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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惊枝 弦珂 21456 字 6天前

第31章 第31章对她一见倾心

“和王——”程靳觉得似乎不大对,停顿少顷,换了个说法:“和寂然。”嗓音落地的瞬间,他机敏地察觉到萦绕主子四下的寒意深了几分,委婉道:“别枝姑娘的原话是,和寂然成婚。”

傅淮卿薄唇抿紧,眸色愈发得晦涩难懂。

世间可有两个寂然。

一个是真正的寂然,另一个是他伪装的寂然。

伪装到底是伪装,算不得真。

傅淮卿神色微凝,抿唇不语。

少顷,他落在烛影上的目光扬起微许,投向程靳:“凌峰如何回复她。”

“凌峰的意思是,此事还要和您商量,不过——”程靳停顿了下,情感一事上他是迟钝了些却也不笨,来来回回也多少品出了些意思来,想起影卫来报的话语,头疼得不行:“别枝姑娘似乎对此稍有微词,似乎您若是反对,她自有其他对策。”

傅淮卿对此不觉得奇怪,她向来不以别人的想法为准,就算是‘寂然’,也左右不得她的思绪她的抉择。

如今她已经决定要与‘寂然’成亲,再难有所转机。

思忖须臾,傅淮卿面色沉了几分,绷着脸道:“让他明日一早来见我。”

程靳紧忙领命,离去时松了口气。

要是再待半息左右,他指不定会喘不过息来。

事发突然,江跃也没有想到别枝会在还没有和‘寂然’言说的情况下定下此事,要知道眼下寂然已然离京。

他自是明白王爷忽而下令命寂然离京的真正缘由,倘若寂然始终不离开,由着别枝和‘寂然’接触,她投入的情感也会越来越多,要想打破僵局,寂然只能离开。

眼下寂然离京一事成了定局,王爷既然打算以真实的身份与别枝相处,以他的决断也不可能再让寂然回京,可眼下别枝的突发奇想着实叫人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王爷日后真的要扮作寂然的模样,与她做一对恩爱夫妻?

“传令下去,快马加鞭召寂然回京。”

清冽无垠的嗓音打断了江跃的思忖,他愣了下,这是收回了命令?

他下意识地侧眸看向面色冷凝的主子,扬起的下颌绷成条直线,目光定定地落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余晖中,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江跃应声,快步走出书房。

走出书房时一眼就瞧见等待于树影下的程靳,侧头对着书房院落内的当值侍卫低语几句,目送着侍卫离去的身影,他走过去。

程靳睨见他眸中的浅笑:“笑什么呢。”

“马上就要迎来王妃了,自然是喜事。”江跃挑开落在头顶上的树枝。

“你没听到吗。”程靳摇摇头,环视了四下一圈,压低嗓音道:“人家是要和寂然成亲,不是和咱们家王爷成亲,里头的区别大着呢。”他顿了顿,皱着眉,“要是得知自己认识的‘寂然’就是肃王,以她的性子,若不是畏惧于权势,高低要给王爷来上一拳。”

江跃:“……”

确实也不假。

四目相对少顷,两人看向书房的目光都落满了担忧,对王爷的担忧不过半息,又对自己的未来担心了起来。

要真的单方面打起来了,他们该帮谁?

不帮王爷定然是他们的失职,可若是帮了王爷就是与别枝作对,日后王爷清算起来,他们也逃不了。

霎时间,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别枝赶着回秦家,不单单是因为肃王府的氛围过于静谧,静谧得让她多少有些无法适从,四处都充斥着她不太喜欢这种气氛,还因为她确实需要在秦沛柏歇下之前寻到他。

好在她脚程快,主院内仍是灯火通明之状。

为了避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别枝没有直接去寻秦沛柏,而是找了秦夫人,遣开丫鬟后与她言说一二,由她带着自己前往主院内的书房。

秦沛柏对她的到来很是意外,扬手示意她坐下说话:“姑娘遇到了什么事情,如此着急?”

“确实有件事需要秦大人替我解释一二。”别枝开门见山。

日后既然要为肃王传递消息,自然是要了解清楚朝臣情况,山居虽然也能够给到自己一个满意的消息,可是到底还是要花钱买消息。

若是其他人还好,谁叫自己运气不好,遇到了个绝世大奸商!

徐闻澈的消息就已经从她口袋中掏回了五百两,再来一个章砚,指不定又是五百两。

京中还有这么多朝臣,一个五百两,两个一千两。

不出半个月,绝世大奸商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收回自己的一万两,说不定她还要倒贴银两进去,赔了夫人又折兵。

别枝才不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还白白便宜了奸商。

除了山居之外,眼下能够寻到的最为了解此事的人,就是秦家,不是秦沛柏就是秦骁,而她暂时还没有想过要和秦骁有所牵扯,是以也就只能前来询问秦沛柏:“章砚此人,秦大人可了解?”

秦沛柏递着茶盏的掌心停顿了下,若有所思地看着神情微凝的少女,不答反问:“姑娘是查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言语间的试探之意,别枝听得真切,也不想弯弯绕绕地转了个大圈半天才扯出丝缕正事,目光紧紧地盯着秦沛柏,道:“昨日宴会,若是我没有猜错,就是为了章砚而设。”

话音落下,书房内静了一瞬。

秦沛柏眸光打量着她,明面上看娇俏可人人畜无害实则心思缜密行动力极强,他端起茶盏呷了口茶水:“姑娘想知道什么。”

“他身上,是否有需要我全力查探的地方。”别枝问。

眼下看来章砚此人疑点重重,昨日宴会肃王也来了,就算是给秦沛柏上百个胆子,他也断不可能做出如此明目张胆的事情。

她有意观察过参宴宾客的神色,确有几人对秦沛柏和章砚的同时出现稍显惊诧,足以证明在此之前两人的交集不深,或是根本就没有交集。

除非是早早就接到了授意,方才会在众目睽睽下与之交好。

能够驱使秦家行事,也就只有肃王。

“秦大人不用着急着回复我。”别枝还有时日可以等待,不过——她不疾不徐道:“章砚如今已经和徐闻澈碰过面,按理来说我只需要护住徐闻澈周全即可,但眼下看来,章砚此人似乎关系着不少事情。”

她不是没有想过直接问肃王,然而转念忖了会儿,还是觉得不大妥当。

“我知道秦大人不方便此刻答复我。”别枝眸光微抬,扫过空无一人的窗牖外,又缓缓地收回看向对面的男子,道:“大人可问过王爷后,再决定是否要告诉我。”

秦沛柏眸色沉了沉,没想到她已经察觉到了如此多事情,静默须臾,道:“姑娘等我消息即可。”

别枝闻言,眼角弯了弯。

肃王既然提出和闲云楼合作,就自然会明白自己追问章砚身份的缘由,只需要等待秦沛柏确认过后即可。

她起身拱了拱手:“日后为了和徐闻澈往来走动,我免不得会利用秦家的名头,还请秦大人多多担待,有何不妥之处,也请大人及时告知。”

