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水边站起,面前正好有一丛荷花,撑开的圆形叶子如翠玉,两朵粉色的花儿高高探出,形成一幅美好的画面。
恰在这时,重五往她这边看了眼,然后惊讶的瞪大眼睛:“你”
袁瑶衣连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对方会意一笑。
重五回头看眼还未有所觉的詹铎,然后轻着步子离开了树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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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正午的风带着热气,立在水边的青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走近了看,便更明了的瞧清楚他宽肩窄腰。
袁瑶衣悄悄靠近,脚踩着松软的草地,并不会发出声音。
“重五,其实这边挺好的。”詹铎看着前方道。
他身后五六步远,袁瑶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脚步定在原地。
她看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这样悄没声息的,不想被他发现,感觉自己就像个孩子。
好在詹铎并没有回头,而是看着那丛荷花继续说着:“没什么你抢我夺,也没什么阴谋算计,日子简单。瑶衣,她一定喜欢这样的生活吧。”
乍然听见他提起自己,袁瑶衣勾勾唇角。
是啊,她当然喜欢简单的生活,原来他是知道的。
风摇着水边的柳树,长长的枝条随风微动。
詹铎重新蹲下,双手浸入湖水中,清洗着。
袁瑶衣快走两步,去了他的身后,然后身形一弯,双手从后面捂上了他的眼睛。
下一瞬,她试到了他身体的紧绷,一只手从水里抽出,甚至都没看清楚,便已经抓上她的手腕。有力的手一收,便会捏断她手腕似的。
她怎么就忘了,他是上过战场的人,有那份警觉在的。她如此突然捂住他眼睛,他定然下意识会把她当成敌人
“嗯,我”她嘴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完整的音,便觉得手腕上一股拉扯力。
这股力道拉着她直接双脚离地,然后整个人从他背后这样往前面栽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袁瑶衣瞪大眼睛,眼看着前面就是湖水,他一松手,她一定会栽进水里。
说时迟那时快,她下意识闭上眼睛,身子开始紧绷。
但是预料中的落水并没有来,而是腰上一紧,被一条手臂给捞住,随之落入一个怀抱。
她惊魂未定,心口砰砰跳得厉害,手下意识去抓着什么。
头顶上方一声轻笑,传来男子清朗又掺着愉悦的声音:“这位小娘子从背后偷袭本官,意欲何为啊?”
袁瑶衣喘息着,眼睛睁开,仰脸往上看,然后对上一张男子的脸。
他的脸生得极好,面皮白皙,眉目如画,鼻梁高挺。他正笑着,薄薄的唇勾着好看的弧度。
“世子。”她唤了声,声音微微发颤。
第96章
袁瑶衣没想到, 两人的重逢相见会是这样。
她只是想捂着他的眼睛,学小时候对阿兄那样,变着声音, 让他猜一猜自己是谁。
他倒是实在,直接抓上她手腕来了个过肩摔。严格来说也不算是过肩摔,是被他给从身后拉过来抱住。
“你知道我在后面?”她问,对上男子那双璀璨的眼睛。
詹铎干脆往地上一坐,让袁瑶衣靠在自己身前:“本来不知道,但是你捂上我的眼睛,我就知道了。”
他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双手捧上她的脸。
手掌心感受到她细腻的脸颊和浅浅的温度, 眼中亦是她真真切切的模样:“你真的来了。”
她来了,来了安通找他。并没有因为他的获罪降职,而借故疏远或是想离开。
袁瑶衣觉得被这样抱着有些难为情,大正午的,被别人看见总是不好。
“让我下来。”她拿手推推他,并去掰着箍在腰间的手。
詹铎哪里肯松,手里越发收紧几分:“瑶衣,让我抱一下。”
他的头颅一低,埋在她的肩窝处。当他真真切切嗅到那独属于她的药香气时, 嘴角愉悦的勾起。
袁瑶衣眨巴两下眼睛, 偷着往四下看。好在这时候并没有人,且有这丛荷花遮挡, 倒不至于让他俩太明显。
“你还没说, 怎么知道是我?”她身子放软, 双手去环上他的腰。
“你身上有淡淡舒爽的药香气,你不知道吗?”詹铎道, 怀中的温软让他无比欣喜。
袁瑶衣是知道自己身上有淡香,却从不知是药香。
“好晒。”她小小嘟哝了声。
闻言,詹铎噗嗤笑出声,随后抬起头与她正面对视:“瑶衣,我本还想跟你说些别的话。”
她这一声好晒,让他心中酝酿出的那些话,瞬间不知该如何说出。
“你想说什么?”袁瑶衣问,脸儿半仰着。
看她一脸认真,詹铎凑脸过去蹭了下她的鼻尖:“想说这些日子很想瑶衣,想说让你担心了,想说你来了我很欢喜。”
袁瑶衣眼睛圆溜溜的,清澈见底。后知后觉,他这是跟她说情话吗?
“瑶衣,以后不用叫我世子,也不用叫我大人,”詹铎看着她,认真的一字一句,“叫我阿铎。”
一个女子,还是他珍爱的女子,奔波千里来找他,愿意跟着他,他当然要把最好的给她,让她与他平等的站在一起。
她值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袁瑶衣微愣,手指正卷着他腰坠的穗子:“这与理不合。”
她听到他这样说,心中是感动的。可是他即便官职降了,但贵族身份仍在,她怎么可能直呼其名?
