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那些衙差个个配着宽刀, 大踏步跑着,神情严肃。
围观的人见着,不自觉生出畏惧, 自然的往两旁退开,就这样让出了一条路来。
衙差们脚步不停,从人群中跑过,沿着街道一直往前。
入群中窸窸窣窣的话语,猜测那些衙差去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另一队人却来了提刑院外, 是京畿营的人。京畿营是由功远候杜永山掌管, 可见这队兵士是他吩咐过来的。
很快,京畿营的士兵将人群往外驱赶,挥舞着手里的长枪。
提刑院大门外被清出来一片空地,但是人群并未就此散去,反而更想知道后面的事。
天空中的云彩越发厚沉,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玉莲翘着脚张望,因为面前站着个京畿营的大汉,她也只敢小声说着。
袁瑶衣看着提刑院的大门,心提的老高:“以往审案子也会如此吗?”
杜永山来监审, 为何还带着一队人马?
她很难不往詹铎身上去想。
玉莲摇头:“提刑院是审案子的地方, 和军中没什么来往。”
这一点袁瑶衣知道,所以才觉得蹊跷。审一件案子, 京畿营却派来了人。
至于提刑院里面发生了什么, 外面人半点儿不知道, 只是偶尔传出来一声惊堂木的拍响声。
人群中有说这案子得审到明天了,有人说功远候是来让枢密使放弃案子的
说什么的都有, 也有那没了耐心,离开回家的。
半晌的时候,一个宫中的内侍进了提刑院,看热闹的人群才又重新打起精神,猜着来人做什么?是不是官家来了旨意。
事不关己,一些人往往说话风凉。
袁瑶衣揉揉额头,昨夜睡得不好,现在头微微的疼。
玉莲见了,指着不远处的一间茶楼:“看来一时半会儿的没有结果,娘子去茶楼歇歇吧?”
袁瑶衣道声好,便和玉莲一起走出人圈。
才出来,就见着几人匆忙往这边跑来,边跑边张望着提刑院的大门。
见状,袁瑶衣叫下一个半大小子:“跑这么急,是出什么事儿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哥停下,袖子擦擦额上的汗:“漕运司的漕运使被抓了,听说还有户部的判尚书省户部事。”
“被抓?”袁瑶衣一惊,又问,“为何?”
“自然是牵扯到兵器偷运案了,”小哥道,手指着城南的方向,“官军和衙差现在满街的跑,今儿还不知道要抓多少人呢?”
说完,人就抬步跑开,去了提刑院外,等着看热闹。
袁瑶衣站在原地,眼睛看去城南方向,那边多是官员和富户居住的地方。这是案子真的开始要办了吗?
漕运使是四品,户部判尚书省户部事是五品,都是不小的官
“这到底怎么了?要把人都抓来提刑院吗?”玉莲问道。
袁瑶衣回头去看提刑院,唇角动了动:“就算是抓人,也是先送去刑部大牢。”
压抑的沉闷天气,忽的生出一丝凉风,迎面吹来。
袁瑶衣额间的发微微而动,手心习惯的攥了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定是提刑院内,詹铎开始正式审案,拿出一样样证据,证据确凿,当然可以去抓人。关永山有京畿营,大把的人手可以用。
都做到这一步,案子只能继续往下审,哪怕越挖越多,也断无再压下之理。
这样看来,兵器偷运案水落石出,只是迟早。
她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明明这看来是一个好消息,可是,心中就是觉得越来越不安。
木木的,她被玉莲带着进了茶楼。
一间小小的包厢里,她终于有把椅子坐下,耳边也没了那些人群的讨论声。
玉莲将一盏茶送过来:“娘子,这茶泡得不错,你尝尝。”
“嗯。”袁瑶衣接过来,手心上接触到暖意。
看来玉莲选的这间包厢是用了心,虽然不大,但是那扇小窗看出去,正对着提刑院。
“娘子,你坐着喝茶,我瞅着快要下雨了,去找把伞来。”玉莲站起来,遂出了门去。
包厢里只剩下袁瑶衣自己,她放下那盏茶,并没有喝的心思。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在这里干等着没有用。这件案子今天必然是审不完的,后面也只会越扯越多。
而那个公里来的内侍,肯定是带着官家的旨意,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
她起来,站在窗口往外看。
自从昨夜无意中看见詹铎的那本名册,她便知道,他一定会将这件事进行到底。
天阴霾得厉害,可就是迟迟不降雨,仿佛故意将这沉闷弥漫着。
没一会儿功夫,玉莲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崭新的,一看便是去杂货铺里买的。
“娘子,我刚在外面听人说,又有官员被抓了。”玉莲把伞往墙边一支,走到窗边说道。
袁瑶衣回神:“又有吗?”
今天的京城,许是没有安宁了。怕是邺国公府中,现在也热闹的很,詹钥不可能出刑部大牢了,想是后面也要走官司。
不知道是不是天太阴沉的原因,总觉得马上就会黑下来似的。
袁瑶衣和玉莲从茶楼里出来,继续站去提刑院外。此时,不少人已经离开,留下些想等结果的人。
而关永山的那队京畿营士兵,仍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这时,提刑院的大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正是关永山。
只见他下了阶梯,一手捞过随从递上的马缰,然后翻身上马,身形稳稳坐于马背上。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见他同自己的手下吩咐了什么,而后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迈开四蹄奔驰出去。
看关永山去的是宫城方向,有人说他是去给官家复命。
“复命?”玉莲小声嘟哝着,“那是不是案子审完了?”
