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他都脱到一半了,应该不……
别枝还没有来得及赶往五味铺,就被赶来的花朝绊住了脚。
花朝瞧见她的瞬间,眸中的焦躁不安霎时间化作水汪汪的泪珠,小跑着冲上来,眸光上下丈着她,“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姑娘,吓死我了。”
“我没事。”别枝掏出帕子,擦了擦花朝睫羽盈溢的水光,她独来独往习惯了,一下子都忘记前去寻人的花朝,“出了点小插曲,都已经解决了。”
“姑娘可有受伤?”花朝垂下眸,自下往上打量着她的身子,心中一阵后怕:“我带着人赶到时不见姑娘的身影,忙派人前去书法集会禀了绾姑娘,绾姑娘也正在四下找着呢。”
别枝顿了顿,问:“阿姐也来了?”
花朝嗯着点点头,抬眸望回看:“我们兵分两路,绾姑娘带着人在永乐街道上。”
别枝目光掠向朱雀门的方位,静默少顷,朝着朱雀门反方向的永乐大道而去。
还未走近永乐大道,她们就遇上了带着仆从匆匆赶来的秦绾,她神色焦急,眸光快速丈过别枝:“他伤你哪里了?”
女子眸中的担忧心疼做不了假,别枝凝着她少顷,摇了摇头,隐去了自己动手的事情,沿用徐闻澈于衙门中所言的故事,掐头去尾娓娓道出。
也道最后是徐闻澈出面,方才得以还自己清白。
别枝端起手中的茶盏,小小地呷了口润喉,睫羽遮挡下的眸子若有似无地打量着微微蹙眉的秦绾,猜不出她的想法。
秦绾自是听闻过李家老二的事迹,仗着自家父亲的身份,四处拈花惹草不说,时不时就听闻其骚扰良家妇女一事,就是已嫁为人妇的女子,他若是看上也定要破门而入。
她看着神情委屈的别枝,除此委屈了些外身上并无外伤,心下松了口气,道:“就算真打了他也没事,不过是个烂人,打就打了又何妨。”
别枝闻言,掀起眼眸。
她已经做好会被教育一二的准备,毕竟对方也是兵部尚书之子,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真的没事吗?”别枝抿抿唇,道:“实在不行,我登门道歉也可以的。”
“别说你没打,就是真打了也没事。”秦绾看出她眸底闪烁的顾虑,安抚道:“李家不会多说什么的,就算他们不怕得罪秦家,也要顾及秦家和王爷的关系。”
听到最后一句话,别枝放心了。
她都忘了,秦绾未来夫婿是肃王。
就是给李家千万个胆子,也断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与秦家作对。
不过因为这件事,秦绾也不再多逗留,见别枝情绪似乎渐渐稳定下来后,马不停蹄地带她回府。
别枝心中装着事,回府后没让花朝跟着,独自去了主院。
恰逢秦夫人今日就在府内,远远瞧见别枝穿过鹅卵石小道而来,大抵能够猜出她的来意,睇道眼神给张嬷嬷,张嬷嬷见状稍稍弯身,寻了个由头遣退了主院内伺候的丫鬟。
“主院小门和你院中小门把守的都是老爷的心腹。”秦夫人找出丈夫今日上朝前留给自己的令牌,递给了别枝:“你平日若是要独自出门,可以从这两个小门进出,有他们给你做掩护,不会有问题。”
别枝指腹摩挲过令牌上刻着的标志,紧紧地攥入掌心中。
她拱了拱手,道:“徐闻澈已入京,此后三个多月我出府的次数会越来越多,且极有可能夜间出门,若有人问起,还请夫人替我解释一二。”
秦夫人了然地点点头:“这点你大可放心,你来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理由,不会叫其他人平白怀疑。”
也正是如此,她才对外寻了新的丫鬟花朝进府伺候。
若是由府中的老人伺候,免不得会有闲言碎语传到其他人耳中。
别枝谢过秦夫人,小心翼翼地避开院内清扫丫鬟,推开小门毫不犹豫地赶往朱雀门。
宁安街与朱雀门相隔甚远,不过她脚下步伐生风,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了五味铺。
临近傍晚,五味铺内人影攒动。
檐下小二见她过来,笑着招呼道:“姑娘和平时一样吗?”
别枝没有回他的话,眸光越过小二的身影看向热闹非凡的店铺内,环视了一圈都没有看到王掌柜的身影。
小二见她视线掠过,循着她的眼眸环视了一圈,了然道:“姑娘来得不巧,寂然这两日都不在。”
“都不在?”别枝眸光收回,凝着小二。
她自是知道寂然这两日都不在,却不知王掌柜是如何对外言说。
小二点头:“掌柜家中有点事需要处理,但姑娘也看到了,最近五味铺的生意是越来越好,掌柜的脱不开身,只能安排寂然前去。”
王川找得理由算得上牵强。
不过铺内的都是王府暗卫,自然知晓实情,他要得不是其他人信,而是别枝觉得这个理由合适即可。
檐下小二凝视着少女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他说完好半响,她才道:“既然他不在,我也就先走了。”
语闭,别枝对着他颔了颔首,头也不回地离去。
寂然若是不在五味铺内养伤,那便是在他平日里落脚的地方。
别枝只去过他的居所一次,凭借着上次的记忆摸索,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寻到了位于青石路尽头的茅草屋。
她走上前,叩了叩门。
半响都没有得到回应。
别枝微微蹙眉,附耳贴在破旧不堪的门扉上,凝神静听。
顷刻之间,她就探出来。
草屋内空无一人。
他身负重伤,还能去哪里?
