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想来……”谢挚红着脸,声音小小的,“我也想……让你舒服……”
她和姬宴雪之间大致是八二开,姬宴雪八,她二,其实她倒有心想要均分,但是每次姬宴雪总是轻而易举地把她哄得晕头转向,所以经常轮不到她。
就像姬宴雪说的那样,她学什么都很快,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这种事……也不例外。
不过她喜欢主动,并不是因为什么胜负欲,主要是因为她天生的性格,以及她喜欢看谢挚意乱情迷的模样,心理上的愉悦与成就感更让她沉迷一些。
姬宴雪有些意外,不过转瞬便笑了起来,点头道:“可以啊。”
“不过,你想怎么来?”她调侃道。
“就……那样……”
这种事不都大同小异吗,姬宴雪平时怎么对她,她也就怎么对姬宴雪……
——不,不行,她还要比姬宴雪更厉害、更手段频出一点,这才行呢。
“你、你坐到石头上面去,然后我……”
谢挚慌乱地指挥着,姬宴雪很听话地按照她的要求做了,全程笑盈盈地盯着她,一点也不害羞,湿漉漉的金发散在胸前,雪玉一般的躯体上水珠滚落,双腿修长笔直,每一个弧度都漂亮得惊人。
哪怕在以美貌闻名的神族中,她也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坐好了,然后呢,我的小卿上?还有什么吩咐?”
“然后……”
谢挚靠近她的膝盖,烧着脸,小声道:“……你,你乖一点,我就奖赏你。”
第416章 疾病
水波温暖柔和,像丝绸一般裹在周身,满手温软滑腻,如同凝香脂玉,肌肤相亲的感觉是如此美好且让人着迷,谢挚脸颊贴着姬宴雪的膝盖,无意识地喟叹出声。
她曾以为她是不可碰触的雪山,但如今她却融化在她掌心,知晓她的每一处秘密。
谢挚近乎虔诚地在姬宴雪小腿上落下一吻,继而慢慢向上吻去,姬宴雪能看见谢挚低垂的眼帘。
湿漉漉的乌黑长发散在她的后背和脖颈上,她全不在意,仍旧只是专心致志地捉着她小腿亲吻,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馔,唇瓣压在雪白的肌肤上,间或露出一点艳红的舌尖,轻轻地舔咬。
这景致真是十分美丽,姬宴雪一瞬不瞬地盯着谢挚动作,情不自禁地弯下腰,为她将散乱的湿发别到耳后,谢挚脸颊绯红地嗔了她一眼,嘟囔道:“别乱动……你打扰到我了……”
之前有好几次也是这样,姬宴雪明明说好让她来的,但是过程中又忍不住对她动手动脚,导致最后谢挚的心愿不能实现。
“好,不动就是了,我哪敢打扰你?”
姬宴雪的声音比水波更柔,泛着懒散的笑意,“需要我做什么?我听你安排。”
“乖乖呆着……就好……”
似乎觉得这句话威力不够,谢挚又凶巴巴地补充了一句:“你再乱动,我就施法……把你的手绑起来。”
姬宴雪有些惊愕地扬起眉,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把我绑起来?”她可从没想到过。
之前倒是有在书上看到这种特别的把戏,她当时想象过这样对谢挚,又觉得舍不得,因而搁置了,没想到今日谢挚竟然说她要这样对她。
“对,”谢挚咬了她一口,满意地听到女人的闷哼声,“害怕了吧?你要听我的话,知道吗?”
“我已经很听了……”
“还不够……”谢挚叼起她一点皮肉,夹在唇齿间含含糊糊地道,“你还要……更听话一些才行……”
吻愈来愈往上,谢挚用吻一寸寸描摹她的肌肤,哪里都不舍得放过,她听到女人隐忍的喘息声,好听极了,引得谢挚血液都仿佛沸滚。
姬宴雪身子后仰,一手撑在身后,一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耳朵和脸颊,像一种无声的鼓励和赞赏。
谢挚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心脏怦怦跳动,眼前只有女人白得耀眼的肌肤,耳边充斥着水波荡漾之声,并且这水声随着她的动作也越来越急,但她却愈加口干舌燥,仿佛冀盼水源的焦急难耐的旅人。
终于她探访到了自己的渴盼之所,那应是一朵瑰美高傲的花朵,平日里只懒散地蓋着枝叶,紧缩着花苞,绝不肯轻易将自己的万千风仪示与他人,但是它愈如此反倒愈勾起旅客的憧憬。
谢挚急不可耐地去摘取这美丽的花朵,在雪地里踏下点点丛丛梅花色的脚印,像孩童一般青涩笨拙,但是充满热望与信心,竭尽全力地使出自己的所有本领去讨取它的欢心,只为得到它的一丝眷顾,令它最终认可了她的诚心,舍得舒张开放,将甘露滴在她舌尖。
“哈……哈啊……”
谢挚还来得及喘顺气,便被姬宴雪勾住落入她怀中,湿淋淋地紧贴在一起。
“明明此番是我受累,你反倒喘得还比我厉害许多……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女人贴在她耳边,含笑低语。
她能感受到姬宴雪的心跳声,同样跳得十分急促,并不比她更舒缓,想到方才,谢挚忽然得意了起来。
她也总算是见过姬宴雪溃不成军的模样了,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姬宴雪平日里总是如此喜欢折腾她,原来此中确有极乐——看见心爱的人欢愉沦陷,特别有成就感。
“你感觉……怎么样?”
忍着羞涩,谢挚矜持含蓄地发问,她很想知道姬宴雪的感受。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得不如姬宴雪好,但是应该……也不算太差吧?反正她非常努力就是了,之后肯定还会有进步的,谢挚如此鼓励自己。
“什么怎么样?”
“就是……就是……那个……”
这叫她怎么说得出口嘛!
谢挚噎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抬起眼来,正对上女人满是笑意的眼眸,一下子恍然大悟,“你!你明知故问!”
姬宴雪笑够了,终于不再逗她,温柔地吻住谢挚的嘴唇。
“我感觉很好。”她柔声讲出自己的感受,“很舒服。”
“你真厉害,小挚。”
“嗯……”
这还差不多,谢挚耳朵红红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不枉她如此卖力地服务了神帝陛下,得到姬宴雪的夸赞和认可,她心里很高兴,又很不好意思。
“以后还会更厉害的。”
承诺完,谢挚还不忘跟姬宴雪撒娇抱怨,“我嘴巴好酸……舌头也酸……你说我是不是还没有掌握好技巧?还是只会用蛮力?”她吐出一点舌尖,让姬宴雪看,想让姬宴雪哄一哄她。
“是吗……我不觉得。”
姬宴雪的目光落上去就无法再移开,深深地凝视着她,用了自己最柔和的声线,她知道自己声音好听,也知道谢挚喜欢她的声音,不动声色地哄诱对她全无戒心的猎物。
“张开嘴巴,我来帮你看一看,好吗?”
……
……
……
温泉溢出了许多水,谢挚依在姬宴雪怀里嘟囔道:“……现在好了,我连腰和大腿都开始酸了。”都怪姬宴雪。
姬宴雪只是笑:“那我给你揉揉?”
“不要!”
谢挚严词拒绝,刚刚姬宴雪也是这么哄她张开嘴巴的,她怕自己再答应,姬宴雪还会捉住她再来一次。可恶的姬宴雪!
“怎么了,不开心了?”姬宴雪掌心发光,蕴了一点生命符文,缓缓地按揉谢挚的后腰。
“对,我要讨厌你了,明明今天说好是我来的,你还……”
“这怎么能怪我呢*?我觉得主要是你的问题,”姬宴雪金睫眨动,无辜道:“你引诱我。当然,我对你比较缺乏抵抗力,这也是我不对的地方。”
谢挚气结:“我哪有?应该是你引诱我才对吧?”
姬宴雪每次都这么说,但是谢挚觉得,经常是姬宴雪在引诱她才对。
“哦?那我如何引诱的你?”