“要那么多理做什么?”詹铎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我说行就行。”
袁瑶衣看着他,这样近的一张脸,五官无一不精致。他是真长得好看,神仙细细雕琢出的一般,难怪不管是周家还是詹家,那么多女子想走近他。
见她眼睛发直,一看便是走神了,詹铎捏了她腰窝一把:“袁瑶衣,你想什么去了,听没听见我说什么?”
“诶诶,别痒我!”袁瑶衣扭着身子,咯咯笑出声,“知道了,知道了。”
詹铎轻叹一声,将人搂紧:“那你叫一声。”
袁瑶衣被痒出眼泪儿,眼角润着湿意:“阿铎。”
她的声音柔和绵软,有点儿羞赧,有点儿小心翼翼。
“嗯。”詹铎应下,脸颊贴着她的额头,“以后就这样叫。”
袁瑶衣斜坐在他腿上,脸颊贴在他的胸前,耳边听得见他胸腔中强健的心跳。
心中缓缓的流淌着暖意。其实她也有话想对他说的,说她也想他,想见他,担心他
只是,女子性情到底内敛,倒不敢像他那样将话直接说出。
“有人,有人。”她耳边听见动静,吓得赶紧去推身旁的他。
他现在是安通的父母官,要是让人看见他抱着她坐在湖边,传出来可怎么好?
她就这么着急忙慌的从他身上下来,连推带搡的,然后身形站得直直的,手里还整理着自己的衣裙。
这时,前面水里的那丛荷花动了动,接着,从里面游出来一只鸭子。
袁瑶衣看着水面,那鸭子惬意的游着,两只脚蹼在水下自得划着
再去看詹铎,他正侧仰着脸看她,嘴边一抹笑意。
“我以为是人来了。”袁瑶衣拿手指刮下自己的鼻子,觉得自己真是大惊小怪,然后又问道,“你不用回衙门吗?”
詹铎从地上起来,一扫衣袖:“是该回去了。”
日头太烈,白花花的照下来,烘烤着人打蔫儿。
这样站起来,也就更加清楚的看全这座小东湖。湖边缘浅的地方,生长着好些荷花、莲花,而越往中间,湖水越澄澈,一叶小舟悠哉的飘在湖面上。
袁瑶衣双手拱着挡在眼睛上方,往远处看着:“真美。”
前次来安通的时候,也曾经过小东湖,只是那时候是为了案子,并没什么心思赏景。如今事情都过去,静下心来,才发现身边处处是美景。
“改日,我们也去湖上泛舟。”詹铎道了声。
说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去到水边,然后伸手折了一枚荷叶。
袁瑶衣看着他:“安通这边事务不忙吗?大人还有空湖上泛舟。”
她知道,自从詹钥出事后,他与詹家的关系越发单薄,或许现在只存在于那层血缘了。他没再去过问詹家的事,而詹家似乎也不像之前那样在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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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被官家责罚来了安通做县丞,不再是掌握实权的枢密使。
所以他往后的日子只能靠他那点俸禄。
“空当然有,”詹铎走回来,站到袁瑶衣面前,“你知道的,我处理事情喜欢速战速决,所以会有不少空闲的,这几日学会了不少别的。”
他低头琢磨着那片荷叶,指肚抹去边缘的水渍。
袁瑶衣同样看着那片荷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学了别的?”
她印象中,詹铎总在忙公务,要不就是在忙公务的路上,很少见他闲下来。
“我学会了做荷花粥。”詹铎一笑,而后将整理好的荷叶盖上袁瑶衣的头顶。
袁瑶衣只觉头顶被他一摁,然后那枚翠绿的荷叶就戴在了头上,遮住了白花花的阳光。
原来,他是怕她被晒到。
“荷花粥?”她冲他笑笑,不敢相信这位人物会进厨房。
“不信?”詹铎腰身刻意一弯,去与她平视,细长的眼睛一眯,“你应当还没用午食吧?我来做,让你看看我会不会?”
放完话,还不忘在她额头上弹一手指。
他牵上她的手,沿着湖边往前走。
袁瑶衣笑着跟上,抬脸去看他好看的侧脸:“所以,你之前一个人蹲在水边,是想着折荷花回去做粥。”
“不是,”詹铎下颌一扬,嘴边漾着微笑,“是那两人为了丢鸭子争吵不休,吵得我头疼,我在水边缓一缓。”
袁瑶衣一听,不禁噗嗤笑出声。在脑海中能想象出那副画面,越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有时候越叫人难处理。
由此也可以看出,被降职来安通,詹铎的情绪并没有受到影响。
詹铎采了一朵荷花,给了袁瑶衣:“在大理寺的时候,有些话没来得及和你说。”
这件事,袁瑶衣当然记得,那时候他被关在牢里,她被杜明孝带进去看他,只是没有机会说太多。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她轻道。
其实她能猜到些许,无非就是案子的事,让官家不得不下令三司会审。他有他的主意,既然如今好好地,那些不提也罢。
詹铎看她,点了下头:“好,过去了。”
从小东湖回来,两人回了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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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铎如今就住在县衙的后院,简单的四方庭院,没有假山流水,没有奇花异草。和德琉院是比不了的。
一道月亮门连着,这处院子就是县丞的起居之所。
连婶已经进来,正在收拾厢房,重五里面跑着帮忙。
“我去伙房烧饭。”袁瑶衣见状道了声。
她正要朝伙房走,一条手臂挡在她前面,她抬头看。
“说了,我来做给你吃。”詹铎一笑,从她手里拿过荷花和荷叶。
袁瑶衣手里一空,便看着詹铎真的往伙房走去,步履端方。
他是说真的?给她烧饭?