静看门扉须臾,别枝掌心抵上门扉,推开。
昏暗狭小的草屋映入她眼帘,夜幕垂落,叫人看不清里头的环境。
她定定地站着,眸子适应了黑暗后方才踏过门槛入内,草屋内不过一张床榻,一张破旧桌案,一把长短不一的长椅,除此之外,别说是油灯,连根蜡烛都没有。
都不需要翻看,一目了然。
如此简陋的环境下,仍旧能看出有人常年落脚于此的痕迹,别枝指腹扫过桌案,半分灰尘也没有,可见草屋主人就算身处此等环境中,平日里仍是细心打理自己唯一的居所。
怔了须臾,她叹了口气。
别枝转身走出草屋,给他带上了门。
门扉合上的刹那,她眸子一紧,忽而意识到些许不对劲的地方,再次推开门扉走入草屋。
别枝环视了一圈,别说是整根蜡烛,就是一点点燃蜡的痕迹也没有看到。
寂然于五味铺内打工,掌柜自然是会给他工钱。
就算他再节俭,草屋内也不该就如此。
重重疑虑骤然涌上心头,别枝的心也往下沉了几分,难不成真如师兄所言,寂然对自己有所图谋,刻意接近?
她不明白,自己有何地方可供他图。
别枝心情久久都不能平静下来,万千思绪排山倒海般闯入脑中,叫她不得安宁。
她等了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等到寂然回来。
随着时间流逝,少女清亮瞳孔中光芒一点一点地暗下,她沉沉地呼了口气,起身离开草屋。
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被欺骗。
与寂然交好,最开始确实是因为他那张脸,后来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安静,安静的听着她的喋喋不休,不会出言打断她,也不会和别人告状,全然接受她的一切,好的,不好的,他都不会拒绝。
罢了,罢了。
普天下长得好看的男子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再找一个称眼的就是了。
别枝停下步伐。
不对,凭什么罢了!?
他一个小骗子,骗了自己,还想着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成?
眼下是没有找到他,赶明儿要是找到,高低得先给上他一拳再问他到底图自己什么!
耳畔传来微许吵杂声时,别枝倏然回过神来。
她眸子掠过四下,还没有寻到人影就又听到了一道稍显刺耳尖锐的笑声,男子像是笑累了,道:“半个月不见倒是有些骨气了,还敢反抗。”
别枝还没有来得及多想,耳畔再次响起道闷哼声,听到闷哼声的瞬间,她身子骤然僵住,侧眸看向声源处。
她循声快步走去,恰好看到被逼到街角处的寂然抬手狠狠地给了吊儿郎当的男子一拳,被打的男子懵了一瞬,回过神来后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还不忘指挥旁边的人。
随后扑上去的男子掏出小刀的刹那,怔在原地的别枝回过神来,还没有等她走近,就见寂然眼疾手快地擒住男子的手腕,紧紧地攥着,男子痛呼出声,握在手中的小刀跌落在地,映出清脆的响声。
被打的高个男子见状,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小刀,折射着光影的小刀再次刺向寂然,别枝以为他还是能躲得过去时,就见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攥住了锐利刀刃,鲜红血液霎时间涌出。
别枝眼睫颤了几颤,上前捏住高个男子手腕。
捏住腕骨的力道极大,重的高个男子痛声响彻云霄,眸中的凶狠都被突如其来的痛意驱散,忙道:“断了断了,松手,快松手啊!”
对上寂然紧紧皱着的眉心,顺着他掌心滴落的血液凝成了小小一团,别枝掌心再次紧了紧,男子破锣嗓子惊飞了小憩的鸟儿,树林内的鸟儿四处乱窜,不远处有人家探头望来。
“谁啊!大晚上的也不让人歇息!”
“再有一次我可就报官了!”
傅淮卿抬起脚,踹翻了跟前的男子,皱眉走到别枝跟前,少女唇瓣抿起,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杀意,他微抬掌心,指腹圈上少女纤细有力的手腕,摇摇头示意她松手。
别枝迎上他晦暗难懂的目光,擒着高个男子手腕的力道半分不减,甚至有越来越重的意思,她视线错开,看向男子:“说,这是第几次。”
“头一次,真的是——”高个男子额间冒汗,“啊——”
别枝不信他的鬼话,适才一看他们的出手就猜到以往定有相同的事情出现,她指尖松了些许,点了点男子突出的腕骨,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奉劝你最好一五一十道来,否则我今日就断了你这只手!”