“就是……”
谢挚想要解释说明,一转过头去又撞上姬宴雪含笑的碧眸,干脆伸手捂住那双动人心魄的美丽眼睛,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这样一捂住果然好了许多,不再有那种晕头转向、心脏微微发麻的感觉了,谢挚的底气顿时足了起来。
“你每次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我都觉得晕晕乎乎的,不知不觉就听你的话了……你说,这不是引诱是什么?你,你跟我如实招来,是不是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狐族术法?”
“我可不懂什么狐族术法,”姬宴雪懒洋洋地笑,“我只会神族的法术,其他种族的术法根本没有任何学习的必要,只能浪费我的时间。”
“那……那一定是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谢挚嘀咕道,“所以我才总是拒绝不了你。”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答案。
“是吗?”
姬宴雪愈发愉快地笑了起来,“我有一个主意,可以帮你实验一番。”
她化身为一只金色的狮子,皮毛闪闪发亮,在谢挚面前一本正经地蹲坐好。
“现在看着我,还有那种头晕的感觉吗?”
谢挚没想到姬宴雪会想出这个法子,她屏住呼吸,试探着走到这雌狮的近前,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耳朵,雌狮的目光始终温柔而慵懒地追随着她,含着顽皮的笑意,像是在和她玩耍。
“感觉……好像会比你人身的时候好一点,但也还是……”
有些晕。
这种感觉在雌狮低下头,伸出舌头舔舐她掌心的时候尤甚,谢挚半跪下来,捂住狮子的眼睛,喃喃道:“我想我找到答案了,问题不在于你是什么形态,也不在于你是否美貌——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爱你,喜欢你——而在于你的眼睛……”
只要姬宴雪的眼睛温柔地凝视着她,她整个人就无法思考了。
“你有没有想过,根本不是什么眼睛的问题?”
雌狮绸缎般的皮毛在她掌下变成光洁细腻的肌肤,姬宴雪回到人身,拉下谢挚捂着自己眼睛的手。
“你只是单纯地……太喜欢我了而已。”
“我看着你的时候,也总是会感觉头脑发晕,身体阵阵发热,像口渴,但又不是,这种干渴更像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只有在亲你抱你的时候才感觉好多了,我最开始还以为那是什么病症,可是转念一想,以我的修为,根本不会得病的……”
“我想,你应该是和我一样的。对不对,小挚?”
“对……”
谢挚抱住姬宴雪,听她的心跳声,宁和而舒缓,仿佛与她同频跳动。
“你说,我们能治好吗?”
“大概是治不好了。”
姬宴雪笑着抬起谢挚的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亲。
“我们俩就这样一直病下去吧。”
冬日彻底降临,除了必要的巡逻,姬宴雪几乎足不出户,整日和谢挚待在一起,协助她做研究。
殿外飘着大朵大朵的雪花,殿中的火炉上烫着姬宴雪的酒,蒸出来的酒香丝丝缕缕地漂浮萦绕,宁静又舒适,这样的大雪天气最适于两个人闲散度日,时光仿佛都变得漫长和温暖了。
她们俩在一起,有时可以许久而不说一句话,室内只有翻书声,但是并不觉得有任何奇怪与不舒服,反而充满了亲密与默契,谢挚一个眼神姬宴雪也能明白她想做什么,她对姬宴雪也是如此。
大概道侣之间相处久了,就会如此,谢挚想。
她这才不过与姬宴雪同居一年,就已经如此了解彼此了,若是再一起过上成千上百年,岂不是会熟悉得像一个人?
谢挚还在书上看到一个说法,说是道侣之间同吃同住,日夜交融,长此以往,不仅行为举止和生活习惯会趋同,模样也会长得越来越像——这也是所谓“夫妻相”的来由。
那难不成,她以后的头发也会变成金色吗?谢挚对着镜子端详自己,觉得那一定很会奇怪。
她要不要还是少亲姬宴雪一些好了?可是那她又绝对做不到。
其实只要发色不变,别的谢挚还是很乐意与姬宴雪相像的,毕竟姬宴雪那么美,她感觉“和姬宴雪越来越像”,完全可以理解成“会变得越来越美”。
还有这个……谢挚低头看了一眼,抿抿唇,耳朵不禁又有些烫。
这个……能不能也和姬宴雪接近一些啊?
虽然、虽然她觉得自己其实也不算很小,程度就是刚刚好吧,正常人族的水平,但是和姬宴雪比起来,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嗯……好喜欢姬宴雪那里……她不论哪里都好漂亮……她怎么会这么幸运,有一个这么美、这么好、这么爱她的妻子呀?好幸福哦……
谢挚正一个人悄悄沉醉在回忆中,被姬宴雪点了点肩头,“怎么了?忽然笑成这样。”
谢挚被她吓了一大跳,一把扣住镜子,“啊!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姬宴雪不会看见她刚才丢脸的模样了吧?要是她问她刚刚在想什么,她该怎么回答啊?
“吓到你了吗?对不起,我下次提前发出点声音来?”
姬宴雪很好脾气地向谢挚道歉,她这样反倒把谢挚弄得不好意思了,感觉自己好像在无理取闹,“没事啦……不用这么认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姬宴雪的脾气好像越来越好了,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只有在她评论其他神圣种族的时候,才会偶尔流露出一点从前的傲慢和不屑。
“你尝尝我新做的这个汤怎么样?很适合冬天的,我研究了好久,这次一定比之前好多了。”
姬宴雪决心要洗掉自己“只会摆盘不会做饭”的名声,非得让谢挚刮目相看,好好夸一夸她才好,所以她这次特地做的是一道汤,她想摆盘也摆不了——虽然在制作过程中她本性发作,最后还是忍不住用花花绿绿的点缀物在汤面上精心撒出来了一个笑脸的形状。
第417章 情趣
“我尝尝。”
谢挚接过汤来抿了一口,姬宴雪紧张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怎么样?”
她炖了好久,还用上了炼器时才用的火焰,将灵鱼炖得完全融化,不见肉骨,奶白浓稠,她端来前也尝过,觉得还不错,只是不知道合不合小挚的口味。
谢挚称赞道:“味道不错。”非常鲜甜。
作为炼器师,姬宴雪对火候的把控其实一直都很精准,只是她似乎不擅长调味,但是熬汤的话不用加调料,只需炖出食材本味即可,所以她煮汤反而比她做别的菜式都好许多。
谢挚一抬脸就看到女人满眼期待地盯着自己,知道她想要自己夸夸她,却故作不知,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偷笑。
姬宴雪特别喜欢被她夸,每次她夸姬宴雪的时候,姬宴雪明面上若无其事,其实非常受用,总会悄悄高兴好半天,连脚步都比平日轻快许多,之后又拿着她的玉简不知在记录些什么,若她是只大猫,尾巴一定正愉快地高高翘着。
谢挚也不知道姬宴雪这个喜欢被她夸的爱好是从哪来的,从小到大,姬宴雪听过的溢美之词恐怕不计其数,当然她本身也的确配得上一切赞美。
谢挚之前还以为,她听好听话早已听厌了,没想到姬宴雪非常在意来自她的夸赞。
但她又很要面子,总是装得仿佛不在意,然后继续费尽心思地做各种事,好来找谢挚求夸夸,若不是如今谢挚已对她很了解,知道她每个神情下代表的心情起伏,一定也发现不了。
“你也尝尝?很好喝的。”
谢挚拿起银匙给姬宴雪喂,姬宴雪本想说不要,这是我给你做的,你喝就可以了,但是谢挚主动喂她,她也不忍拒绝,顺从地喝了。
两人一人一口将鱼汤喝完,想听的夸赞还是没能得到,眼看谢挚端着碗要走,姬宴雪终于忍不住唤住她:“小挚……”
“嗯?怎么啦?”谢挚应声回身,笑着望她。
“汤不好喝吗?”姬宴雪有点沮丧。
“好喝呀。”
“可是你都……”没有像之前那样夸夸我。
姬宴雪欲言又止,她觉得自己似乎越活越倒上了,居然因为这种小事而不开心。
还是说,她做的汤其实不好喝,小挚只是在哄她呢?