袁瑶衣不语,盯着提刑院,那两扇大门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关上;而京畿营的人也未撤走,仍旧守在这里。
此时的提刑院,看上去诡异的安静,连惊堂木都没在响起。
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没有进去的人,也没有出来的人,就好像那座掌管刑罚的衙门是座空的、假的。
不过,倒是等来了憋了一天的雨。
那云彩好像终于承受不住,滴滴哒哒的落下雨来。
剩下的人也陆续跑开,有人想避雨,也有人觉得今天可能和昨日一样,不会出结果。
天是真的要黑了,不远处的茶楼已经点了灯。
“娘子,要不咱们回去吧,明日再来。”玉莲撑开伞,往袁瑶衣头顶上一遮。
袁瑶衣始终看着提刑院的大门,轻轻道了声:“再等等。”
雨滴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
起先,这雨下的还算慢,想来是憋了整整一天,渐渐地便大了起来,四周的景物开始模糊。
围观的人早已走干净,那一队士兵换上蓑衣,仍旧守在提刑院外。
“走,回去吧。”袁瑶衣轻叹一声,侧过脸看玉莲。
即便有伞,裙裾还是能被雨水湿到。她只想知道詹铎如何了,可也不好总拉着玉莲等。
玉莲点头,道:“说不准府里已经有消息了,毕竟国公爷也会打听的。”
袁瑶衣笑笑道声好。要说詹韶康能听到些许消息是可能的,不过他应该无法插手,毕竟这件案子现在彻底闹大了。
以詹家和纪氏的态度,现在或许巴不得和詹铎撇清关系。
两人在雨中转身,踩着雨水往前走。
才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袁瑶衣回头,看见雨中来了一辆马车,黑色的马踢踏着,停在了提刑院大门处。
接着,大门里有人走出来。
一个衙差在门台上撑开伞,回身接应着后面走出的人,将伞去遮到了对方头顶。
伞下的男人一身官袍,因为光线暗,那身耀眼的绯色没了阳光下的夺目。他身子颀长,站在门台的边沿一顿。
远远的,便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傲气质。
“娘子,是世子!”玉莲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袁瑶衣已经迈步往前走,发丝上立时落上雨水。
的确是詹铎,他从大门一出来的时候,她便认出他了。同时,她也看到了他双手腕上的铁镣铐。
眼见她跑进雨里,玉莲赶紧跟上,擎着自己手里的伞去遮。
可是才跑了几步,只见面前寒光一闪,接着便是一生毫不客气的呵斥。
“大胆,往后站!”高大魁梧的士兵粗着嗓门,手里的银枪一伸,边挡住了两个女子的去路。
袁瑶衣顿住脚步,秀巧的眉毛上沾着雨滴,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门台处。
而那边,隔着一层雨幕,男子同样看到了她。
詹铎皱着眉,袍袖下的手攥紧,稍一动,便带着镣铐的铁链发出响声。他眼睛半眯,隔着几丈远,女子纤弱的身形感觉摇摇欲坠。
她怎么来了,是一直在外面等着吗?
“大人,请上车。”一旁撑伞的衙差说话还算客气。
詹铎薄唇抿平,往下踩了一级台阶,下落的雨水瞬间染湿了他的鞋面。
最后朝雨中的那柄油纸伞看了眼,他便上了马车。
这一切,袁瑶衣都看在眼中,分明隔着不远,可她和他就是说不上一句话。她过不去,他过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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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他进了马车,车帘一落便再看不见他。
而这时,早先进去的那个皇城内侍走出来,同样上了那辆马车。
没有很久,马车从提刑院门前离开,车轮碾压着雨水,辘辘前行。那些守了大半天的京畿营士兵,整齐列成两队,跟在马车后面。
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袁瑶衣站在原处,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小声喃喃:“他会去哪儿?”
第92章
雨越下越大, 街上空荡荡的,石板路上漫着水。
从提刑院回到邺国公府,袁瑶衣下半身的裙子已经湿得差不多。
她和玉莲进了边门, 就近站在廊下整理着。鞋子浸了水,脚又湿又凉。
这些她并没在意,一路上都在想,詹铎去了哪儿?他明明审理案子,为何给他带了镣铐?
那个内侍一起上了马车,是把他带进宫里了?是官家的意思?
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纠缠,就如同现在乱糟糟的大雨, 让人烦躁却又没办法控制。
“娘子, 咱们从廊下走吧,会绕些路,不过淋不到雨。”玉莲提议道,一边甩着雨伞上的水。
“好。”袁瑶衣道声。
想来詹铎的事儿应该已经传回府里来,也不知道詹韶康会怎么做?
两人沿着游廊走,不免就会经过詹韶康的书房,果然离着一段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伴随着纪氏略显尖利的声音。
“怕是夫人又在跟国公爷闹呢。”玉莲小声道,手拉上袁瑶衣的手腕, “娘子快些走, 咱们别碰上才好。”
袁瑶衣随着人往前迈步,转头去看了眼风雨中的鹤鸣堂。
明明詹钥杀了人, 真真切切的过错, 詹家的人想尽办法想把人接出来;而詹铎, 公公正正的办案,反而被家中人各种责难。詹钥的错, 不是詹铎造成,却想让他承担。
好没有道理。
回到德琉院,袁瑶衣换下湿衣,然后就坐在桌前写信。她握着笔,认真的写着每一个字。
玉莲熬了姜汤,放在桌角,她不识字,便也不知道袁瑶衣写的什么:“娘子是否要去念安堂?兴许老夫人会知道世子的事。”
“不去了,让老夫人好好休息。”袁瑶衣写完信,口里对着纸张吹气,“玉莲,一会儿雨停了,让人去给元洲侯府送一封信。”
玉莲道声好,元洲侯府离着国公府不远,两家时常走动,送一封信过去并不难:“给耿家二姑娘的?”