“姑娘自便就是。”秦沛柏跟着起身,深知徐闻澈进京的来意,“若不是姑娘担着秦家二姑娘的头衔与他有所往来,他也会寻机搭上秦家其他人,日后姑娘离开秦家,秦家大可不认此事。”

可若是搭上其他人,就由不得他们认不认了。

别枝闻言,眼睫扬起。

看来秦家早已做好自己离去之后的准备,害她还白白担心多日。

“时候不早,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别枝对着两人颔了颔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她走到院中,余光瞥了眼身影隐于树干后的男子。

秦骁出现在书房外的刹那,别枝就已经察觉到了,有意止住了话语,不曾想他却没有选择入内,不过他到底不是其他人,他也好,他的父亲也好,都是为肃王在办事,她就没有落在心上。

她步伐着意落缓了半分,也没见他走出。

别枝挑了挑眉,知道他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不再等待快步流星地离开主院。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院落中不过半息,隐于树干后的秦骁缓缓地走出来,幽沉的眸色于黑夜衬托下愈发得深沉。

愕然,欣喜,不解等等情绪掠过瞳孔深处,汹涌起伏的情绪几近将他吞噬抹灭,就连垂落袖摆下的指节,也微微颤动着。

从始至终,她就不是自己的小妹。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望着空无一人的院落须时,秦骁绷直的薄唇慢条斯理地扬起,弯出了道弧度。

他不知道双亲为什么要瞒着自己,时至眼下答案也没有了意义。

事实胜于雄辩。

她与自己,半点儿血缘关系也没有。

少女非自己的小妹,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秦家,以秦家二姑娘的身份示人。

秦家夫妇二人走出书房看到伫立于书房外的儿子时,都是一愣,两人对视了一眼,秦夫人出言问:“你大半夜的怎么突然过来,也不着人通报一声。”

闻言,秦骁不疾不徐地回身。

看着神色微微僵硬的双亲,他突然很庆幸,庆幸自己着意不叫人入内通传,不然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他侧眸投向少女离去的方向,简明扼要:“她是谁。”

秦夫人怔了下,看向丈夫。

秦沛柏面对他已然清明的目光,自知已经是瞒不住了,但也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透露别枝的真实身份,含糊其辞地道:“就如你听到的,她不是你们的小妹,你们小妹十七年前就已经离开了我们。”-

‘她不是你们的小妹’

明明已经猜出了答案,可当秦骁从父亲口中听到这句话时,浮起的心真正地落到了实处,他不置可否地‘嗯’了声,追问:“她是谁,叫什么。”

“别枝。”秦沛柏道,“就叫别枝。”

秦骁挑眉,薄唇慢条斯理地上下相触:“别枝。”

他很轻地笑了声,再次看向双亲:“我似乎没有和你们说过,离京的时候,我遇到了位姑娘。”

闻言,秦家二老对视了一眼,都不用他多说,两人就已经猜出他口中的姑娘是谁。

秦骁喉结微动,道:“一见倾心。”

第32章 第32章只是合眼缘,与他还不到……

朝暮露露,大清早时分别枝就出了门。

她没有着急前往徐闻澈落脚的宅院寻他,而是去了趟与宅院相隔不过一条街道的明月坊,明月坊掌柜苏洮见她过来微微颔首示意,对着正在规整着织锦缎的绣娘使了个眼色。

苏洮迎上前,扬声道:“姑娘来得正巧,半个时辰前刚刚送来十多匹苏州缎,姑娘可随我入内看看。”

别枝不语,不疾不徐地跟上女子的步伐。

时候还早,明月坊内除了女使外再无他人,偌大的后*院中只余有清扫落叶漾起的沙沙声,别枝唇瓣几近未动:“师姐,听稚可在?”

“最近一段时日都不在。”苏洮目不斜视地带着她前往厢房,道:“昨日青杉前来给她下了任务,昨夜已经动身。”

别枝听闻,眼眸弯了弯:“前些时日还抱怨着许久没有出门,眼下就得了机会,她定然欣喜若狂。”

苏洮失笑,自是听出别枝雀跃言语中夹杂着的打探,还有微许为方听稚打抱不平的意思:“留在京中一段时日,对她有利无弊。”

含糊其辞的答复显然就是不愿多言,别枝身在闲云楼多年,自然明白不管是师傅也好,其他四大阁的阁主也罢,他们不想说的事情就是强行撬开他们的嘴,也是听不到半分声响。

山居第一代阁主于四年前离世,她的关门弟子苏洮接替上任,五位阁主中当属苏洮资历最浅,却是心思最为灵敏缜密的,能够从她这儿得到真实情报的,也就只有主子一人。

别枝踏过门槛,顺手带上了门。

她取出昨夜在软枕下寻到的纸笺,沿着桌案推上前给到苏洮眼前:“师姐唤我前来,有什么事情吗?”

“景清昨夜与人交手,身受重伤。”苏洮神色不复适才的松弛,“我们怀疑是有人揭了荷州的悬赏令前来,准备联手遣人一路赶往荷州查探,听景清的意思是,你上次也和他们交手过?”

别枝眸中的浅笑一点一点地清空,嘴角绷紧:“师兄情况如何?”

“没有刺中要害。”苏洮道。

别枝随即松了口气,回想了下当日的情形,不疾不徐道:“和我交手的那批人不像是江湖人士,像是有预谋有计划的组织,”她眼眸微缩,“最初射来的箭,是号令。”

“有预谋,有组织……”苏洮神情凝固住,意识到事情绝非如他们所想似的简单,“是其他——”

“不像。”别枝摇摇头,不管是出剑的样式还是持剑的方式,都不像是江湖上其他楼阁的人,“我和其他楼都有交手过,身手不像。”她顿了顿,道:“他们似乎不尚用剑。”

闻言,苏洮皱起的眉梢深了几分,喃喃道:“就算是不尚用剑,也足以抗衡常年用剑的你。”

别枝抿着唇:“和师兄交手的,也是他们?”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就晕过去了。”苏洮静了一会儿,凝固的神色松了几分,恢复如初,对她道:“你还有任务在身,此事交给我们处理就行。”

别枝颔首,不置可否。

且不说她能不能分出心思去管,就算没有任务在身,此事也归不到她头上来。

见苏洮没有其他要问的,她起身道:“师姐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苏洮点了点头。

别枝拉开门,和檐下的女侍微微颔首示意,通过小门离开了明月坊。

朝阳升起斜斜悬挂树梢,街上往来人影稀疏。

她戴上帷帽,与寻常一样赶往附近的最高楼,掏出碎银递给掌柜,由着他们领自己前往楼上厢房。

别枝带上门取下帷帽,快步走到窗牖前推开,看向不远处的徐家宅邸。

一连多日,她大概也摸清了徐闻澈外出的习惯,多是晌午时分才会出门前往某条街道的某处楼坊小坐半日观察往来客人,日落后就算事没有与他人有约也会前往某处酒楼,直到酒楼打烊时分才会离开。