谢挚声音愈柔:“我都什么?”
“……没什么。”
若是说出来,那也太丢脸了,小挚一定会笑话她的,姬宴雪摇摇头,接过谢挚手中的碗,“我去放就好了,你继续读书吧。”
她正要走,腰身忽然轻轻被谢挚从后面抱住了。
她听到谢挚忍笑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呼吸轻柔:“阿宴,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让我摸摸,耳朵是不是都垂下去啦?嗯?”
她煞有介事地去摸姬宴雪的耳朵,“你想要我夸你的话,完全可以说出来呀。”
“我……”
姬宴雪感觉自己身体都僵硬了,她心里叹口气,终于松下肩膀,承认道:“我的确很想听你夸我……可是我更想听你真实的想法。”
“——真实想法就是,汤很好喝,你很可爱,我很喜欢。”
谢挚绕到姬宴雪面前去,捧住姬宴雪的脸,在她唇上用力亲了一口。
“阿宴,你真厉害,进步得如此之快,看来你很快就能当大厨啦。”
“以后我还能喝到你做的汤吗?我还想喝。”她撒娇道。
被谢挚一亲,姬宴雪的眉眼终于松动开来。
她低下头,亲亲谢挚的脸颊,柔声道:“当然能,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一直给你做。”
“只有我一个人能喝?”
“只有你一个人能喝。”
晚上姬宴雪在玉简上慢慢写下:
“……第四百一十七条,小挚喜欢喝鱼汤,以后可以多做。”
底下一行小注:
“今日我发现小挚有时候也很坏心眼,喜欢和我玩。她总是说我可爱,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可爱,我觉得她才是最可爱的,不过听她说多了,我好像也有点习惯了。”
“我想,假如我有一点可爱的话,那一定是因为和她在一起,她的可爱太多,以至于溢出来,也沾到我身上了。”
姬宴雪每日都能找到许多可以记录的点,还会随手附上自己的一些感想,短短几月下来,竟然已经积累了四百多条了。
她又用神识细细地扫视了一遍玉简里的所有内容,确定自己从头到尾都烂熟于心,这才满意地将它收起来。
“写完啦?”谢挚正在榻上等她,一边等一边翻一本闲书,见她来了,便将书合上放在一旁。
“写完了。”姬宴雪立在床边,褪下手臂上的黄金臂环。
神族的臂环从出生时就开始佩戴,死亡后也不会摘下,意义十分重大,通常会作为定情的礼物送给心上人,姬宴雪便想将自己的臂环全部送给谢挚,谢挚只要了一个,平日戴在手腕上。
谢挚刚戴上的时候颇感新奇,对着手腕端详了半天,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金光闪闪过。
从小到大,谢挚几乎没有什么配饰,白象氏族太过贫穷,买不起大荒人喜爱的宝石,从前宗主给她送过金环,让她好好保管,告诉它这曾是水晶宫的珍藏。
这金环帮了她许多,可以作为黑雾的容器,从中变化出万千冰刃,在与龙皇决战时,云重紫曾欲一击折下谢挚手臂,也是被它挡住,谢挚这才不至于手腕折断。
苏醒之后,谢挚就没有再戴这金环了,上次离开长珩剑宗时,她想要物归原主,将这金环还给宗主,但是云清池却不接受。
“为什么要还给我呢,小挚?”
云清池脸色苍白,淡淡微笑,她的伤还没好。
“云青紫曾送给你许多聘礼,你取了万法剑竹,但她毕竟不是我……”
“你便当这是……我最后留给你的一点心意,好吗?”
谢挚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道:“你不愿收的话,我会将它放到水晶宫的废墟里,云重紫的尸身旁。”这金环原本也属于水晶宫,如此也算合适。
她终究还是不愿要她送的东西……云清池眼睫颤了颤,抬起头来,神情虚弱而又温柔。
“……嗯,随你。”
宗主常年白衣,发间佩着玉簪,除此之外再无配饰,白芍也几乎没有首饰,只有一对戒指,耳上一双银珠,一则是寿山钱财紧张,二则是她觉得戴太多首饰不便挥剑,即便如今她已是仙王,也仍然不改昔日的简朴。
姬宴雪却与她们二人不同,身上的配饰是最多的,除过黄金臂环永远不摘之外,她最常戴的是一对绿宝石耳坠,很衬她的瞳色,但和她的眼眸比起来,仿佛也黯然失色了。
她收藏的首饰有许多,其中最多的还是各种各样的宝石,在这一点上,神族和大荒人很相似。
姬宴雪和谢挚成婚后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从自己的收藏里挑选出珠宝来给谢挚戴上,精心打扮一番,然后一欣赏就目不转睛地欣赏好半天,看得谢挚脸都红了,小声问“你干嘛”,这才低下头去吻她,笑着说“你好漂亮”。
而谢挚喜欢给姬宴雪扎各种小辫子,姬宴雪也很纵容她,只要在她们的小宫殿里,她就由着她玩,只是不能带到外面去让别人看到。
有一次姬宴雪忘了没拆完,发间露出来一条扎着红绳的小辫,巡逻的时候被神族看见了,姬宴雪一瞬间脸便红了起来。
她伸手捂住脸,将那条辫子藏起来,好久都没能说出话。
回到殿里才跟谢挚抱怨说她今天大大地丢了一次脸,这下同族一定都要笑话她了,一边说一边将那条小辫子挑出来给谢挚看。
“很好看呀,怎么了嘛。”
“是很好看,可是我不想被她们看见……”
只给小挚一个人看就可以了,姬宴雪抱住谢挚,懊恼道:“这下所有神族都知道我在家里把头发给你编辫子玩了。”
“不好吗?”谢挚忍俊不禁。
“不好,如此我神帝的威严何在?”
“那以后不编了,好不好?”谢挚哄她。
姬宴雪叹了口气,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反正大家都知道了,也没关系了,你继续编吧。”
于是姬宴雪精通了如何拆小辫子,好长一段时间,她手腕上都戴着各色彩绳。
除过给姬宴雪编辫子,谢挚还热衷于给姬宴雪擦头发。
昆仑山的冬日漫长而寒冷,自从温泉修建好之后,她们几乎每晚都会泡一会儿,出温泉的时候,谢挚便会为姬宴雪细细地将头发擦干。
对此姬宴雪十分困惑:“小挚,我掐个诀头发就干了,并不须如此。”
“哎呀,你不懂,这是道侣之间的情趣好不好?”
情趣?好吧,这是人族特有的情趣吗?
姬宴雪选择尊重,她在《讨欢息怒记》里写道:“……第五十三条,小挚喜欢给我擦头发。”
附注:“这真是奇怪的爱好,我不太理解,我私下摸过自己的头发试验手感,觉得不过如此,很是无趣,但是想想我不仅喜欢捏她的脸,还喜欢咬她舔她,比较起来,似乎小挚喜欢给我擦头发也就不足为怪了。”
“我以后需要花些心思保养头发了,如此她说不定会更喜欢我些。”想到这里,姬宴雪又有些开心。
在朦胧的灯影下,姬宴雪更加好看了,手臂修长而有力,金发柔顺地在胸前垂落。
她的美貌锋利而不可逼视,像一把名刀,仿佛能割破人的心,直视她的时候谢挚有时甚至会生出淡淡的晕眩感,此刻温馨私密的环境和暧昧的光晕柔和了一些她原有的侵略性,让她的眉目看起来温柔又昳丽。
从侧面看去,女人的鼻尖、唇峰至下巴,能连成一道精巧的弧线,肌肤如美玉一般柔润细腻。
姬宴雪很快换好衣服,俯下身亲亲谢挚,含笑问:“等久了吗?我下次快一点来陪你。”
谢挚很自然地依偎到她怀里去,摇了摇头。
姬宴雪喜欢抱着她睡,最开始谢挚还不习惯,现在已经学会主动投怀送抱了,要是不靠着姬宴雪,还会睡不着。
其实她根本没有等得厌烦,看着姬宴雪的时候,好像都察觉不到时间流逝。
“困了吗?”