袁瑶衣点头说是,脑海中有了那个可爱小姑娘的身影。
既然国公府如今这么乱,倒不如去打听元洲侯府,耿芷蝶当然会把知道的都说给她。
雨小了,派去送信的人很快回来,并着一起来的还有耿芷蝶身旁的招嬷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房檐下嘀嗒着雨,袁瑶衣出屋来迎人:“招嬷嬷。”
招嬷嬷走到正屋外,对着门边女子施了一礼:“瑶衣娘子安好。”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简单招呼过,两人便进了屋去。
袁瑶衣领着人去了自己房间,给对方拖了绣凳:“没想到嬷嬷亲自过来了,下雨天又黑,劳烦你了。”
招嬷嬷坐去凳上,摆摆手道:“娘子不必客气,要是我家姑娘知道你回京了,定然早就来看你了。只是现在天晚,不好让她出来。”
“省的,”袁瑶衣一笑,“蝶姑娘还小,天凉还是别出来的好。”
高门家的女儿,想出一趟门可不是随意的事情,更何况还是深夜。
招嬷嬷跟着笑道:“许久未见,娘子还是这般通透。娘子有什么事,尽管对我说便好。”
到底有过一路同行的情分,而且袁瑶衣救过耿芷蝶,招嬷嬷内心里有一份感激与敬重。
“实不相瞒,”袁瑶衣见对方如此,便也直接说道,“便是这兵器私运一案,世子他在傍晚时被带走了,不知道人到底去了哪里?”
招嬷嬷颔首,神色严肃下来:“娘子说的这些,蝶姑娘交代过。只是,侯府也不知道世子去了哪儿?”
袁瑶衣认真听着,心里紧紧揪着,并不像她面上这么安静:“我瞧见一个内侍跟着上了马车”
后面的话她不敢随意说,心知对方也会明白。
果然,招嬷嬷嗯了声:“倒也是有可能的。娘子你别急,这件事复杂,听我慢慢给你说。”
袁瑶衣点头,给对方斟满了茶:“嬷嬷请讲。”
“是这样,”招嬷嬷托着凳子凑近了些,“我们家大姑娘会帮娘子去打听。”
“大姑娘?”袁瑶衣一怔。
耿家大姑娘耿芷眉?她从未见过这个女子,只是稍许的从别人口中听过,说是个挺厉害的姑娘。会骑马,会耍鞭子,小时候住在外祖家,跟着一帮练武的表兄弟,等耿家将人接回来的时候,人的性子已经定了型。
说起来,耿芷眉在京城中还有一件事人人都知,便是她明言不会嫁人,只招赘婿
招嬷嬷嗯了声,给出一个安心的笑:“对,大姑娘与摇安郡主家的公子相熟。今日杜侯爷不是去提刑院监审了吗?去问问杜公子,他定然会说的。”
袁瑶衣自是知道杜永山会知道这件事,苦于她并不认得杜明孝。倒是听詹铎偶尔提起那两人,说杜明孝和耿芷眉之间像仇人一样,一见面不出两句话就能吵起来,然后杜明孝打不过,每次都是耿芷眉赢。
很难想象出,一个花孔雀般的倜傥贵家公子,被个小女子打得到处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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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公子真的会说吗?”她小声道,“别的我也不问,只想知道世子在哪儿,我想去看看他。”
招嬷嬷看着袁瑶衣眼中的询问,干干的一笑:“娘子放心,肯定能问出。”
怎么会问不出呢?一物降一物……
翌日,雨停了。
天空并未放晴,仍旧阴霾着。
院中的两株青松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针叶上还沾着水珠。
袁瑶衣没出去,一直呆在德琉院。
如今的邺国公府,就像这阴沉的天气。早上,玉莲出去一趟,带回来一些消息。
说纪氏昨晚在詹韶康书房大闹,还砸了一对古董玉瓶,惹怒了詹韶康,将她禁足在院中。
可是纪氏哪里肯消停?竟偷着跑出去,找到了念安堂又是一顿闹,说詹铎要害了詹钥,他们母子俩如何凄苦。
詹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受不了那般闹腾,气血攻心晕了过去。
詹韶康彻底发怒,让人将纪氏绑在了祠堂。
邺国公府,现在是真的乱套了。
袁瑶衣想着等到耿芷蝶那边来了消息,自己就离开国公府。
到了傍晚的时候,元洲侯府的夫人来了府上,说是探望老夫人。
耿芷蝶自然跟着前来,也就来了德琉院。
“瑶衣。”小姑娘跑着进了院门,跟着的招嬷嬷出声提醒着小心脚下。
时隔几月不见,袁瑶衣觉得耿芷蝶长高了,那张圆圆的脸儿也突出了一点下颌,开始出脱模样。
“蝶姑娘。”她对着来人福了一礼。
耿芷蝶穿着鹅黄色的衣裙,跑起来像一只飞舞的蝶儿。
“瑶衣,你跟着我走,我今晚带你去。”小姑娘也不多废话,上来拉着袁瑶衣的手边说了来意。
袁瑶衣知道耿芷蝶过来,是来给她詹铎的消息,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安排她去见詹铎。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好仔细打算接下来做什么。
“现在走吗?”她问。
耿芷蝶点头,小脸很是认真:“对,我姐帮你问好了,你放心就好。”
得到确认,袁瑶衣赶紧应下,然后回去房间收拾了下,这厢就跟耿芷蝶出了德琉院。
元洲侯府人还在念安堂,应该会再坐一会儿。这也不碍事,耿芷蝶与人说了会提前走。
到了大门处,那里摆放着两顶轿子,是元洲侯府的。
耿芷蝶拉着袁瑶衣上了自己的轿子,等人坐好,招嬷嬷便跟轿夫说了声。
轿子抬起,从国公府大门出去,径直上了大街。去的不是元洲侯府,而是相反的方向。
“终于可以说话了,”耿芷蝶伸了个懒腰,往袁瑶衣身上一靠,“阿姐不让我乱说话,现在就咱俩人,应该没关系了。瑶衣你想吃什么?小云楼怎么样?”