高个男子面色苍白扭曲,还没有等他缓过神来,一股痛意再次涌上,霎时间鼻涕眼泪齐飞,他忙道:“我说我说。”
暗处躲藏的程靳瞧见男子面色难捱的模样,不知何处而来的寒意吹过他的背脊,他嘶了声,对半倚着树干的江跃道:“遇到别枝,他们也是有福了。”
“她是真的会废了他的手。”江跃道。
程靳看了眼蹲在后头的寂然,道:“就当是为寂然报仇了。”
将傅淮卿逼入墙角的三两男子并不是暗卫所扮,而是真的欺凌过寂然的浪荡子弟,他们撞见寂然还是一年前的事情,彼时的他们刚刚从赌场中出来,一身行头输得一干二净。
听闻寂然是个聋子,且独自一人生活,就打起了他的主意。
寂然不是任由他人欺凌的性子,且也有一定的功夫在身,无奈于当时王爷时不时就会扮作他的模样,为避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好忍了下去。
这一忍,就叫他们愈发得寸进尺。
不过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别枝和景清的对话传到王府时,偌大书房宛若刺骨冰窖,‘寂然’和别枝已然相识两年,两年中她也曾多次探听过寂然的事情,疑心早在相识的第二个月尽消,如今已经过去了两年,任是替王爷打点‘寂然’身份一事的江跃也料想不到‘寂然’的身份会遭到怀疑。
也好在别枝中途被牵制住手脚,否则别说来不及策划眼下一事,怕是都没有时间给王爷易容。
别枝听完男子的陈述,脸色愈发冷冽。
她冷冷地笑了声,骤然松开手。
高个男子瞬间缓过神来,掌心抵着墙垣方才撑住了身子,谁知还没有站稳,一道忽如其来的推力径直撞上他的腰身,他愕然撞上墙垣,浑身软趴趴地跌落摊倒在地。
别枝上前,踩住他的掌心。
“你也不打听打听,他是谁罩着的人。”
高个男子瘫倒在地,身子难耐地蜷缩成团,就连疼痛也溢不出半点儿。
别枝是真的气急了,她本以为王川所言的都是往事,没曾想寂然当下还是会遭受到其他人的威胁。
一想到男子适才所说的,威胁寂然时曾失手刺伤了他,别枝眼前闪过他腰侧的疤痕,愠怒涌上心头。
胳膊被攥住时,她倏地回眸看去。
少女水汪汪的杏眸充斥着愠色,四目相对须时,眸中的愠色一点一点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延绵不绝的难过。
傅淮卿怔了下,看着她。
鬼使神差下,他微抬指腹,虚虚抵上她纤长睫羽,很轻很轻地拂过少女的眼眸。
突如其来的温柔叫别枝也愣住了,呆呆地眨了下眼眸。
睫羽扫过指腹,阵阵酥麻透过指腹血脉递过心口,傅淮卿身子僵了一瞬,望着清澈眼瞳半响,收回了手。
别枝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他。
傅淮卿扫了眼瘫在地上的男子,对着她摇摇头。
他没有开口,别枝却看懂了他的意思。
脏。
不要为了他,脏了自己的脚。
“你——”别枝嘴角微启,想到不久前的怀疑,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她应该想到的,寂然不是懂得功夫,而是懂保命的技巧。
两年前王掌柜就曾跟她提及过寂然的往事,也说过捡到他时他正在抵抗地痞流氓的殴打,他已然听不到,若是眼睛再不尖一些,手脚不俐落干脆些,怕是已经找阎王报道多年了。
别枝欲言又止,余光瞥见顺着他指腹滑落而下的黏腻血珠,眼皮子跳了跳,上手牵住他,道:“跟我走。”
草屋内一点儿药物都没有,别枝打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带他回他的居所,而是抄着近道赶往楼中给他们安排的小院子。
四方小院内灯火昏暗,各处窗牖都有微许灯火透出。
别枝的卧阁在四方小院的最里边,她带着寂然熟门熟路地往里走,遇到庭院内纳凉的师兄师姐时,对他们微微颔首示意,没有多做停留,独留师兄师姐们愕然相视愣在原地。
推开卧阁门扉,她松开手。
寻来点火石擦亮了油灯,昏暗无光的卧阁蓦然亮起。
傅淮卿站在门口。
翻到药箱的别枝回身见他没有进来的意思,不明白他是何用意,抱着药箱上前拉他进来,顺手合了门。
傅淮卿:“……”
他额心抽了抽,面色稍显扭曲。
她如此不在意,难不成还带别的男子来过?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你是第一个来我这里的男子。”低头翻着药箱的别枝道。
傅淮卿神色忪了几分。
别枝把止血散等伤药摆在桌案上,回头看了看神色晦暗不明的寂然,取来角落的铜盆,对着他指了指实木凳子,道:“你随便找个地方坐,我去打个水。”
她抱着铜盆,推开门走出去。
傅淮卿目光扫过灯火通明的卧阁,干净而又简洁,一切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半点儿人烟气息也没有,她似乎甚少回来。
柜上书册摆放整齐,书册折角不少,都是翻阅过的痕迹,且一看就是时不时翻阅的样子。
傅淮卿没想到别枝是会勤读书的性子。
依稀记得,她是属于见到夫子就会绕路跑的那一类学子。
他走上前,取下其中一册,谁知还没有来得及翻开就被夺了过去。
别枝抱住书本,杏眸微瞪。
她跟护食的小兽般挡在柜子前,道:“这不是你能看的。”
傅淮卿不懂。
还有什么书是自己不能看的?
傅淮卿垂眸,眸光瞥见她耳垂渐渐漫起淡淡绯色,且有往双颊蔓延的意思,他无声地挑了挑眉。
别枝清了清嗓子,回身摆好书册,推着他往回走,嘟嘟囔囔道:“等会儿就塞到柜底,还好回来得及时,不然这张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被推坐到长椅上的傅淮卿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别枝瞪了回去:“看什么。”
傅淮卿:“……”
别枝理不直气也壮,拧干帕子,睇了道眼神给他:“手。”
傅淮卿不忘自己的身份,当没听到。
等半响都没见他有所动作的别枝皱了下眉,弯身至男子身前擒住他的右手拽过来,看着干涸血渍下绽开的模糊血肉,借着灯火的余晖,小心翼翼地擦着血渍,禁不住斥道:“笨蛋!”
傅淮卿愣了下,失笑。
“只有傻子才会空手接白刃。”别枝擦干净掌心上的血渍,端详了下已经止血的伤痕,还算是小伤:“还好遇到的是拿刀吓唬人的地痞流氓,要是换其他人来,你就交代在那里了。”
她取来金疮药,一点一点地倒到伤口上。
等到霜药慢慢融入伤痕中,又寻来纱布给他绑上,道:“旧伤还没好又来新伤,你有几条命给你如此造作的?”