瞧着他走进那间小小的伙房,她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儿,便抬步跟了上去。
走进伙房,她见着他正把菜板放在灶台上,然后把荷花的花瓣撕下几片,放进一旁的清水盆里。
见她进来,他抬眸一笑:“我真的会。”
袁瑶衣看他的表情不似作假,便说:“我帮着洗米。”
事情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做,她帮一把,也好早些吃上午食。
她找到米袋,从里面舀了些米放进盆里。
詹铎走到她身后,将盆子接了过去:“你去生火,我来洗。”
袁瑶衣说好,坐去灶台前,往灶膛里塞了一把草,接着点了火。
“是我娘会做,”詹铎将洗好的米倒进锅里,嘴边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小时候,每到荷花开的时候,她都会给我做荷花粥。”
袁瑶衣仰起脸,这是他第一次说他的母亲起周氏。
“你方才独自坐在湖边,是在想周夫人?”她轻声问着,眼睛看着他。
锅里添了水,詹铎将锅盖盖上。一身官服的他站在灶台旁,怎么看都觉得不相宜。
“别拿那种眼神看我,”他捞起灶台上的锅铲,拿着铲柄虚虚作势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是在想你。”
他在她身旁蹲下来,歪着脸看她。
“在想,如何将你娶了做娘子。”
第97章
袁瑶衣低下头, 手里转着烧火棍,眼睛中映着澡堂内跳跃的火苗。
冷不丁听到他说娶她,心跳加快了些。可是, 又不知道拿什么话回他。
“你不放花瓣吗?”她小声提醒道,不自在的拿火棍挑了挑灶膛内。
詹铎手里的锅铲往上空一抛,那锅铲转了几圈后往回落下,而后他手一伸利索接住,动作一气呵成。
“好。”他笑着应下,从她身旁站起。
将锅铲放去灶台上,他便捞出泡在水中的花瓣, 摆好在菜板上, 接着拿起菜刀切着。
袁瑶衣抬头,便看见那个一向高傲的男子,弯着腰,手里拿着菜刀切菜。官袍的袖子撸起,露出两条结实的小臂,右手臂上有一条浅淡的伤痕。
那是在去年冬的时候,他独自跑去巨峰山寻路,被竹刺划伤的
现在的詹铎,完全不像是最初见到他时那般, 变了好多。就像方才, 他手里玩着锅铲,说出去没人会信吧。
不过, 她觉得这样的他更真实, 让人愿意靠近。
不由又想着他方才的那句话, 娶她做娘子。
他是笑着说的,眼中并没有说笑的意思。这话他以前也说过, 说让她做他的妻。
袁瑶衣收回目光,看去灶膛里的火。
应当不可能吧,抛却两人固有的身份差距,没有长辈许可,两人就算成亲了,也无人认可这段婚姻。
“哎哟!”詹铎小呼一声。
袁瑶衣回神,当即抬头去看,见着他右手握着左手的手指,眉头皱着,而那把菜刀就落在菜板旁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定然是切到手指了。
要说他拿笔拿刀都行,可厨房里拿菜刀,到底不是一回事儿。
她赶紧站起来,走去他身旁,一边掏出自己的帕子:“我看看。”
她站去他的面前,双手捧上他的手,想着赶紧将手指包起来。
“不用看,只是刀滑了一下。”詹铎两只手握在一起,就是不松。
袁瑶衣皱眉,去掰着他的手指:“手松开呀。”
詹铎站着不动,也就任由她一根根的把手指掰开来。
“哪个手指”袁瑶衣终于将他的左手展平开,待看到他的掌心时,本来想说的话全部断在舌尖处。
他的手指并没有切破,安好无损,细长的手指上还沾着水滴。
而在他的掌心上,躺着一枚簪子。簪体细长,簪头是一朵盛放的月季,红珊瑚雕刻而成,娇艳欲滴。
“好看吗?”詹铎问,垂眸看着女子娇美的面庞,“当时第一眼看到,就觉得会适合我们家瑶衣。”
袁瑶衣看着簪子,本来担忧的心,现在换成了另一种情绪。
詹铎见她不说话,笑笑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站在颓败的花坛中,去折那些枯了的月季。面上恬静,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原来,初次相见的画面,到现在还清晰的印在脑中。灰败的阴霾初冬,灵动的少女。
那时的他并不在意她,只是简单的想着负起责任,带她回京。
“月季。”袁瑶衣同样想起了当日。
回想种种,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忐忑与迷茫,小心翼翼的自己,想要找出一条以后的出路,活下去。
詹铎捏着簪子,抬起往女子的发间簪去:“明日,我便在院中栽几株月季,以后闲暇便给瑶衣簪花。”
袁瑶衣的头发扯了下,抬手抚上发侧,那枚月季簪子已经落在那儿。
“好看。”詹铎满意一笑,一双眼睛弯起,里面盛着潋滟的光。
“红珊瑚,”袁瑶衣看他,指肚触上那鲜红的月季,“很贵吧?”