要是猜的没有错,他应该是在排查京中的各大坊,以此作为徐家产业进入京中的前期谋划。

别枝默默地看了半响,脑海中忽而闪过一道灵光,霎时间,她眉梢皱起,目光定定地看着门扉大敞的徐家。

徐闻澈与章砚相会那夜,号令似乎也是箭。

箭羽划破长空刺中梁木不过半息,隐于暗处的杀手方才现身,不约而同地朝着自己奔来。

别枝眼眸眯了下。

她不敢确定两桩事是否是同一批人所为,可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难以确定也是因为那夜听从章砚命令而来的杀手,剑术精妙绝伦,与之前和自己交手的杀手甚是不同。

不管如何,章砚此人确实不像明面上的温润。

别枝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盏,神思愈发的清晰,就算不是为了悬赏令一事,单单是出于保护徐闻澈的立场,她都需要弄清章砚的来历。

她想了想,目光扫过阁内的环境,寻来笔墨,如同少年时夫子所要求的一般,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落下。

临近晌午时分,徐闻澈出府,他今日前去的是宁安街。

别枝戴着帷帽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徐闻澈今日没有见什么人,自己一个人去了四五处酒楼,期间还去了乐坊,直到深夜才起身回府。

目送着他踏入主院,别枝方才离开。

她没有回秦家。

早早就收到纸笺的程靳就在王府门口等着,“王爷眼下在庭院小谢,姑娘随我来便是。”

别枝道了谢。

将将踏上庭院拱桥,清明悠长的笛声徐徐荡来。

别枝下意识地循声望去,霎时间就看见了男子伫立于树梢下的身影,卓然而立,身姿挺拔如青松。

皎洁月色衬托下,多了温润,少了凛冽。

她看着男子的身影,眼眸亮了一瞬,心里升起微许不忍,不忍上前打破如此美好的一幕。

果然,清隽的男子不管做什么,都自带着引诱的意味。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悦耳笛声骤然消散,背对着自己的颀长身影转过身来,四目隔空相触的瞬间,别枝能够看出,他今日心情很好。

傅淮卿将笛子递到一侧,静静地看着来人。

程靳让了路,唤了她一声。

别枝明了地越过他的身影,走向已然拾阶而上的肃王。

他静坐于凉亭中,随风荡漾的灯火烛火倾数洒落,紧随其后响起的是茶壶淋入茶具荡起的泠泠声。

男子倒了两盏茶,一盏推到了别枝的眼前。

见状,别枝沉默住,稍稍挪了道步伐,拱手道:“见过王爷。”

傅淮卿捕捉到她的动作,眸色微深。

他见惯了少女跳脱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谨慎小心的样子。

平心而论,别枝做得没有错,她面对的不是可以倾听天马行空言辞的寂然,而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傅淮卿不习惯,也不喜欢。

就像是一只扑腾着翅膀到处乱飞的鸟儿,忽而被人抓住关入工匠精心打造的鸟笼中,失了活力,失了生气。

傅淮卿呷了口茶水,手中茶盏落下后,不紧不慢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坐下说吧。”

难以言喻的嗓音荡入耳,垂着头的别枝合上了眼眸,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眼睛是享受了,耳朵却受难了。

她之前觉得老爷天公平,给予了肃王一切剥夺了他的嗓音,现在却希望老天爷不要在这种事情做到公平。

因为对她不好。

别枝深吸了口气,眼帘微微掀开,拱了拱手,没有落座。

面对男子幽暗深邃的目光,她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别枝今日来此,是有事求王爷。”

“章砚。”傅淮卿淡淡道。

“看来秦大人已经和王爷说过。”别枝微抬的眼眸悄悄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神思依旧如适才温润,微微提起的心落下了几分,道:“不知王爷是否同意。”

傅淮卿静静地看着她,半响才道:“自然。”

霎时间,别枝舒了口气。

以她眼下的功夫,能够探听到的事情也仅仅停留在章砚现下任兵部侍郎一职,除此之外再难打探到消息。

不过就算只是打探到这一点,她已经察觉到其中的诡异之处。

徐家产业涉猎颇深,时常往来于各国之间,章砚身为兵部侍郎,忽然与徐闻澈有所往来,其中必有他的思量。

“听闻别枝姑娘有位心仪的男子。”

“章大人——”

一冷一热的两道嗓音同时响起。

听清肃王所言的话语时,别枝眸子紧缩了下,骤然坠入双一望无际的幽邃眼瞳深处。

看似是疑问,实际上带着笃定。

男子指节叩着桌案发出的声音一道接着一道,她垂落身侧的指尖颤了下,迟疑了会儿,含糊回复:“算不上心仪,只是正好合眼缘。”

傅淮卿眉梢不着痕迹地蹙了一瞬,道:“能够合眼缘,已经实属不易,不知是何人,准备何时成婚。”

别枝神色变了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些。

自己和寂然的事情,和他有关系吗?

还是不管是谁都逃不过喜欢倾听别人情感一事的心思,肃王也是这样?

他如此得闲吗?

傅淮卿望着少女略显惊诧的眼眸,追问:“听闻是个聋子。”

顷刻之间,别枝呼吸滞住。

她隐隐意识到不对劲,要是其他人,定然不会探听这么多。

除非……

他想用寂然来拿捏住自己!

思及此,别枝下意识地道:“王爷言重了,只是合眼缘,我与他还不到要成亲的关系,只是好友而已。”

第33章 第33章原来王爷打算撬别人的墙……

傅淮卿闻言,眸色微暗。

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称为好友吗?

在世二十五载,他还没有听说过有哪对好友可以做到唇齿交缠,就算是两个木头凑在一起,也绝不可能说出彼此之间只是好友的程度。

傅淮卿当然明白她如此言说的缘由,不过是当心自己会去找寂然的麻烦,不想因为自己而拖累寂然。

明明他就是她口中的‘寂然’,是她在全力维护的那个人,他还是觉得不爽利,难以言喻的酸涩蔓开,就连舌尖也酸得有些发麻。

于她而言,寂然可以,傅淮卿不行。

别枝不知道男子的心情为什么会在陡然间一落千丈,似乎下一瞬就要将眼前所见的所有事物全部拆吞入腹。

当然,也包括她。

她十分识趣地垂下了眸,好像只要目光不相视,他就看不见自己。

凉亭檐下的江跃也是头次见到自家王爷情绪着相的一幕,欲言又止地看着垂头装鹌鹑的别枝,余光瞥见王爷面色微怔须臾,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神情霎时间恢复与往常无异的模样,他松了口气。

傅淮卿呷了口茶水,荡下翻涌而起的酸涩。

“如此,是我误会了。”他嗓音平静无波地道。

弥漫四下的凛冽散去,似有似无的沉闷也荡然无存,别枝摸不准他的心思,没有着急着答复他,目光定定地凝着地上微乎其微的小碎石。

她没有等多久,余光瞥见一道折子赫然出现,男子骨节分明的指节抵着折子不疾不徐地推来,折子边角堪堪与桌案边缘齐平时才停住。

他简明扼要:“章砚的生平事迹。”

别枝杏眸闪过亮色,生怕男子反悔,忙不迭地拱手道:“多谢王爷相助。”说完她伸手取着折子,谁知指尖距离折子不过半掌之隔时,男子抵着折子的指节微微施力,静置桌案上的折子往他所在的方向回缩了几分。

她不由抬头看过去,猝不及防地地对上男子清湛邃暗的眼眸深处,里面凝着看不懂的神色。

别枝忐忑地看着他,嗓音略带狐疑地唤了声:“王爷?”

