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谁敢拦在她的面前,那就斩碎他!
像少年时初次学剑那样,姬宴雪随意地挽了一个剑花,轻声道:
“破。”
破军剑上迸溅出星星的光彩,一瞬间压倒了所有诡谲的暗光,残鼎炸成齑粉,鬼魂的尖叫戛然而止。
察觉到这一剑的可怕,狻猊忙展开大道图景,方圆百里立时如同清晨的大泽一般,弥漫起浓重的烟霞与雾气,飘渺美丽,如梦似幻。
“气蒸烟霞!”
无数龙首狮身的神兽在这烟霞中人立而起,大小不一,神情各异,仿佛庄严的神像。
“大音希声!”
囚牛的大道图景竟然就是她手中的灵琴,琴头上蹲坐着一头苍青色的神兽,正闭目欣赏着无声的乐音,正是囚牛的真身。
她拉响这灵琴。
神像们同时张口:“吼——”
一切声音都仿佛忽然消失了。
“唔……!”谢挚咳出一口血来,许久才恢复听觉,耳中满是杂乱的噪音。
她试探着伸手一触,不知何时,血已从耳朵流到了脸颊。
这是仙王之间的战斗,她没有半点插手的可能,只能在旁观望,即便有姬宴雪的护佑,仍然不可避免地受了伤。
“囚牛姐,你……”
空中,狻猊僵硬地转过头去,满眼难以置信。
一把金色的神剑插在她的胸口,狻猊的道宫已被姬宴雪的剑气搅碎,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落。
她最信赖的真龙长女,囚牛,在关键时刻,抓着她的肩膀,将她如盾牌一般挡在了自己身前,挡住了姬宴雪的致命一剑。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样死的。
囚牛眼里没有任何愧疚的波澜,甚至还在微笑:
“抱歉啊,狻猊。等陛下回来之后,我会为你表功的。”
说完,她漠然地看着狻猊在自己手中散为一片烟霞。
敌人阵前反目,死去了一位仙王,压力顿减,但姬宴雪反而变得更加谨慎了起来。
“你隐藏了实力,为什么?真龙的长女,不会技止于此吧。”
囚牛并未作答,只是面上很快划过一丝憾意:“我还以为,狻猊死后,您会攻势不减,继续攻击我呢。”
“那样的话,就如了你的意了,不是吗?”
这囚牛身上有诈,姬宴雪打开大观照瞳术,瞳孔化为乳白,向囚牛扫视过去。
她看到,一头青龙虚影缓缓在囚牛身后升起,口中衔着一枚流光溢彩的宝珠,又将这宝珠咔嚓咬碎,如同咬碎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尸龙……!”
端详几刻,即便是姬宴雪,也不由得微微变色。
这是一种早已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秘法,当今五州,只有神族文献中才有几笔相关的记载,博闻强记如姬宴雪,也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
这种秘法与死亡密切相关,需要献祭生命才能启动,自尽之后,修士的尸体会变得无比强大,甚至能够破境战斗——
而代价是,修士将会永远失去自己的肉身。
“‘待我死后,我将新生……’”
囚牛口中吐出一句古怪的咒语。
不知何时,她金色的眼眸完全化为了黑色,乌发遮住了她的眉眼,让她看起来愈发不像真龙,更像是一个美丽危险的女人。
“神帝陛下,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囚牛重新抱住了破损的灵琴,那把琴竟也变得像死尸一样漆黑黯淡,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她忽然蜕变了,这样的话,倒确实有些麻烦。”
青色巨兽的虚影在囚牛身后彻底凝结,仿佛一座山岳,投下了遮天蔽日的巨大阴影,昂首发出长吼:“吼——”
——尸龙傀儡!
姬宴雪若有所思地轻轻敲击着手臂,自语道:“活人可以杀死,但死人,却是杀不死的……”
死去之后,将不再流血,不再感到疼痛,而可以无休止地战斗,这恰恰就是尸龙的依仗所在。
但是,也仅仅是有些麻烦罢了。
仅此而已。
姬宴雪举起剑。
“没办法,我只好让你再死一次了。”
第347章 破军
尸龙傀儡散发着强烈的死气,凡是被这死气所侵袭到的地方,草木枯萎,石块裂缝,连土壤的颜色也变得惨白。
它正在抽取附近的生命气息,想让周围变成一片死地!
姬宴雪自然也察觉了异动,足尖一踩地面,正在被疯狂抽取的生机竟然硬生生被截留了回来。
“镇!”
她强行终止尸龙的术法,生命气息重新蕴回大地,冷笑道:“看来你真是迫不及待了,死过一次,还想作怪!”
施法被姬宴雪半路截断,但尸龙仍然汲取了不少能量,躯体上死气更加浓郁,浑身流转无数神秘符文,仿佛披上了一层死亡的盔甲。
这尸龙乃是囚牛的肉身,已经失去了一切神智,变成了一座木然的石山,但在囚牛的驾驭下,动作起来却极其迅速,快得惊人,高高扬掌,朝姬宴雪拍去。
姬宴雪毫不避让,躯体发光,直迎上去,与它硬碰硬对了一掌:“轰——”
尸龙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右掌已经化为粉末,而姬宴雪竟毫发无伤。
“好强的肉身……!”
甚至不逊色于龙皇陛下!——但是明明神族并不以肉身见长啊!
即便是囚牛也不能不感到震惊,她已经知道姬宴雪很强,否则龙皇陛下便不会对她如此重视,但也没想到,她竟然强大至此。
恐怕龙皇陛下亲临,也要头痛,两人之间必定有一番苦斗,连她也不能确定,最终谁会胜出。
姬宴雪身上有一股无敌的气势,如同天道的宠儿,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弱点、一点缺陷,她仅仅是执剑平静地站在那里,就已经完美无瑕,到达了所有意义上的巅峰与圆满。
哪怕一个意志再坚忍的敌人在她面前,心中都会陡然生出一股绝望无力:
面对这样的一个对手,真的还有战斗下去的必要吗?
所有人都知道,继续的结局会是什么——
那无可避免的失败。
囚牛明知道自己不能战胜姬宴雪,却似乎毫不在意,继续抬指,平静地奏响了手中的灵琴。
“嗡——”
随着尸龙重现,囚牛的大道图景竟也发生了二次蜕变,姬宴雪只觉耳边一空,再凝神时,已经立于一片虚无之中。
周围的景物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谢挚也不见了踪影。
只有那低眉的青衣女人,仍然在专心致志地抚琴。
美妙的琴声仿佛灌满了整个空间,不论站在哪里,都能听到它温柔缠绵而又无孔不入地缠向自己的心田。
“你的道修得不错,蜕变之后,力量大增,竟然隐有小世界的雏形。”
囚牛用乐音将姬宴雪捕捉到了自己的大道图景之中,这在对决时极其危险,甚至可以说,已是必败的征兆,几无翻盘的可能。
但姬宴雪却没有任何慌乱,甚至还有心思笑着点评。
用神识确定了谢挚安全之后,她便更加从容放松了。
“这里是我的地盘,神帝陛下,您竟一点也不害怕么?”
“必败之人,为什么要怕?真龙的长女,你就只会故弄玄虚么?这样可不行,我要怀疑云青紫用人的眼光了。”
姬宴雪摇头嗤笑:“还有什么本事,都尽快使出来吧。”
破军神剑开始嗡鸣,迫不及待要饮敌人的鲜血——神帝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完。
囚牛恭敬地点了点头,道:“那么,陛下,请听招魂曲。”
随着她话音落下,她指下的琴弦轰然断裂,整个琴身凭空燃烧起来,黑焰一下子跳起,灰烬猛然升腾。
但那动听的琴声竟然仍在继续!并且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像在催逼什么跃出。
——这是无生之生,无音之音!
这死亡的乐曲,只有死去的灵琴才能弹出!
姬宴雪很快就明白了这充满魔力的琴声到底在催逼什么。
她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受到操控,随着囚牛拨动琴弦而跳动,连节奏都合上了乐曲的节拍:“怦怦,怦怦……”
“铮——”
囚牛将十指重重压上琴弦,琴音随之变调,猛地拉长。
而姬宴雪的心脏也受到重击,浑身一震,后退了一步,她尝到喉间涌上的淡淡腥甜。
神帝抚了一下唇角,看到鲜血。
“你让我流血了……”
“真是,好久都没见过了。”姬宴雪摇摇头,十分感慨地说。
她上次受伤,还在非常久远的从前,以至于她都有些忘记流血是什么感觉了。
“我得承认,你算是一头比较强的龙。你的龙皇陛下,比之你如何?”姬宴雪笑着问。
“囚牛是真龙九子的最强者,在龙族之中,实力仅次于龙皇陛下;然而囚牛比之龙皇陛下,则如滴水遇汪洋,百世也不能穷尽陛下的奥秘,接近陛下的极限。”
囚牛不卑不亢地微笑:“我这滴水已能叫您受伤,想必,龙皇陛下还能更进一步。”
“——比方说,直取您的性命。”
“哈……”
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笑话,金发天神笑出了声,一点也不动怒。
囚牛微微诧异地盯着姬宴雪,极短暂地分了一刹那的神:
摇光大帝姬宴雪,的确是光彩照人,像太阳一样美貌无双……
她笑起来的时候,这片虚无的空间,都好像一下子被她照亮了。
“看来星星海真的不能久待……待久了,还以为星星海就是整个世界,看不到天外之天,眼界如此狭窄。”
姬宴雪的笑意仍然含在唇边,看着囚牛时,目光竟有些怜悯:“囚牛,你要记得你的话。”
“等我杀掉云青紫之后,你就知道她的极限是什么了。但是你知道,我的极限在哪里吗?”