他是直接随船来的安通,詹家如今又不管他,哪里来的许多银钱挥霍?
“贵不贵的无所谓,只要你喜欢,”詹铎道,手去捏捏她的脸颊,眼中无比满足,“我很快就会发俸禄。”
袁瑶衣抿抿唇,一听他这般说,便知道这簪子不便宜。
话说回来,一个县丞的俸禄才多少?他统领万军可以,但是在操持家中事务上,应该没那么细的打算。
“好看,我喜欢,谢谢阿铎。”她冲着他笑,弯了一双眼睛。
詹铎嘴角弧度更大,双手去捧上她的脸:“是瑶衣更好看。”
他的眼里心里如今全是她,总觉得看不够,想要给她更多宠爱与呵护。
如今她就在眼前,积蓄已久的思念汹涌而出,他低下头去,抑制不住的想去一亲芳泽
“娘子,我来做吧!”门外一声声音进来。
下一瞬,连婶从外面走进来。
灶台旁,拥在一起的男女迅速分开。
袁瑶衣赶紧坐回小凳上,掩饰一般的说道:“粥开了,可以放花瓣了。”
詹铎应了声,去掀开锅盖,然后锅内的水汽腾空而起。手里随意抓起菜板上切好的花瓣,便洒进锅里去了。
连婶意识到什么,偷偷一笑,便退了出去。
伙房中重又只剩下二人,他们一高一低相视而笑……
来了安通镇已经两日,今日迎来一场落雨。
早上,县衙的大鼓敲响了,有人递上状纸,是一场土地纠纷案,兄弟两人从村里一直闹到衙门。
詹铎办事习惯自己见到真凭实据,于是带着两个衙差去了那个村子,已经大半日还没回来。
袁瑶衣和连婶在厢房里做针线,已经熟悉了这边的生活。
窗扇开着,正对着月亮门旁边的那处墙壁。墙下新垒了个小花坛,里头栽着几株月季。
雨露滋润中,月季花娇艳美丽。
“娘子想开药铺?”连婶问,看去窗边坐着的女子。
袁瑶衣点头,手里熟练的给针引了线:“我做别的也不会,开间不大的药铺试试,正好也可以往厚山镇送一些,中间省不少银子的。”
连婶点头:“那倒是,娘子对药材这方面了解。”
“等雨停了,我就出去看看。”袁瑶衣道,心里有了后面的打算。
至少有件营生做,她能有一些进项。詹铎没了詹家那边,单只靠俸禄,要应付不少的开支。
况且,先前在大理寺地牢里说过,他若成了平民,他们便开一间药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从窗口看出去,正见着詹铎从月亮门下进来。一柄半旧的黄色油纸伞下,是他修长挺拔的身姿,让人不由心生四个字,芝兰玉树。
袁瑶衣站起来,走出厢房。
“瑶衣,”詹铎一笑,而后撑伞走去门前,“看我给你带回什么了?”
说着,他摊开自己的手。
袁瑶衣低头,看着他手心里躺着两个圆溜溜的石子儿。确切的说,不是石子儿,是玛瑙。
一颗红的,一颗黄的,上头俱是一层层的纹路,被水冲洗的很是清透。
“大人不是去办案了吗?”她从他手里拿走石子儿,捏在指间看着,“怎么有空捡石头?”
詹铎把伞往她头顶一遮:“他们好生吵闹,居然连我都插不上嘴。我能怎么办?就等着他们吵够了。这段功夫,我便找到了这两颗玛瑙。”
袁瑶衣笑,露出整齐的贝齿:“没想到做官,还会受到委屈。”
她手举高,对着亮光的地方,看着手里漂亮的石头。
“的确委屈,甚至忍气吞声,”詹铎跟着笑了声,其实并没多少在意,“等得空,我把石头打磨好,给你穿好了做香包的坠子。”
这时,连婶端着笸箩从厢房里出来,笑着道了声:“娘子方才还同我说,想开间药铺。”
人就是随便说说,说完就去了伙房烧水,
“药铺?”詹铎问。
袁瑶衣放下手,石子儿攥在手心里:“我是想找点儿事情来做。”
这件事,她是自己心中打算的,还没想好怎么与他说。他是安通的县丞,或许会顾虑某些方面,亦或者不想她抛头露面
果然,她说完之后,就见他蹙了蹙眉,抿平嘴唇看着她。
她心中有些丧气,是不是他不愿意?毕竟和当时牢里说的不一样,他没有贬为庶民,大小还是一个官员。
“我还”
“可以啊,”詹铎颔首,薄唇弯处弧度,“一间药铺。”
袁瑶衣微怔,眨巴两下眼睛:“你觉得可以?”
“自然,”詹铎笑着应道,手过去拉上她的,“我方才在想,可以现在出去找找铺子。”
两人站在伞下,雨砸着伞面噼啪响。
“找铺子?”袁瑶衣道。
她这边只是脑中有了个打算,没想到他想的比她还远,都到选铺子了。
詹铎点头,牵着她的走往前走:“我没什么事,陪你一起去。”
袁瑶衣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你才回来,都不歇歇?”