“给你可以,”傅淮卿缓缓道:“不过是有条件的。”

别枝当然知晓钱货两讫的道理,只是惊诧于除了替他盯紧与徐闻澈往来的朝中官员外,自己还能够给予肃王所想要的东西。

她眨了眨眼:“什么条件?”

傅淮卿神色淡然,口吻带着不容拒绝:“今日起半年内,你日日都要来王府一趟。”

听完他的话,别枝顿时愕然怔在原地。

她呆呆地看着斑驳灯火罩下的男子,明黄色宫灯映照下显得他整个人尤为柔和,俊俏面容上的微许绒毛都清晰可见,溢出口的话语却叫人听不明白。

日日前来王府,缘由是什么?

自己的身上,似乎也没有什么男子所求。

别枝怔了半响:“回禀王爷,我还有随行徐闻澈一事在身,怕是——”

“无妨。”傅淮卿慢条斯理地打断了她的话,“入夜后前来半个时辰的时间即可,你来王府的时候,自会有人替你跟在他的身侧。”

别枝右眼皮子陡然跳了好几跳,仿佛瞧见距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挖了道明晃晃的坑,就等着自己这个猎物往下蹦。

她犹豫了一下,问:“为何?”

“有个人,需要你教授他防身之术。”傅淮卿道。

他们之间既是不熟,只能强行拉近彼此的关系。

日日见,见上个半年。

就算是一个聋子一个瞎子,相处上大半年的光景,也该熟稔起来。

别枝欲言又止。

不说是半年,三个月后她说不定都已经离京了。

别枝瞥了眼桌案上的折子,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瓣,沉默少顷而后颔首答应他的要求:“好。”

傅淮卿挑眉。

他似乎没有告诉过她,她撒谎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舔唇,以此来缓解心中的不安。

傅淮卿自是记得别枝不久前曾提起的离京一事。

想到这里,他面色沉了沉,缓缓收回落在折子上的指节,有意无意地道:“半年内都需要如此,姑娘莫要忘记了。”

别枝闻言,心跳倏然漏跳了半拍。

她总觉得四下阴森森的,要不是离京一事自己只和寂然提起过,别枝真的会以为是被肃王察觉到自己三个月后就要离开的事情,眼下答应他不过是为了得到折子的权宜之计。

折子拢入掌中,别枝紧紧地捏着,怕肃王下一瞬又想到其他的要求,自己一个不慎又掉入他设下的另一处陷阱中。

掉入一个是不小心,掉入两个也可能是视线受阻,掉入三个那就只能说是他心眼子太多,自己还是稚嫩了点。

论谁的心眼子最多着点,她一介草民自认还是比不过玩权弄势的摄政王殿下,指不定他就是闲暇之余落半道眼神到自己身上,自己都会被他玩弄于掌中。

别枝没有在王府待多久,值守的侍卫来禀苏辞前来,她才得以脱身。

匆匆前来的苏辞睨见隔着空旷庭院遥望的另一端长廊内的身影时,肃下的眼眸缓缓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少女,又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程靳。

目送着少女走出王府大门,怔忪多时的苏辞方才回过神来。

已经临近亥时整,她怎么会在这里?

苏辞若有所思看向王府书房所在的方向,步伐迈快了几分,熟门熟路走入书房所在的院落。

书房门扉大敞,他走进去。

傅淮卿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笔,摊开眼前的奏章半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听到苏辞入内的声响,他抬起眸瞥了他一眼,看到他眼眸中的意味深长,淡淡道:“看到了。”

“嗯。”苏辞也没和他客气,寻了处坐下自顾自地倒着茶水:“你的动作倒是快,不过是见过几面而已,当真已经确定是她了?”

他们相识至今也已经有近二十年,京中百姓近几年虽盛传肃王与秦绾年少相识青梅竹马,静待择日完婚,实则一切不过是泡影。

苏辞知道他向来不近女色,贵妃娘娘还在世时曾多次张罗过他的婚事,相看了京中所有适龄的贵女,其中自然也有秦绾,不过他都无一例外地回绝了,就连送到他身边的司寝宫宫女,都被尽数退回。

贵妃娘娘离世后,先皇也曾问过几次,也都被他以无心男女之情婉拒。

再到后来,就更没有人敢提及此事。

推着推着,也就到了现在。

任谁能够想到,原来他不是无心男女之情,而是始终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子,不过现下也是正正好,就算不多言他对别枝有意,单单是家世这点,就足以堵住部分朝臣想着将女儿送入王府的小心思。

苏辞思及此,笑了笑:“一见倾心?”

傅淮卿端坐在书案后,幽邃眼眸静如寒潭。

叫人看不穿他的想法。

对视少顷,傅淮卿落下手中的笔,起身走来,否认:“算不上。”

要是一见倾心,他也不会近段时日才明白自己的心思,更不会让自己和别枝的关系走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算不上……”苏辞疑惑,秦家认回小女儿也不过十来日的事情,就算日日都见,拢共也不过十日:“你哪里来的时间日久生情。”

傅淮卿轻描淡写:“我和她早就相识。”

苏辞闻言,愕然怔住。

书房内静得只余下微风吹拂过树梢落下的声响,傅淮卿停顿了一会儿,补充道:“不过她不知道。”

苏辞:“……”

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半响才道:“这叫你单方面认识她,不叫你们两人相识。”

傅淮卿神色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苏辞薄唇微合,默默地收回已经说出口的话,“姑且就当作你们相识吧。”他喝了口茶水压下心中的诧异,道:“不过我看她对你似乎不怎么感兴趣,而且也始终游离在秦家之外。”

要不是他们常往来,且秦家前些时日大肆操办了宴会宣告寻回小女儿一事,京中的官员们也没有多少人知晓此事。

“她有心仪之人。”傅淮卿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道。

苏辞蓦地瞪大眼,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从天而降,他被这些个消息弄得久久回不过神来,“谁?”

傅淮卿:“你不认识。”

苏辞当然知道自己不认识,要是认识也不会被迫怔愣在这里。

他静静地看着他须臾,明白过来,眸中染上些许笑意,揶揄道:“原来王爷打算撬别人的墙角,现在来找我取经的。”

傅淮卿神色平淡,不置一词。

苏辞虽调侃着,也确实有些头疼,问题在于:“我也没有撬过别人的墙角,这件事上,你找我也没有什么大用。”

傅淮卿闻言,收回视线。

他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润润干涩的喉骨,道:“今日之事,不用在秦骁面前提起。”

苏辞自然明白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不过能够让他出言提醒自己,已然表明了此事在他的上心程度。

见他没有要继续再这件事上多言的意思,苏辞换了换心思,道明了今日的来意:“我已经着他们带她入府,后面要怎么做。”

“其他的事情,交由她自己处理就行。”傅淮卿摩挲着茶盏的指腹停滞了一瞬,想起别枝与方听稚的情谊,道:“平日里若是得空,多照看她就行。”

苏辞闻言,挑了挑眉:“什么人,值得这么上心?”