小姑娘正是爱粘人的时候,两只小手顺势就抱上袁瑶衣的手臂。
“吃饭?”袁瑶衣问。
耿芷蝶认真的点头,眼中带着期待:“小云楼的河鲜最好了,反正我们现在也不急,等戌时再去就行。”
“戌时吗?”袁瑶衣有些哭笑不得。
被耿芷蝶急匆匆拉出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时候不等人,需得快点儿,没想到是小姑娘想吃河鲜。
到底是年纪小,还不太懂什么焦虑忧愁,心思简单。
“自然是,”耿芷蝶道,声音清甜,“阿姐出马,一定成功。”
袁瑶衣应了声是,事情既如此,便就听由耿家姐妹安排。只是,耿芷蝶应当只是负责接她出来,知道的事情并不多,而后面便会是耿芷眉安排的吗?
等从小云楼出来,便见到门外站着一个高挑青年。
耿芷蝶欢快的跑过去,唤了一声“杜家哥哥”。
袁瑶衣便知道来人是杜明孝。
果然,杜明孝朝她走过来,在三步外停下:“袁娘子,我现在带你去见詹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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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言简意赅,不解释,也不赘述。
袁瑶衣点头,便跟着人走到街上,上了一辆马车。而杜明孝则骑上一匹骏马。
耿芷蝶自然坐着轿子,和招嬷嬷一起回了元洲侯府。
马车在街道上前行,走了一些功夫,而后慢慢停下。
袁瑶衣从马车上下来,见到眼前是一座院落的后巷,墙壁很高。
她看了眼前方几步外的杜明孝。
“这里是大理寺,”杜明孝道,边把手里缰绳系在木桩上,“他就在里面。”
袁瑶衣看着那方高墙:“大理寺?”
所以詹铎强行提审兵器偷运案,官家还是会追究。
相比于提刑院,大理寺才是掌刑狱案件审理的最高衙门。
“这里是大理寺后门,走吧,我送你进去。”杜明孝道了声,而后自己迈步走在前面。
闻言,袁瑶衣赶紧跟上。
第93章
显然, 杜明孝提前安排过,两人很顺利的从后门进了大理寺。
夜里的衙门,安静的很, 就连那悬挂的灯笼,都莫名透着一份诡异感。
沿着昏暗的廊道走着,一个衙差在前面引路,一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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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两三步是杜明孝,身穿一身暗色的衣袍,步伐端稳:“牢狱这种地方与别处不一样,什么都有可能看到, 袁娘子一会儿不要害怕。”
他微一回头简单交代了句。
袁瑶衣应了声是, 步伐并不落下:“谢杜公子帮忙。”
一路而来没怎么说话,趁着走路的功夫,她道了声谢。
杜明孝微微一笑,那张脸顿时变得潋滟:“阿铎和我一起长大,本也想寻机会过来探望他,倒也不是全然为了袁娘子你。只是没想到,耿芷眉要今晚就过来。”
前面的话还算平常,越往后,总让人觉得口气无奈。
“等后面, 我也会谢过耿家大姑娘的。”袁瑶衣道声, 毕竟今日是能成,是耿芷眉的原因。
闻言, 杜明孝眉头一皱:“你谢她?她又没做什么。”
他笑了一声, 没再说什么。
走过这一段廊道, 便到了大理寺的大狱。
一排排的阶梯之上,是一座砖石建造而成的堡垒, 高大而坚固,上面看不到一扇窗,只两扇紧闭的牢门。
牢门上方是一张匾额,刻着两个大字,大狱。
一阵风来,挂在门两旁的灯笼晃悠着,摩擦出吱吱的轻响。地上那一团红色的光影,亦跟着来回晃动,血一样,让人发瘆。
衙差开了门,径直走进去。
杜明孝在门边停下,往里面看了眼:“袁娘子跟着进去吧,咱们没有多少功夫,有些话快说。”
袁瑶衣说好,朝对方做了一福,而后走进了大狱。
才进来大门,迎面便感受到一股阴冷,夹杂着说不清得奇怪味道,令人作呕。
她稍一站适应了一下,这才看清面前的是一条甬道,一直通向前面。光线不好,总觉得没有尽头。
她提起步子,去跟上前面的衙差。
始终与人隔着三四步的样子,穿过了甬道,然后便到了地牢。此时不仅味道更为难闻,还有人痛苦的呻.吟
衙差还是一句话不说,大踏步往前走。
袁瑶衣跟着,眼睛不禁往两边的牢房中看。她看见了里面蓬头垢面的犯人,有的挤成一团取暖,有的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心口越发揪紧。都说进了大狱,什么人都免不了一顿刑。
又往前走了一段,衙差终于停步,随后转过身来。
“最边的那间,别说太久。”他手指划着,声音冷冰冰的。
袁瑶衣颔首,然后小跑着越过对方,朝他指的那间牢房过去。
相比于刚才的牢房,最边上这里更加昏暗,也更加潮冷。
她走到牢门外,手扶上粗粝的木头,往里面看去。
牢房的最上面有一处小小的气窗,瞧着也就巴掌大小,从那里透进来一束外头的月光。
清冷的月光正好落在一个颀长的身影上,他面墙而站,一身单薄的白衣,头发散开披在背上。
袁瑶衣手指收紧,想要再往前一步,却碰上了牢门的锁链。
哗啦一声轻响,在安静中那样明显。
墙边的人身形微动,随之转过身来,头顶的那束月光,跟着从他肩头滑落。
“瑶衣?”安静中,响起了男子不确定的声音。
袁瑶衣喉间发哽,咽了几咽,可仍觉得喉咙被堵住:“嗯。”
最终,还是最简单的嗯声用来作回应。
詹铎快走两步,到了牢门处:“你怎么来了?”