说着,她低头看着他的鞋,上头还沾着泥浆。
“我不累。”詹铎侧过脸,朝她笑笑,“身为安通县丞,对我管制的这片地方,还是很了解的。”
两人从后门出去,沿着长巷走去前面得正街,一张伞面下,身影并着前行。
下雨天,街上人并不多。
两个人自然的走着,脚下是冲洗干净的石板路。
“要是找好铺子,后面可以去石头村找岳阿伯,他们有什么药,给咱们送来就行。”袁瑶衣说着自己的打算。
想来石头村也已经安定下,前任县丞被抓,孟大户也受了牵连,没有人再去欺负他们。
“好,都听你的。”詹铎应下,手中的伞往身边人倾斜着,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另侧肩头露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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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瑶衣看他:“都听我的?”
詹铎扯唇一笑:“当然。以后娘子买卖做大了,可莫要嫌弃我这小官俸禄少。”
他当然会听她的,她想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止。他想让她过得舒心。
第98章
初夏的安通, 不时就会下上一场雨。
江水有所上涨,江堤那边被冲毁了一段,大清早, 詹铎便带着人去了江边。
袁瑶衣和连婶则去了正街的一间铺面,是前日她和詹铎刚定下的,后面用来做药材铺子的。
于医术上她学得还太少,眼下便只是单纯的搞一些药材买卖,从小开始做。昨日,她给厚山镇的彭元悟写了信,讲了自己在这边的情况, 并与其商量着药材买卖的事。
一并寄出去的, 还有给阿兄的信。
父母是放弃了她,但是阿兄和小妹她放不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铺子不算大,但是门头敞亮,正对着街,来往的人也多。
还没开始收拾,里面稍有些乱,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连婶将窗扇都打开,想给屋里换换气:“要说安通这地方不大,可要做的事还真不少, 咱家大人一天到晚不闲着。”
袁瑶衣正拿布巾擦着桌子, 闻言笑了笑,道声可不是。
有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小镇子同样如此, 平日里琐碎事特别多。不过, 詹铎总能处理好。
她往窗外看了看,雨还在下。这样的雨天, 总让人觉得有种悠闲地舒适。
“阿婶,”她看去忙碌的连婶,指指面前的桌子,“过来歇歇吧。”
连婶应了声,洗干净了手便来了桌前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手里各自捧着一盏茶。
袁瑶衣嘴角带笑,眉眼一弯:“周家的管事是明日回去吧?”
昨日,闳州周家的人来了。过来看看詹铎的情况,并问有什么需要。
身为外祖的周家,倒比邺国公府詹家看起来有人情味儿。至今,詹家都没有一封信,更遑论会叫人过来。
如此,倒像是要和詹铎断了关系似的。
当然,这些都是詹铎自己的家事,袁瑶衣不会去过问,她想问的是连婶。
“是明日,想来到时候雨也停了。”连婶喝了口水。
袁瑶衣看她,面庞恬然:“阿婶也跟着我很久了,不若一起跟着管事回闳州吧。”
“回去?”连婶一脸不解。
袁瑶衣笑,耐心解释道:“我这边也安定下了,阿婶离开家太久了,家里人总会惦记你。”
连婶是周家的仆妇,家人都在闳州,人已经跟出来半年,总不好再一直让人跟着自己。
连婶放下茶碗,神色变得认真:“娘子怎么又说这种话?我愿意跟着你,家里人也都知道。我不回去,你以后也别想撵我走。”
“没有撵你,”袁瑶衣笑,心中暖暖的,“要不,阿婶回去看看家人?”
虽说仆从得听从主家安排,但是人真的出来很久了,怎么会不想念家人?
见人犹豫,袁瑶衣又道:“阿婶放心,这边有重五帮我。”
来回话了两句,连婶终于应下,说明日跟着周家管事回闳州看看……
阴雨连绵了两日,终于放晴开。
重新露出的艳阳,比先前更加猛烈,晒着这座临江的小镇。
街上顿时热闹起来,先前存放在仓库的药材,装上板车、马车,往渡头运。药材娇贵,淋不得雨水,所以这样的大日头天儿里,得赶紧装船上运出去。
袁瑶衣站在渡头外,身边一棵梧桐树,树冠投下的一片阴凉地儿,让她免于被晒。
她看着奔腾江水,在阳光下粼粼发光。
渡头忙碌,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见那边的嘈杂声。
这时,一个人自渡头往外侧走,傲人一等的身高,总能让人第一眼便看到他。
袁瑶衣一笑,盯着詹铎的身影。
他今日一身便装,淡淡的水青色,看上去清爽又简单,像个儒雅的读书人。
而他也看见了她,站在人群中朝她挥手,好看的脸带着笑。
袁瑶衣走出树荫,小跑几步去了他面前:“事情办完了?”
“嗯,”詹铎点头,手指抬起,理着女子额边的碎发,“明明休沐,还得出来做事,父母官做得不易。”
听着他抱怨,袁瑶衣笑:“你说要去一个地方,去哪儿?”