“我来告诉你好了——”
姬宴雪并拢双指,竖在眼前。
“轰——”
女人的金发无风自动,一股极其可怕的气势从她身上猛地爆发开来,璀璨耀眼,惊人夺目,仿佛一瞬间同时点燃了无数个太阳!
姬宴雪睁开眼,碧眸中星辰浮现,无穷神秘符文绕着她的躯体虔诚飞舞,像在朝见自己的帝王,圣洁不可侵犯。
而她的气势竟然还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节节攀升,如同没有尽头一般!
大道开始战栗,数不尽的小世界雏形在姬宴雪周身展开,每一个世界中都端坐着一位面容模糊的神祇。
而现在,祂们同时侧目,睁开了眼!
方才姬宴雪唇边滴落的血滴缓缓浮起,晶莹剔透,红得灿烂。
姬宴雪将这滴血挑在破军剑尖,在它的内部,囚牛看到了山川日月!
大光明释放出来:“——我就是世界!”
“肉身洞明,孕育无穷,举手投足,神力相伴……”
囚牛难以置信,身体剧震:
传说中,上古神祇的一滴血、一根毛发都能演化出一方小世界,内蕴万千造化,而姬宴雪,她,她……
……龙皇陛下的第二法身传来的情报有误,姬宴雪根本就不是半神,她已经无限接近了真神的境界!
囚牛此刻心中的大震荡,在千年前,佛陀也曾一模一样地体会过——
他使尽浑身解数,万法皆出,佛法的金光甚至照破了山河,但仍然绝望地发现,姬宴雪始终在毫不费力地压制着他,怎样也无法逃脱,更无法战胜。
败势如山倒,佛陀不得不睁开观未来之眼:“唵!”
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任何景象,破军剑如影随形,那可怕的剑光便又袭到了他的面前。
“又想逃到未来去吗?”
姬宴雪挥出一剑,冷喝道:“留下!”
观测未来被强行斩断,佛陀吐出一大口血,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不迫,捂胸大喊:“摇光大帝,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吗?!”
没人能抵抗得住未来的诱惑,他相信,就算是强大如姬宴雪,也不能!
果然,女人闻言,终于缓缓地止住了攻击的步伐。
佛陀心头一喜,正待颂声佛号时,便听头顶的姬宴雪淡淡地开口了。
她的语气里含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你知道么?我平生最看不上的就是你们这些人,连现在都把握不了,就算知道了未来,也毫无用处……”
“当你观未来的时候,你的心就已经胆怯了,恐惧在战斗时,就像水里的血一样明显,都是致命的。”
“我不要未来,只要现在。现在不断过去……未来,就是现在!”
“我来告诉你未来会发生什么——”
没有任何犹豫,姬宴雪果决地劈下剑去,碧眸亮得惊人。
“佛陀,这一剑,会成为你永恒的梦魇!”
剑光从惊惧万分的佛陀胸前斩开,他嗅到死亡的气息,原本坚固无瑕的道心悄然裂开一道缝隙,绝望地呼喊道:“不!——”
现在,相似的剑光同样出现在囚牛的面前!
“破!”
虚无轰然碎裂,囚牛与姬宴雪重新出现在了歧都城外。
“轰隆……”
尸龙傀儡摇晃着崩塌,还未触地便化为灰尘,消失不见。
至此,胜负已出,再无转圜!
姬宴雪轻盈地落在地面上,提着破军剑,冷淡地俯视着重伤垂死的囚牛。
“作为对手,你的确给了我一些惊喜……但是这样的本事想要战胜我,不够,远远不够。你应该再修行一万年,再来幻想什么征服五州。”
她将剑锋抵在囚牛不断起伏的胸膛上:“我会像杀了你一样杀掉云青紫,为所有战死的五州英灵复仇,囚牛。”
“是么……”
囚牛的嘴角不断渗出血液,但她却仍然在笑。
她的目光虚虚望向姬宴雪身后。
在那里,姬宴雪毫无防备的地方,一个她无比信任的人,身体正在微微发颤,无神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暗光。
谢挚掌心跃出灭绝气组成的黑雾长刀,垂着头,不声不响地快步逼近了姬宴雪,猛地刺向了姬宴雪的道宫——
却不见血液流下,更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撕裂声。
“哼。”
谢挚抬起头,眼睛十分清亮,眼中有得逞的愉快笑意。
她收起长刀,轻笑着从后面抱住姬宴雪的腰身。
十分亲密的动作,谢挚在人前从没有这样过——姬宴雪轻轻地闷哼了一声,她的腰身其实颇为敏感。
神帝回头,看了谢挚一眼,默许了她的碰触,没有出言阻止。
“你想看到什么,囚牛?看我偷袭姬宴雪,让我们我们自相残杀,是吗?”
“……什么?”囚牛的笑容终于僵住了。
她再次扣动指间无形的琴弦,确定乐音在谢挚识海中明白无误地响起,但那女人竟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仍旧趴在姬宴雪的肩上,弯着眼睛,甚至笑容愈发轻快了。
“这不可能……你明明,你明明只是斩己境界而已,为什么竟然能抵御住真龙的操控……?”囚牛喃喃。
“修为是斩己,是的;但精神力可不是。”
谢挚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头,从姬宴雪肩上起来。
察觉到她起身,姬宴雪下意识动了动手指,想将她牵住,没牵到,竟然感到一丝细微的失落与遗憾。
……应该牵住她的。
“我从一开始就在奇怪了,明明姬宴雪有保护我,我也并不弱,你的攻击应该全部集中在姬宴雪身上才是,但是却反而屡次三番,有意无意地扩大战场,莫名其妙地牵连到了我这边……”
“……就好像,你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姬宴雪,而是我似的。”
谢挚聪明敏锐,很早就起了疑心。
直到狻猊展开大道图景,囚牛随之叠加上自己的琴音,击得谢挚耳朵流血,她才猛然醒悟,彻底明白了囚牛的真实意图。
——在囚牛的乐曲中,一道声音如游鱼一般悄然潜入了谢挚的识海,直往中心处钻。
若非谢挚的精神力与寻常修士不同,格外强大,甚至可与仙王媲美,她断然无法发现这道声音的侵入。
这道声音的内容不长,可以说十分短暂,但却坚定而又狠辣。
囚牛命令:“杀了姬宴雪!”
从一开始,见到姬宴雪的第一面起,囚牛就立刻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姬宴雪。
——她与狻猊今天,必死无疑。
但是,不能战胜是一回事,她大可以动些别的手脚。
她死了并不要紧,重要的是龙皇陛下要赢!
囚牛心细如发,观察力出众,一眼便看出,谢挚对姬宴雪来说,必定极为不同寻常——否则,以姬宴雪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容忍一个人族在旁观战的,那样她还要分心保护她。
在战斗中,姬宴雪屡次留神注意谢挚,更让囚牛确定了自己的推断。
——这个人族,对姬宴雪很重要,非常重要,而且她很信任她。
囚牛立刻决定,放弃自己的肉身,明面上仍与姬宴雪战斗,一面悄悄用琴音操控谢挚,并在被姬宴雪杀死之后灵魂遁出,伺机夺舍。
得到谢挚的身体之后,她会耐心地伪装,等待龙皇陛下回归,与那最终决战的到来。
并在两人激战正酣、难分伯仲之时,在至关重要的战斗节点上,狠狠刺出暗剑,亲手捅穿神帝的道宫。
那时,姬宴雪的鲜血应该会流满她的手掌,她那仿佛掌握一切的碧眸,将会充斥着惊怒与痛楚,怎么也没想到,这致命的一剑,竟会来自自己最信赖的身后。
光是想象到那副画面,就让囚牛的身体禁不住地微微发热。
她太想看到姬宴雪无敌的神话破碎了。
——但是现在,这一切计划,却毁在了谢挚,这个从头到尾、完全没有被她放在眼中的人族身上。
囚牛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睁睁地看着谢挚自识海中捉出一道声音——正是她借由狻猊的大道图景,刻意释放出的神识烙印。
这个人族的精神力,明显更胜她一筹……!
“真是一个可怕的敌人……你修行了那么久,修为,身体,龙族的身份,竟然可以说放弃就放弃,只为能为龙皇增添一分助力。你对云青紫,就这样忠心耿耿吗?”
