时,却又脸色一沉。
元衾水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这样撞在了茶几上。
她回头,就见眼前白光一闪。
给谢昀秋奉茶的那个小厮,竟趁谢昀秋因她分神的刹那,从腰间抽出一根软刃,剑锋直指谢昀秋。
元衾水头回见识这样的场面,利刃仿佛就从她脸颊旁刺过,她脸庞发凉,一时呆住,张唇要喊“王爷小心”,但声音还没发出来,身边便有其他人声音响起。
“王爷小心!”
“有刺客!”
映月堂多是王府家眷,大部分是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方才走了几人,现今还有未走的,无一不为之惊骇。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响起。
事发突然,那人动作又极富技巧,软刃堪堪擦过谢昀秋的手臂,便在顷刻间被这个久经沙场的男人反制在地。
强悍有力的臂膀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单用伤手便几乎将刺客整个人抡倒在地,五指铁一般掐在男人的脖颈。
直至硬生生给人掐晕过去,谢昀秋才神色冷漠地站起身,在混乱中吩咐道:
“查查是谁的人。”
堂内除了护卫进来,其余人都往外蜂拥,元衾水也被挤着往外走。
但她的肋骨方才正好撞在桌脚,疼痛蔓延全身,腿上也使不上劲,故而走得很慢。
踉踉跄跄地被推一下走一下。
低头捂住腹处时,才看见方胧赠她的香囊竟然不见了,元衾水回头,见那粉色的香囊掉在地上,被人踩了好几脚。
“我的香囊……”
元衾水顾不上疼,她加快脚步走回去,从地上捡起香囊放在唇边吹了吹灰尘。
往来的护卫将那名脸色发青的刺客带走,谢昀秋手臂受了点轻伤,进去内间处理,堂内一时变得空空荡荡。
走不动的元衾水只能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她衣服上沾了几许谢昀秋的血。
肋骨处的疼痛越发清晰,蔓延到下肢,她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外头淅沥的小雨渐渐变大。
他也不接受,万一是真爱的妹妹因为以上那些缘由克制自己,牺牲自己。
他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为得不就是让妹妹不再讨好不再退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一股烦躁袭来,让他甚至想回去再揍谢浔两拳,一切根源都是因为他。
勾引谁不好,为什么要勾引他妹妹?
元衾水说完,察觉到了元青聿的沉默。
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开始道歉道:“……对不起,兄长。”
“对不起什么?”
“我跟他在一起,让你不开心。”
元青聿闻言抬手揉了揉眉心,心中某片柔软之地像被钝刀摩挲,他极其轻微的叹了口气,最终道:“不是这样,小水,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元衾水迟疑道:“……因为我喜欢他。”
“只喜欢他吗?”
“只喜欢他。”
元青聿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他问:“为什么呢?”
除了皮相出众,位高权重,他找不到谢浔作为伴侣,任何值得称道的优点。
元衾水道:“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更让元青聿沉默。
最后他又问:“他说娶你,你愿意吗?”
元衾水又不知如何应答了。
她脑中一团乱麻,没想过成亲,也没想过成为世子妃,更不知谢浔为什么这么说。
可是元青聿一直在等她,元衾水只好硬着头皮道:“兄长,我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提议,大概是胡乱说的,兴许他明日就后悔了,我想我们不应该太当真——”
“小水。”
元青聿盯视着她:“你愿意吗?”
元衾水抿住唇瓣,握着衣袖的手紧了又松,她是很意外,是很茫然。
但是她那么喜欢谢浔,嫁给他就意味着她可以永远留在谢浔身边,永远留在王府。
单从这一点来看的话。
师青错了下脚步,微妙地挡住谢浔角度。从前的每次,他都未让她如愿。
但这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他没有回禀谢浔,而是低声道:“元姑娘,一路顺风。”
元衾水转身,快步走出城门。
她没有跟在墨箐身边,在没有彻底安全时,为了保险尤然跟她保持距离。
她好想贴着路边走。
可是谢浔如果在后面看到她,一定能发现异常,于是她极力地控制自己,在无尽的夜色中,笨拙又勉强的,走在大路中间。
第 63 章 诈骗
元青聿抵达晋王府时已是人定时分。
他从进门起就察觉到了不对。
那是一种近乎诡怪的僵硬气氛,所有人走路都轻手轻脚,脸色讳莫如深,偶然向来投来的目光都带着探究与疑问。
元青聿脚步不停,数天奔袭让他的脸庞干燥紧绷。徐管家一路迎着他,竟也一反常态地半句闲话没多说,只道谢浔在前厅等他。
“府里发生何事了。”
徐管家身形一僵,不太自然地笑道:“元大人,殿下在等您呢。”
元青聿脚步慢下来,锐利的目光投射过来,“跟我妹妹有关?”