他声调平静,唇边勾出温和的笑,细长的手握上女子搭在牢门上的手。
“我,”袁瑶衣吸吸鼻子,眼睛涩得厉害,“你没事吧?”
怎么会这样?这个意气风发的枢密使,能文能武的榜眼郎,如今被困囹圄。那套绯色官袍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白色囚服。
詹铎笑,眉眼舒缓:“我没事。”
他的话,袁瑶衣并不信,人都关到大理寺牢狱了,还说没有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憋住眼泪,没有多少功夫给她,她想多知道一些。
詹铎的手臂从牢门伸出,手掌去抚上女子的脸颊:“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现在既心疼又欣喜,心中明白的确定,他心仪的女子在意他。大理寺,她是想了多少办法才能进来啊?
袁瑶衣皱眉,眼角一软,泪珠便跟着滑落下来。她不想哭,可是不知怎的,牵扯上詹铎,总会让她特别爱掉泪。
一道牢门之隔,两人一内一外,詹铎隔着牢门,为她拭着眼角的垂泪。
“真的没事,你别哭。”他安慰着,很想要拥住她,可是冷硬的牢门成了阻隔。
袁瑶衣抬手抚上他的手背,眼眶红着:“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天大的事了,是官家将他关了起来,可他都这种处境了,竟还笑着来安抚她。
“咳咳!”
突兀的咳嗽声传来。
袁瑶衣明白那是衙差在提醒,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可她还有好些话要说,好多疑惑没解开。
“瑶衣,我是故意为之,”詹铎道,指肚流连在女子娇嫩的脸颊,“而进到大理寺也在意料之中。”
“什么?”袁瑶衣不解,到底是什么故意为之?
詹铎知道袁瑶衣不能久留,便继续道:“如今案子肯定会继续下去,只是不会在提刑院了,太大了,牵扯的太广,官家后面定然会安排三司会审。”
袁瑶衣听着,这些朝堂啊、会审啊,她终究知道的少,只想知道詹铎他会怎么样?
“是官家把你关在这里的?”她问。
所以,后面也会问责与他的,是吧?
詹铎点头,手指一收握住她的手:“当然,众目睽睽,毕竟强行提审的确是我做的。”
袁瑶衣叹了一声,看着牢门内的男子:“会没事吗?”
“嗯。”詹铎点头,“有些事现在不好对你说,后面我会跟你解释。”
“好。”袁瑶衣点头。
到此,她不再去过多的问什么,只晓得他给了她承诺,说会没事。
那她就相信。
詹铎轻轻一叹,眼帘微垂:“不过,一顿罚是免不了了,或者褫夺封号,贬为庶民?”
“没关系,”袁瑶衣抿抿唇,想让自己声音更清楚些,“我可以上山采药,等一步步的,再开一间药堂。”
阴暗的牢房中,想起男子清朗的笑声:“好,都听娘子的。”
他笑着,面上带着轻松和愉悦。
这时,又传来两声狱卒的咳声,比之前更加明显,听着已经有些不耐烦。
“回去吧。”詹铎笑着道,手指去捻了捻袁瑶衣的耳珠。
袁瑶衣耳垂一痒,抬手揩揩眼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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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后退着,脸颊擦着他的掌心,因泪雾而朦胧的视线仍不清晰,男子那张好看的脸实难看清。
“那我等你出来。”她冲着模糊的人影说了声,而后转身离开。
她往前走着,脚步微乱,眼泪不争气的又滑了下来。
她没往回看,所以便不知道詹铎一直站在牢门处,那只手擎在半空,久久不落,直到她身影消失,仍旧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
袁瑶衣准备离开邺国公府,临行前去见了老夫人。
詹老夫人身体不太好,她没有多说别的,只是帮人按了头穴,又帮人熬了药,这才离开。
尤嬷嬷出来相送,两人走在出府的路上。
“府中最近也是事多,一件接着一件。”尤嬷嬷叹了声,语气中掺着无奈。
袁瑶衣缓缓迈步,安静听着:“会好起来的。”
尤嬷嬷瞅了她一眼,摇摇头:“要是世子出了事,詹家以后恐怕就难了。”
她跟在老夫人身边一辈子,这座国公府的事早已经看透。上一代的男丁就比较平庸,要不然詹韶康也不会娶闳州周家的女儿。
好容易这一代出了詹铎,和家中却不亲近,只有老夫人将人拉着,那眼皮子浅的纪氏,竟还妄想着自己的废物儿子能当上世子?到头来有什么?
有些事情不能不信,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如何也是枉然。
前面就是边门了,袁瑶衣把包袱将肩上一搭:“嬷嬷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就行。”
尤嬷嬷勉强扯出一个笑:“二公子定然是会被判的,至于世子,受了这一遭,后面也不知会如何?”
袁瑶衣安抚了对方两句,便告了别,从边门出去,离开了邺国公府。
出来后,她租了一辆马车回厚山镇。
在京城,她帮不到詹铎,倒不如先回去,家中姨母和连婶也会担忧她。
等回到厚山镇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正赶上连婶做好饭。
伍氏赶紧迎来院中,一把拉上袁瑶衣的手:“瑶衣,衙门那边有了消息,说是你姨丈被冤枉的,过两日就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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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袁瑶衣扯唇笑着,“姨丈可以看到小孙儿降生了。”
自己男人即将出来,伍氏是高兴,可是看见袁瑶衣苍白的脸,一颗心又往下一沉:“说到底,这件案子多亏了枢密使。要不是他,这案子怕就悄没生息的一直压下去了。你去了一趟京城,他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事?”