这样敏锐细致的观察,这样精准无误的判断,这样周密的安排,这样不惜一切的做法,都仅仅发生在一瞬间,连谢挚也不得不佩服,同时也感到心惊。
囚牛冷笑出声,她终于扯下了所有温和礼貌的伪装,露出了真龙的本性:“哼,你们不明白,什么也不明白……为了陛下,为了龙族能够重回五州,我也好,狻猊也罢,不论死去多少,都是值得的。”
要是睚眦那个只知杀戮的疯子在这里,必定只会一味与姬宴雪死战。
但她不一样。
她之所以能够力压虎视眈眈的睚眦,稳居真龙长女的地位,不仅是因为强大的实力,更是因为出众的脑力与谋算。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因为谢挚这个意外的变数,竟至最后功亏一篑。
她不后悔,只是感觉可惜罢了。
“你所说的重回五州,就是杀尽五州生灵么?”
囚牛的身体猛地向上一挣,激烈道:“他们早就该死了!五州本就属于我们,白白让他们占据了一万年,在你们享福的时候,我们只能在星星海中流亡,受苦受难!”
“你呢?姬宴雪,难道你就真的高尚至此,没有一丁点不甘心?你这样强的修为,这样高贵的地位,却只能抱着你的破军剑,碍于姬太一的祖训,困守在荒凉冰寒的昆仑山上和你所谓的责任里,当你自以为的五州守护者,永永远远下不来!你活了这么久,恐怕还没体会到活着的精彩滋味!哈哈哈……”
“姬宴雪,我现在发现,你真的很可怜,你注定什么也得不到,也不会得到……说真的,我都有点同情你了。”
挑拨的话语如毒液喷溅,神帝漠然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谢挚的神情却隐有波澜,她飞快地看了姬宴雪一眼,流露出心疼的意味:
她知道,在某种意义上,囚牛的话,其实并不能说错。
作为摇光大帝,姬宴雪的确承受的太多,而又得到的太少。
而这一切,世人都看不到,也不理解。
——就连她,之前也不是对姬宴雪怀有诸多偏见误解吗?
“你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囚牛。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动摇我的意志,那你就错了。”
“我是准备粉碎的,就像太一神一样……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这是属于我的命运,我选择平静地接受这命运,并没有任何不情愿。”
“而你,根本无法理解我,你的猜测,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侮辱罢了。”
姬宴雪缓缓俯下身,盯着囚牛因为疯狂而发红的眼睛,低声地、一字一顿地说:
“真正可怜的是你,是工具一般的龙族,是困在仇恨里万年不得出的云青紫,没有自身的意志,沦为了过去的傀儡,从来不是我。”
“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但我有无穷的现在……而这,就已经够了。”
谢挚轻轻拉住了女人的手指,像是安慰。
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姬宴雪有力地回握回去。
更何况,还有谢挚在她身边。
她是她早已注定结局的生命里,最大的惊喜。
“不要再做最后的挣扎了,这都是无用功,我已经发现你在积蓄能量,试图自爆了。”
姬宴雪眉心发光,生命符文闪烁,囚牛的身体霎时变为石块,封锁住自爆的可能。
“嚓——”
神帝抽出那支为了挑衅她被狻猊射来的神族箭矢,插入囚牛的咽喉,看着那死不瞑目的石像彻底崩解。
“结束吧。”
真龙长女,囚牛陨落!
裂州之战至此,真龙九子,已经全部饮恨五州!
失去了长官的龙族大军悍不畏死地冲了过来,每一个眼里都喷着火焰。
像没听到他们震天的呐喊声一般,姬宴雪慢慢直起腰,甩了甩手臂,随意地活动了一下身体。
谢挚看到她眼中柔和的笑意。
那样好看的、碧绿的眼睛里,只映着她一个人。
“抱歉,明明之前说好,要为你取得真龙的宝珠的,没想到,被囚牛给咬碎了……”
女人笑着冲她眨眨眼睛,竟然有些少见的孩子气:
“——所以,为了补偿,要不要看一场星星?”
“会很美的。”
摇光大帝姬宴雪,终于在世人面前展开了大道图景。
无数火一样的流星,携带着不可阻挡的雷霆之力,如天罚一般滚滚坠落,映亮了整片天穹,也照亮了真龙惊恐的面容。
“破军星!”
第348章 神殿
整个天穹仿佛成为了流星的画布,星辰从中倾泻喷涌,美得惊人,同时也隐藏着致命的杀机,坠落时在大地上开出了无数死亡的花朵,又像是星星的巨浪,龙族军士只能被其吞没,纵然竭力抵挡,但却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这场面极为震撼人心,有一股奇异惨烈的壮美——
生与死同台竞技,鲜血与星光一齐飞溅,火焰与符文流淌交织,隆隆巨响混合着龙族不甘的怒吼,绘成了一幅叫人永生难忘的画面。
谢挚连呼吸都屏住,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望着龙族大军被流星吞噬。
天啊。
这就是姬宴雪送给她的星星……
星辰还在大颗坠落,在这满天星光里,她情不自禁地去看姬宴雪。
女人的碧眸中映着跳动的火光,注视着龙族最后的挣扎,神情极平静,好像引动流星屠灭真龙的人不是她一样。
“你真的把星星摇下来啦……”
谢挚心里只能想到这句话,无意识地轻叫出声。
姬宴雪转过来,盯着她笑了一笑:“喜欢吗?”
“喜欢……”
没人会不喜欢的,刚刚看到的时候,简直连灵魂都发颤——谢挚叹了口气:“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强,只是没想到,竟然这样强。”
仅仅是展开大道图景而已,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剩余的两千真龙全部剿灭了。
一位半神的大道图景,一支军队的覆灭,一场战争的胜利……世上恐怕再也没有这样奢侈的礼物了。这样的事,也只有姬宴雪做得出来。
“杀一群群龙无首的长虫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他们看着勇猛,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了。为了攻下西荒和中州西郡,龙族消耗了不少力量。”
“人族做出了可敬的抵抗……我很佩服。你们的功绩,要在五州传唱。”姬宴雪郑重地说。
抵抗背后,是血淋淋的牺牲与无数人的性命……
谢挚的心沉重下去,轻轻摇摇头,说不出别的话。
星光终于熄灭,而面前的大地上已经没有站立的真龙——他们全都倒下了,只有巨大的裂缝与燃烧的火焰,暗示着这里方才发生过什么。
龙族奔着灭亡五州而来,没想*到自己反而先踏上了灭亡的道路,这未尝不是一种历史的玩笑。
“云青紫!你太慢了——龙族军士已经全军覆没!”
姬宴雪仰头,凌厉的目光似能穿过无数距离,看到正在星星海中极速奔行的龙皇。
几息之后,一道冰冷的神识如闪电般回应:
“明日。”
“明日正午,本尊将至五州,与你决战。”
“姬宴雪,我等着你,太古战场见!”
“太古战场吗……哼,好。”
情理之中的地方,看来云青紫还是对西海故土颇有心结,姬宴雪收起破军剑,冷冷一笑:“在万年前的古战场上决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一战,会是夺运之战的漫长回音,与最后余震。
真龙与神族的万年仇怨,将会在她们两人之间,以一方的死亡作为终结。
——也或许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姬宴雪想。
但这两个结果,其实并没有很大差别。
“明天就要最后决战了吗……”
谢挚有点恍惚:这么快……
她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像缺了一块什么东西一般,抿着唇,抓住姬宴雪的衣角不肯松开。
姬宴雪垂眸,在她的脸上看到迷惘与不安。
“别担心,谢挚,还有一天呢。”
谢挚看起来,倒好像比她这个要上战场的人还害怕似的……
姬宴雪喜欢她在意自己,这让她觉得很受用,可又不想见她担心。
她宽慰着,顿了顿,又笑道:“——还是说,你觉得我会败吗?”
“不……”谢挚此时仿佛连玩笑也听不了,闻言只是摇头,极认真地回答:“你不会败的,你可是摇光大帝,怎么会败?……你会活下来,一定会。”
前一句还略有迟疑,说到后面,她却一下子抬起脸,直视着姬宴雪,目光坚定,像在许诺一般。
因为这笃定,姬宴雪怔了怔,随即笑起来:“那是自然。”
距离云青紫归来还有整整一天,姬宴雪决定先回西荒休整。
决战前的一晚,她想在昆仑山上度过,而且她还没有收殓战死的同族的尸身。
谢挚自然陪她同行,一路默然无言。
——惨烈,战后的大荒,只能用惨烈二字来形容。一切语言在这时都显得苍白且无用了。
在兽潮的践踏下,星罗十六部的众多名城化为了废墟与灰烬,原野上堆积着累累的尸骨,干涸的天恩河道被血染成了铁锈般的暗红色。
千里之内,放眼望去,竟无人烟。
战后的景象,如同被水浇湿的地狱一般,它不再燃烧了,而是被死亡与寂静永久地封存。
谢挚只是匆匆看一眼,都觉得仿佛有烧红的烙铁猛地按上了她的眼眶。
她想起少年时在英才大比中认识的许多朋友,那些少年来自大荒的各个地方、各个氏族,说起家乡的繁荣美丽时无不兴奋快乐,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但是现在,他们的家园化为了血海,而他们年轻的生命做了这血海里一片小小的浪花;再也看不见那些活泼的笑脸了。
“那是……”
在暗红的西荒大地上,一点黯淡的白十分显眼,谢挚用神识扫了一眼,觉得有些熟悉:“是个石人么?它好像还活着……?”