徐管家脸色更难看了,今天的事太突然,别说是他,府里其余人都没反应过来。新婚第一天世子妃就失踪。
不仅失踪,现在都没找到人在哪。
好在已经快到前厅,徐管家将人送到后便匆匆退了出去。
此刻已近深夜。
王府死寂沉沉,厅内燃着昏黄的烛火,混杂着淡淡的血腥。
男人靠在圈椅,手臂无力地下垂,脸庞在光影下看得不甚清晰,两鬓发白的大夫正在为他重新包扎伤口。
元青聿走进,谢浔抬眸看他一眼。
一身玄黑衣袍,气质冷然不可侵犯。他看向她,面孔一如既往的冷淡,视线却停留半晌。
元衾水动了动唇瓣,想出言去关心他唇角的伤,正逢此时,面前被搁了一盏茶。
“小水,喝茶。”
元衾水只好收回目光。再次见到谢浔是在次日午膳时。
殷砚听闻元青聿过来,特地做东宴请谢浔和元青聿,元衾水也在其中。
她一直跟在元青聿身旁。
谢浔过来时,她下意识抬头去看,一眼就看见男人俊美脸庞上,唇角竟然有一处明显的擦伤。
她瞪大双眸,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伤实在与一向身居高位的男人格格不入,目不转睛盯了半天,谢浔终于向她掠来目光,两人视线勾缠。
虽然有伤,但依然神姿高彻。
她很听话地捏住茶杯,低头抿了一口。
等没人时再问吧,她如是想着。谢浔阖了下眼眸,元衾水的脸从脑中闪过,他轻吐出一口气,放松手臂。
谢浔站直身体,最终并未还手,而是居高临下道:“元青聿,这是我第一次容忍你以下犯上,也是最后一次。”
“至于元衾水,我想你没有资格去管她跟谁在一起。”
元青聿冷笑一声,他盯着谢浔的眼睛,道:“我十几岁便离开王府,她身边无一亲人,这些年她一直性情孤僻,单纯好骗,若非你想方设法诱引她,她根本不敢接近你。”
谢浔道:“那看来你并不了解她。”
元青聿同他对视,男人毫无愧疚之心。
果然很像谢浔。
多说无益,最终元青聿深吸一口气,道:“殿下,恕下官不能同意这门婚事。”
谢浔冷笑一声,道:“不同意可以,那我与她成婚时,你记得不要到场。”
元青聿:“殿下,你当真要如此?”
谢浔实在瞧不惯元青聿这副样子。元衾水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她虽然跟着谢浔进了房间,但她其实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运气好的话,能接个吻就已经很不错了。
然而谢浔总能诱惑到她。
好吧。
虽然谢浔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虽然他也不专注,虽然她现在其实没有什么冲动,但她依然无法抗拒谢浔触碰。
而且谢浔的意思是,她可以睡在这里。
这与实现梦想,又有何区别呢?
憋了半天,元衾水提出条件:“那我要跟你一起进去。”
谢浔:“我不与人同浴。”
元衾水又道:“那你出去我要自己洗。”
谢浔:“我可以帮你沐浴。”
元衾水:“……”
好吧。
谢浔是世子,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头回帮人沐浴,元衾水很快妥协了。
总之更难以启齿的地方他已经看过了。
她慢吞吞从谢浔腰上收回手,将手指放在了自己腰上的系带。
她原就自己沐浴过,夏日夜里又闷热,所以穿的很单薄,两件一脱便光溜溜的站在谢浔面前。
“那我进去了。”她说
谢浔没应她,元衾水便自己走了进去。
她自己给自己洗了会,很快就发现原本承诺帮她沐浴的男人一点动作也没有。
元衾水皱眉:“殿下?”方大娘摇了摇头,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衙门勒令,直至找到凶手前,醉月楼都不可开张。”
乔青生看出方大娘眸中忧色,笑着宽慰道:“姑母,您正好可以趁着这几日歇一歇。”
方大娘轻笑一声:“我日日待在家中,你们兄弟二人可莫要嫌我烦才是。”她舒展开眉头:“掌柜的也是心善,即便不开张,也照常发工钱。”
元衾水秀眉轻挑,问道:“方大娘,醉月楼的掌柜可是此前衙门内那位年轻女子?”