“可以拆了你家的人。”傅淮卿道。

苏辞:“……”

傅淮卿说的不假。

方听稚若是在苏家出了什么事,别枝定然会去拆了苏家的。

她又不是没有做过。

别枝已经拆过一次,再来一次定然是得心应手。

回秦府路上的别枝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要不是身子确实没有什么不适的状况,她还以为自己中暑热风入体了。

推开院落偏门门扉前,别枝垂眸扫过身上的衣裳,确认没有异常的地方方才推开门扉,徘徊于院落内的身影骤然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微微蹙眉,走上去:“秦夫人。”

已经等候了近半个时辰的秦夫人听到声响回身,看到别枝终于回来时紧绷的身子骤然松懈了下来,她迎上前圈住少女的手心,道:“适才骁儿要过来,被我给拦住了,院中的人说你不在院中,我跟他说你今日出府玩去了,要不是大理寺来人唤他过去,今日就露馅了。”

“他找我?”别枝皱眉,睨见秦夫人略显犹豫的神情,问:“出了什么事情?”

秦夫人沉默了会儿,道:“他昨夜听到了。”

闻言,别枝这才想起昨日他们交谈时秦骁就在院中的事情,他听到多少她大概知晓,不过就是不知自己离开后的事情。

见她神色恰如往常,显然就是已经明白自己指的是什么,秦夫人愣了一会儿,想起昨夜自家儿子说的事情,眸色微颤地看着少女。

扪心自问,不论是性子还是待人接物,秦夫人都不觉得别枝比京中的贵女们有何区别,才情学识方面不是能够由她自己选择,若不是生活所迫,又有多少人愿意出生入死换取银两为生。

打从一开始,她对少女的印象就不差。

只是……

若是成为自己的儿媳妇,秦夫人还是有些许的犹豫。

眼下自家儿子本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想要取了他的性命的人不下百个,而别枝杀手的身份与他也多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两人凑在一起,往后的日子免不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秦夫人也有私心,希望一双儿女能够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她欲言又止地看了别枝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不说出口,道:“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可以吗?”

别枝眉间微动。

她没有直接应下,而是道:“夫人且先告知是何事。”

“日后——”秦夫人看着少女澄澈杏眸,愈发地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犹疑须臾方才硬下心道:“希望姑娘能够躲开骁儿,免得他叨扰到姑娘。”

别枝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完她的话没有打算问缘由,随即爽快地答应下:“可以。”

利落的答复叫秦夫人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不该将此事落在别枝的身上,而是劝诫自家儿子。

沉默少顷,她眸色渐渐落了几分笃定,道:“我也会和骁儿说不要前来打扰姑娘。”

别枝不知道秦夫人思绪纷飞,只是她的要求对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打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要和秦骁有所交集。

秦骁与自己,就是钱货两讫的关系。

然而别枝没有想到的是,秦夫人前晚刚言说此事,翌日清晨她就在院落偏门门外撞见了已然等候多时的男子。

别枝和秦骁对视片刻,颔首打过招呼后,目不斜视地离开。

少顷,身后响起了沉稳的步伐声。

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

第34章 第34章傅淮卿妒火中烧

静谧街道上步伐声徐徐荡起,别枝穿过近两条街道,趋步随行的男子仍旧跟着,她眉眼不着意地皱了皱,脚尖微转朝着北苑青石板路的方向走去。

别枝踏上青石台阶,想了想,站定。

随行而来的步伐声也跟着停了下来,别枝撇了撇嘴,回身看向阶下的男子,对上秦骁俊俏面容的瞬间,她怔了半息,斑驳日光穿过竹林罩住他,一双桃花眸中漾着丝缕温润,宛若道勾人的丝线。

微风吹拂竹林荡起的声响递入耳畔,她蓦地回过神来,故意板着脸,冷声道:“秦大人身为朝廷重臣,理应知晓按我朝律法,尾随未婚女子可判处监禁十日,还是说秦大人知法犯法。”

秦骁眼睑微抬,眸子定定地望着阶上的别枝,少女的嗓音与平日相比,少了俏皮多了冷意,他神情中闪过不着痕迹的苦涩,牵了牵嘴角,道:“眼下的你,更似最初相遇时的模样。”

皎净鹅蛋脸上杏眸干净剔透,粉嫩如春日桃花,明媚而又不失甜美,那夜街道上明明已经乱成一锅粥,百姓四下乱窜,就连楼宇上的窗牖也被人一道又一道关上,唯独她。

少女下颌搭在窗牖边缘,临危不乱地凝着街道上刀刃相交的歹徒,看了小半会儿,似乎是看乏了,百无聊赖地打了道哈欠。

她就这般看着,直到衙役赶来。

别枝搞不清秦骁初见自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毕竟过往的一段时日里,自己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身侧,偶尔不慎被他撞见也不是不可能。

头疼。

也没有人跟她说过,堂堂大理寺少卿,如此之难缠。

要不是清楚他心思缜密,经于身侧的人都要一一排查清楚,她真的会以为他是对自己一见钟情。

别枝没有忘记昨日秦夫人所言,她睨了眼竹林上升起的朝阳,叹了口气:“大人既已知晓我不是你的小妹,就应该明白我眼下有要事在身,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请大人不要妨碍我出行。”

她不等秦骁回答,拱拱手,离去。

别枝不紧不慢地走了半条青石路,确定他没有跟上来松了口气,如同往常一样赶往落脚的地点,跟随在徐闻澈身旁。

竹林青石路,男子伫立阶下多时,直到劳作百姓挑着担子经过,他才回过神来。

时值休沐日,秦骁却没有回府,而是前往王府。

他到王府门口时,正好遇到自对面街道走来的苏辞,他站在门口等了他一会儿,两人在侍卫的带领下,一同走入主院。

还未靠近院落,凌厉刺耳的出鞘声破空而来。

男子紧握着剑柄,骤然挥出的剑刃划过一道剑影,剑锋所及之处,风声鹤唳,他步步紧逼,与之对刃的江跃步伐微旋,躲开径直刺来的剑锋,接连不断地往后退,不过须臾就被逼近了墙垣。

剑锋离江跃不过半掌距离时,傅淮卿倏然收住手,剑刃入鞘,他随手将剑鞘扔给等候一侧的程靳,接过帕子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掌心,看向踏着碎石小路而来的两道身影。

湖畔侧的凉亭内已经备好了茶水。

傅淮卿着人带着两人前往,回屋沐浴换身衣裳后才过去。

他来时,苏辞正和秦骁探讨着昨日朝堂上百官争论不休的事情,看似肃穆庄严的大殿,如同闹市般吵杂,他余光瞥见男子拾阶而来的身影,起身站到一旁,等他落座也跟着入位。

傅淮卿挥袍落座,看了眼两人:“昨日之事,你们俩有何看法。”