“走,下去看看。”
两人来到那石人面前,它正呆呆地跪在一堆尸骨面前,浑身布满伤痕与裂缝,听到有人接近,这才僵硬地慢慢回头看。
这一看,它那木讷滑稽的脸庞上,却一下子浮现出了惊喜与不可思议:“小主人……!神山保佑,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小主人?
姬宴雪微微皱了皱眉——太陌生而又太久远的称呼,但也确实让她想起来了眼前这具石人的来历。
“你是……我小时候做的石人?”姬宴雪犹疑地问。
“是我,是我啊!”见姬宴雪竟然还记得它,石人愈发激动。
谢挚终于也慢慢认出了它:“你是那个……万兽山脉的石头人?和貔貅、小白鸟在一起的石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呢?”
石人僵住,似是十分不愿意回忆,许久才艰难道:“……他们……因为不听命令,便被龙族给杀了。”
“那你怎么活了下来?”姬宴雪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
“……”
石人沉默,慢慢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
姬宴雪脸色微变,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你——”
话音未落,一团黑影似乎筋疲力尽,从天空中软绵绵地坠落下来,直直栽倒在地。
谢挚一惊,却又觉得熟悉——但是怎么会熟悉?怎么会?
预感到了什么,她的心跳得厉害,手也抖得不停,耳朵里嗡鸣不休,眼睛也仿佛看不清东西了,重重喘着气,弯下腰,跪下去,将那团血肉模糊、几乎不成形的生灵翻过来,极其轻柔地抱在怀中。
——是火鸦。
虽然“它”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她记忆中的火鸦,那只羽毛油光发亮、红喙红爪、总是喜欢号称自己是万兽山脉一枝花的漂亮乌鸦,更像是一块破布,或者说,一块裹着骨头的皮毛,但谢挚还是一眼认出了它,它就是火鸦,她的朋友。
“火鸦……”
谢挚抖着手,几乎不敢去触碰它,火鸦的体型比她记忆中缩小了好几倍,“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没事的,不要怕,不要怕,我会救你的,我有……对了!我有宝药,很多很多……”
她急促地喃喃自语着,去摸小鼎。
姬宴雪按住谢挚的手,朝她沉默地摇了摇头。
谢挚像是不能理解,仍旧去取,又被姬宴雪重新止住。
看到姬宴雪眼中的疼惜,她这才仿佛明白过来一点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明白,茫然地轻声问:“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动?”
“……已经来不及了。”
见谢挚仍然在发愣,姬宴雪不得不再重复了一遍。
说得更清楚,也更残忍:
“已经来不及了,谢挚。”
“这只火鸦把自己所有的血精都耗尽了,现在药石无医,即便真神降临,也无力回天。”
“……”
像是听懂了姬宴雪的话,谢挚终于不动了。
其实她知道的。
看到火鸦的第一眼,她就已经知道了。
它已经走到生命的边缘,而她来得太迟,无力搭救半分。
火鸦黯淡无光的羽毛在膝上翻飞,谢挚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穿出了很多孔洞,能听到风在其中穿过的声音。
怀中冰冷的鸟儿却忽然很轻微地动了一下:“是……是小挚吗……”在昏沉中,它好像感受到了熟悉的温度。
“是我,是谢挚!”谢挚一愣,随即狂喜:“火鸦,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回来了……”
“我找了你——找了你好久……咳……”
火鸦笑了,声音嘶哑,它剧烈地咳嗽,更多的羽毛随之脱落。
无休止的飞行已经耗干了它的一切,方才它在天上飞着,盯着地面上的一点白色,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掉了下来。
没想到,它的运气这样好,竟然落到了谢挚身边。它原本已经对找到谢挚不抱任何希望了……
“你这个坏家伙,讨厌鬼,大混蛋……明明说好只是去中州修行几年,却把我抛下,再也不回来了……我再也不要和人族交朋友了……”火鸦虚弱地抱怨。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
火鸦却用尽全身力气,软软地扑过来,用翅膀搂住谢挚,轻轻蹭她的脖颈。
“小挚,我好想你,你长大了,我好想看看你现在长什么样子,但是我的眼睛……看不见……牧首大人说你还活着,我好高兴……她让我来找你,告诉你快走,去星星海,不要回来……”
“祭司、钱城主、牧首大人都死了,丹朱鹤也死了……死了很多很多人……流不完的血……龙族实在是……太强大了……”
回忆起了那些可怕的画面,大鸟的身体又开始战栗发抖。
它的意识已经混乱不堪,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方,时而迷茫,时而惊惧,只是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地倾诉:
“我很怕,不敢降落,一直在飞,我累得要命,想停下来,或者死掉,但是不行,我还没找到你,牧首大人让我找你……你去了哪里?小挚,我想你,我想你……”
“小挚,我好想飞啊……”
可是它如今,却已经飞不动了。
火鸦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仰面倒在谢挚的腿上,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小,它方才都只是最后的回光返照罢了。
其实,姜既望根本没有指望火鸦能够找到谢挚——她很清楚,五州如此广大,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她只是想找一个借口,放火鸦走,让它保全性命罢了。
只是她却没想到,这倔强的鸟儿,居然真的将她的话当成了最后的托付,将生命都抛付在了这项使命上。
龙族入侵五州已有半月,火鸦便在五州日以继夜地飞行了十余天,一次又一次地燃烧血精,找寻谢挚的身影。
不知想到了什么,它嘿嘿傻笑了两声:“……下辈子,我要吃遍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每天都带着你到处玩,你说好不好?对了,还有牧首大人,丹朱鹤,和小狮子……”
“好,好,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什么都行……火鸦,不要闭眼,你很累吗?”谢挚用手指一下下抚摸它的羽毛。
火鸦像从前一样咂咂嘴,它还不知道,自己的喙早已经折断了:“哎,是有点……”
“小挚,我好困了……你给我唱首歌好不好?就唱我……就唱我妈妈的那首歌,我想听……”火鸦请求。
它从前和谢挚整天呆在一起,谢挚笑话它,明明是只鸟,却连首歌都不会唱,气得火鸦直跳脚,搜肠刮肚了好久,才在记忆深处里扒拉出一首简单的曲调。
火鸦说,这是它还没长大的时候,它妈妈随口唱给它听的,谢挚听了印象很深,到现在也还记得。
“好,我给你唱……”
谢挚怎能不答应。
她停了片刻,轻轻地唱起来。
“小小的、小小的鸟儿,翅膀用力挥,再飞快些吧、
快快飞出饥饿与泪花。
嘴里衔一颗花种、
它发芽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
飞吧,飞吧,救不了你的妈妈。”
依偎在谢挚的怀里,火鸦最后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它很想再张开嘴,嘲笑一下谢挚竭力忍耐的哭腔,让谢挚笑一笑,不要为它哭泣,但它已经没有一点力气,而且也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它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形体,变得轻盈,不再疲倦,回到了最原初的过去,变成了一只雏鸟或者一颗鸟蛋,还在母亲温暖的羽翼下,昏昏沉沉地做着一场关于森林与天空的梦。
“……天真蓝。”
在意识最终消散的前夕,火鸦梦呓般轻轻地咕哝了一声。
……正如它初遇谢挚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
像是没有察觉到火鸦的死去一般,谢挚还在继续唱,直到它的躯体缓缓自燃,化为灰烬。
火鸦继承有一缕朱雀血脉,这种鸟儿死后是不会有尸体的,只会燃烧,和青烟一起,上升到天际。
许久过去,谢挚仍旧一声不响,安安静静地跪坐在原地。
“谢挚……”即便再不忍心,姬宴雪也不得不开口打断她的悲痛。
出乎她的意料,谢挚忽然说话了。
她的声音竟然意外地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轻快。
“……你大概不知道它是谁,它是一只火鸦,名字叫朱眉。”
“我是十四岁的时候遇见它的,刚见面我们就打了一架,族长把它倒吊起来,后来我们慢慢熟悉,整天整天,我们都呆在一起……玩,修行,冒险。阿英长大了,她有自己的事要忙,火鸦变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姬宴雪怜惜地注视着谢挚,默默住了口。
她知道,谢挚这个时候太需要一个人来说话了,她只需要倾听和陪伴。
“它很聪明,也很狡猾,有的时候也很笨,爱闯祸,嘴巴欠,到处得罪人,给我惹出许多麻烦来;万兽山脉深处那么危险,它不想去,但拗不过我,还是陪着我去了,出来的时候我受了伤,昏迷过去,是它背着我,一路走出万兽山脉,把我带回氏族里。”
回忆起少年时的美好,谢挚不自觉露出了微笑:
“在族里它也整天闲不下,不是到处找浆果,就是偷铁剑蜂蜂蜜吃,然后被叮得满爪子包回来,跟我抱怨连天……它还偷摘植物大能的葡萄,为了给我送一块宝石,误打误撞闯进过太古战场……”
“……”
“……”
“……它是被……活生生累死的……”
谢挚吸了口气,静默又静默,忍耐又忍耐,终于极艰难地,一字一字,说出这句话。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但她却仍然在笑:“你不知道,它是多么懒、多么能偷奸耍滑的一只鸟,只要它不愿飞,任谁来了也绝拉不动,我不背着它跑就不起来……”
但就是这样爱偷懒的一只鸟,竟然是被累死的。
它夜以继日地不停飞翔,精疲力尽,惊恐万分,熟悉的大荒沦为了翻涌的血海,没有一处安全的小岛可以安身立足,供它停靠休憩,无法着陆,它只能不停地接着飞下去,一面泣血,一面继续无望地搜寻谢挚的身影。
谢挚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如刀绞。
它落在她怀里的时候,是那么轻,那么轻啊——就像一片纸一样。它该飞了多久,找了她多久啊。
它飞出了危机重重的万兽山脉,飞出了尸横遍野的雍部,飞出了生灵涂炭的大荒,却没能飞出生死之间。
姬宴雪沉默上前,拥住不断颤抖的谢挚:“……不要再忍了,哭吧。”
像是被这句话所刺激,谢挚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自出秘境以来所有压抑的悲伤一齐涌出,她被过于巨大的痛楚击倒,紧紧地抱着姬宴雪,哭到哽咽难言、肝肠寸断。
“它只是一只鸟——它什么错都没有犯,只想快快活活地活着,为什么,为什么它要落到这种地步?”