“有一点儿……”谢挚无意识地在姬宴雪胸前蹭了蹭,香香的,软软的,好舒服。
“那就睡吧。”
姬宴雪放低声音,熄灭灯盏,在黑暗中凝视了怀中人片刻,谢挚像只小猫一样懒倦地卧在她怀里,掌心抚着谢挚的腰和后背,心中忽而寸寸柔软下去。
这样安宁甜蜜的生活,是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也得不到的。
在昆仑山上,她曾无数次看见神族们同自己的爱人喁喁细语,眼眸低垂,脸上泛着柔和的光彩,姬宴雪也曾半不解半歆羡地驻足远远观看,之后又一个人悄然离开。
这种令人神魂颠倒、无法自控、时而苦恼时而喜悦、身体发热发麻、恨不得撕开皮肤去追逐去奉献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与人真心相爱,又是什么样的体验?她不理解,也想象不到。
她感到爱情仿佛一个难解的谜,又仿佛一个极艰难的法术,爱侣们立在一起时,跟她好像在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对她来说是陌生而全然不了解的。
但是现在,这些曾使她感到万分困惑的问题,却都迎刃而解了。
在谢挚身上,所有疑问,她都一一解开。每一刻过去,她都能得到全新的感悟,在她心上烟花一般跳跃绽放。
姬宴雪在谢挚额上缓缓落下一吻。
“好梦,小挚。”
第418章 噩梦
在姬宴雪身边,谢挚总是睡得很好,一夜沉沉好眠,再睁眼时往往是在姬宴雪怀里,被女人用轻吻唤醒。
姬宴雪觉很少,她之前喜欢彻夜读书,又没人管她,因而生活十分随心所欲,和谢挚在一起后,作息才规律了许多。
但她还是常常醒得比谢挚早很多,她醒来之后并不急着叫醒谢挚,只是长久地静静睇视怀中人,偶尔抬指,极轻地抚过谢挚的眉梢眼角。
姬宴雪想让谢挚多睡一会儿,也想多看片刻她的睡颜,如同细细观赏一幅心爱的画,不肯放过每一个动人的细节。
她用眼神去丈量亲吻妻子的面容,胸中升起点点欢喜甜蜜,爱意如潮水满涨,充斥心间每一处。
直到太阳完全升起,姬宴雪才会循序渐进地一步步叫谢挚起床。
“小挚?”
她柔声叫谢挚的名字,这是第一步,谢挚往往会迷迷糊糊地答应一两声,也或许会恳求“再让我睡一会儿嘛……阿宴……就一会儿……”她早晨的声音格外软糯,姬宴雪每次都觉听不够。
神帝宽容地允许妻子再多睡几刻,之后要是谢挚再不起,就会进入第二步。
第二步更深入,姬宴雪有时轻轻捏谢挚的鼻尖脸颊,有时起了坏心思,干脆俯身去含吻她。
前者会使得谢挚微微蹙眉,埋进她怀里闷声撒娇“你好烦……不要吵我……”
而后者的效用格外明显,谢挚被强制从睡梦中唤醒,混沌的大脑尚未彻底清醒,但身躯却忠实地一波波传递来热浪与尖锐的快。感。
情潮拍击冲刷,彻底驱散了残存的梦境,却一瞬间将她拖入一个更深更甜更迷乱的梦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落,被欲望慢条斯理地吞食舔舐。
谢挚指尖发麻,又羞又恼,本想制止,但张开口却只能溢出颤抖的呼唤与细细的呻。吟,试图推开姬宴雪的手臂软弱又无力,根本不像拒绝,倒更像是顺从与欢迎。
被姬宴雪如此“唤醒”过几次之后,谢挚再也不敢让她轻易进入到第二步了,通常抱着她小小地撒会娇就起,姬宴雪因此还颇感遗憾。
她还有一个很好用的方法,就是直接将谢挚抱起来,给她穿衣服,这时谢挚出于羞耻,便会匆忙从她手里抢过自己的衣物。
其实谢挚也很困惑,她从前并不觉得自己爱睡觉,也没有什么赖床的坏习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姬宴雪在一起后,她便添了这个小毛病。
谢挚自己想过,觉得大概是有三个原因。
其一是如今五州安宁,她卸下重担,心神终于得以舒缓,长年紧绷的人一朝放松,之前长年累月积攒下的压力与疲倦,便会海一般全数反上来,她现在正处于这个需要休息的阶段。
其二是为了不成神,她那未完全成型的小世界“可能之树”,无时无刻都在不断开辟新的世界线。
她平日里看似与常人无异,仍能自由做事,其实每一刻过去,都在消耗海量的精神力,此外,她每日又为研究新的修行方法而殚思竭虑,同样也极耗心神,自然需要睡眠。
其三,则是与姬宴雪有关——
姬宴雪对她太好,导致她恃宠而骄,习惯了向她撒娇抱怨,有时候谢挚明明已经清醒了,但还是会忍不住闭上眼睛装作自己仍然困倦,滚进姬宴雪怀里,只是为了听姬宴雪多哄一哄她。
毕竟,她的声音真的好好听……
谢挚给自己找出理由。
丝绸一般缠绕着耳朵与心房,多听听感觉心情都明媚了。
——但有时也会做噩梦。
谢挚在做噩梦,是姬宴雪先发觉的。
怀中人在轻微地颤抖,一下子令刚入梦乡的姬宴雪清醒过来。
谢挚连睫毛都在颤,眼角湿润,面色苍白,嘴唇微张,如被火焰烧灼,泄出一点痛苦至极的无声呜咽。
显而易见,她被噩梦魇住了,一时难以挣脱。
姬宴雪抱住谢挚,想叫醒她:“小挚?”
她着急又担忧,又怕吓到谢挚,声音仍是轻的,“小挚?醒醒……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神识小心地探入谢挚的识海,迎面扑来一股极痛楚绝望的情绪,连姬宴雪也为之心惊:小挚到底梦到了什么?……
她在血红色的荒原中寻到了跪地的谢挚,冰冷威严的大道锁链窥视着她,怨恨的鬼魂贪婪地舔舐她的脸颊。
“破!”姬宴雪指尖金芒一闪,周围的一切随之粉碎。
她抱起谢挚,在世界崩解消散之前,带她离开。
“别怕,我们走。”
姬宴雪在谢挚耳边轻柔地说。
谢挚慢慢睁开了眼,眼神许久都是一片茫然哀凉,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无声地流泪。
姬宴雪沉默地哄慰她,握紧她冰冷的手,将她拥紧在自己怀中,一下下抚她的头与后背,耐心而又沉静。
女人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说:“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小挚,有我在,别怕……我在这里,阿宴陪着你,好吗?”她亲吻谢挚的面颊与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谢挚的眼里才一点点聚起微弱的神采,好像头一次见到她,又像是不认识她似的细细看她,小声重复:“……阿宴?”
“……嗯,是我。我是阿宴,是你的妻子。”
姬宴雪方才还镇定自若,眼下却因谢挚这一声轻唤而酸了眼眶。
她眨去泪意,这才发觉自己出了满身的冷汗。
谢挚的痛苦成百上千倍地在她身上放大,谢挚做噩梦,她却似乎比她更痛、更恐惧,此刻更感到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酸涩与欢喜。
“阿宴、阿宴……”
谢挚抱紧了姬宴雪的脖颈,此刻只有姬宴雪的名字和体温才能带给她一点安心。
“我害怕……我怕……”
她惶然而急切地抚摸姬宴雪的眉眼,像是怕她忽然消失不见,“我梦到了很多人,很多过去的事……阿宴……我现在是醒过来了,还是仍在梦里?”