厚山镇虽然消息慢些,但到底案子很大,很多人都在传,自然也知道詹铎被带走。
“他会没事的。”袁瑶衣淡淡道,然后借口饿,拉着伍氏一起进了正屋。
同一天,京城里,官家将这件兵器偷运案交由三司会审,凡牵扯的官员,一律依法处置。
短短几日,案件便审理清楚,真相大白。
除了武器偷运案,还有另外两桩案子也惹人议论。一件是邺国公府次子詹钥的花楼杀人案,一件是枢密使詹铎越权强行提审案。
两人的案件定夺,也就在这两日。
第94章
厚山镇这两日都在议论一件事, 便是兵器偷运案。
一开始,只当这桩案子是件普通的偷盗案,谁知后面越挖越深, 据说身为枢密使的詹大人曾隐藏身份深入调查,从授州到安通,再由安通回到授州,长长的一条运河上,他处处仔细调查。
而那也仅仅只是开始,后面回来继续深挖调查,才知道这种事情已经存在许久, 至于到底有多久, 有人说能追溯到先帝的时候。
那些兵器最终运去了关外,到了北诏人手里。造成如此的情况,自然是朝中某些官员牵扯其中。
此事一出,震惊朝野内外,民间百姓更是群情激奋。谁家有兄弟、儿子在军中的,无不痛骂那些污吏,将士不是死在敌人手上,而是被自己人害死
自然,这件案子不能轻易放下, 官家下令三司会审, 凡确定牵扯此案的官员,均会严办。
至于北诏要议和的事情, 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是敏感。官家的意思是, 案件归案件, 议和归议和,两厢都会办。
对此, 百姓们是赞成的。他们希望有平稳的生活,可是更希望能挺直脊梁,而不是为了一时的安稳,去忍气吞声。
说到三司会审,根据枢密使詹铎先前呈交的案件卷宗及文书,下面的事情很好调查。
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牵扯到案子的人抓的抓、判的判,明明是和煦的阳春四月,偏就有一种暗潮涌动的紧张感。
也就五六日,这件兵器偷运案被审理了清楚,严办的严办,无罪的释放,并由官府赔偿些许补助。
袁瑶衣的姨丈简纣,便是在案子彻底大白的情况下,终于从地牢里放了出来。
时隔五个月,人已经瘦了许多,被衙差带出来的时候,神情还有些恍惚。
伍氏,大儿子简尧夫妻,小儿子简正,一家人都到了厚山镇衙门外等着,包括袁瑶衣和连婶。
总算将人盼了出来,一家人哭的哭笑的笑,悲喜交加。
还是袁瑶衣上去劝了两句,说有话回家说。
她将简家人带回自己家,让连婶安排了饭菜。
因为顾及简纣的身体,袁瑶衣劝手伍氏先在厚山镇住两日,等人恢复些精神气力再回华彩镇,正好也让彭元悟过来给简纣看一下身体状况。
“亏了瑶衣你,不然这个家可真散了。”伍氏百感交集,拉着袁瑶衣的手掉着眼泪儿。
两人站在廊下,四月璀璨的阳光洒在院中。
刘嫂家的那株柿子树越发茂盛,几乎有越墙而过的架势。
袁瑶衣帮伍氏擦着眼泪,笑着安抚:“都过去了,后面都会好好的。”
“就是就是。”伍氏笑笑,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几个月来担惊受怕,她可不比在牢中的男人好受一点儿。
一旁的伙房中,连婶正在忙着烧菜,隔壁的刘嫂也过来一起帮忙,正在里面说笑着。
袁瑶衣拉着伍氏去了墙下的长凳上坐下:“如今姨丈可以回家了,布铺买卖也好,表嫂也要生了,接下来都是喜事了。”
“就你嘴甜,”伍氏破涕为笑,拿衣角拭着泪,“那你呢?要不跟姨母一起回去?”
袁瑶衣摇头:“我现在挺好的。”
伍氏稳了稳情绪,轻叹一声:“詹大人的案子,听说也快开审了。我就不明白,他根本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关起他来?”
提到詹铎,袁瑶衣笑容一淡:“他会没事的。”
嘴上这样说,可心中明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强行提审,终究是詹铎自己为之。那么多人看着,朝中自然少不了对他的弹劾,后面必然也是和兵器偷运案一样,会开审。
只是,相对于兵器偷运案,詹铎的这件案子不仅牵扯着朝堂,还牵扯着邺国公府。
伍氏没再多说,只是拍拍袁瑶衣的手背,好似是给以鼓励和依靠。
两日后,京城那边来了消息,花楼杀人案有了结果,邺国公府的二公子詹钥,被判杀人有罪,发配西陲苦寒地从军,此生不得回京。
袁瑶衣是从彭元悟口中听到的,说是过两日詹钥就会离京,为此纪氏在府中大闹,寻死觅活的,将老夫人再起气晕过去。
至于詹韶康,也因此受到牵连,被御史弹劾教子无方,削去了可有可无的闲职。
可想而知,现在的詹家会有多乱。一旦邺国公府倒下,连带着下面的宗族就会跟着衰败,一日一日等着而已。
事情一件一件接着来,后面跟着的便是詹铎的案子,由大理寺审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那天,不少人围在大理寺外,有些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有些是兵器偷运案获得清白的百姓不用说,他们是用这种方式为詹铎求情。
没有詹铎强行提审,便没有兵器偷运案的真相大白,也挖不出藏在朝廷中的蛀虫。要是这样的官吏都会被重罚,那当真是寒了百姓的心。
所以,大理寺审案时也是十分头疼,要顾忌民意,又不能不管朝廷律例,当然还有宫里官家的意思。
这位年纪轻轻的枢密使,可是官家一手栽培出来的,身上又有赫赫战功,可不是詹钥那个草包能比的。
思来想去的,都是棘手。
一天即将过去,大理寺终于出了结果:詹铎私自提审案子,触犯本朝律法,细查之后,发现是与提刑院之间的交接出了问题,但是后果已经造成,必须给与刑罪处罚。
詹铎被削去枢密使一职,但念及之前的战功,流放之罪可免,官职将至八品,不日去地方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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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结果出来,等在外面的人一片哗然,有人觉得可惜这青年才俊,竟要去小地方做个不起眼的小县丞;有人觉得庆幸,性命保住了,有才华终究能登山再起。
袁瑶衣也在人群中。
“也好也好。”连婶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人没事就好。”
袁瑶衣也是松了口气。对,人没事就好。
就像当日在大理寺的地牢,詹铎曾跟她说会贬为庶民。无所谓,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不都是一天天的过活吗?