“如果一定有人该死,那也应该是我才对,为什么要是它,为什么?我不明白……”
“还有牧首大人,夫子,宋师姐,他们都是一群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为什么他们要死呢?我好后悔……我做错了好多事……”
谢挚的眼泪打湿了姬宴雪的肩膀,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眶也红了,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是无措地一下下抚摸谢挚的后背,反复低声道我在这里,不要难过。
她从来没有见谢挚这样过。即使她活过数千年的岁月,见过无数生灵的生死离别,此刻却也禁不住被谢挚牵动了情绪,为她的痛楚而痛楚,为她的悲伤而悲伤。
哭到没有力气,谢挚渐渐平复了下来,又在姬宴雪怀里靠了一会,这才挣扎着慢慢站起。
火鸦的灰烬还剩一些,谢挚本想留下来,做个念想,但想一想之后,又觉得还是不必了。
“……飞吧,飞吧。”
她将手中的灰烬撒向天边,轻声道:“火鸦,飞到没有痛苦的地方去吧。”
姬宴雪走到石人面前,石人抖了抖,惶恐地叫:“小主人……”
“不要这样叫我。我早就不是你的主人了。”
听出她的冷厉,石人一阵沉默。
“……对不起,小主人,我知道我铸下了大错,我不该听从龙族的命令……他们不想消耗自己的兵力,想用兽潮征服大荒,而我……而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是您给了我生命啊!您都忘记了吗?”它仰起头来,“您雕刻了我,想让我陪着您,做您的朋友,只是神帝陛下不同意……我的生命来之不易,我想……珍惜。”它还是习惯叫姬宴雪小主人,而管她的母亲叫神帝。
“你的生命来之不易,别人的生命就来得轻而易举,是吗?”
“……不,不是,我——”
姬宴雪上前一步,按住激动的石人。
符文闪烁,她收回了许久之前赋予它的生命,看着它重归于无知觉的土石。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母亲会如此愤怒了……”姬宴雪轻声叹息:“生命符文,绝不可以为了一己私心随意乱用……她当年惩罚我,是对的。”
收拾好心情,路途仍要继续。
一日之间,她们跨过数万万里距离,来到大荒最西方,昆仑神山仍然巍峨壮丽,粉尘似的雪晶在山巅飘洒,火红的夕阳照射着玉石般的冰壁。
——如果忽略许多神族战士结冰的尸体的话,这会是一幅很美的画面。
自从踏上昆仑山之后,姬宴雪就格外沉默。
她早已预料到了山上的景象,因此在看见第一具尸体的时候并未失态,只是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然后她迈步,平静地走过去,跪下,郑重轻柔地抱起同胞残破的身体。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女性神族,金发散落在美丽的脸上,看起来像是只是睡着了,仿佛随时还会苏醒。
昆仑山上常年冰寒无比,神族战士们的尸体保存得很好,连脸上的血迹都很新鲜,好像刚刚才溅上一般。
姬宴雪抬指,温柔而又耐心地替她理顺头发,擦掉那块血迹。
谢挚看不清女人的神色,只能看见她淡金色的睫毛低低地垂着。
她无声地跟着姬宴雪,两人一一将尸身收殓。
一切都结束后,夜晚已悄然降临。
看着姬宴雪的背影,谢挚觉得自己应该说句什么,可是口张了又张,什么言语又都显得太苍白。
“此战,折损了我族的九成,还有数百神族逃了出去,也未见小狮子的尸身,她们应当是将它也护走了……”
姬宴雪轻声说:“能逃走哪怕一个,也是好的,我很高兴。只要还活着一个,我们便还没有灭亡,神族便还有希望。”
“为保卫五州而战死,是神族的荣耀。在神帝没在的情况下,她们还是竭尽全力,组织起来,杀死了三个真龙仙王,大大减弱了龙族的攻势,这是极不容易的功绩,她们是了不起的战士,我为她们骄傲。”
“只有我,却是无能的神帝。”
姬宴雪的腰身仍然笔直,只是透露着一点说不出的疲倦。
她已经很累了。
“你去偏殿休息吧,谢挚。那里受损不多,尚算完好。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
即便担忧姬宴雪的状态,谢挚也只能答应。
确如姬宴雪所说,偏殿保存得还算完整,陈设俱全,并不多么华丽,甚至有些空荡;这里大概是姬宴雪平时读书休息的地方,到处都是她的痕迹和气息,桌上散落着未读完的卷轴,并几把精巧的刻刀。
谢挚还找到了一壶酒。
她思索了片刻,坐下来,开始喝酒。
这神族的佳酿口感独特,喝下去时如饮冰雪,落入肚腹后才像火一样地滚烫,谢挚的酒量较少年时的确好了许多,但仍然谈不上是善饮之人,不一会儿,便轻轻地吐热气,浑身都蒸开一层薄薄的粉色。
“唔……”
她感觉已经有些醉了,半撑着身子,展开一面水镜,支起头审视着镜中人。
清润的眼,泛红的脸。
嘴唇红润,下颌线细致,有酒液顺着下巴缓缓地流进敞开的领口里。
是很美的。她心想。
或许还可以更……谢挚干脆解开外袍,伸手拿起酒壶,慢慢浇在胸前,轻薄的衣衫湿透贴紧在身上,显出窈窕的曲线,她低下扯了扯将散不散的腰带。
好像很容易扯破。
就着醉意,她走出偏殿。
……月亮好亮啊。
站在昆仑山巅的神宫门前,月光照在雪地上,如白昼一般,谢挚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涌上一点羞耻和紧张。
她踌躇了一下,舔了舔唇,还是轻轻敲响神族圣洁的大门。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几刻。
门开了。
略带疲倦的美丽女人出现在门间,微微偏头看向她,似在问询。
月光给姬宴雪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辉,美得惊人,谢挚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被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她吸一口气闭上眼冲进来人的怀里,勾着姬宴雪的脖颈,直接吻上了女人的唇。
第349章 情潮
冰冰凉凉,像她这个人。
谢挚有点恍惚地想:姬宴雪的唇,吻起来原来也是软的……
她吻了一下,姬宴雪没有回应,她自己倒先受不住似的开始细细地喘,横下心又凑过去,踮脚去吻。
女人终于有了动作,轻轻扣住了她的腰身,将她限制在一个合适的距离。
“你喝酒了。”
姬宴雪垂眸陈述,目光扫视过怀中人水光粼粼的眼瞳与带着粉晕的面颊,以及……锁骨下大片裸露的雪白肌肤,语气平静而又清淡,仿佛毫不动容。
谢挚的衣袍被酒液打湿了大半,姬宴雪微微蹙了眉,俯身凑到谢挚颊边,嗅到浓烈的酒气,混合着谢挚自己的气息,蒸出一种润泽的甜香。
“……你这是喝了多少?”
轻柔的呼吸似有若无,姬宴雪的问句也低,裹在颈间,谢挚浑身都颤了颤:“一点点而已……”
小声说着,她仰起脸,又去轻吻姬宴雪的下巴。
“……谢挚。”姬宴雪喘了一口气,往后稍仰了仰。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盯着谢挚的眼睛,仔细打量她的神情,想要确定她现在是否清醒,声音愈低:“我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这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了,但谢挚却好像对她的危险毫无察觉一般,仍然在试图吻她,跟她贴得更近。
“我知道……”
谢挚踮脚,慢慢靠在女人的颈间。
“我在勾引你啊,摇光陛下。”她软声说。
“……”
姬宴雪深深地凝视她,眉目却柔和下去:“不得不说,很成功。”
她俯身吻住她。
两人吻着进了主殿,姬宴雪将谢挚压在墙上,她虽然是第一次亲吻,却仍然占据着主导地位,温柔而又强势,吻得谢挚说不出话来,只能在间隙发出散乱的喘息:“哈啊……”
姬宴雪顿了顿,笑着评价了一句:“声音很好听。”
谢挚又羞又恼,嗔她道:“姬宴雪!”