无数旧日迷影在梦境里繁乱地闪现,时空颠倒错杂,一时闪入过去的记忆,一时掺进小世界里其他的世界线;
她梦到牧首大人前一刻还认真地抚着长琴,下一刻就扑倒在地,血液从胸膛中汩汩流出,染红了大片的土地,丹朱鹤死不瞑目的头颅横在主人身边,洁白的羽翼已经折断。
还有更多来自小世界的破碎画面,灌入脑海中,令谢挚头疼欲裂,混乱不堪。
那些梦境与画面太过真实,实则是她在小世界里亲自经历过的无数种“可能”,她抱紧姬宴雪的时候,甚至仍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已经清醒,所处的又到底是哪个时空,哪条世界线。
“……要是死掉的是我就好了。”
谢挚终于还是承受不住地哭泣起来,深深垂下头去,仿佛有极沉重的重物压在她的脖颈上。
她的哭声也是低低的,极力压抑克制,声音发颤。
“我来得太迟了……实在是太迟了……对不起……我什么都救不了……对不起……”
战争毁灭了一切,也几乎毁灭了她自己——即便她是最后的胜者,可她也是最大的败者,因为为这胜利她失去了太多太多;她的心与灵魂全留到了过去,而过去已经全毁了。
她深恨死去的人不是自己,但既然没有死,她也就不能不打起精神来做点事,不让自己这性命空空浪费。
有时候,谢挚会毫无缘由地突然生出一股死亡的冲动,这冲动强烈莫名而又无法自制,侵入她的脑海,如同毒蛇吐信。
——在看到极美丽的景色的时候,在平淡甜蜜的每一个普通的日常,这股冲动会忽然降临,像夏天的雨云,将阴影投向阳光明媚的大地,她的心情随之低落下去。
谢挚无意识地想,若是牧首大人他们还活着,会是怎么样呢?他们现在会做什么呢?他们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总是想起少年时的一切,想起火鸦,想起碧尾狮,想起那凶险万分的太古战场,和真龙的水晶宫;
想起族长抱她,罚她跪,想起白发的祭司怎样风轻云淡地逗她,想起稳重而宠溺她的象英,装着温柔其实大小姐脾气的鸾吟芝,冷冷淡淡的蒲存敏和她的葡萄藤师父,形影不离的钱德发和熊剑北,有两撇小胡子像个土财主的钱进荣;
晴朗的月夜时,夫子最喜欢请指猴为自己斟酒小酌,谢灼总是缠着宋念瓷不放,浣熊长老因为她夹带《良妻十诫》气得毛发都蓬松炸起,姜阔骑着小狗郎君跑得满脸通红,北海一旦下大雪,饕餮便会兴奋地扑到雪地里打滚,这时眼睛婆婆便会在小木屋里恼怒地喊叫,让谢挚管管它。
她不仅想起自己的朋友亲长,也想起那些与自己关系普通、只是点头之交的人们,甚至也包括她曾经深为憎恶的人、对她百般利用的人,譬如人皇,譬如谢惜自。
所有曾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人都在她脑海中时时闪现,他们如今大都早已逝去,像一场极绚烂的星幕,万千星辰交织汇聚,有的只是一闪而过、猝然而逝,有的长久地明亮停驻,最终也将缓缓暗下——
黯淡消逝,这就是所有生灵的命运,不过是有的时间长,有的时间短而已。
谢挚知道,她与姬宴雪,也是这众多星辰中的一颗。
假如没有姬宴雪,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是她的牵绊,是她的锚,将她与现世连接在一起,使她尚能保存一些少年时的性格与心力。
她或许会在无穷的世界线中承受不住,心神失守,崩溃迷失;
或许会走上太一神的旧路,在拜访过应拜访的故人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自尽在虚空里。
生对她而言已无意义,更无任何可眷恋之处,死亡才是她最好的解脱,她只恨不能速死,死后不能速朽。
她有时感到,她已是一个旧世界的游灵,亟待被新的生力军清扫,若干年后,或许会有人举着她的大旗,涂抹她的形象,篡改她的心意,也或许会有人在文字的残片与幻影中竭力试图拼凑出她的事迹,更有可能她得到的会是人们的遗忘与忽略,她的一生最终只会坍缩成为一个符号,一个象征,一个印记。
但是这一切,谢挚都不在意*,这都是与她无关的、非常遥远的事情了。
未来不可知,能把握的只有现在而已。
“不要这么说……小挚。你谁都没有对不起,你已经尽力了,你付出的也已经够多了……”
姬宴雪抚上谢挚的脸侧,略有些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谢挚哽咽着不愿抬头,只想躲在姬宴雪怀里,但还是被迫与姬宴雪对视。
她看到女人的碧眸深邃,在黑暗中微微闪烁,蕴含着许多极为复杂的情绪,心疼,眷恋,理解,怜惜……如海潮翻涌,但又极其克制。
“你要学着放过自己,这不是你应该承担的……”
姬宴雪的声音非常轻,像梦一般传过来。
顿了顿,她坚定地道:
“假如你一定要认为那是你的责任,你的错误,你的罪孽,那么我和你一起承担。”
“保护五州,这本来应该是我的责任,而我并没有好好地履行好;而保护你,也是我作为妻子应当尽到的义务,可是我也没有保护好你。”
“你看你,现在哭得这么难过,而我却没有一点办法……”
她指腹拭去谢挚的泪珠,“这难道还不是天大的失职吗?”
“如果真的有人犯错,那也应该是我才对,五州生灵应该责罚我,你……也应该责罚我,小挚。”
“我不配做神帝,也不配做你的妻子。”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阿宴——”
谢挚本在伤心流泪,却不能不被姬宴雪的话吸引注意,本能反驳。
“——那这又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小挚?”
仿佛早就预料到谢挚会这么说,姬宴雪平静地、极快地将谢挚的话原样还给她,继而看到谢挚一下子愣住,露出怔忡的神情。
她知道,她听进去了。
第419章 真实
谢挚慢慢垂下眼,似在思索,又似在惶惑。
姬宴雪并不急于催促,她知道谢挚需要一点时间,而她多久都等得起。
“你总是背负着很多……”
姬宴雪轻轻抚摸谢挚的脸,“我知道,我无法劝说你不去自责痛苦,就像当年裂州之战,神族为之牺牲大半,我和你的感受是一样的,我直到现在仍然认为,我是神族历史上最差、最无能的神帝……”
谢挚抬眼,目露心疼不忍之色:“阿宴……”这些痛苦她可以施加在自己身上,却不能听姬宴雪如此自责。
“没关系,你不用安慰我,小挚。”
“看着我,小挚,我想要你看着我。”
姬宴雪重新捧起谢挚的脸,她仍旧温柔耐心,但又不容拒绝。
“我唯一想请求你的,就是你不要再用那些可能去折磨自己,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这或许不是我可以帮你消解的,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不论是什么伤痛,我都会陪你一起度过,一起分担。”
她将谢挚的手牵到唇边,亲吻她的手背,恳挚道:“至少给我这个机会,可以吗?”
“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道侣,你的爱人,你完全可以信任我、依赖我,向我倾诉,对我撒娇、发脾气、使性子……我就在这里,永世不变。”
“我们一点点来,好吗?如果你不想说,也是可以的,我不会勉强你。”
“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点,而若是这开心是我为你带来的,那就更好了。”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谢挚小声说。
她的状态似乎好一点了,至少没有方才那般悲伤酸楚,姬宴雪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欣慰地笑了笑,“我也是。”
“阿宴,抱抱我……”谢挚主动请求。
姬宴雪自然无有不应,甚至因为谢挚向她提要求而感到欣喜。
她抱住谢挚,将她完全嵌入自己的身体,轻拍她的后背,一下下亲吻她的发顶,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还低声哼唱了一首不知名的小曲。
姬宴雪唱歌的声音很好听,谢挚忍不住道:“再唱一首好不好?”