昨日朝中议论纷纷时,他们俩一言不发,争得面红耳赤的朝臣时不时地就看向两人,皆认为两人所代表的就是高堂之上掌权者的想法,然而直到退朝,两人都不曾言语过半分。

“外邦朝拜,按例来说理所应当。”苏辞对于此事算不上担忧,朝中反对者言近来时值多事之秋,且此番前来朝拜的是西澜国王子,西澜国于三年前降伏于璃朝,是否别有用心不得而知,当谨慎对待此事,“持反对意见的朝臣所言也没有问题,西澜国自古以来多次来犯,骨子里的野性不可能一朝一夕间转变。”

“祝将军送回的密谍中,也曾提到过西澜国卫兵时不时佯装成百姓四下打探之事,异心怕是早已涌动。”秦骁嗓音微凝,适才和苏辞探讨过后,两人的意见是一致的,“还是谨慎为佳。”

京城乃璃朝都城,不能有乱。

傅淮卿闻言掀眸笑了下,不疾不徐地道:“我和你们的想法,正好相反。”他昨日于朝堂中不言,也是想看朝臣的反应,反对也好支持也罢,言之凿凿者不下十位,“敌在明,亦有可取之处。”

掌心圈着茶盏的苏辞神思凛起。西澜国递来朝拜帖,璃朝寻得理由为拒,里头亦有可大作文章之处,且西澜国不似其他附属国,此番前来或别有用心,若不应允,于暗处下只会更为棘手。

“他们想来,来便是了。”傅淮卿眸光落在微风掀起点点波澜的湖泊,平静的湖面下藏匿着庞然大物,稍有狂风便会喧嚣而起,叫嚣拍打过湖畔:“且看他们意在何为。”

他侧眸向江跃吩咐道:“传令着鸿胪寺和礼部共同操办西澜国王子朝拜一事。”

江跃颔首领命,走到凉亭外对着侍卫招手。

陡然间,凉亭四下静了下来,余下微风拂过的低语。

傅淮卿端起茶盏呷口茶水润喉,喉骨上下滚动而过,他指节叩了下桌案,道:“休沐日,何来如此严肃。”

苏辞凝紧的眼睑忪了几分,他看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秦骁,换了个话题:“今晨我去秦家,准备唤你一同前来,府中的侍卫告诉我你早早就出门了,怎么的还和我一个时辰到。”

“有件事想要弄清楚。”秦骁神思回笼,道。

苏辞:“现下明了了?”

秦骁微微颔首,停滞少顷又摇了下头,意有所指地道:“算不上明白,只是知晓了件事情。”

傅淮卿闻言,眸光往他面上扫过,问:“何事。”

“喜事。”秦骁掀眸看向对面的肃王,他平静地道:“前日我才得知,别枝不是我的小妹。”

顷刻之间,傅淮卿圈着茶盏的掌心骤缩,面色却与寻常无异,他无可无不可地对着秦骁略带探究的目光。

苏辞皱眉看着目光平静的秦骁,又看了眼主位上面不改色的男子,显而易见,秦骁所言非假。

如此一来,在场也就只有自己一人不知。

他拧了拧眉,问秦骁:“你确定?”

“千真万确。”秦骁淡淡道。

苏辞:“……”

他沉默了会儿,道:“城门失火时,莫殃及池鱼。”

话音落下,苏辞又觉得不大对。

按昨夜主位上的男子所言,火光似乎不在他们俩,而是在于那个要被撬墙角的男子。

他喝着茶水,余光瞥了眼势在必得的两人,心中默默地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别枝心仪男子默哀半盏茶的时间。

傅淮卿静默不语地看着神采奕奕的秦骁,就好似已然和别*枝有所关联一般,想到别枝此前曾跟他离京一段时日,他眸色沉了沉。

别枝最喜欢的,就是容貌出众的男子。

傅淮卿端详着男子的容貌,同为男子立场而言,秦骁于男子中确实出众,高中探花那年策马行于京中街道,亦有不少女子为其容貌所惊。

虽然别枝不曾与‘寂然’提及过倾心于其容貌一事,可偶有的言语间也多有欣赏的意味。

他搁下茶盏,不冷不热地笑了下。

目光始终凝着主位男子的苏辞睨见这道不着眼眸的笑,颇有风雨欲来的意味在,他沉思会儿,无视满天的日光起身拱了拱手:“出府前祖母唤我今日务必出席家宴,时候不早,我先行告退。”

傅淮卿扫他一眼,嗯了声。

苏辞退了半步,又觉得留下他们两人不大合适,停下步伐,半点儿也不心虚地道:“正好我有点事情要和你相商,我们边走边说?”

相识多年,秦骁自然明白苏辞的用意,起身拱手退下。

傅淮卿眸色淡淡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视线,取来巾帕擦拭过不知何时坠入掌心的茶水,侧目问:“她什么时候过来。”

江跃闻言抬头,看了眼高悬的日头,隐晦地道:“这个时辰,姑娘应当在徐家院落旁的楼宇守着。”

朝阳升起不过半个时辰,离入夜还远着。

傅淮卿静默了瞬,起身前往书房。

满案的奏章静置桌案上,他取来笔沾染上墨,一目十行地扫过奏章上烙印下的字迹。

一旁的江跃研着磨,见王爷许久都没有沾墨,下意识地抬起眼睑看向主子,微启的嘴角在瞧见主子略显失神的面色时默默地闭上。

他自幼跟随于主子身侧,也已有近二十年的时日,不管是主子年少时亦或是掌权后,都不曾见过主子处理公事时失神的模样,除却贵妃娘娘卧病在榻那段时日,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主子如此烦躁不愉的神色,尤其是主子掌权之后,喜怒愈发不形于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听到主子问:“还没有到时辰吗?”

江跃蓦地回过神来看去,窗牖外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院中的水车缓缓走动着,他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正是晌午时分。”

傅淮卿看了眼翻开后就没有看几眼的奏章,微阖眼眸,他搁笔到砚台上,抬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

前有狼后有虎,个个都不省心。

他捏着眉心的手顿了下,忽而想起还有个受伤躺在榻上的,问:“别枝去看他没有。”

骤然听闻,江跃怔住。

对上主子算不上友善的目光,他恍然意识到主子问的是谁,摇头道:“苏洮昨日已经告知姑娘景清受伤一事,不过直至现在闲云楼中还没有消息传来。”

傅淮卿凝着的眸色霎时间松了微许。

以她的性子,若是上了心,就算手头事情再多也会排除万难前往,眼下还未过去,看来对他也就只有师兄妹之情,除此之外再无他意。

只是一想到凌峰曾提议为两人结亲一事,还与他道两人青梅竹马自幼交好,想来也能成为一道佳话,傅淮卿额角青筋就止不住跳,若是不是眼瞎心盲,如何能道出他们俩天造地设的狗屁不通之语。

伫立于侧的江跃隐隐意识到主子的不悦,萦绕四下的怒火将将要把自己烧成灰烬,他悄悄地往后退了半步,恰好瞥见程靳快步而来的身影,目光对上的刹那,他右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下。