听方大娘这般描述,那女子虽不简单,但倒不似恶人。
方大娘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姑娘怎的问起我们掌柜了?”
元衾水眉眼微动:“只是有些许好奇罢了。”她补充道:“方才貌似只有她一人没出来。”
方大娘又是一声叹息:“掌柜的以自己性命担保,此事与我们几位厨娘无关。”她垂下眼,娓娓道来:“审问过后,知县放了我们,却唯独请她入内吃茶”
元衾水眸子点了点头,这掌柜倒是重情重义之人。
但知县为何独独留下她一人?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几人却已在不知不觉间到了方家。
乔青生顿住脚步,开口道:“姑母,子翁你们先进去吧。”
方大娘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笑着叫方子翁同元衾水道别。
乔青生转头看向眉目如画的少女,踌躇道:“衾水姑娘,不若我送你再走一段路。你一位姑娘家独自一人回去,着实不衾全。”
元衾水听着他关心的话语,心中一暖,却是摇了摇头:“方大哥,不必劳烦了。”
眼看殿试在即,他如今的时间应当是极其宝贵的。
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她一人走应是无碍的。
“可”
见乔青生还欲说些什么,她笑着看向热闹非凡的街道:“这街上人来人往,只不过一刻钟路程,方大哥不必忧心。”
她正欲道别,忽然想起还有礼未送出去,便笑道:“方大哥,我此番来拜访,还带了一些小物什给子翁。”她说着,便从袖中拿出先前在摊贩那买的物件:“还有这方手帕,劳烦你转交给方大娘。”
乔青生略显局促的伸手推脱:“姑娘未免太过于破费”
元衾水笑着将东西放入他手中:“不过是些小物件,方大哥便收下吧,衾水便告辞了。”
乔青生只好接过,望着逐渐隐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的纤瘦背影,心中涌起感慨。
也不知她是谁家姑娘,同他妹妹分明是相仿的年龄,却已是这般通情达理。
他垂下眼眸,掩盖住自己眼中的伤感。
谢浔看着她。
水流静悄悄抚弄她的身体,烛火下沾着水渍的肌肤白的发光,谢浔垂眸看着她近乎完美的肩颈线条,忽然有些后悔了。
他沉默地站着,犹如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再次升起熟悉的,两股旗鼓相当的火焰。
一股心火驱使他的大脑。
元衾水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哥哥。
不过鉴于他是元衾水唯一的兄长,谢浔还是耐下性子,低声道:“你不该问问你妹妹的意见吗?”
元青聿唇线绷直,脸色如冰。
他同谢浔拉开几分距离,沉寂眼眸定定盯着谢浔。
上次谢浔送元衾水见他时,他还未曾察觉有何不对,只因谢浔这几年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形象的确深入人心。
然而不过两月罢了。根本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虽然并不很意外,但她依然忍不住失落,毕竟在王府以外的地方偶遇谢浔,这是几乎从未发生过的事。
是他们有缘分的证明。
方曜很快赶走了中年男人,回过头来安慰元衾水:“元姑娘,吓到了吗?”
元衾水摇头:“多谢你出手相助。”
方曜摸摸脑袋,道:“应该的。”
待两人回到厢房时,方胧已不知何时回到了房中,她见方曜紧随元衾水不由面露警惕,低声道:“衾水,我哥没烦你吧?”