别枝喋喋不休地说着,想到他听不到,一时气绝。
她眸色愤愤地凝视过神色如常的寂然,他微微抬起眸,仰头望着自己,俊俏的脸庞在灯火照耀下熠熠生辉。
只稍一眼,她心中的愠怒淡了几分。
还真是好看。
别枝看得失神,她都不敢想象,他脸上有这道疤都如此俊俏,若是没了这道疤,该是何等勾人。
微启的薄唇也在有意无意地引诱着她看去。
似乎有点好亲的样子……
傅淮卿不是头一次见她如此神情,一看就是又是醉心于容貌之中。
见到俊俏男子就想着认识一二,寂然如此,徐闻澈也是如此,结果到了他就变成‘有点凶’。
他哪里凶?
傅淮卿不懂。
凶到任由她日日表达对自己的不满而无动于衷?
身侧忽而荡起一阵凉意,别枝蓦然回过神来,霎时撞入男子幽邃清湛的瞳仁,她眨了眨眼眸。
忽而自己真该死……
色令智昏。
竟然对着个身负重伤的人起了色心。
别枝掩嘴低咳了几声,正正经经地规整着桌案上的瓷瓶,收到一半她忽然想起寂然身上的伤,手中的动作慢了些许。
她侧眸凝向男子胸膛。
少女灼热目光像是要看穿布衣般。
别枝问:“你自己扒开还是我上手?”
傅淮卿:“……?”
别枝想到寂然听不见,也懒得再废时间比划,上手拽住他的衣襟不由分说地往两侧扒开。
扒到一半,扒不动了。
傅淮卿大掌擒住她的双手,沉沉地看着她。
别枝瞪眸,见他另一手稍稍合拢衣襟,又使了点劲儿,又往外扒开。
傅淮卿再次遏制住她作乱的手。
别枝见他誓死抵抗的神色,恍惚间觉得自己活脱脱像个调戏他人的登徒子,她耐心告尽:“我是要帮你上药,不是要你从了我。”
傅淮卿神色复杂地看她。
他想告诉她,她看上去就不像是要上药的样子。
不过他到底还是松了手中的力度,谁知他力度微松的瞬间,别枝似乎也是忍耐到了极致,扒着衣襟的力道大了几分。
嘶——
好好的衣裳,骤然出现狭长裂痕。
别枝抓着撕开的衣襟,愕然抬起眼睑看向男子:“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傅淮卿:“……”
他哑然无言地看着她。
别枝对上寂然无语凝噎的眸子,她眼疾手快地将手中的布料扔到看不到的地方去,扯了扯嘴角,嫣然一笑:“我们来上药。”
她笑眸微抿地回头取过金疮药,又看了眼他身上碍事的凌乱衣裳,自言自语道:“他都脱到一半了,应该不介意全脱吧?”
别枝想了想,肯定地点点头:“我都不介意,他介意什么。”
傅淮卿闻言,倏地站起身。
起身的刹那间,他微微皱眉,意识到自己思绪全然被她带偏,再如此下去,她定然会有所怀疑。
傅淮卿站定,不再有所动作。
别枝疑惑地看他,视线正好对上他被纱布遮住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男子线条流畅的胸膛上下涌动。
她下意识地扬起头,眼眸很轻地眨了下:“医者仁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一边说着,一边抓住他凌乱衣裳,片刻也不犹豫地扒下。
霎时间,男子线条分明的身子映入眼帘,鼓动的肌肉紧实有力,沟壑分明,没有丝毫赘余。
别枝暗自深吸了口气。
明亮灯火下带来的冲击比昨日更甚。
傅淮卿眸色微变,少女杏眸不做任何遮掩,眸光直勾勾地上下巡过,她攥着布衣的指尖颤动着,似乎是在极力地遏制着自己。
别枝确实是在遏制自己。
控制自己不要跟个登徒子似的,传出去不好听。
可她的目光,确实是半点儿也挪不开了。
别枝稳了稳心神,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控制住,不要吓跑了寂然,一点一点地解开绑着他胸膛的纱布。
灯火折射闪过斑驳光影,叫她看不清伤口。
别枝收好纱布,凑近了几分。
随着她的靠近,盈溢而出的呼吸也倾然漾过傅淮卿的胸膛,顷刻之间,徐徐而落的气息萦绕四下。
傅淮卿眸色沉了沉,眼睑微垂,静静地凝着她。
别枝一心都在他的伤口上,没有察觉到落在头顶上的灼热幽沉目光,伤口的血早已经止住,绽开的伤口也不像昨日般泛白。
她指尖抬起,伸手戳了戳伤口旁,而后抬头观察他的面色:“伤口周围有什么不适吗?”
傅淮卿呼吸微微滞了一瞬。
他垂下眸,凝过少女清亮剔透的眸子,略带薄茧的指腹时而掠过时而漾起,阵阵酥麻奔涌于脉络之中,一寸一寸地涌动着。
傅淮卿颈侧青筋鼓起。
别枝也没想着寂然会回答她,侧身低头取来金疮药,她回身看了眼站在原地不动的男子,掌心抵上他的肩膀,往后推了推。
一推就动。
傅淮卿往后退了几步,膝窝撞上榻木。
男子顺势跌坐在榻上,平静眸色下的幽光闪瞬即逝。
别枝弯下头,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倒金疮药。
傅淮卿闭了闭眼,着力克制着稍显急促的呼吸,再掀开眼眸时,眸中起伏的情绪荡然无存,余下淡淡的漠然。
别枝上好药,找来纱布给他覆上。
处理完胸口的伤口,她落在纱布上的指尖顿了下,眸光缓缓地向下移了几分,男子紧实毫无赘余的腰腹右侧落有两道很浅的痕迹,白皙色泽中泛着淡淡的粉色,看样子是不久前才恢复如初的新伤。
别枝皱了皱眉,等她回过神来时,指腹已然落在男子腰侧。
她指尖微颤,点了点。
别枝清楚地感受到男子的呼吸滞了一瞬,连带着腰腹肌肉也紧了紧,指尖随着男子的鼓动而往下陷了陷。
鬼使神差间,落在紧实腰腹上的指尖变成了掌心,紧实而富有弹性的触感涌入,她下意识地摁了下,掌心陷下去少顷又弹起。
别枝眸子倏地亮了下。
哇!好好摸!