姬宴雪挑眉:“嗯?不叫摇光陛下了吗?”
“什么癖好,喜欢这种时候被叫陛下……”
“那你喜欢叫什么?”
“我……我可以叫你阿宴吗?”谢挚许久之前就想这样叫了,又有些叫不出口。
“阿宴……”
姬宴雪品味了一下——陌生的称呼,但从谢挚口中叫出来,似乎什么都很好听,“还从没有人这样叫过我呢……你想怎样叫,自然都可以。”
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神情极宠溺,声音更是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阿宴,你……喜欢我吗?”
谢挚眼中有一丝不安与犹疑,姬宴雪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觉心疼。
“我还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看来还是不够,竟然叫你怀疑。”
她轻笑着摇头:“傻姑娘,如果不喜欢,我根本就不会吻你。难道我看起来很闲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来者不拒?”
“不……不是……”
“为什么今晚来?这算是什么?”姬宴雪紧了紧她的腰。
“因为我想……”谢挚斟酌着字句:“……不留遗憾。”
“还因为我……我自己想要这样……”
这话相当直白,她眼睫颤动,说得磕磕绊绊,脸颊已经全红了。
姬宴雪觉得她真是可爱极了,忍不住叹道:“早知如此,八年前初见你时,我便该将你留在昆仑山上,娶你做我的妻子……”
白白浪费了八年时光,真是可惜,倒叫云清池那种人伤了谢挚的心。
“不过仔细想想,还是现在这样更好一些。”
趁着谢挚如今对她用情尚未太深,否则她明日倘若战死,谢挚如此重情,她该多么难过。
姬宴雪知道,明日会是一场艰险的苦战,而她并没有必胜的决心。
这是一个矛盾的悖论——据姬宴雪的推断,云青紫在星星海历练万年,战力应当与自己不分上下,就算有差距,应该也极其细微。
如果想战胜云青紫,那么她需要成神,否则她并不能取得优势;可是成神,也便意味着死亡。
任她怎样想,这也是个破解不开的死局。
姬宴雪并不怕死,为五州战死,是她的光荣,她很早之前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并没有任何愤恨不甘。
但是谢挚,却让她犹豫。
她在世间唯一不舍的,便是谢挚,更不想谢挚为她难过,因此才一直隐忍克制对她的情意,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直到今晚,谢挚扑到她怀里吻她的时候,理智上姬宴雪再清楚不过地知道,自己应该推开她——这算是什么?这算是什么?她在心里不断自问,但胸中激荡的感情却叫她难以自制,终于还是拥住了她,开始回应。
是的,她也渴望她,谢挚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放纵这一次吧,即便自私,即便不应该,又有什么关系?这是真的……最后一次了。
第一次见姬宴雪,原来已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日后有一天会和姬宴雪如此亲密,谢挚道:“才不要,你那时候只会惹我生气……”
姬宴雪也想起来了她们初见的场景,那漂亮的大荒少女气得要命,骂她昏君,一下子笑出声,摇头道:“你真是……”
“真是什么?”
谢挚睁大眼睛,姬宴雪顺势吻住她的唇瓣,含着她的舌尖柔声讲:“真是可爱。”
她一路往下,去蹭吻谢挚的脖颈,亲昵从容,而又慢条斯理。
“哈……”谢挚敏感地仰起脸,捂住嘴唇,倒吸一口气。
“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了,这个金印……是怎么来的?”
姬宴雪仿佛格外喜爱似的,用了些力吮吻那枚印记,饱满的红唇压在雪色的脖颈上,极尽狎昵。
“是……是在北海的时候刻的……啊……”
谢挚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她脑子晕乎乎的,全糊涂了,姬宴雪问什么,便乖乖地答什么。
姬宴雪“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只是反复地吻她的唇与耳廓,起先像是怜惜的安抚,之后情欲意味渐浓,混在一起,全分不清;
大殿空旷,谢挚却觉得自己与姬宴雪好像隔绝出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在这愈来愈热的空间里,连空气都仿佛黏腻了,只有姬宴雪和她的吻,从四面八方无可躲避地落下来,她承受着,心脏鼓动,血液沸腾,愈发头晕目眩。
“去……去榻上……”
温度逐渐攀升,谢挚勉强分出一点尚在的神智,恳求地拉了拉女人的衣角,“我站不住……”
姬宴雪抱着她上了软榻,谢挚还没来得及喘匀气息,女人的吻如影随形,便又落下了。
谢挚来时本就脱了外袍,只一件被酒打湿而紧贴身躯的里衣而已,为了引诱姬宴雪,甚至还特意解散了衣领腰带,此时被压在榻间,愈发散乱,几乎不成样子。
姬宴雪目光扫过,心里明白,眼里笑意更浓了一些,她喜欢谢挚为她用小心思:“是为见我故意的吗?”
也不待谢挚回答,吻她道:“我很喜欢。”
“那酒很烈,喝了是不是感觉不太舒服?”
谢挚的确觉得小腹像火在烧一样,但她又不太能确定,到底是喝酒的原因更多一些,还是——
姬宴雪冰凉的手指压下,蕴着法力,帮谢挚化解。
但在帮助之外,又有一些别的感觉……渐渐渗出来。
她怎么、怎么好像……天生就会调情一样——
这太折磨,谢挚咬唇,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阿宴……”
“嗯?”
姬宴雪咬着一截腰带,缓缓扯开。
她这样美得要命,本就是冶艳浓烈的容貌,此刻红唇微启,眼波流转间尽是绮丽的欲色,极为动人心魄,谢挚一时之间什么话也忘了,只是呆呆地盯着她看。
直到她注意到姬宴雪长久停住的视线,这才回过神来——姬宴雪应该是看到她胸口的伤疤了。
虽然昆仑山宝让她重获新生,但剖心的伤疤依然留在那里,不能祛除。
谢挚下意识便想躲藏或者遮住,但显然已经来不及。
她其实不是在意外貌之人,但不知为什么,此刻在姬宴雪的注视下,心底莫名便涌出了一点心酸难过——大概在喜欢的人面前,人总是容易更脆弱一*些。
“……怎么啦?很难看吧?”谢挚勉强笑了笑,小声问。
“不……”姬宴雪摇头。
她俯身,极温柔、极郑重其事地在那伤疤上落下一吻:“很美。”
谢挚原来受过这样重的伤啊……
怪不得,她改变了修行方向,不做体修了。
姬宴雪忽然有了具体的实感:当初那个明媚天真的大荒少女,是趟过海一样的苦楚,才慢慢长大,渐渐沉默,变成现在这样,站在她面前的。
她还能有勇气信任她,接纳她,在她面前袒露最柔软的自我,更是极不容易。
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克制感情,在暗处,谢挚一定也曾同样无数次地徘徊犹豫过。
她的顾虑,并不比她更少。
“你受苦了,小挚。”
“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没有任何人再能伤害你半分……。”
姬宴雪低缓地道,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二人的鼻息已经相融。
她吻了吻谢挚,抬起身子,也褪下衣袍,神族果然是被上天偏爱的种族,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完美得像大道的造物,每一处肌肤、每一条曲线、每一个起伏的弧度都漂亮得惊人。
谢挚看得移不开眼,她听见自己惊艳的低叹——
大概是秀美端艳的山峦吧……解下铁甲,应有无限柔软的春光,如潮涌一般倾泻。
不可接近的、高傲肃冷的雪山,融化之后,竟是这般。
她模模糊糊地想:
这样美丽的景色,除了她之外,再也没人会看到了。
隐秘的欢喜在谢挚心里散开。
只有她可以得见,只有她。
姬宴雪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重新压过来:“我好看么?你都看得入迷了。”
“好看极了……”
仍旧是吻,缠绵热烈的吻,或许是酒意上涌,也或许是被姬宴雪的美色蛊惑了心神,谢挚越来越主动,姬宴雪显然满意于此,朦胧地低叹:“奇怪,明明是你喝了酒,我却也觉得好像醉了……”
“小挚,你好甜……”
神帝困惑地蹙眉:“是来的时候吃了糖果么?”