元衾水摇头:“没有。”
离开逢月楼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元衾水与方胧共乘一舆,车窗外在夜幕深蓝,晚风徐徐透进来。
方胧将手伸在车窗外感受风从五指掠过,一边对元衾水道:“衾水,你把手伸出去试一试,很舒服。”
元衾水遂而学她把手臂伸到外面。
晚风包裹着她,月光从帷裳外透进来,落在方胧闭着眼眸柔软脸庞。
元衾水突然:“哎呀!”
方胧立马睁开眼:“怎么了?”
元衾水一脸痛苦,捂着肩膀:“我好像打到什么东西了,好痛!”
方胧大惊失色:“什么?你快收回来啊!严不严重啊,我看看。”
元衾水捂着肩膀收回手。
方胧连忙小心拉过元衾水的手臂:“伤哪了,疼不疼啊。”
“你攥着手做什么,掌心受伤了?”
元衾水冲方胧弯起唇角,继而倏然张开手指,只见白皙掌心内,静静躺着一枚精巧大气的玉雕印章。
上书“裁月楼印”。
是她给方胧做的店章。
裁月楼如今还不是楼,规模小到用不到店章,但元衾水依然提前给她做了出来。
“胧胧。”
“径行直遂,青云万里。”
方胧愣住,她缓缓拿起印章,白玉印章落在她掌心,蒙上冷月光辉。
心口一阵一阵,剧烈的跳动。
自她决心从商后,遭受最多的就是轻视,蔑视,甚至责骂。只有元衾水,她对她总是很坚定。
她没有总说相信方胧一定成功。
她只是静静待在方胧身边,让方胧觉得,无论成功与失败,元衾水都愿意倾尽全力,认真方胧所认真之事。
“可是……可是今天是你的生辰。”
“那我早就做好了怎么办呢。”
“可是……可是我的店还太小了。”
“总有一天会大起来的,”
“可是……如果倒店了呢。”
“那改成‘方胧印’也是一样的。”
方胧可是不出来了,她背过身去,不与元衾水说话了。
她把脑袋伸向窗外假装看夜景。
看着看着眼泪却滴在石子道上。
这太丢人了,很没面子。但好在元衾水总是善解人意,定不会戳破她。
然而今天的元衾水很是坏心眼,她戳了下方胧的手臂:“胧胧,你哭啦?”
方胧:“……”
一切竟天翻地覆。
他陪元衾水实在是太少了。
是他的错,才让本就孤独的妹妹,被别有用心的男人趁虚而入。
然而现状可能不止如此。元衾水小腿颤抖地半坐起身子,她别开脸道:“我不要看,你快去洗洗。”
谢浔却对此饶有兴趣。
他欣赏着自己的指节,道:“为什么不看,这不是你自己的东西吗。”
说着,他还将湿漉漉的手指贴近了元衾水。
“像水晶,很漂亮。”
元衾水推开他的手,认为谢浔此话完全是在羞辱逗弄她,她推着他的手腕,道:“哪里漂亮了。”
谢浔覆在她身上,闻言沉吟道:“确实有更漂亮的地方。”
元衾水起初没明白。
后来反应了下,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看着谢浔,她道:“你不要说了……”
谢浔道:“为什么不说?”
元衾水难以应对,谢浔在这种时候,总是可以让她哑口无言。
她望向那湿润的薄唇,语气凶恶道:“不然就惩罚你。”
谢浔显然并不畏惧她,“说来听听——”
话音刚落,元衾水推着他的手指,碰到了他的唇瓣。
话音戛然而止。
元衾水推完就后悔了。
理智突然回笼一般,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晶亮的,明显裹着湿润的手指落在谢浔的唇瓣,元衾水连忙收回手,看着男人神色变暗,心口不由一凛,很没气势地颤颤巍巍道:“……我都说我要惩罚你了。”
谢浔拿开手指,眉心紧蹙。
唇上的异样感很明显,他下意识想抿唇,但又生生克制住自己的动作。
说不上厌恶,更多的是怪异。
“这下……可以去洗洗了吧。”
元衾水见他不动,又小声补充。
但谢浔还未起身,房门却倏然被扣响。
怕就怕,也许他妹妹心就在谢浔身上。
房间静得针落可闻。
良久之后,元青聿冷静下来。
他厌恶谢浔趁虚而入,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开始为元衾水考虑。
殷砚安排了专唱南调的丝竹班子,隔着一层似有若无的纱幔,玉磐般的声调从里面婉转传出,她对这三人你来我往的官话往来没什么兴趣,只专心听着那清泠的吟唱。
王府里偶尔也会搭戏台,徐管家会安排戏班子进府,但元衾水很少去。
她觉得人太多,很聒噪。
眼下就正好。
正沉迷时,她听见殷砚道:“元大人,听闻您在并州安置宅院,怎么突然来右云了?”