掌心下的每一道线条都恰到好处,跟她的完全不同,更加得紧实有力,引人遐想。
最重要的是,手感真的很不错!
傅淮卿眸色一顿,眸中着意落有的漠然随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道难以言喻的幽暗,他低垂着眸,凝着少女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少许餍足的意味。
他眉心狠狠地抽动了下。
看着半蹲在身前的少女,傅淮卿薄唇微启,又想起自己眼下是个口不能言的聋子,只得作罢,圈掌攥住她跃跃欲试的掌心。
还想再往下摁的别枝抬起头,杏眸闪闪*地望着。
一副求知若渴的神态。
傅淮卿怔了下,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少女面上没有半点儿害羞,有的只是雀跃,眸子中丝毫不掩自己的欲念。
色胆着实包天。
别枝想过手感会好,但没有想过手感会如此妙不可言,话本中所描写的感受不及眼下万分之一。
她眸光定定地望着寂然俊俏的脸庞,余光瞥见他白皙耳垂渐渐蔓过微许绯色,纯情得不像话,叫她忽而萌生起自己在调戏良家妇男的实感。
别枝掩嘴咳了声,嘀咕道:“其实师傅的建议也不错,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要成婚,总是要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寂然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对男子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身长足够、面容俊俏就行。
寂然正正好符合这两点要求。
傅淮卿听到她的嘀咕,面色黢黑。
没想到看已经不满足她,还打算带回家中养着。
若是哪日得知她眼前的寂然非真正的寂然,岂不是要带着真正的寂然回家中,置他于何地……
妄念升起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刹那,傅淮卿薄唇微抿。
他真是被冲昏了头脑。
真有那一日,必然是桥归桥路归路,她作何选择又与自己何干。
男子倏地站起身,惊得别枝半蹲着的身子颤了下,看着他面色不渝地拾起被撕裂的布衣,凌厉下颌绷直,自顾自地穿着衣裳。
别枝怔了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
难不成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了,他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喜欢。”她撇撇嘴,“我再找别人就是了。”
稍显熟悉的话语递入耳中,傅淮卿穿着布衣的动作微顿,上一次可以说是酒醉后的胡言乱语,而眼下分明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又要再找别人……
找谁?
徐闻澈,还是秦骁。
还是说还有其他他不知道的男人存在。
傅淮卿眸色陡然一变。
别枝拍了拍掌心中的灰尘,站起身看向背对自己的寂然,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傅淮卿手背青筋微微冒起,他沉默了片刻,不紧不慢地系好布衣系带,回身看向收好瓷瓶的少女倩影。
这么着急赶他走,又是准备去见谁。
“今日疑心于你,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别枝就算被他拒绝还是不忘道歉,她回眸看向背对着光影而立的男子,寂然逆着光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现在看来你也不会跟我走,等我结束手头的事情后,教你些功夫吧。”
到时候就算自己不在他身边,他也能够应对自如。
别枝拉开紧合的门扉,踏过门槛时见寂然并没有跟上,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嘟囔道:“送你回去后,我还要去找徐闻澈呢。”
傅淮卿默然。
他就知道,就算寂然不同意,她还有别的选择。
傅淮卿脸色阴沉,两眼紧盯着眼眸掠过一丝着急的少女,似乎是想着赶紧送他回到该去的地方,自己好去找徐闻澈。
别枝瞥了眼夜色,时候确实不早,若是再晚一点儿出现在街上就该引起他人的疑心了,可屋内的男子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微微皱眉,不解地走回到寂然身前。
傅淮卿垂下眸,扫过少女圈着自己手腕的掌心,看着她欲要牵着自己离去的神色,垂落掌心反手擒住她纤细有力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别枝没料到,骤然回身径直撞入了男子怀中。
对上寂然幽邃难测的眼眸时,她慌乱的神色怔了下,第一次看不懂他眼眸深处蕴含的情绪,“你——”
话音还未落下,眼前忽而被道黑影覆住,顷刻之间,微启的唇瓣抵上一道温凉的薄唇,她眼眸很轻地眨了下,闭上了眼。
不过,寂然很久都没有动作。
就连绘本中所描绘的厮磨都没有。
等了一会儿都没有等到他下一步动作,别枝掀开眼帘,蓦然撞入男子幽暗的瞳孔深处,他似乎一直都在看着自己,半寸也没有移开过。
别枝想起不久前他微红的耳垂,瞬间明白了。
他不懂。
不过没关系,她懂。
别枝虽然没有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
博览群书的自己定然是要比纯情无害的寂然懂上不少,她学着绘本中的女子,踮起脚尖抬手环上男子脖颈,唇瓣往前凑了凑。
傅淮卿低垂眼瞳渐深,喉骨上下滚动了道。
他盯着少女微微颤动的睫羽,纤长眼睫恰如拨弄着琴弦的羽毛,一下一下地拂过眼眸。
别枝其实也不懂,唇瓣杂乱无章地摩挲着男子的薄唇,不得要领。
磨了半响,都没有磨出个所以然来。
而最开始主动的人,似乎也没了那个心思。
意识到这点的别枝掀开眸,踮起的脚尖落到实处,相抵厮磨的唇瓣也随之松开,她仰眸望着寂然,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枝推了推他的胸口:“你什么意思?”