程靳还没有走近,就敏锐地觉察到王爷心情似乎很是躁闷,他落缓了脚下的步伐,默默地走进去,没有同往常般走到距离桌案四五步的位置,而是站在了门扉处拱手:“王爷。”

傅淮卿掀起眸:“说。”

“影卫来报,”程靳头垂得更低了几分,一字不落地复述着影卫的话:“别枝半个时辰前去见景清了,走出他的房门时心情似乎比平日闷了不少,心不在焉的,若不是回神的快,差点儿就跌入井中。”

江跃顿时深吸了口气,侧眸看向王爷,平日里当淡漠无波的面色陡然间黢黑,眸中的烦躁几近溢出。

傅淮卿眸中闪着寒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他说了什么。”

第35章 第35章别枝整个人扑进了肃王的……

程靳耳边响起影卫来报的消息,小心地打量着主子:“景清似乎是向别枝姑娘表明了心意。”

他说的谨慎,特意避开了景清的原话。

听闻景清是清清楚楚地道明了心意,也没有强求别枝定要落在心上,而是叫她不要因为自己受伤而觉得愧疚,他心甘情愿且甘之如饴。

傅淮卿敛下眸,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见状,程靳和江跃神色要比适才肃了些。

萦绕书房的气息几近叫他们弯下腰,久久都喘不过息来。

已然听闻秦骁所言的江跃心中暗道不好,眼下这种情况对王爷颇为不利,抛开寂然这一身份不提,就是景清和秦骁,与别枝的往来似乎都要比王爷密切,更何况眼下别枝也正眼巴巴地等待着任务结束后和‘寂然’成亲一事。

傅淮卿静默了许久,嗓音平静无波地问:“他为何忽然提起此事。”

极为缓和的言语,却叫程靳背脊霎时间僵直在原地,他张了张嘴,“是与前些时日揭榜前来的杀手有关,别枝姑娘此前似乎拜托过景清帮忙查探他们一行人的事情……”

程靳余光瞥着主子甚是不霁面色,停顿了下,硬着头皮继续道:“听两人交谈的意思,景清是在查探时不慎出了意外,与他们有所交锋,别枝姑娘听闻后认为他是因为自己才会受伤的,愧疚不已。”

闻言,傅淮卿晦暗眸色渐渐沉下。

几乎是刹那间,他就明白了景清为何会因为别枝受伤,揭榜前来暗杀的杀手,她必然是要弄清背后之人,而眼下她又无法脱身,与她相熟的师兄姐们中,唯有景清处于闲暇的状态。

傅淮卿拳心抵着桌案,半响不语。

他反手合上摊开在面前的奏折,起身道:“入宫。”

程靳倏地抬头,不明白王爷是什么意思,明明言说的是别枝的事情,为何王爷会突然入宫,他侧眸看了眼江跃,江跃摇摇头,一同跟上了主子的步伐。

别枝离开院子,紧忙赶往徐闻澈落脚点。

她原是打算今日以秦家二姑娘的身份与他偶遇,眼下是着实没了心情,怕被他看出异样来,只得寻个地方跟在他的附近。

不过好在徐闻澈今日也没有要在外逗留的意思,临近傍晚时分就回了府,别枝瞥见朝着树林走来的身影,似乎曾在王府见过,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入夜后要前往肃王府的事情。

到王府时,恰好是戌时整。

程靳上前微微颔首,道:“姑娘随我来。”

别枝目不斜视地趋步跟他的身影往里走,走着走着就察觉到程靳领的路似乎不是书房的方向,也不是后院小榭,而是她从未踏足过的别院。

端瞧见满院的兵器时她怔住,里头除了为数不多的侍卫外,并无其他人的身影,肃王也不在里边,她还以为又是遇到了昨夜的事情,肃王有心再次试探自己。

她看向程靳:“王爷不在?”

“在的。”程靳带着她往别院深处走。

偌大楼阁的西南侧坐落着道拱门,方靠近拱门处别枝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道清澈的喘息声,与肃王的嗓音简直就是南辕北辙之态,还带着些许稚气。

她狐疑地走进去,就看到一身长大概到成年男子大腿处的小郎君额间冒着碎汗,眼巴巴地仰头地望着神色淡漠的肃王,他鞋履尖头抵着道长枪,估摸着能有四五十斤重,与小郎君的身重差不了多少。

傅淮卿一开始就瞥见了别枝的身影,他眸光缓缓落向杏眸中略带疑惑的少女,一双明净的眸子微瞪上下打量着自己跟前的少年。

“过来。”他开口道。

霎时间,别枝步伐滞了一瞬,眸中的疑惑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挡也挡不住的惊愕。

是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肃王的嗓音似乎更难听了?

如果说之前还是年轻水牛发出的声响,眼前的他就像是水牛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忽而见人闯入自己的地盘而溢出的哞声。

站在傅淮卿身旁的傅明湛瞬间瞪大了眼,面色如同走夜路撞见鬼魂般惊悚,他呆呆地看着自家兄长,欲要出声询问时对上他似有似无的目光,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傅淮卿见状,眼眸还是禁不住跳了几下,山居送来的药,确实是延长了易声的时辰,副作用也更重了。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步伐稍显迟疑的少女,开口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日后就由你来教他防身之术。”

别枝还沉浸在适才男子给自己带来的震撼之中,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不疾不徐的语调若是换道嗓音,再搭上这张脸,定然是能够迷倒万千少女。

听闻肃王今年也已经二十有五,尚未婚配。

自己接连来王府,也没有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半个女子身影,不说是妾室,看起来连通房宫女也是没有的。

按理而言,肃王这张脸足以令女子趋之若鹜,除了被谣传的秦绾外,也没有听闻他身侧还有其他的姑娘——

难不成,都是被他的嗓音给吓跑了?

不行,她得空了得研究研究,看看是否有药物可以助他易声,别枝思及此,笃定地点了点头。

忽而间,眼前黑了一瞬。

男子俊俏的面容霎时间映入眼帘,别枝蓦然瞪大了眼眸怔在原地,他高挺鼻梁几近抵上她的鼻尖,眸子自下而上慢条斯理地打量着自己,而后四目相对,近得她甚至能够数清楚男子浓密如同折扇的眼睫数量。

别枝呼吸滞住了。

男子微微荡出的呼吸徐徐飘来,似冬日炭炉四周散着的暖气,一点一点地灼着她。

少女眼眸带着毫不遮掩的凝视,傅淮卿气息微沉,心知她就吃这一套,嘴角悄然掀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就在别枝数着男子睫羽时,耳畔响起微许声响,她飘荡的神思一下子就被拉了回来,下意识地抬手推了男子一把。

掌心和男子肩膀相离的时候,别枝就瞧见他的身影往后踉跄了几步,陡然间,她的手掌也滞在了半空中。

傅淮卿一心落在她的身上,确实不大设防,被她推得退后了几步,站定瞧见她落满慌乱的面色,拂了拂落皱的袖摆,道:“他不尚用剑,射箭目前也拉不开弓,最基本的教起就行。”

别枝听肃王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松了口气,她忙敛下被美色所误的神思,顺着他的话看向眸色惊讶的小少年,少年眸光来回在他们身上转动着,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

别枝此前没有在王府见过少年,他看上去不过十来岁出头的模样,仔细看下,眉眼处与肃王似乎有那么点儿相似。

她眼睫颤了颤。

十来岁出头且能与肃王相似,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小皇帝了。

小皇帝手上虽没有实权,可他到底是皇帝。

他身侧站着的,是手握实权的摄政王。

两人随便一人稍稍不悦,自己的脑袋就会在瞬间落地。

别枝觉得自己有点呼吸不畅,她不过是一介草民,学得也都是些打打杀杀之术,防身之术她自己都没有学清楚,又如何教小皇帝。

朝中武将定然不乏功力深厚之人,稍稍传授一缕功底给到小皇帝也足够他防身用。

然而,眼下肃王是要她来教小皇帝防身之术?