元衾水回神,困惑地看向元青聿。
安置什么宅院?
但元青聿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敷衍地应了声“来接妹妹”便不再多说。
元衾水没再继续听曲,垂下眼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杯壁。
用过午膳后,元青聿让元衾水先行回房。
在距扬州还有十天车程时,燕儿突然生病,直接昏迷不醒,元衾水花钱把接她进了客栈,还为她请了大夫。
老李不愿意让元衾水破费定两间房,自己在外头找地方住,元衾水则留在房里照顾燕儿。
然而那一晚,因白日过分奔波,夜晚她睡得格外的沉。第二日她起身时,沉睡在她身边的小姑娘早已消失,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贴身放的二十两银子不翼而飞。
等她反应过来,立即跑出去找老李时,这对父女早已逃之夭夭。
那是一个冷清的秋日清晨。
元衾水身着单薄,站在街道上。
在离开兄长和谢浔的第四十八天,她终于遇到了对此刻的她而言,堪称灭顶之灾的意外。
为她那完全没有必要的善心。
而那对父女,甚至都没有给她留下支付房费的钱。
第 64 章 除夕(微修)
元衾水回到了客栈。
堂倌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问她“妹妹”病好了没有。
元衾水含糊地应了两句,转身回了房间。
她到现在才有空去看自己具体丢了什么,除了那二十两银子,昨日头上带的发簪也被那个小姑娘一并顺走。
而因昨日走的急,她的大部分行囊都还在马车里,那对父女几乎把她洗劫一空。
元衾水坐在圆凳上,抬手捂住脸。
她甚至还没到扬州,没有钱财根本寸步难行,住哪里吃什么都是问题。
而最重要的是,还剩一半的房费是走时给,她当初定了两日,明早便要交钱了。
她要从哪里弄钱来?
她甚至并无太多时间伤心难过,因为她必须得想办法弄点钱来。
否则客栈报官,她搞不好会被抓起来。
这里离并州,离京城都太远,她就算称自己是元青聿的妹妹估计也没人会信。
她给哥哥说要看山看水,到时不仅把自己看进了大牢,还要劳烦哥哥来救她,那场面是否有些太过滑稽。
而且不一定会有人来救她。
她在牢里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所以她决不能被带去官府。
也许可以在客栈以工抵债?
元衾水这样想着,便深吸一口气,走出房门打算问问方才的堂倌。
堂倌正在底下训斥送菜丫头,话说的十分难听:“客栈养你就是让你勾引客人的?”
“你想借此飞上枝头?我告诉你别把你那脏事儿摆出来,不然我便告知我二叔。”
他重重拧了下女孩的耳朵,女孩疼得直掉眼泪,轻声解释:“我没有。”
“还在狡辩!”所以两人是短暂契合过的。把她和别的女人放在一起提起,他显然是故意的。
谢浔总是想方设法给他不快。
但谢昀秋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收回的时候,盯了谢浔半晌,最终道:“那扔了吧。”
谢浔不置可否,靠在椅背道:“父亲深夜造访,不会就是为了此事吧?”