紧接着她又否定了这个猜测:“不……不对……”
世间没有糖果是这滋味,这样甘芳,叫她沉沦留恋。
谢挚只觉得热,好像有温吞的细火在她皮肤下连绵不绝地丛丛燃着,却偏不给她个痛快,烧得她愈来愈口干,心跳愈来愈急,耳边尽是凌乱的喘吟呜咽,忽然她混沌的意识才明白过来——那是她自己发出的声音。
姬宴雪垂首亲吻她,像微风,短暂地令那火势一滞,但也只是减缓了一瞬,紧接着又愈发猛烈地燃烧起来,仿佛灵魂和血液都滚沸了。
“小挚……”
(无脖子以下描写)
……,谢挚浑身都像弓弦一样绷紧发颤,她听到姬宴雪情难自禁的低低喟叹。
“你真美……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我好幸运被你喜欢,小挚,小挚……”姬宴雪动情地呢喃。
“……我爱你。”
谢挚张开眼,看见姬宴雪低垂的眸中尽是柔润的水光。
一滴晶莹的汗缓缓滑落,坠在女人弧度完美的下颌,微摇,露珠一般。
像是受到蛊惑,谢挚仰起身子,昂首张唇,将那滴汗舐去。
姬宴雪的动作顿了顿,旋即更热烈地回应。
谢挚攀着她的肩,觉得自己好像大海中的一叶小船,只听到姬宴雪隐忍而又压抑的喘息,一声一声,滚进她耳骨,刮得她心脏和四肢百骸都阵阵发麻,姬宴雪身上总是有一股馥郁的香气,此刻在情欲的熏蒸之下愈发温浓,这股香气包裹着她,让她醺醺然。
“我明白为什么龙族为什么热衷床。事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姬宴雪喃喃叹。
女人的金睫下笼着柔光,是极温柔的情绪,谢挚迷醉地望着她的眼眸,碧波微漾,感觉自己仿佛连肉。体带灵魂,都在这水一样温柔的眼神中化开。
她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欲海沉沦了。
(无脖子以下描写)
到达一次,姬宴雪仿佛不知疲倦,又来吻她,谢挚无法拒绝,她自己其实也不舍得和姬宴雪分开——时间太珍贵,又太短暂。
只有一夜啊……她们两人心里都明白。
“明天……明天……不要紧吗?”谢挚还记得正事。
“不必担心,我会赢的。”
是的,谢挚知道姬宴雪会赢——但是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只有付出生命才能战胜云青紫,那么这胜利,又还有什么意义?
到了这时候,姬宴雪还不肯对她说实话……
按她原本的打算,大概是想在殿中独自一人静坐一晚,第二天,便战死在大道下吧。
那样孤寂,那样决绝。
这就是她为自己选的道路。
“阿宴、阿宴……”
不知为何,她鼻头一酸,竟掉下泪来。
“怎么了?疼吗?”姬宴雪动作一停。
“不……”
(无脖子以下描写)
……
她只觉胸间堵着一股酸涩痛楚的情绪,既极欢喜,又极难过,在这完全矛盾的情绪里,于是渴盼更重更激烈、甚至是粗暴的对待。
姬宴雪应该也有与她相似的感觉,沉默地应允她的请求。
“阿宴,抱我……抱我……”
在……的时候,谢挚哆嗦着打开识海,与姬宴雪相连,灵肉交融的感觉实在太美妙,叫她灵魂都发颤。
(识海,是一个玄幻小说的名词,打开识海类似于打开精神空间,没有性暗示)
甘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
……
……
纠缠整整一夜才止歇,谢挚依在姬宴雪的怀里,身体十分疲倦,精神却很清醒,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爱恋地轻抚她湿润的眉眼。
气氛宁和而又甜蜜,姬宴雪闭着眼笑起来。
她捉住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声音还有些沙哑:“怎么了,还想继续吗?我不是不可以。”
“天都快亮了……”谢挚脸一红,“你还是休息吧。”神族的强健,她也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姬宴雪低低地笑。
她揽着谢挚,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她乌顺的长发,内心十分平静。
凌晨朦胧的清光从神殿的缝隙里薄薄地渗进来,像流水一样浮动。
还有几个时辰,最后的决战,就要到来了。
姬宴雪仿佛思绪万千,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她一下子想起很久之前,母亲面孔严肃,谆谆告诫;
一下子想起年少的自己怎样接过神帝的重担,火红的太阳在她近前无数次明亮地升起;
一下子想起初见谢挚时她的模样,那大荒少女生动的怒色还尤在眼前。
但最终,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思绪,都缓缓地归回了怀中纤瘦的女人身上。
姬宴雪轻轻地叹息。
此生,她没有任何遗憾了。
谢挚似乎在做些什么,窸窸窣窣的,姬宴雪此时的神经十分放松,并未在意,问了一声“你在做什么?”
谢挚没回答她,只是回之以轻快的吻。
她还捂住了她的眼睛,撒娇道:“哎——不许睁眼!”
“阿宴,睡吧……还有几个时辰可以休息呢。”
谢挚贴着她耳朵,轻声说:“我陪着你。”
“好。”
姬宴雪纵容地一笑,她很珍惜这最后与谢挚相处的时间。
许是太过放松,她的意识居然真的渐渐模糊下去,沉入了梦乡。
“……”
直到确定姬宴雪睡熟之后,谢挚才慢慢起身。
倚在榻边,谢挚屏住呼吸,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姬宴雪。
好像头一次见到她似的,仔仔细细地用目光反复描摹,一遍遍看女人柔顺的金发,浅色的眼睫,鲜润的红唇,窈窕的身形,以及玉一般的锁骨。
……这是她喜欢的人,五州最强大、最尊贵的生灵,此刻就这样毫不设防地躺在这里。
不久之前,她才与她交融,抵死缠绵,做过最亲密的事。
太一神的金字经文在谢挚的识海中闪烁微光,很快,这微光也如丝线一般,蔓延到了姬宴雪的识海里。
一个精巧的阵法围绕着姬宴雪,悄然形成。
用太一神的经文,谢挚设下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阵法,困住了姬宴雪。
这阵法的一端连接着谢挚的识海,倘若姬宴雪要强行破开,便会伤害到她。
谢挚估算,这个阵法应该能困住姬宴雪……大约半天的时间。
而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当然,若不是方才在情事里她连接了她们的识海,姬宴雪又对她完全敞开,全无戒心,以姬宴雪的修为与敏锐,无论如何,谢挚也不会成功的。
她利用了姬宴雪对她的信任。
姬宴雪之所以睡得这样沉,也是因为她刚刚悄悄动用了狐族的术法。
晨光愈来愈浓,殿间渐渐变得明亮。
静谧的昆仑山上,开始下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缓缓落在殿顶。
正午将近,像是被落雪声惊醒,谢挚终于从漫长的凝视中回过神来。
阿宴……
谢挚俯下身,珍重留恋地最后亲了亲姬宴雪的脸。
对不起……
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是我是……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的。
原谅我吧,阿宴——
不原谅,也没关系。
谢挚穿戴整齐,拿起断剑,没有回头,无声无息地奔了出去。数不尽的雪花在她身后纷纷落下。
第350章 龙骨
下了昆仑神山,谢挚在雪中一路疾奔,不多时便已来到大荒中的太古战场。
这里仍然与她少年时误入时一模一样,时间仿佛在太古战场永恒地停止了流动,荒凉的戈壁茫茫无际,金色的神血浸透了沙土,无数强大的修士在此陨落,尸体仍然仿若生时一般鲜活。
谢挚的目光在那些散乱的尸骨上扫过。
上次她踏入这里时,才只有十四岁,身边还陪着火鸦,还记得火鸦贪图珍宝,曾经从一个紫袍修士手中叼下了一柄拂尘……
可是现在,那只贪财莽撞的大黑鸟,永远离她而去了。
她闭了闭眼,呼出口气,重又向前走去。
循着记忆,谢挚来到水晶宫附近,愕然地发现,那曾经瑰丽得像一个梦境的水晶宫殿,不知何时变为了一堆废墟。
“是……我们走的时候倒塌的吗?”
谢挚想起来,她当年和宋念瓷离开水晶宫之后,似乎确实有隆隆声自遥远处模糊传来,但她当时并未在意。
真龙的水晶宫,在大荒里沉默地伫立了一万年,终于在完成小主人的愿望之后,心满意足地关闭了。
“其实倒了也好……也好。”
谢挚眼中划过一丝怅然,但很快又转为坚定。
往事已矣,她不能再留恋过往的温情与回忆,这不利于她接下来的战斗。
算算时间,龙皇也该来了……
谢挚将断剑别在腰间,默然仰首,凝视天穹。
太古战场并未下雪,只是天气极阴沉,风雷之声四处滚动,仿佛随时都要落雨,厚重的深灰云层在天空中堆积,像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其上铺满了浓淡晦暗的墨色。
在这墨色间,忽然多了一点微弱的金,很快大盛,像是一把金剑从天外灿然射来,猛地击破了云层——
“轰!”
金光落下,如流星坠地,在地面上砸出道道裂缝。
“正午已到——摇光大帝姬宴雪何在?”
在四散的烟尘中,谢挚率先看到的是一双冰冷的金瞳。
紧接着那来人振袖一挥,身躯这才彻底出现在谢挚眼前。
是一个高挑美丽的女人,紫衣金冠,十分威严贵气,分明是清雅柔和的容貌,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但投过来的眼神却极利。
谢挚的心一颤:
……这个人,果然如她所想,与宗主长得一般无二,唯一的不同是眉间没有朱砂而已。
不,不对,她们的气质也完全不一样……倘若她们两人并肩而立,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将她们分别开来。
宗主的目光淡而平静,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世间万物入不了她的眼,她的心里只有亘古永存的大道与公义;
而眼前这个女人,却像一把出鞘的利剑,谢挚几乎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浓烈到快凝结成实质的杀气。
云重紫神识放出,顷刻之间已经将方圆千里都扫视了一遍,没有寻见姬宴雪的踪影,只有一个人族抿着唇立在水晶宫废墟正前,久久地盯着她看。
云重紫也终于注意到了谢挚,看向她,不禁挑一挑眉。
方才没放在心上,现在一看,这个人族十分年轻,应当只有二十几岁,生得更是……云重紫不得不说,很对她的胃口。
是那种不能否认的漂亮,唇红眸清,乌发雪肤,明艳照人,颈边还隐约露出一点金印的轮廓,引得人不由得格外多端详片刻那片肌肤,既觉惋惜,又觉有些心痒。
不知为何,云重紫觉得这人似乎有点莫名的熟悉;
但仔细打量她的面容,又实在想不起来具体是谁。
奇怪,是在哪见过吗?