詹铎指指前面:“太热了,咱们先上马车。”
不远处,一辆青帷马车停靠在街边。
詹铎扶着袁瑶衣上了车,自己去街边买了些果子,而后也上了车。
车厢里不必受日头晒,且挂着透气的竹子门帘、窗帘,让人少了几分热燥。
马车辘辘前行,沿着一条东西的街道走着。
詹铎拉着袁瑶衣,让她靠在自己身边:“今天有空,咱们去一趟盘龙村。”
“盘龙村?”袁瑶衣眼睛一亮。
其实她一直想去看看的,只是詹铎平常事忙。
“嗯,”詹铎点头,从旁边拿起一个小甜瓜,用帕子擦着,“当日你把银钱给了村长,让办一个学堂,也该去看看如何了。”
袁瑶衣高兴应下。
其实,詹铎是一个很细心的人,总能将事情处理好。而且,他今天穿这套衣裳是真好看,很趁他这幅皮相。
也不知为何,他明明天天在外面忙碌,偏偏就是晒不黑,皮肤比一些女子都白。
有时候,她很想用手指去戳一戳他的面颊,只是终究还是觉得害羞。
詹铎并不知道袁瑶衣正在心中赞叹他的完美皮囊,掏出随身带着的匕首,便给小甜瓜去皮。
“以前去盘龙村,都是我自己一个人。”他脸微垂,手里熟练地的转着匕首。
袁瑶衣从他的话中听到些许伤感,也就能想到了那座村子,大都剩下老弱妇孺。所以,他才会拼上那么多,去查兵器偷运案。
大概在战场上,他和那些将士除了是上下级,也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吧。
詹铎将甜瓜削去皮,切下一片:“尝尝甜不甜。”
袁瑶衣唇瓣一凉,是他那甜瓜喂到了她嘴边,鼻尖能嗅到甜瓜的清香。
她往门帘看看,见着车夫只是专心驾车,并没有往这里看,便张开嘴,咬上那片甜瓜。
“好吃。”她垂下脸,耳根发热。
男子的手臂一揽,将她带着靠去他身上,鼻间吸入一丝略冷的属于他的气息。
她仰脸看他,他也在垂眸看他,然后他低下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有你在身边,真好。”他道……
之前来盘龙村的时候是冬天,万物萧条,小小的村落亦如冬日般消沉。
如今正是茂盛的初夏,到处一片郁郁葱葱,村前的那片水泽长满睡莲,当真一幅美丽的画卷。
袁瑶衣和詹铎下了马车,也就是当初第一次来的那个地方。
两人站在水泽旁,看那碧波上美丽的莲花。不远处的浅水区域,几个孩童正在那儿摸鱼,传来欢笑声。
没有跟任何人说会来这里,所以村里没有人出来迎接,这倒让两人更加悠闲。
“咱们过去看看。”詹铎牵上袁瑶衣的手。
袁瑶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是那群水边的孩子:“好。”
詹铎对她一笑,而后拉着她往前跑,一双身影在青山绿水间穿过,轻盈如云。
那几个孩子见有人跑过来,俱是抬头看。
然后其中一个孩子惊喜的唤了声:“詹大人,袁娘子。”
袁瑶衣认出来,这个孩子便是去年在水中摸蛇尾根的那个哥哥,叫阿山。她离开的时候,他还送了平安符。
“怎么在这儿?不用上学吗?”詹铎站在岸上,笑着问道。
阿山脸上挂着泥,回答道:“我们课业都完成了,没完成的还在学堂。”
“学堂?你们有学堂了?”袁瑶衣问。
阿山点头,抬手指着村子方向:“在村子后头呢,一间新屋,很是宽敞。”
袁瑶衣和詹铎同时转身,往村后看去,果然远远地看见了一片崭新的屋脊。
“我带你们去看看。”阿山从水里出来,利落爬上岸来。
他赤着脚,腰间的鱼篓往后一推,捡起地上的鞋便往前走。
乡下孩子没那么娇贵,赤脚走在地上也不在意。
詹铎和袁瑶衣跟上阿山,沿村边的一条小路往村后走,说是小路近。
新学堂就建在村子最后面,边上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流淌着从后山上下来的水。
袁瑶衣和詹铎才来到院墙外,就听见里面传出来的读书声。往前一走,是院门。
从院门往里面瞅,能看见正堂读书的孩子们。严肃的先生坐在最前面,盯着下面的孩子。
“有女娃在。”袁瑶衣站在门边,欣喜的道了声。
原来村长真的听进去了,让女孩们也可以进来读书。难怪刚才阿山说有的孩子课业没完成,因为女孩们学的晚,肯定吃力些。
詹铎站在她身后,闻言微微一笑:“她们一定很开心。”
袁瑶衣点头,回头冲他一笑:“我小时候就想着进学堂,可是女娃不让。”
“以后我教你,”詹铎面上带笑,内里却对她更加心疼,“你若好好学,将来说不准能中个进士。”
闻言,袁瑶衣笑出声,两只眼睛晶晶发亮。
看完了学堂,阿山说把鱼送回家,而袁瑶衣和詹铎则去了一旁的小溪。
来到安通后,虽说整日里不少琐碎事,可是日子真算得上是安稳。尤其到了这里,更加觉得安静惬意。
过晌的阳光没了之前的强烈,透过树冠照着清澈的溪水。
“我们沿着溪水往上走,好不好?”詹铎问,指着眼前的小溪。
“踩着水?”袁瑶衣扇着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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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铎点头:“去看看溪水尽头是什么?”