谢昀秋直白道:“你与殷家的婚事,不要再让我提第三遍。”
他们的说话声,毫无阻隔的传进元衾水的耳中,其中婚事二字尤为刺耳。
元衾水其实不欲思考他们父子之间的对话,前面听不懂倒算了,但谢浔的婚事,却的确与她紧密相连。
她捏紧衾被,忐忑地等待谢浔回答。
片刻后,谢浔道:“我也不想再重复我的态度。”
太好了,还没动摇。
元衾水稍稍放下心来。一股慾火则驱使他的身体。“宛儿姑娘,孤来迟了。”
听见这道温润的嗓音,柴房深处的元宛儿顿时一激灵,从瞌睡中清醒过来,连忙坐直了依靠在墙边的身子。
男人面若冠玉,身着一袭易隐在夜色中的玄衣,正大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
元宛儿一双鹿眼忽闪忽闪,心想还真如系统所言,白天被绑架,夜晚男主就如约而至。
这效率着实不凡,就是不知他究竟从何得知的消息。
不可否认,太子长得真在她审美点上。
五官立体而秀美,唇边时刻噙着一抹温润的笑,让人心生亲近。
若她未经历过两次穿书,亲眼目睹过他偶尔病.态的模样,她还真的可能为之倾倒。
当今皇后其实并非他生母,而是因为自身迟迟未诞下子嗣,便下令杀死他母妃的凶手。
他十岁那年,才偶然从皇帝与皇后谈话中,知此秘辛。
皇帝的默许,皇后的残忍,使得他心性渐显扭曲。
他表面如沐春风,对任何人都谦逊有礼,同皇后更是一副母子情深的样子。
即便熟知剧情的元宛儿,都差点为之所惑。
实际上,他自知道真相那日,便开始筹谋复仇之计,给皇后下了长达七年,来自大梁的慢性剧毒。
算算时日,那可怖的毒性应是很快便要发作了。
剧情后期,他更是不惜一切代价登上帝位,弑父杀弟,虽说那两个也并非良善之辈。
元宛儿的思绪逐渐被男人手中轻柔的动作拉了回来。
他先是小心地拿掉了她口中的布,接着极有分寸地替她松开麻绳。
元宛儿心中暗叹,总算是解脱了,但她试着甩动了一下手,却感觉又酸又麻。
男人留心到她的不适,温声道:“宛儿姑娘,可还起得了身?”
元宛儿闻言挪了挪屁股,却立马跌坐在地。
她有些讪讪地看向他,深感些许丢脸。
男人望了望窗外,已然有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传来。
他当机立断道了声失礼,便将她横抱了起来。
元宛儿面上略显娇羞,但内心却清楚这男主城府颇深。
他这般对她,只不过是想借机拉拢崇德侯,对付三皇子。
若是换作其他无知少女,怕是早已沦陷在他的温柔之中。
不算意外。
但他本认为,这一次他可以控制。
元衾水的身体他记得很清楚,也回忆过无数次,自觉已经熟知每一寸肌肤。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认为,第二次看见时不会如第一次那般有冲击力,而他自己也完全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所有反应。
但这次比之第一次不遑多让。
甚至正因这几日的反复回想与刻意记忆,让这第二次发生时,似乎更为香艳。
关于细节,他好像记错了。
又好像没有记错。
他试图压制,但无济于事。
第一次没做准备这样就够了,第二次竟然依旧如此,他不喜欢这种被慾望驱使,频频失控的感觉。
元衾水不悦道:“殿下,你想赖账吗?”
谢浔唇线平直,朝她走过去。
像是自我惩罚,也像是今日理智与私欲非要争个高下,他偏偏就是不挪开目光,偏偏硬要抬手抚上她的肩膀,指尖细腻的触感助长火焰,但他就是不去解决。
甚至面上就是不表露丝毫,只是眉目沉静道:“手抬起来。”
元衾水抬起手,是那只被方曜抓过的手,皓白手臂上没有半点痕迹。
谢浔着重擦了她这只手,整个过程无比沉默地帮她沐浴,仔细擦拭了她身体的每一处。
结束时,元衾水被他抱出来。
原本准备好的,给她沐浴后穿上的寝衣,谢浔并未给她,而是就让她赤裸的坐在他的榻上。
随即自己才重新叫来冷水冲洗身体。
到此刻,他才试着去解决自己。
不能有第三次了,他想。
元衾水没有衣服,便用薄薄的衾被裹住自己,她好奇地朝屏风内张望,但只能看见一个肌肉线条强健的,模糊影子。
元衾水看了很久,从满是兴趣的张望,到等的有些焦灼,再到她怀疑谢浔是不是在里面睡着了,再到最后她自己都快要朦胧睡着的时候,男人终于从里面走出来。
元衾水觉得他不太高兴。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事实上方才给她沐浴的时候,谢浔话就很少了。
谢浔坐在榻上,元衾水凑过去问:“殿下,你怎么那么久。”