但如果见过,又怎会想不起来……?
有朦胧的印象在云重紫脑海一闪而过,但由于太过久远,又很快消散,不能忆起。
到底是在哪里呢……
她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之前认识吗?”扫向女子的后方:“姬宴雪呢?我和她约定的时间已到,但她现在还毫无踪影。”
“姬宴雪来不了了……”
谢挚轻声说:“你今天的对手是我,龙皇。我来替她与你决战。”
云重紫终于望见,她颈间除了金印,还有一点红痕,龙族的敏锐立刻叫她明白过来,那来自于什么——当然是充满爱恋的反复吮吻。
“至于我是谁,那不重要——”
黑雾长刀在谢挚手中缓缓凝聚:
“……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杀你的人,就足够了。”
云重紫的目光彻底冷了下去。
她早已失去了对情绪的感知,但此时,她确实感到自己应该生气。
“哦?做我的对手,你恐怕还不够资格。”
半神的修为,足够云重紫轻易察觉谢挚的境界——可怜的斩己大圆满。
对谢挚的年龄来说,的确是个奇迹,但倘若想做她的敌人,仍是螳臂当车,完全不够看。
“姬宴雪就派你来替她决战?真是可笑……”
云重紫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面带嘲讽道:“我原本以为她还算个人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只是个胆怯的懦夫罢了,居然派一个修为低弱的人族前来应战,自己龟缩不出。”
“她不会真的以为,你能拦得住我吧?”
说着又细细端详谢挚面容,到底是觉得,这人族的容貌实在是称她心意极了。
此前龙族征服星星海时,云重紫的部下不知献给过她多少美貌男女,她都不假颜色,今日竟头一次起了一点留下她的心思。
——假如谢挚识相,肯服软的话。
云重紫忽然又微笑起来:“你是姬宴雪的什么人?情人?姬宴雪能给你什么?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不会觉得不值吗?”
“五州早已走向无可挽回的没落,龙族与星星海,才是真正的未来。”
女人顿了顿,语气透露出些许循循善诱,暗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更何况,龙皇之后位,至今仍然空闲。”
“一个连同族都没有的神帝,还算是神帝吗?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孤家寡人罢了。”
“谁是初升的朝日,谁是将灭的夕阳,谁前途光明,谁未来黯淡,人族,你要看清楚。”
谢挚不为所动,冷冷地顶回去:“孤家寡人,难道你就不是吗?你攻打五州时带来的真龙九子和数千大军,如今又安在?”
“是啊,都死掉了。——不过我想,为了龙族的复兴,他们是很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的,这很值得。”云重紫丝毫不以为意,笑道。
“而且你不知道龙族性淫吗?我们大可以……”
谢挚感到她轻佻的目光划过自己小腹,富含深意地笑了笑:“从头再来。”
谢挚悚然一惊,她刚经历情事不久,对云重紫此刻眼中的情绪,自然再熟悉不过——
那不加掩饰的沉沉欲望。
眼前的生灵,与她记忆中温柔含蓄而又尊重人的金龙姐姐一点也不一样。
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谢挚再次意识到这一点。
她退后了一步,咬牙道:“……你,你明明已经没有感情了,居然还想着做这种事……”
难道说,她的猜测有误,金龙姐姐当年并没有将情感全部灌注入第二法身,而是还留了一部分?
对面的紫衣女人却如同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情,一下子嗤笑出声。
她那与云清池一模一样的面容上,露出了云清池绝不会露出的神情:
“情和欲,本来就是可以完全分离的啊,难道你以为只有情才有欲?真是天真可笑。”
云重紫残忍地笑道:“比如我对你有欲,和对你无情,这两者之间,也并不冲突。”
她欣赏着谢挚倏然变色,心道这人族哪里都好,只是脖颈上的吻痕着实碍眼了些,但也没关系,她之后自会将那痕迹一一覆盖。
“怎么样,想好了吗?我的耐心并不多。”
“只要你投降,带我找到姬宴雪,我会留着你的性命,给你享不尽的尊荣。”
云重紫微微偏头,声音低沉。
“……而如果你实在蠢到不识时务,那就只能给姬宴雪陪葬了。”
谢挚不作声。
因为她已经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乌光在刀尖闪烁,谢挚将黑雾长刀对准了云重紫。
云重紫面色转冷,低低地说了一句“不知好歹”。
她也缓缓自空中拔出了龙骨剑,剑身晶莹润洁,如白玉一般,浓郁的龙气在其上流淌飞舞,时而化为金色小龙,缠绕着剑身发出长吼。
谢挚的长刀已经斩至,云重紫横剑格挡:“锵!”
刀剑相接,迸出火星,云重紫略微惊异:“你这刀是……”
是把神刀么?与她的龙骨剑碰撞,竟然丝毫不输,她之前纯靠剑,甚至能直接斩断敌人的兵器。
“只是把名不见经传的凡刀罢了,自然比不上龙皇陛下的剑。”
谢挚也认出了那把剑应当属于宗主,却不知宗主现在是生是死。
“你应该认得这把剑啊,”云重紫笑着抚过剑身,“这是你们云宗主的佩剑,不过她现在,已经不配再使用它了。”
她漫不经心地挽了一个剑花:“只有真龙,才配使龙骨剑;她既自认为人,那我便让她做人。”
“……她还活着么?”
“也许。不过就算活着,应该也废了。”
与云清池时战斗时,出于报复心理,云重紫几乎毁去了她的肉身——她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她却胆敢背叛她,现在她自然要将它们全都收回来。
谢挚听着她似乎并未下死手,心里不知为何,也悄然松了一口气。
宗主是该偿还她犯下的罪孽,但她并不愿……宗主真的死去。
至少在她没见到她之前,她不该先死。
方才那一刀只是试探,谢挚重新袭上前去,这次她往长刀中灌入了灭绝气,分外凌厉。
云重紫不以为意,随手挥出一剑接下,她根本对谢挚十分轻视,完全不放在眼里。
但这次,谢挚劈下的刀,却让龙皇一下子面色大变。
“你和姬太一是什么关系?!”
在谢挚那古怪的刀刃上,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她绝不会认错,曾给她留下血的回忆,铭心刻骨,这辈子也无法忘记。
“太一神于我有再造之恩,师长之谊。”即便知道这回答会触怒云重紫,谢挚也仍旧照实道。
云重紫的金瞳陡然一厉,不怒反笑,缓缓重复道:“好一个再造之恩,师长之谊……”
“原本还想留你一条性命,现在看来,你是自己在找死。”
轻柔地说完这句话,龙皇猛然动身,谢挚只觉眼前一花,龙骨剑的雪白剑光便已经笼盖四野,如幕布一般朝她铺天盖地地压袭下来。
好快的速度!
谢挚心中惊叹,她之前不是没见过快剑,白芍的剑就快到世人无法想象,但云重紫却与白芍完全不同——
她并不是依靠剑道与反复的练习才能如此之快,而是纯粹肉身太强大了而已;
也就是说,她就算是手里挥着一柄巨锤,仍旧能这样快!
谢挚并不退避,朝着漫天的剑光直迎上去。
“锵——!”
手腕被震得发麻,她被刀身传来的巨力吓了一跳,云重紫真的是在挥剑吗,她在剑上施加的力量足以移动星辰了!
“这就是真龙的力之符文!”
云重紫本想一举压退谢挚,没想到谢挚竟然接住了这一剑,但同样也看出谢挚面有惊色,显然并不轻松。
“你太弱了!动用仙人的力量与你战斗是一种耻辱,我不会展开大道图景的,是不是感觉很庆幸?”
“你想让我夸你一句品德高尚吗?做梦!”
两人说话间已经挥了无数次剑、无数次刀,龙气咆哮,黑雾聚散,仅仅是泄露出丝缕刀气与剑气,也将戈壁滩上的沙石斩成了粉末。
谢挚已经初步领受到了一点云重紫的战斗风格——刚猛霸道,残忍酷烈,一招一式极其绵密,每一剑都携带着劈山裂海之力,叫人不能喘息,稍有不慎便会被斩得粉碎。
她应当并不长于用剑,剑道只算不错,并不算特别出类拔萃,甚至不怎么使用兵器;
她真正倚重的不是别的,而是真龙的肉身——无需神兵武装,她本身,就是世间最强大的武器。
和云重紫战斗,谢挚有一种被莫名克制的感觉,让她十分难受——云重紫擅肉身,而她擅精神力,走的是两条完全相反的修行之路,在实战中,当真不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