别枝第一次体会到了文人口中的惶恐,她就连跪拜行礼都忘记了,举棋不定地看着肃王,迟疑不决地道:“承蒙王爷看重,只是——”

“他不喜欢朝中的武将。”傅淮卿知道她想说什么,截断了她的话:“准确来说,他不喜欢动手。”

别枝:“……”

此时此刻,她也不喜欢。

早知道肃王所说的需要学习防身之术的是小皇帝,她昨日就不应该拿走那道折子,花个五百两银子去山居买算了。

要是一个不小心伤了小皇帝,指不定可以住遍京城所有的牢狱,受尽酷刑而后秋后问斩。

她静了静,悄声道:“我只有一个脑袋。”

要是不小心犯了错,是要杀头的!

小命就此交代在这儿。

傅淮卿闻言,忍俊不禁地看着微微撇嘴的少女,道:“他若受了伤,也是他自找的,和你无关。”

别枝倏地掀起眸,不敢相信:“真的?”

傅淮卿挑眉,不置可否。

别枝打量着男子的面容,寻得他眼眸深处可以忽略不计的温柔时,她隐隐意识到男子所言不虚,若是真的出了意外,不论如何都不会和自己有关。

她第一次觉得,肃王似乎不像世人所言那般冷漠无情,还是带了些人情味的。

两人口中的当事人傅明湛难以言喻地看着嘴角梨涡若隐若现的少女,又看了看神情中带着他年幼时方才见过的温柔,老气横秋地啧了声。

明明要学防身之术的是自己,怎的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

傅明湛嘴角微启之际对上兄长侧目望来的视线,他默默地敛下已经到嘴边的话。

罢了罢了,君子亦有成人之美。

傅明湛垂眸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长枪,深深地叹了口气,问:“我需要从哪里学起。”

拱手行礼的别枝闻言,静默了下。

她虽是头一回见到皇帝,不过也听京中百姓说过皇帝总是朕来朕去的,忽然听到小皇帝自称我,还有些不习惯。

傅明湛见她不语,选了个平日里还算是有点儿兴致的:“舞剑?”

别枝闻言,侧目看向肃王。

她盯着他看了须臾,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颔首:“好。”

等候在侧的江跃适时地递上两把剑,别枝在傅明湛之后接过其中一把,目光扫过身处的环境,上前弯身,不费吹灰之力单手提起静置地上多时的长枪,交给江跃。

慢条斯理擦拭着剑刃的傅明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她手中那把长枪重达五十斤,一般成年男子都没办法撼动其一二。

女子身型娇小玲珑,却轻而易举地将它举起,面不改色,好似长枪不过轻如鸿毛,不值得一提。

傅明湛嘴角一张一合,半响都说不出话来,愣神之际,头顶忽而被黑影罩住。

他仰起头,看了下来人摊开的掌心,倏然明了地将手中的剑递给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的兄长。

傅淮卿持着剑,道:“你我试试。”

别枝闻言回过身来,没有多问而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她没有和肃王交手过,自然不知道他的底在哪里。

为了避免伤到他,别枝决定放水。

直到被肃王逼得连连后退时,别枝才意识到男子的身手远远比自己预想中的还是深,剑锋挑起袖摆的刹那空气滞了半息,她紧忙调整自己的状态,置身于对弈之中。

刀光剑影,剑刃相交声响凌厉刺耳。

男子大掌攥住手腕的瞬间,别枝眸色凝了下,持着剑干脆利落地挥向自己的左手,仿佛被攥住的手腕不是她身子的某个部位。

傅淮卿瞳孔骤缩,忙松开手。

折射着光影的剑锋划破袖摆,掌心大小的布料悄然落下。

霎时间,傅淮卿眸底闪过一道愠怒,仅仅是对弈而已她都可以对她自己下狠手,若是真的遇到了其他不怀好意的杀手,岂不是可以以自己为饵不顾安危而行事!

别枝灵敏地察觉到肃王身上忽而腾起的怒火,她眸子凝了下,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表现得过于好,平日里身处高位的他没法接受与自己平手?

忖了忖,她又只能再次调整状态。

这回再被擒住手腕时,别枝挣脱微时没有挣脱开,也就顺着他的动作纠缠了一会儿,还没有来得及叫停,男子忽而上了点儿力道往他的方向扯了下,她来不及躲避蓦然撞上男子结实有力的胸膛。

别枝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她的额头毫不设防地撞上了傅淮卿的胸口,耳畔响起一道喑哑的闷哼声。

她下意识地抬手,掌心还没有抬起半寸,似乎有一道力量引诱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而去,顷刻之间,温软掌心紧紧地、没有丝毫缝隙地覆上男子紧实没有半分赘余的腰腹,掌心下的腰腹肌肉随着男子的呼吸而鼓起。

傅淮卿垂头看着怀中骤然抬起杏眸看来的少女,如同迷了路的小鹿般彷徨不安,她鼻尖抽动了两下,似乎是在嗅着什么。

他喉结滚动,松开攥着少女手腕的大掌,强行压制下心头涌动的愠怒,嗓音夹杂着克制下的喑哑:“你平日出任务,也是如此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第36章 第36章我哪点入了王爷的眼,我……

男子眸中含笑,嗓音却是冷的。

他的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过腕间跳跃脉搏,别枝身子随着他的来回摩挲微微绷紧,清晰地察觉到他的愠怒,僵直了脊骨。

他们很熟吗!凶什么凶!

别枝心中止不住腹诽,她一点一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中途再次对上男子邃暗的目光,她抿了抿唇,理不直气也不状地小声回答:“我还是很惜命的。”

虽然她偶尔也会说着早死晚死都是死何必在乎那么多,可是真的打不过遇到危险的时候,她跑的比谁都快。

傅淮卿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微颤睫羽无不在控诉着自己的失控,言说着她的害怕,松开手的瞬间她便会逃离开来。

他眼眸暗了暗,松了少许力道的指尖倏地落下,箍住少女即将挣脱开的掌心。

别枝吃痛,皱了皱眉。

她不明所以,缓缓唤道:“王爷?”

傅淮卿目光静静地凝着她,圈着手心的大掌往里收拢了三分,对视半响,他问:“你曾经说过我有点凶,现在也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