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吐息落在他的脖颈,谢浔蹙了下眉,但没躲开,他握住她的后颈,指腹轻轻摩挲。
元衾水仰头,吻了下他的唇角。
谢浔的手便挪到她的腰,衾被柔软,底下是少女的身躯,谢浔低头跟她接吻。
这个吻比谢浔之前,其实称不上粗暴,甚至有几分温柔与试探。
元衾水靠在他怀里,很快,即便隔着被子依然感觉到自己腿上的触感。
她有几分羞赧,退开一步。
“你……”
谢浔看了眼,眸中隐有烦躁闪过,隔了片刻才道:“无事。”
“我可以帮你。”
“不必。”
总之,元衾水觉得,谢浔不会准许自己碰他。就像是在谢浔口中,今夜他如果要摸她,也要在她已经沐浴过的情况下,再沐浴一遍。
她有点不高兴,便更用力地重新去亲他,谢浔将她按在榻上,亲了一会后,手指握住她的腿,往旁边分开。
“元衾水,我要开始了。”
他说这句话时,元衾水感觉到他依然不平静,但是像上次一样,谢浔完全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依然神色如常地同她交流。
她动了动唇瓣,想要合腿。
因为她不懂谢浔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懂他为什么突然烦躁,为什么两次都不让她碰,也不喜欢自己沉溺慾望时,他作壁上观内心毫无波动。
但不等元衾水回答,谢浔便自作主张地,堪称急切地像上次一样碰到了她。
于是元衾水很快就没法想别的了。
大概谢浔真的天赋异禀,就像是接吻一样,他的第二次永远比第一次进步卓绝。
虽然他依然喜欢这碰一碰那碰一碰,无限的延长她的感觉,虽然他依然喜欢在这种令人羞耻的时刻,不断的询问她的感觉,但他似乎是意识到,他应该更轻柔。
最后元衾水将脸埋进被子,细弱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是他的名字。
谢浔终于轻笑出声,离开了她。
他在她脸颊旁晃晃自己的手指,一本正经地评价道:“元衾水,你好快。”
谢昀秋目露不悦:“怎么,你还打算孤独终老不成,不娶她,你总要娶别人。”
谢浔油盐不进道:“那就不劳费心了。”
说完,抬手抿了一口手边的茶。
清润茶水掠过唇瓣,送进喉咙。
刚咽下,他想起什么,眉心诡怪一蹙,轻轻抿了一下唇。
当然没什么味道。
但兴许是心理上的不自在,让他颇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隔了半天,他又抿了口茶,茶香弥散口腔。
他站起身,不欲与谢昀秋多谈:“父亲,天色已深,您该休息了。”
谢昀秋道:“你有事?”
到底是自己儿子,他还算了解他。
从进门,至现在,谢浔都表露出了一股与他平日完全不相符合的态度。
急切倒谈不上,但的确看起来,很想让他走。
谢浔没理他。
谢昀秋察觉到什么,房内一时陷入寂静。
元衾水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怪异,她不禁往被子里缩了缩,隔着纱幔看向外面那个身形高大气势逼人的男人。
谢昀秋目光随意地在房中睃巡一圈。
很快,他便就注意到床榻的帘帐,视线上移,隔着一片朦胧,与元衾水对上视线。
轻缦如烟。
元衾水身上裹着被子,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但正因这副裹紧的姿态,可以猜想出来,她此刻必定是衣衫不整到难以见人。
谢浔很快挡住他的视线。
“你该走了。”
谢昀秋的目光回到谢浔的脸上,眉心动了动,神色变得微妙起来。
隔了半晌,他道:“你故意的。”
让他看见元衾水。
不等谢浔回答,谢昀秋便轻笑起来,仿佛是为了回击谢浔又提起那个人,他低下声音同样故意道:“用不着如此,谢浔,我若想要她,根本轮不到你。”
谢浔目光沉静,低声道:“是吗,但我想她不会喜欢一个滥情风流,还老到足以做她父亲的男人。”
“张嘴。”
回忆结束,元衾水张唇,被喂了一口粥。
好吧。
她承认被谢浔伺候感觉很奇妙,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吃完了一整碗。
谢浔认为她是太饿才吃完,又要让下人再送,元衾水摁住他的手,“我吃饱了。”
吃完饭,元衾水站在小窗前消食。
“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回王府?”谢浔掌下力道收紧,脸色变黯几分。
很快,今夜第四次。
在元衾水察觉到之前,谢浔率先揽着她的腰将她摁在身下,男人冷峻面庞带着几分烦躁,迁怒一般斥道:“眼睛闭上!”