邺国公府的人天恒贵胄,可他们过得开心吗?厚山镇的百姓平凡简单,你能说他们过得痛苦吗?
其实好坏与否,全在于自己。
审判的告示被贴在大理寺外的墙上,上头只有判决的结果,并没有写后面詹铎会降职去哪里。可能还需要走吏部那里,然后再定夺。
袁瑶衣站在人群外,艳阳下身影单薄。
“娘子,要不要去邺国公府看看?”连婶问道。
袁瑶衣摇头:“不用,咱们回厚山镇等消息。”
现在的邺国公府,恐怕才是最乱的。詹钥被发配充军,詹铎被降职,于詹家来说可是不小的灾难。
不如先回厚山镇,相信詹铎很快会送消息给她。
她猜的并没有错,就在回家后的第二天,重五找了来。
彼时,袁瑶衣正在帮伍氏收拾东西,伍氏和简纣准备午后回华彩镇。
许多日不见重五,人消瘦了不少。这几日,他因为詹铎的事儿到处奔走,眼底躺着一抹疲惫。
两人进了正屋,袁瑶衣让对方坐下,这才开了口:“大理寺不准外人进去,不知道世子现在怎么样了?”
重五端起茶碗灌了两口,而后抹抹嘴:“倒是没有人为难世子,瑶衣娘子别担心。”
闻言,袁瑶衣心中稍松:“告示上说,他降为八品,不知道后面会去哪里?”
“我来正是说这件事的,”重五坐正,正经了脸色,“公子会去安通,任职那边的县丞。”
“安通?”袁瑶衣略感意外,着实没想到会是这个地方。
重五点头:“是安通,那边的县丞修建江堤不利,被撤职查办,正好有空缺。”
这样一说,袁瑶衣算是明白上来。她和詹铎上回去安通,那个孟大户便是县丞的小舅子,还有抓村民去修江堤的事儿,定然是离开后,那县丞被撤了吧。
如此,可不正好有个空缺。
既是安通,确也不错。
“他什么时候去?”她问,心中盘算着自己能否跟他一同去。
重五叹了声:“今早有艘官船南下,世子便随着一同走了。他来不及跟娘子你道别,就让我来跑这一趟,说清楚。”
袁瑶衣一怔:“已经走了?”
这样快吗?
可是想想,官府办事有自己的章程,詹铎已经不是枢密使,手里的权力自然也没了。但听重五还称他世子,应是没有被褫夺封号。
重五点头,然后便说自己要回国公府处理一些事宜,后面也会去安通。
见他还有事忙,袁瑶衣便没有多留,送人出了院子。
她站在院门处,看着重五出了巷子,回头时,见着伍氏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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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华彩镇,后面你有什么打算?”伍氏走上门台来,笑着看面前娇艳的少女。
“我,”袁瑶衣唇角一弯,笑得俏丽,“要去安通。”
伍氏跟着笑:“好,去吧,路上小心,等到了后给家里来信报平安。”
“姨母觉得我可以去?”袁瑶衣问,声音轻和如风。
“当然可以,”伍氏点头,去握上女子的手,“想做什么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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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简单的话语,往往就是最大的鼓励。
袁瑶衣吸了口气,下颌一点:“我知道了,姨母。”
又过了十几天,表嫂胡玉娘生了一个女儿,白白净净的好生可爱。
袁瑶衣见姨母一家和和美美的,自己这边便收拾好,和连婶一起上了一条南下的船。
五月了,风中带了热气,运河两岸的芦苇茂密葱茏。
袁瑶衣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后退的景物。
安通,去了就能见到他了。
第95章
船在运河上南下, 热气从窗口吹进来。
相比于京城,越往南,越有夏日即将来临的感觉, 一天比一天热。
袁瑶衣选了一间不错的舱房,较为敞亮,她和连婶两个女人家住着也舒适。
连婶打开箱笼,从里面拿出一套单薄的衣裙:“娘子一会儿换上这套薄的,这天儿怪热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袁瑶衣应了声,在窗边回头, “明明在这河上也走过几遭, 可是岸边的景物每次都不一样。”
连婶将箱笼重新放好,闻言笑了笑:“一年还有春夏秋冬呢,哪能时时一样?”
袁瑶衣点头,觉得这话说得对。
她重新看去窗外,几根手指来回捏着,心中盘算还有几天能到安通。
这次南下,她并没有给詹铎提前写信,就在路上的功夫来说,她应该比信先到安通。
当然, 除了去安通的事, 她还在想阿兄袁安与,想来对方也已离开墨河, 回了家乡。
一切顺利的话, 人应该在家中备考。闳州是州府, 秋闱就在那里参加,也没有几个月了。
“要说, 这船上的日子倒也宁静,”连婶收拾完,去了凳上坐下,“咱们离开前,我不是去了一趟邺国公府吗?”