“好。”
于是姬宴雪重新唱起来。
……
长夜漫漫,宫殿外有风雪之声,谢挚抱着姬宴雪,感到广大空阔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她想:我愿意献出所有一切,只为了这一刻不过去,永远停留在现在。
“阿宴……”摸着姬宴雪的脊背,谢挚想了很久,才谨慎地发问:“你认为……死亡是什么?”
女人似乎有些意外,低低地笑了,“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让我想想,这真是一个深奥的问题……我得好好地回答你。”
“死亡是……每个生灵都必须要经历的事情,就像我们怎么诞生,便怎样死。我并不畏惧它,也不会逃避它,更不会想方设法地去求得永生——实际上,永生根本不存在。”
姬宴雪眉宇洒脱,“我认为死亡是一件非常普通寻常的事,而我已经活得足够久——虽然以神族的寿命来看,我如今大概相当于凡人活了三十几岁,还正处于盛年。”
她的目光转而落至谢挚面庞,多了柔和的感情与温度。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不怕死……小挚。我设想过许多种关于我的结局,我认为其中最光荣、也最有可能的死法,便是与云重紫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但是遇到你之后,我却开始希望,自己能活得再久一些。”
“我想陪你久一点,小挚。我活过三千岁,可是我从来没有如此幸福快乐过,生命和时间的意义因此而截然不同——没遇到你的三千年只不过是三千次寒冰融化,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巡逻、读书、饮酒,用炼器来消解无聊,遇到你之后,我的生命才真正被点亮了。”
“过去的三千年,比不上与你在一起的一瞬间。”
“死亡并不是终结,被人遗忘也不是。神族认为生死如同一个连接的圆,永远在行进之间,譬如我现在活着,可是正在不断向死亡前进;而死去之后,身躯消散,千万年之后,又会化作风雨尘埃,重新充斥于宇宙之间。”
“或许我会变成小溪,溪边有小鹿饮水;也或许我会成为泥土,花草从我这里汲取养分……‘姬宴雪’这个个体的确是死去了,可组成我的部分却永远存在,仍然在世间旅行流转。”
神族这种特殊的生死观,是神族们战斗时格外舍生忘死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外,神族也是神圣种族里自尽人数最多的,谢挚一直觉得这其中有她们种族文化的影响。
“你还记得太一神说过的话吗?”
姬宴雪将太一神的话分毫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将有限寓于无穷之中,那么我的征途就永远不会停止,我的生命也永远没有尽头;无穷的宇宙、无穷的时间,都在我心中眼前奔涌,都与我灵魂同频共振。我将永远永远不会感到孤单……因为过去与未来一切善良勇敢的心灵,都是我未见面而同归的伙伴。’……”
“太一神所说,也是我的理想和心愿。”
她指尖亮起辉光,在空中划出一条弯曲的弧线:
“假如将时间视作一条河流,上游是过去,中游是现在,而下游是未来,那么上中下游的所有事情其实是同时发生的,我们立在此时,既能回溯上游,也能远望下游,即使在现世未能找到同道,那么将目光投向广阔的过去和无限的未来,总能找到志同道合的生灵……”
“彼时彼刻,无数个未来与过去之中,他们诞生,他们死;正如此时此刻,我们诞生,我们死。”
“所以,不要怕,也不要悔。前者是面向未来,而后者是针对过去——解释得更详细一点,已发生的,不必再后悔;未发生的,不要去恐惧。这就是生命的真谛。”
“我从前一直觉得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因为我知道,我从降生起就背负着责任与使命,我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我既定的结局,那便是在与云重紫的战斗中光荣战死,这是我注定的命运。”
“佛陀曾用未来引诱我,可我才不在乎。我的未来,我早已经知道了,它对我并没有任何吸引力,我只想好好把握现在,而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
姬宴雪忽然笑了,“我发现我好像总是在说命运这两个字,神族是很相信命运的,我也是。你相信命运吗,小挚?”
“假如你指的命运是爱上你的话,我相信……不仅如此,我还想感谢它呢。”谢挚道。
“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
“好很多了……”
谢挚埋在女人肩头,蹭了蹭姬宴雪的脖颈,真心实意道:“谢谢你安慰我,开解我,跟我说了这么多……阿宴。”
姬宴雪点了点谢挚的鼻尖,笑道:“不用说谢谢,你应该理直气壮地说,‘姬宴雪,这是你应该做的’,不是吗?”
“要不要试着对我说一次?嗯?”姬宴雪循循善诱道。
谢挚被她逗笑了,却也知道姬宴雪的用意,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又酸又烫,难以言说。
她犹豫着慢慢开口:“嗯……这是你应该做的。”
姬宴雪继续引导她:“我应该做什么?”
“应该……”谢挚想着姬宴雪方才说的话,“应该哄我,爱我,安慰我?”
“正是如此。”
姬宴雪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极柔和,亲了亲谢挚的额头,像是为了奖励她,“你要好好记住这件事,好吗?”
“我爱你,对你好,都是理所应当的,不必感激,更不必惶惑,安心接受就好。”
她从很早之前就发现,谢挚虽然掩饰得很好,但仍然会不时流露出隐约的不安,她似乎觉得自己不配或者不应当如此幸福。
每当此时,姬宴雪都会感到极心疼。
明明初次见面时,她那样开朗明媚,如今她的心却满是伤痕,有的伤痕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变淡,而更多的伤痕恐怕余生都难以愈合。
又由此愈发心酸——即便如此,小挚仍愿倾心交付,去爱她,信任她,依赖她,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她想要她知道,她值得世上一切美好,她的爱是无条件的,她愿意一点点地引导谢挚,去学会如何被爱。
“下次要是真想道谢,倒不如亲亲我,这样更能叫我开心。”
谢挚终于笑了,捧住姬宴雪的脸,啄吻了一下她的唇瓣。
“这个感谢怎么样?感受到我的诚意了吗?”
“诚意满满。”姬宴雪笑。
“阿宴,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谢挚有些紧张地观察着姬宴雪的神色,轻声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寿命会比普通仙王短很多吧?”