袁瑶衣四下看看并没有人,又看溪水实在清凉,然后点了头。
两人脱了鞋袜,一起下到小溪里,脚下踩着光滑的石头。
詹铎往前走了几步,袍摆掖在腰间,而后他回过身来,伸出自己的手。
“瑶衣,走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99章
高高的白果树, 浅浅的溪水。
双脚没在溪中,柔柔的水擦过脚踝,带着动听的响声, 往前流淌。
学堂已经在身后,能听见孩子们朗读诗书的声音,与水声交融在一起。
“村长会不会找来?”袁瑶衣问,小手指勾着男子的小指。
詹铎走在前面,下颌微微扬着,回头来对着她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那双眼睛会自然的弯起, 使得瞳仁像星光般璀璨, 看着里面似是盛满了柔情。
“不会,”詹铎道,手一张扣上她的手,晃晃她的手,“上来我背你。”
袁瑶衣站下看他:“我自己走就好,为何一定要背?”
她腿脚好好地,再者溪水凉爽舒服。
詹铎正身与她相对而站,手臂一揽扣上她的腰:“喜欢你我才背你,你猜我从小到大背过谁?”
袁瑶衣当然不知道他之前背过谁, 她又不生在詹家, 和他一起长大。
“这都猜不出?”詹铎笑,眼中有无奈和纵容, “袁瑶衣, 你是我詹铎这辈子唯一背过的人。”
袁瑶衣微怔, 而后冲着他笑:“大人,在续恩亭的时候, 你没想过丢下我吗?”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里,他差点儿废掉一条腿,为她挖草药,背着她走山路
“说什么胡话?”詹铎故意将脸一板,“丢下你,让我后半辈子孤苦一人?”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喜欢她,非她不可。后来想通了,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因为是她,认定便是认定。
不可取代。
袁瑶衣笑,露出洁白的贝齿:“好。”
他在她面前弯腰蹲下,她往前一趴上了他的后背。
詹铎感觉到身上的那点儿小重量,而后双手勾上她的腿弯,自己站起来:“就背着你走到尽头吧。”
“嗯。”袁瑶衣应着,双手虚虚环上他的脖颈。
溪边有棵槐树,上头鸣蝉聒噪。
詹铎赤着脚在水里走着,草木丰茂,并看不到小溪的尽头。
而袁瑶衣软软靠在他的背上,脸颊贴在他的后颈处,这样近,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他身上微冷的清爽。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愿意这样依靠他,不再防备,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他说要背着她走到尽头,是这条小溪的尽头,还是人生的尽头呢?
她微微一笑,干脆闭上眼睛。
都好,小溪的尽头也好,人生的尽头也好。
溪水叮咚,蝉鸣鸟叫,夕阳的光洒下。
“瑶衣,到了。”詹铎停下脚步。
袁瑶衣睁开眼睛,透过他的肩膀往前看去,终于见到了小溪的尽头。
是从山上流下来的一缕缕山泉,然后汇集在一处,前方一块巨大的石头,那水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倾泻而下。
石头下面一片水潭,清澈透亮,很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水潭回到村里,天已经下黑。
陈村长一定要留两人在村子里,说是村民们感谢学堂的事,请他们留下吃酒。
在村口的平地上,摆了几张桌子,各家带上两个菜,就这样摆满了桌面,男女老幼围坐着。
夜里比白日清凉,风中带着莲花的香气。
场面很是热闹,女人们早早吃完,便坐在一旁聊家常,男子们则依旧推杯换盏。
袁瑶衣跟着村长夫人一起说话,两人坐在水泽边。
“要不是阿山说,还不知道大人和娘子来了村里。”村长夫人笑着,往袁瑶衣手里塞了一个桃子。
袁瑶衣接过,道了声谢:“孩子们有书读,真好。”
村长夫人点头:“村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如今大人成了安通的父母官,往后日子会越来越好。”
袁瑶衣是赞同这番话的,之前的县丞行事不好,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明明安通是一处富庶地方,偏偏搞得民不聊生。
至于詹铎,他战场上过,朝堂斗过,在民间也有威望,出身士族,见过太多事。打理好一个安通,根本不在话下。
当然,如果没有那些让他头疼的家务事案子。
这时,陈村长走过来,将一件衣裳给自己的妻子披上。
“别在外面太久。”他叮嘱了声。
村长夫人不满的嘟哝了一句:“那边事儿不够你操心的,还专门过来管我?”
闻言,陈村长哈哈一笑,干脆坐下来:“我是过来和你说说话,问问袁娘子是否吃好了。”
袁瑶衣笑笑接话道:“吃好了。”
村长夫人叹了一声:“要是大郎还在的话,也该找个像袁娘子这样的媳妇儿”
“说什么傻话呢?”陈村长笑容敛去。
本还和乐的气氛,此时显得凝固。
袁瑶衣知道村长夫人口中的大郎,便就是这两位长辈的儿子,当初跟着入伍去了詹铎的水师营,后来人再没回来。
可能是人喝了点儿酒,又看见眼前欢乐的场面,所以触景伤情。
白发人送黑发人,此种伤痛并不能让人轻易忘却。
村长夫人拿手揉揉眼角:“不说了不说了。”
陈村长担忧的看着自己妻子,可又不知拿什么话安慰,有时候说多了,反而更徒增伤感。
“村长和夫人,想不想认一个女儿?”
正当三个坐着的人都不知说什么的时候,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三双眼睛看过去,就见詹铎正走过来。
年轻郎君一表人才,端方持重。
陈村长站起来,看着詹铎:“大人说什么?”