袁瑶衣嗯了声,这件事她知道。
连婶是周家老夫人安排给她的,但是要离开京城的话,总也要跟邺国公府招呼一声。
“我倒是忘了问阿婶,那日老夫人有没有交代什么话?”她从床边离开,到了桌前坐下。
连婶摆摆手,提着水壶倒水:“没见着老夫人,她身子一直不爽利,我是和尤嬷嬷说了两句。”
“这样啊,老人家的身体真该多注意。”袁瑶衣端起水碗,抿了一口。
清凉的水入口,让人有了些清爽感。
连婶称是,然后又道:“我还听了一件事,关于夫人的,她被送出国公府了。”
“送出府?”袁瑶衣放下杯盏。她是知道纪氏几次气到老夫人,可是人到底是国公府的夫人,如何就被送出府了?
连婶啧啧两声,面上显然没有对纪氏的惋惜,反而有种出气的痛快:“是真的,尤嬷嬷亲口说的。事后,我还找了玉莲,的的确确送走了。”
她喝下碗里的水,抿抿嘴唇,才认真打开话匣子。
“她气到老夫人是真,怎么着都算是不孝;然后就是关于二公子的事儿,她跑去族里,要那几位长辈出面给国公爷压力,想给二公子重新弄个好去处。”
袁瑶衣皱下眉头,眼帘微垂:“可是已经判了,这样做真能行?”
纪氏也是大胆,刑部前脚判了案子,她后脚就想捞儿子,真当朝廷律法是儿戏?
“就是说啊,”连婶赞同,嘴角一撇,“单说想救人这就算了,关键她还许诺给那几个长辈好处,想拿国公府的私产给那几人。你想,国公爷知道了能允许?”
袁瑶衣听得一惊,实没想到纪氏除了大胆,还如此愚蠢。真的是为了救儿子心切,心里乱了吗?
就如此的做法,不说老夫人了,詹韶康定然也不允许。身为府中主母,不好好操持家里,却想着把家中东西分出去
连婶叹了一声:“听尤嬷嬷的意思,国公爷可能是想休妻。”
袁瑶衣听得直摇头,原来詹家现在远比她想的还要乱。
对比着,她如今安静的南下,倒是日子平凡简单。
在运河上走了十几日后,船终于停在了安通的渡头。
时值正午,烈日当头,拂面而来的江风都是热的。
袁瑶衣和连婶下了船,渡头上摆放着装备装船的货物,其中大部分是药材。
两人从渡头出来一直上了主街,相比于一天里旁的时候,正午街上不算忙碌,很多人都在阴凉处歇晌。
这是第三次来安通,袁瑶衣已经熟悉这里,尤其是上次,詹铎在这里诱捕宁遮,更是呆了不少时日。
宁遮,乍然想起这个人,总觉得事情过去了很久。
兵器偷运案他也在其中,虽说只是个棋子,但是到底触犯了律法,被判斩刑
没再去想别的,袁瑶衣带着连婶一起去了县衙。
县衙的大门开着,里面安安静静,从大门口看进去,正好能看见里面的正堂。
见到她俩往里头张望,守在门房的衙役走出来,指了指旁边的大鼓,道声想告状得有状纸,然后敲响大鼓。
连婶笑笑,走上前去道了声:“差爷,我们是从京城来的,找新上任的詹大人。”
闻言,衙役开始打量两人:“詹大人出去了,现在不在衙门,你们进来,到廊下等等吧。”
“那大人他去哪儿了?”袁瑶衣问道。
“小东湖,”衙役抬手指了下东方,“大人处理完事情会回来的。”
他想两个女子从京城来,定也不认得路,便就说了出来。
“小东湖,”袁瑶衣念叨着这个地方,随后唇角一弯对连婶道,“阿婶在这边休息,我过去找他。”
她当然知道小东湖在哪儿,便把包袱往连婶手里一送,转身从县衙大门外跑开……
小东湖,顾名思义,在安通镇东边,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湖泊,嵌在绿油油的大地上,像一面澄亮的明镜。
重五拿手给自己扇着风,脚步往树荫凉里挪了挪:“也真是好笑了,丢了一只鸭子都能打起来,告到县衙。”
他嘴里嘟哝着,还想着刚才的画面。
两个人在湖边拉扯着,一个人非说另一个人偷了他的鸭子。鸭子在水里游,谁知道是不是游到别的地方了?万一被黄鼠狼叼走了呢?
可是,后面还真给判出来了。
他看去蹲在湖边的身影,蓝灰色的官袍,只看着他瘦而有力的后背,却看不见他的脸。
“大小的,不也是一桩案子吗?”湖边的男子道了声,声音清淡。
重五翻个白眼儿,继续嘟哝:“大人之前统领万军,叱咤朝堂,现在给人家找鸭子。”
明明帮着办了一件大案,官家却让人来这芝麻点大的地方来做个八品县丞。这可是金殿提名的榜眼郎,是去年打赢龙湖岛海战的将军
他心中愤愤不平,哪怕过去许多时日,仍是觉得闷气。
可再看湖边的主子,他好像没事人一样,还有闲心拿着石子儿打水漂。
“大事小事,不都是事吗?”詹铎道,明亮阳光使得他眯了眼睛,看着水面上的漾开的涟漪。
重五摇头,总觉得这次降职,他这位主子爷很开心。三品大员到八品县丞,他这个随从都憋得慌
“厚山镇还没来信吗?”詹铎问。
“没有。”重五回了两个字,自然晓得人问的是袁瑶衣。
一封信寄到厚山镇需要时日,寄回来还需要时日,快的话也得近两个月。
袁瑶衣寻过来的时候,一眼见到了站在树荫下的重五,再往前看,便是身着蓝灰色官服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