少女语调中带了些许无意识的娇嗔,傅淮卿闭了闭眼,不语,他忘了,在她的眼中,自己是寂然,不是傅淮卿。
到了这一瞬,若是还没有意识到愠怒的缘头,他也与傻子无异了,也正是意识到这点,他心中方才升起些许茫然,还有一丝捕捉不到的慌张。
别枝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他的解释,不过她心情算不上多差,甚至可以说是带着点愉悦,她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期待了这一刻许久:“这次就当给你占我便宜的机会了,下次我亲你时,你敢躲试试看。”
傅淮卿:“……”
看着他稍显复杂的神色,别枝心情愈发舒畅,忍不住道:“早说你喜欢我嘛,也就不用等到今日了。”
她攥过寂然的胳膊,牵着他往外走,“今日不太合适,我还真的要去找一下徐闻澈才行,等我学成归来,咱们改日再试。”
学成归来?
傅淮卿拧了拧眉,她要去跟谁学?
别枝自然是要去跟书本学,她总以为自己看得不少,没想到实战的时候还是不得章法,看来还是要去找方听稚多要几本话本才行。
她把寂然送到草屋,没有多做停留,微微侧头做了个入睡的手势之后,挥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目送着少女身影消失视线中,傅淮卿的目光也未挪开,沉静地停驻于空无一人的石板路中。
须臾,他道:“让苏辞明日上书,状告李善珏治家不严,管教无方。”
悄然出现在他身后的程靳神色一凝,心知王爷这是要于朝堂上给李家定罪的意思,他拱了拱手:“是。”
程靳离去后,傅淮卿仍未离去。
草屋真正的主人寂然摸不清王爷是什么意思,他神情疑惑地看了眼跟随在王爷身边多年的江跃。
江跃对着寂然摇了摇头,就听到主子开口。
傅淮卿道:“寻个理由,让寂然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第22章 第22章她也没听说过肃王是哑巴……
都不用江跃寻理由,别枝自己都没有时间再去找寂然,她接连出门了六日,都没有再寻到接近徐闻澈的机会,只得悄然跟在他的四下,护他周全。
第七日时,她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
清晨朝暮时分,灯火通明的秦家上下再次忙碌了起来。
秦绾早早地就带着一众下人来到别枝的院中,静谧无垠的院落霎时间热闹无比,别枝何曾见过此场面,怔怔地任由妆娘替自己梳妆打扮,看似简简单单的梳妆打扮,费了近半个时辰。
坐到后面的时候,全当自己是任人摆弄的木偶的别枝都有些坐不住了。
她透过妆镜看向持着簪子时不时比对一二的妆娘,忍不住问:“还要多久?”
“姑娘莫要心急。”妆娘垂眸换了道新的簪子,望着妆镜内小脸微微鼓起的少女,上了妆面的小脸白皙如玉,一双浑圆杏眸水汪汪的,十分里有千分惹人怜惜,她道:“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能结束了。”
别枝眼眸微瞪:“还要一盏茶啊?”
听到少女略显无奈的娇俏嗓音,正在寝屋外嘱咐着下人再去前院瞧瞧的秦绾回眸看来,笑道:“再稍微忍忍,今日是你的大日子,不能掉以轻心。”
别枝嘴角微微颤动。
她不明白,秦家为何要大肆操办假姑娘的宣告宴。
四目相对少顷,别枝深深地叹了口气,撇撇嘴:“好吧。”
按理来说,就算秦绾秦骁两兄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秦家夫妇却是心知肚明,还是按照最高规格操持此次宴会,其中定然有所目的。
然而自打得知秦家要操办宣告宴之日起,别枝也没有多问,就像秦家从不过问她的任务,而她也不会过多的参与秦家的事情,彼此之间各有所求各取所需。
又过了近两盏茶的时间,别枝才得以离开院子。
因而是她的大日子,也就由她跟着秦家夫妇两人等候于门口,迎接着前来参宴的客人。
往来秦府门口的马车一架接连一架,车辙碾过石块荡起的声响徐徐入耳,不曾断过半息,别枝乖乖巧巧地站在秦夫人的身侧,听她给自己介绍着携女儿前来赴宴的各家高门贵妇-
叮
微风拂过,舆前垂挂的铃铛叮铃作响。
清脆悦耳的响声荡去了耳边的嘈杂,别枝下意识地掀起眼帘循声看去,就见两架车舆下悬挂的印牌随着铃铛四下摇曳飘荡。
她余光瞥见秦夫人眼眸忽而弯了弯,眸中的笑意要比适才真诚上不少,就知来人与秦家关系匪浅。
秦夫人迎上去前,不忘回眸道,“眼下前来的是苏家夫人,与秦家乃是世交,祖辈亦是携手同行的好友,苏家次子苏辞与我的一双——”她眸光微顿,换了道称呼:“与你兄姐自幼相识,是极好的关系,日后若是有需要苏家帮忙的地方,也可言说一二。”
别枝了然地点点头。
苏辞的名讳,她自是听过的。
此人十八岁那年连中三元,同年入朝为官,先帝在世时任翰林院修撰一职,次年升翰林院侍读,伴于彼时还是皇子的小皇帝身侧,不到半年又升翰林院侍讲学士,转年肃王当权后便入了内阁,如今也是朝廷重臣。
一路畅通无阻的仕途于普通百姓中都有流传,甚至曾谣传其乃文昌帝君转世,别枝在查探秦骁之时也侧面了解过苏辞,其与肃王的关系,似乎要更为密切。
不过,苏辞并没有随着苏家夫人前来。
秦夫人与苏家夫人寒喧少顷,方才问起苏辞的踪迹,“他今日怎么不一起过来?”