她微微敛去笑意,“就像现在,我已经开始受到小世界影响了,而这才是我醒过来的第一年……往后这种现象,大概只会出现得越来越严重,越来越频繁。”
谢挚不能不忧心。
这其实近似于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无时无刻都在承受精神上的压力,谢挚固然意志极坚,但也很怕自己日后有一天忽然失去理智,或者一次次反复,带给姬宴雪无穷的痛苦与折磨。
“我知道。”
姬宴雪答得十分平静,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波动。
在黑暗中,她不动声色地掐紧了自己的手臂,仿佛藉由肉。体的刺痛,才能压下听到谢挚说到她的死亡时心头猛然涌上的闷痛感。
——竟然只是光听到,灵魂就疼痛得摇颤起来,姬宴雪甚至不敢顺着谢挚的话去联想想象。
她淡淡地笑了笑,“其实我刚开始喜欢上你的时候,就曾想过我们之间的寿命问题,那时我以为我很快就会战死,所以我一直都在克制自己……我不想你太难过。”
“我想,爱人死亡铭心刻骨,而一个暧昧对象的死亡固然叫人伤心,可也不至于那么痛苦,我们的关系停留在这里,谁也不挑破这层心知肚明的窗户纸,就很好了,对你我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面上露出了一点自嘲,“我一直自诩为光明磊落,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面对你的时候,竟然也开始如履薄冰地贪恋这点朦胧模糊的暧昧和甜蜜,不舍得推开,不舍得拒绝。”
“出了秘境之后,昆仑山上你深夜来扣我的宫门,与我一晚共度,那时我欣喜又难过,理智和感情互相拉扯,一面鄙弃自己如此自私,究竟还是拉你走上了这条注定马上要截断的路,却仍然不能不因此而感到幸福。”
“欣喜的是我确定了你的心意,你真的喜欢我……我终于可以顺从我的心,不用再压抑克制,可以去抱你,吻你,甚至做更多;难过的则是这幸福如此短暂,我和你之间,竟然只剩下这一夜的纠缠而已。”
“我想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生灵了,在将要战死的前一夜能和你共度,这是我不敢奢想的,我没有任何不满足,我应当感谢上天垂怜……”
姬宴雪顿了顿,碧绿的眼眸在黑夜中像焰火一般,闪烁着幽暗的微光。
“……直到第二天我醒过来,发觉你不在,整颗心如坠冰窟。”
“对不起,阿宴,当时是我太一意孤行了……”
谢挚知道姬宴雪当时必定十分惊惧,但当她真的亲耳听到姬宴雪讲述时,她才知道,自己低估了那种惶恐与痛楚。
姬宴雪虽然讲得非常平静,但这种平静犹如火山喷发后,一切都被灰烬掩埋殆尽,她仍然能通过言语的蛛丝马迹窥见些许姬宴雪当时的心情。
“没关系,我知道你也只是不想看着我去赴一场注定要死的战斗,”姬宴雪反过来宽慰谢挚,“就像我也绝不想看着你去替我赴死一般。”
“在这件事上,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我竭尽全力解开了你设下的阵法,每一刻过去都仿佛煎熬千万年,我一时觉得自己还来得及救下你,一时又万分绝望,而等我赶到太古战场时,刚好看见……”
姬宴雪闭上眼,呼吸发颤。
她无法再说下去,只是沉默。
“那时我才知道,属于我的惩罚原来在这里。上天并没有怜悯我,它将我最爱的人送到我身边,又残忍地夺走了她。”
“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你的死亡了,那种感觉痛不欲生……但是抱着你的身体时,我心中竟然感到了一丝庆幸。”
她深深凝视谢挚:“亲眼看着你死去实在是太痛苦了,我想,还好,还好,体会到这种感受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有时我希望能够死在你之前,这样我可以为你探路,也可以等你,你面对死亡时,便不至于太不安恐惧;有时我希望我能够死在你之后,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因我的死亡而难过了。”姬宴雪低柔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怕,小挚。”
女人忽然又微微笑了,姿态放松又自然,好像只是在讲一件非常普通的小事。
用这样放松的态度,她许下最郑重的承诺。
“不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直到最后。”
“生命短暂,在它结束之前,我想尽可能多地爱你。”
那条发亮的弧线在姬宴雪指尖绽放出一朵美丽的小烟花。
“大胆地爱我吧,小挚,不要担忧,更不要有顾虑。时间的长河一刻不停地流逝,唯有对现在的感受才是真实。你应该相信我,能够承受得住一切,包括你再一次死去。”
第420章 礼物
“当然,从我的私心出发,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可能地……”姬宴雪的眸光晃动了一下,“多活几年。我并不是想用我们之间的感情去强求你或者逼迫你,我只是……只是想……”
她深深地呼吸,复而露出微笑,……“如果你哪天实在是撑不住了,觉得生对你变成了折磨,那么……那么,你也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不论你怎么选,我都会尊重你,支持你,小挚。”她最后说。
“我会努力的……”
谢挚抱紧姬宴雪,认真许诺:“我会努力,好好活着,好好和你在一起。”
“嗯。”姬宴雪柔声道:“我们一起努力。”。
年关将至,谢挚和姬宴雪回了一趟白象氏族,去看望象翠微和族里的老人。
她们俩去的时候满载而去,回来的时候也是满载而归——氏族里的人简直恨不得把整个大荒的好东西都塞给她们带上,虽然大荒的“好东西”也不过就是些上好的牛羊肉和骨刀之类。
“大家真的都太热情了……”
谢挚有点哭笑不得,心里却很温暖。
有好多人都在惦念着她们,谢挚一进去身上就挂满了孩子,撒娇求她抱抱,之前和姬宴雪比过射箭的女子拿着银弓非常感激地道谢,这把神族的银弓对她来说真是如虎添翼。
姬宴雪淡淡地道:“不谢,好好使就是了,它遇上你也是良弓逢良主。”一转身便看见谢挚被一群欢笑的小孩子包围,不自觉露出了一点笑,三两步走过去。
那群孩子们原本正和谢挚玩得开心,忽然意识到身后多了一个人,回头一看,居然是神帝陛下,“啊”了一声,都变得怯生生,不说话了,眼神紧张地往姬宴雪脚下扫。
他们对姬宴雪有点怕,但更多的是憧憬和好奇——毕竟,她那么强,又那么美,还是挚姐姐的妻子,那也就是“自己人”了。
“阿宴,你怎么过来了?”
谢挚也有点惊奇,她喜欢和孩子们玩,但姬宴雪不喜欢小孩子,所以她也从不强求。
姬宴雪弯下腰,很自然地抱起一个小姑娘,学着谢挚的样子将她轻轻向上一抛,又稳稳地接住,惹得那女孩抱着她脖子,又怕又开心地咯咯笑。
“你都快被小孩子淹没了,我过来帮你分担一下压力。”姬宴雪一边说,一边放下女孩,还顺手刮了刮她粉扑扑的脸蛋。
小姑娘脸红了,磕磕绊绊地道:“陛下……您、您真漂亮……”
“是吗?你也很漂亮。”
姬宴雪笑着望向谢挚,“你觉得我漂亮吗?”
“比我还是差一点。”
谢挚比了个很少的手势,本以为姬宴雪要过来捏自己脸了,不料她仔细地看了她半晌,点了点头,深为认可道:“确实如此,你才是最漂亮的。”
这下弄得谢挚也开始脸红了。
直到回昆仑山了谢挚还在感叹,面上带着温情的笑:“哎,那群孩子可真像一群圆滚滚的小鸡……快过年了,都穿着新棉袄,真可爱。”
“我小时候,氏族里特别穷,好几年也不能穿上一件新衣服,我总是捡阿英的衣服穿,不过她比我高一截,所以族长需要帮我裁短袖子和裤腿。”
“族长不擅长针线活,我脑子里一直有一个画面,就是她晚上就着一点点符文的亮光,给我整夜整夜地改衣服……改好之后,衣服上到处都是线头,像爬了好多小虫子,族长紧张地问我觉得怎么样,我大声回答,很好看,我很喜欢。”
“我十四岁去定西城参加英才大比的时候,才穿了一件新棉袄——因为要去大地方嘛,不能丢丑。我记得,我穿的是桑葚色的羊羔皮袄,鹿皮靴,”谢挚笑着比划,“还有一顶紫兔帽,腰里挎一把小剑。我当时穿戴起来,觉得自己可威风、可神气啦,从来没有如此英武过。”
“真想见见那时候的你。”
姬宴雪情不自禁地跟着谢挚的形容想象,“一定特别可爱。”
“我做什么你都觉得可爱……”
谢挚叹了口气,“我那时候太小了,又笨又傻,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对人没有戒心,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也真是运气好,遇见的都是好人。”
就连最有城府的骆燃霄,其实也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坏人。
遇到的长辈们,像牧首大人、城主大人、大葡萄……人都很好,也很爱护她。
她顿了顿,望着姬宴雪笑,眼神湿漉漉的,“要是稍微背运一点,一定连骨头都被人给啃光啦,更别提能遇得到你了。”
“没关系,我有生命符文,骨头啃光了我也能给你组起来。”
姬宴雪一本正经地说,谢挚想象了一下,觉得简直无法忍受,掐了一把姬宴雪的腰:“又跟我在这胡说八道!谁要你拼……”
“你看,族长今年又给我送了一把小骨刀,她之前每年这时候都会给我送礼物,因为我是白象送来的孩子,大家不知道我的生日,所以族长决定,就把过年当做我的生日。”
谢挚爱惜地抚摸温润的刀身,“这种骨刀很难磨的……”
“喜欢的话,我也可以送你。”姬宴雪笑道,“每天送你一把都行。”
这骨刀的工艺不算复杂,连凡人都可以制作,只是很费时间而已。
谢挚无语地嗔了她一眼:“嘁……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物以稀为贵,照你那种送法,骨刀都要堆成小山了,我才不要。”她真怀疑姬宴雪做得出来这种事。
“所以,你的生日是在人族过年的时候了?”姬宴雪在意的重点是这个。
“想要什么礼物,告诉我,我送你。”
女人慵懒地开口,眼神如夜晚的海波一般温柔,谢挚感觉自己的心如同海面上的月亮倒影,也在这重重叠叠的波声中悠悠摇晃。
谢挚笑道:“我想要星星你也给我呀?”