詹铎站在袁瑶衣身旁,闻言一笑:“让瑶衣给二老做个女儿吧。”
场面一静,四个人像是定在这一刻。
袁瑶衣坐在那儿,三双眼睛都看着她。她仰脸去看詹铎,他正笑着看她。
再看去陈村长,他双手攥着,嘴唇动了几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样子;而村长夫人则一脸惊讶,一直盯着她看。
“这,”还是陈村长想开了口,不自在的笑笑,“大人莫要说”
“真的可以吗?做我们的女儿?”陈村长的话没说完,村长夫人开了口。
她声音带着微抖,有些期待和紧张。
袁瑶衣看着村长夫人,对方的眼眶里明显的蓄满了泪水。
“袁娘子,”村长夫人往前坐坐,靠近了些,“我会待你像亲生女儿”
“你做什么呢?”陈村长赶忙上来拉住自己的妻子,“定是喝多了,快回家去。”
村长夫人不乐意了,推着丈夫的手。
“好,我愿意。”
女子清脆的声音说道。
场面再次静下来,三双眼睛重又看着袁瑶衣。
袁瑶衣浅浅一笑:“如果两位长辈愿意收瑶衣做女儿,我很开心。”
她当然愿意,有真心对她好的人,她同样会真心对他们。
“好好,我们当然欢喜有个这么好的女儿。”村长夫人连连点头,再也不管自己丈夫,上来一把抱住袁瑶衣,“我的好女儿。”
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村长在一旁舒了口气,转身对着詹铎行了一礼,是感谢。
就这样,原本一场感谢的宴席,如今因为陈村长夫妇认义女,又重新热闹起来。
陈村长让人把自己家里的酒全部拿了出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而村长夫人,则拉着袁瑶衣一个个去认村里的人。
袁瑶衣自然认不全,只是跟着一声声的叫着阿婶、阿嫂
而当着众人,她也叫了陈村长夫妇义父、义母。
就这样,小小的盘龙村一直热闹到半夜,村里人才陆续回家。
给袁瑶衣安排的住处,是村后头的一间房子,新学堂的隔壁。
村长夫人帮着好一顿收拾,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家,并说明日早上起来,让她一定去家里吃朝食,再在村里住几日。
詹铎还没有回来,说是有事和村长商议。
袁瑶衣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夜空,周遭一片宁静。
又过了一会儿,詹铎回来了。
一跨进院门,他便朝她走过来。
袁瑶衣见他面上带笑,便问了声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当然有,”詹铎颔首,“你有了义父义母,不算是好事吗?还有一件,一会儿跟你细说。”
“是算的。”袁瑶衣笑着应道。
家中的父母放弃了她,却在盘龙村找到了另外会疼爱她的父母。
“你刚才在看星星?”詹铎仰头看了眼夜空,然后往墙边走去。
墙边有一架梯子,他扛着搭在屋檐上。
“瑶衣,我们去屋顶上看星星。”他冲着她笑,手里拍拍梯子。
袁瑶衣走过去,双手扶上梯子。
在这里没有旁人,他说过她不必约束自己,就干脆的爬着梯子上了屋顶。
詹铎站在下面,笑着:“真是好身手。”
接着,他三两下踏着梯子也上了屋顶。
两人依偎着坐在屋脊上,一起看着天空的繁星,耳边是溪水欢快流淌的声音。
“你说还有一件好事?”袁瑶衣双手叠着放在他支起的膝上,脸儿轻枕着手背。
她有些困,说话声音绵绵软软的。
詹铎的手轻抚着她的后背,闻言唇角一勾:“去向你的义父提亲了,让他把你嫁给我。”
只这一句话,袁瑶衣的睡意全无:“提亲?”
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坐直身子。
“提亲,娶你为妻。”詹铎看着她,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以后,盘龙村就是你的娘家,多了不起。”
袁瑶衣垂眸:“你是特意如此”
特意给了她这样一个安排,让她有长辈可以依赖。盘龙村为朝廷捐躯的儿郎很多,曾经跟着詹铎,所以詹铎娶一个盘龙村的女儿为妻,谁也说不出什么。
哪怕这个女子是平民。
詹铎双臂一圈,将她抱来身前:“周家那边,届时会有长辈过来,你我的亲事是光明正大。我詹铎,明媒正娶袁瑶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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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想,娶她并不是难事,可是他更想让她风风光光的嫁给自己。
袁瑶衣倚在他的怀中,听他细细的说着。
正妻,他说娶她做正妻。
詹铎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娇娇的、柔柔的,像一朵盛放的花儿,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中呵护。
“我不会让你受苦,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他的手指抚着她的眼角,指尖感受到她卷翘的眼睫,“你的夫君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他很上进,将来会给你挣来诰命封号,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个多好的娘子。”
袁瑶衣噗嗤笑出声来:“为何想得那样长远?”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一直待在安通,或者原本的强行提审案,便是他和官家共同所为,来安通只是一时
“长远啊?”詹铎吻上她的发顶,道,“因为以后我和你要一生一世!”
安静的村子,天空好像特别近,如果手臂够长,就能摘到星星似的。
袁瑶衣唇边印着浅浅的笑,轻轻枕在男子的手心:“好。”
好,与他一生一世,做他的娘子。
今年她十六岁,找到了那条她以后该走的路,与这个真诚待她的男子,携手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