“他一会儿就到。”苏家夫人笑道,她转头看向乖乖站在旁边的少女,眸中的笑意深了些许:“也没有听你提起过,咱们别枝如此乖巧可人,叫人心软。”
秦夫人莞尔一笑,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她也没有想到,闲云楼中身手可以排在前列的杀手,样貌甚是可爱伶俐,就像是朝气蓬勃的迎春花,不畏寒威,不择风土。
这时候,喧闹街道忽而响起阵阵马蹄声,檐下众人纷纷侧眸看去,瞧见策马扬鞭前来的颀长身影的刹那,不约而同地转身面向来人,福身行礼。
傅淮卿翻身下马,眸光径直落向垂着眼睑行礼的少女,他睇了道眼神给到江跃,江跃方才唤众人起身。
男子三步作两步地往上走,扬起的下摆飘逸带风,有那么一瞬间,不像是位高权重的肃王殿下,倒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就算觉得他凶了些,别枝还是认为他的样貌位居上乘,自己所遇见的男子中,也寻不出一人可与之相比。
可惜了,就是太凶了点。
不说话的时候,凌厉冷冽的面色叫人望而却步。
别枝思绪停了下。
她忽然想到,自己似乎从未听到肃王的嗓音……
一次都没有听到过。
虽然他们不过只有两面之缘,但两次内或多或少都有所交集,可她确确实实没有听到过他开过口。
还说对她没意见呢!
要是没意见,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就连颔首嗯一声都不曾有过。
她也没听说过肃王是哑巴啊……
别枝抬起眼,心觉奇怪地朝着肃王的方向看去,稍一抬眸,就撞入了男子幽邃且晦暗不明的瞳孔深处。
蓦然间,一道莫名其妙且不知从何处而起的酥麻荡过四肢,她的睫羽抖了下,忙垂下眸。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的正确,日后找郎君的时候,还是要找长相俊俏的男子放在宅中。
就算凶巴巴的,那也是凶巴巴的俊俏郎君,而不是长相奇形怪状且凶巴巴的丑男。
秦沛柏携着自家夫人和别枝走上前。
跟随傅淮卿身侧的江跃止住了秦沛柏欲要再次拱手行礼的举止,眸光掠过神思四下飘荡的别枝,接过侍卫递来的匣盒送上前,道:“王爷得知秦大人寻回次女之喜,特地前来恭贺。”
“多谢王爷。”秦沛柏接过匣盒,递给身旁的别枝,小声道:“要向王爷道谢才行。”
别枝恶补过世家礼仪,自然懂得这点,她微微屈膝,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见一道折扇抵住自己的掌心,往上抬了几分,打断了她的动作。
着意落慢步伐停留在外的来宾见状,面色微变。
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感慨秦家与肃王关系之深,还是羡慕于秦家二姑娘入了肃王的眼,他这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随性行事。
明摆着告诉在场的众人,秦家二姑娘的身份,他是认的。
四下静谧无声,别枝眨了眨眼眸,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睑看向神色自若的男子,眸光相触多时,他都没有开口。
别枝一头雾水,搞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傅淮卿不紧不慢地收回折扇,不语。
别枝:“……”
要不是听闻过肃王殿下的事迹,别枝当真会以为他就是个小哑巴。
故作高深,装聋作哑的小哑巴。
简直就是寂然的翻版,一个听不到一个不开口,可寂然是真的听不到,而肃王就是纯纯在装哑。
秦沛柏也搞不清是什么状况,余光瞥见江跃的神情,心领神会地侧身让了道出来,道:“王爷这边请。”
傅淮卿看了眼眸色稍显错愕的少女,面上没什么表情,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
江跃跟在他的身后,余光瞥见自家王爷微微停顿的步伐,也随之停下,不解地看去,下一瞬,耳畔响起主子略带思忖的嗓音。
“你去找找,看看有没有办法易声。”傅淮卿道。
江跃愕然:“易声?”
他上哪里找去?