听她口气,简直好像她想要太阳姬宴雪也能给她摘下来似的。
“给你。”
姬宴雪认真地点了点头,又眨眨眼,透出一点顽皮的骄傲,“其实那对我来说不算很难,你知道的。”
谢挚顿觉无话可说——按姬宴雪的修为,她想要击落一颗星辰,还真不算什么难事。
她换了个话题:“不说这个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真的不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了吗?”
姬宴雪锲而不舍地追问,谢挚笑着摇头:“才不告诉你,自己头疼去吧。”
她眉眼弯弯,抿着唇,像少女一般娇俏,姬宴雪心中一软,若有所思了片刻,自己抵着额也笑了。
“那好吧,这确实是我自己要想的问题……我不能指望考官向我透露答案。”
“你快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过生日!”谢挚提醒。
姬宴雪努力回想了半天,才道:“好像是……夏末秋初的时候?七八月吧,我记得是这样。”
“不是吧,你连自己生日都给忘了?”
泄气之余,谢挚又觉懊恼,“那都过去好久了……讨厌,你都不告诉我。”
姬宴雪无辜道:“我毕竟都活了三千多岁了,你不能指望我还记着。”
“那你母皇在世的时候都不给你过生日吗?”
“她不在乎这个,我也不在乎。”姬宴雪满不在意地答,生日在她看来和其他日子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以后,我来给你过,好不好?”
谢挚眼中分明是心疼的眼神,令姬宴雪有些恍惚——又是这种眼神……她想。小挚听她讲到过去时,经常便会流露出这种……让她感到非常陌生的情绪,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被心疼,但是偏偏,小挚总会心疼她。
“好。”
她慢慢握住了谢挚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如果生日是跟你一起过的话,我还是会在乎一点儿的。”
为了准备过年,姬宴雪拿红绸把宫殿里精心装饰了一番,还费尽心思地做了一些灯笼,试图营造出一些节日气氛。
神族没有“过年”这个概念,人族过年之时,昆仑山上仍在被严冰覆盖,她们最盛大的节日叫开冰节——按人族的历法,通常都已经入春一段时间了,那时昆仑山才开始一点点地消雪,当神山的寒冰裂开第一道缝隙的时候,也就到了开冰节。
姬宴雪还就此跟谢挚开过玩笑,“你看,这就是嫁给神族的好处,我们每年既可以过人族的节日,又可以过神族的节日,平白多出来许多新鲜的节日。”
“又胡说八道了你……”
姬宴雪其实不是很了解人族过年的风俗,而且五州之间风土人情各异,每州的过年习惯也有很大不同,她更多是凭借书籍上的记载与少年时游历五州的模糊印象去布置宫殿。
过年,在她看来,就是要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很多红色,还要放烟花爆竹,和家人一起吃隆重的晚饭——这就是姬宴雪对人族过年的观察。
为了给谢挚一个惊喜,姬宴雪还瞒着她不让她知道,除夕那晚谢挚一踏入殿门,这才被满室的鲜艳色彩给震撼了。
“……这是?”
谢挚几乎有点怀疑自己走错了门,可是姬宴雪的确好端端地在案几边坐着等她,看起来很镇定,其实谢挚一眼就发现她在紧张期待。
桌子上还满摆着菜肴,都看起来特别精致漂亮,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这也是姬宴雪做饭的典型风格。
“怎么这么……”
谢挚失笑,挨着姬宴雪坐下,思索了半天,才对眼前这此情此景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这么隆重?”
“……过年不就是应该很隆重吗?”
姬宴雪有点困惑,又有点赧然,低低地问。
谢挚不用想都知道她此番费心是为了谁,柔柔地瞧着她,“你说得对,过年就是该隆重一些。”
“我也好久都没有跟人好好过一个年啦,上次庆祝过年,好像还是我十六岁,在红山书院的时候呢。”
谢挚替姬宴雪斟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自从姬宴雪上次喝酒太多,醉了整个新婚夜之后,她便一直很克制自己的饮酒,只有今天取出来了一小壶。
碰完杯,谢挚夹了一点菜尝尝,笑着望姬宴雪:“很好吃哎!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去哪里偷偷学习了?”
听到谢挚说好吃,姬宴雪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饮完杯中酒,“跟你回氏族的时候,我悄悄请教了一下族里的厨子,我发现,大荒人的口味比神族要重一点。”
“的确如此,阿宴,你有心啦。”
“那给我的奖励呢?”
姬宴雪偏过头,明示谢挚亲她,谢挚忍着笑凑到姬宴雪脸颊旁边,却故意不亲,直到姬宴雪等得着急了,转过脸来想问她“为什么还不亲”,这才在她唇上轻轻地吻了吻,看着她的眼睛,忍不住又亲了一口。
“好了,这下好好吃饭,我可是给过你双份奖励了。”
一顿饭在笑语中度过,吃完饭,姬宴雪还给了谢挚一个红包,柔声道:“新年快乐,小挚,新的一年平安开心。”
拿到红包,谢挚先是一愣,接着捂住脸,笑得连肩膀都在抖,姬宴雪还在旁边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笨蛋,傻瓜……”
过了好一会儿谢挚才笑够了,趴在姬宴雪肩膀上说,“你知不知道……红包是长辈发给小辈的?”姬宴雪居然给她发过年红包,她要笑话她一百年。
“……是吗?”
姬宴雪大为窘迫,耳朵通红,犹自强作镇定,“给自己妻子……居然不能发吗?”
——好吧,仔细回忆一下,似乎真如谢挚所说,都是长辈给晚辈的。
姬宴雪懊恼得简直要捶墙了,她并不在乎自己和谢挚之间的年龄差距,可当然也不乐意在这种时候忽然想起,她其实原本是谢挚的长辈那一年龄段的。
谢挚抱着她轻轻道:“人族没有这个风俗,但是从今以后,你我之间,就有这个风俗啦。”
她给姬宴雪也现场包了个红包,姬宴雪这才看起来被哄得心情好一点了。
“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小挚。”
“什么?”
竟然还有啊?虽然她知道姬宴雪这个人就是很喜欢给她送东西,但谢挚还是有些意外。
“过年的时候,你也在过生日,刚才那个只是过年的红包,你的生日礼物我还没有送呢。”
姬宴雪笑道:“不猜猜看是什么吗?”
想了半天,谢挚老实回答:“猜不到。”
姬宴雪实在是太能搞惊喜了,谢挚想来想去,觉得世界上能送的东西几乎都被姬宴雪给送了个遍,一时半会,她还真想不到姬宴雪还能给她送什么。
直到手心被塞入一截冰凉的银链。
愕然抬首,女*人拉起衣襟,给她看银链的另一端系在哪里。
银链精致华美,但不如她的腰线半分好看。
“满意你看到的吗?”
“我还记得,你之前喜欢看人戴腰链……”
被姬宴雪按着手腕压倒在榻上的时候,谢挚头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只感到自己浑身都烫得仿佛被点燃,像是坠入了一团火焰里。
床幔上红绸的艳色在谢挚眼前划过,迟缓的思绪再次涌了上来:
刚看到姬宴雪这布置的时候,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简直很像……人族大婚的婚房……
“——所以,现在还喜欢吗?”
姬宴雪吻着她,腰间的银链微微作响,含笑问道:“你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