元衾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一愣,缩在他身下眨眨眼睛,不懂谢浔此举何意。
但这个动作,又显然是亲昵的。
她试探着道:“殿下,你要开始了吗?”
谢浔没理她。
元衾水权当他是默认。
原先她说这话,其实是膈应谢浔的成分居多,没有真的指望谢浔会妥协。
他竟然真吃这一套?
看来她日后的确得适当强硬几分。
元衾水闭上眼睛。
这应该是谢浔妥协后给自己留面子的举动,故而非常地配合。
身下少女眼眸紧闭,大概其因为紧张,眼睫颤动,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谢浔手臂撑在榻上,一脸沉默。
身体与灵魂仿若撕成两半。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所有的慾望都是可控的,然而现在——
不到两个时辰,起起落落三次了。
一次次勃发与控制,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他低头看了一眼,忽而找不到克制的理由,甚至觉得自己比元衾水更可笑。
“殿下?”
谢浔垂首,吻了下她的唇瓣。
元衾水猜想谢浔大概在做心里准备,心里的不满便悄悄减弱几分。
她闭着眼睛轻声道:“我今日本来都要睡下了,但又想起方胧曾跟我说,生辰这一天可以提出一个平日不能提的要求。”
谢浔注视着她的脸,脑中千万般念头闪过,他抬手将手指探入她的口中。
“所以你的要求是让我亲你。”
“我的要求是让我自己来见你。”
手指抽出,指尖从她的下巴到胸口。
元衾水又道:“殿下,以后不要再说让我伤心的话了,不然我还要这样惩罚你。”
谢浔看她这理所当然的模样,心说元衾水,果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她从来最擅长得寸进尺。
“哦,哪样的话会让你伤心?”
元衾水闭上唇不吭声,她觉得谢浔明知故问,而这必定也是羞辱逗弄她的一种方式。
她不说话,谢浔便重新俯身去亲吻她。
说不上是克制还是纵容,谢浔的手从衣摆处探进然后向下握住她的腿,元衾水被他吻得气喘吁吁。
她别开脸,谢浔的吻便挪移到她的脖颈,元衾水扬起下巴道:“殿下,不要那么轻,好痒。”
窗外虫鸣声声。
谢浔的作息一向规律严明,他并不热爱公务,回房后基本不会再过问公事,沐浴后他习惯性挑本无甚内涵的闲书,看半个时辰后才入睡。
今夜是为数不多的例外。
元衾水身后垫着薄被,她察觉到他的吐息落在她身上,每一下都使她轻轻颤抖。
不知道他要看多久。
元衾水不是没被他看过,但这是第一次被他这么近距离地看。
只几个呼吸,她便难以忍受地道:“你不要看了,快一点。”
谢浔却对此展露出了超乎寻常地好奇心,他反问:“不看怎么亲?”
元衾水缩着肩膀,只好又重新闭上眼睛,她觉得他看了很久,等她都想换个姿势都时候,谢浔试探着,轻轻吻了她一下。
是一触即分的触碰。
像是突破心里防线前的最后一下。
元衾水倏然僵住,她屏住呼吸,心生退却的同时,脑中又掀起惊涛骇浪。
退却又想要,想要又畏惧。
“殿下,我……”
但谢浔并没有给她纠结迟疑的时间,很快他重新吻向她,轻咬,探进,继而像他第一次亲吻她的唇瓣一样,渐渐深入她。
缓缓的,动作带有几分急切与粗暴。
元衾水抓紧衣服,整个人从头到脚倏然变得通红。
谢浔总是天赋卓绝。
他拥有着非同一般的探索与学习能力,即便刚开始再生疏,几番来回后也会让他找到技巧,然后控制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