傅淮卿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江跃轻咳了声:“属下这就去。”
闲云楼中,除了凌峰等人知晓闲云楼掌事人就是肃王外,其他人皆是被蒙在鼓里,不曾知晓闲云楼与肃王之间的关系,别枝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她不曾见过闲云楼掌事人,却将他的嗓音烙印于心。
傅淮卿若是此刻在她面前稍稍开口,就算是极其短暂的嗯声,她都能立即反应过来:肃王便是她的主子。
那自然,别枝必定连夜收拾包袱逃离京城。
是以,不到万不得已,傅淮卿都不能贸然开口,可若是不开口,又如何缓解她对自己的印象。
傅淮卿眸中闪过一丝不着痕迹的郁色。
还在迎着来客的别枝对此一无所察,她跟着秦夫人时而上前迎客,时而带着宾客踏过门槛,又走到檐下等候着下一批来宾。
近个把时辰,秦府门口往来车马渐渐消停了下来。
见已然空无一人的街道,站立多时的别枝下意识地拉了道背脊,拉到一半方才意识到自己现下的身份是秦家次女,默默收回停滞在半空中的手臂。
她视线收回,正想问下一步该做什么时就瞥见秦沛柏神情稍显严肃,眸子牢牢地盯着宁安街道南侧道路。
别枝微启的唇瓣敛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们。
这时候,安静多时的石板路再次响起不轻不重的车辙声,秦沛柏顿时抬眸看去,看到徐徐驶来的车舆时,他面上的严峻淡了几分。
别枝挑了挑眉,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车舆停在了秦府阶下,不多时,一个与秦沛柏年岁相符的男子掀开帐幔而来,下了舆后他脚下步伐明显快了些许,面上带着笑意,连声道:“下官家中有事来迟,还请秦大人见谅。”
“章大人客气了。”秦沛柏笑着道,侧身让了路给到他:“宴席尚未开始,还不迟。”
“劳烦秦大人久等了。”章砚再次客客气气地道。
别枝眸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明显察觉到两人的关系似乎算不上融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生疏,可能够让秦沛柏等候多时,来人显然并非池中之物。
章砚侧眸看来时,别枝敛下思忖,装起了乖巧。
四目相对,她嘴角微微扬起。
清楚地瞧见少女面容的章砚怔了下,瞳孔微缩,他下意识地侧眸看向笑而不语的秦夫人,又看了看嫣然一笑的少女。
像,实在是太像了……
眼前的少女,和那人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记忆深处的样貌骤然间涌入脑海,章砚眉心猛地一跳,面上的笑意不减:“这便是二姑娘?”
“是的。”秦沛柏笑看了眼身后的别枝。
“下官听闻二姑娘此前曾流落他乡,”章砚视线投向别枝,“离京甚远,能够寻到实属不易。”
秦沛柏听出他言语间的试探,笑了笑,道:“洄水镇离京确实较远。”
“洄水镇——”章砚眸子微转,道:“也是个养人的地方,还是要恭贺秦大人得偿所愿寻回次女。”
秦沛柏大笑出声:“章大人里边请。”
随即,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府邸走去。
别枝看着前边的两道身影,听来人的意思其官职远在秦沛柏之下,可秦沛柏似乎带着点拉拢他的意思。
她皱了皱眉,看了眼同落在后头的秦夫人。
别枝忖了须臾,毕竟秦家对她也算是有所帮助,她也不愿看着他们踏进火坑之中。
她嗓音稍稍压低了几分,道:“此人十有八九不对劲。”
第23章 第23章王爷和我,半点儿关系也……
别枝向来不以眼缘确定他人性子,曾遇到过不少看似面善实则心恶的,也曾遇到过外表凶狠无比实则心地善良的,不过眼前的这位章大人,时不时看来的眸光中带着些许她也说不清的深意,似乎在窥探着些什么。
秦夫人闻言,微微皱眉。
她眸子定定地凝着走在前头的两道身影,嘴角张了张,半响才道:“多谢姑娘提醒,我们会多加小心的。”
别枝听出秦夫人的含糊其辞,似乎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言。
这时候,台阶之上忽而递来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顷刻之间,别枝便捕捉到了他的眸光,她侧眸睨了眼嘴角噙着微许笑意的秦夫人,忖了忖,不再多言。
自己言尽于此,秦家是否采纳是他们的抉择。
宴会很快就开始了。
别枝跟在秦夫人身后,由着秦夫人向各位世家夫人贵女介绍自己的身份,前来赴宴的高门世家于朝堂中皆是有所建树,今日一场宴会,也算是秦家正儿八经地对外介绍她秦家二姑娘的身份。
秦绾过来时,她正在听着沈家夫人言说京中趣闻,还道若是得空可让沈家长子带着她逛遍京城。
“别枝。”秦绾唤了别枝一声,而后才对着沈家夫人稍稍颔首,道:“沈夫人见谅,我需要带着别枝去趟后院。”
别枝听闻,狐疑地看过去。
宾客都在前厅,带她去后院做什么?
沈家夫人见到秦绾前来,眉眼都笑开了:“自是以绾姑娘的事情为重。”
秦绾再次道了谢,侧头遣丫鬟前去和秦夫人言说,自己牵上别枝的掌心,带着她穿过中庭离去。
别枝跟着她走到庭院内,方才问:“我们去后院做什么?”
“带你去认识几个人。”秦绾不紧不慢地说着,想了想,又道:“她们都是和我一同长大的世家女,品性皆是上乘,你日后也可和她们多多往来。”
别枝颔颔首。
斡旋于秦家前,她就明确不会与秦家之外的世家有所接触,于公而言对她不利,于私而言自是希望与自己相熟的人越少越好。
不过她也没有打算就此言说过多,秦绾如此叮嘱,自己乖巧应下就好,至于要如何做,就是她的事情。
穿过庭院小径,百来步就到了后院。
远远的,别枝就瞧见凉亭内笑眼微扬的两位女子,两人似乎也察觉到她们的身影,不约而同地掀起眼睑望来。
其中一人别枝适才见过,苏辞的胞妹苏清禾,还是秦绾介绍她方才知晓苏清禾身侧的淡绿色衣裳女子名唤祝时安,其父亲乃是驻守南疆近十五载的大将军祝序。
别枝给两人都打了招呼。
“久闻大名。”苏清禾倒了盏茶水,递给了她:“你还尚未回京前绾儿就曾多次和我们提及你,就是没想到直到咱们今日才有缘得以相见。”
“要怪还是怪咱们绾姑娘太忙。”祝时安眉梢微扬,揶揄道:“日日都去王府蹲点,不知道地还以为日后都要住在王府了。”
别枝闻言,看向秦绾。
日日前去王府,难道秦家好事将近?
肃王和秦绾的事迹于京中传了多年,想来也到了该成婚的时候。
别枝若有所思地呷了口茶水。
对于秦家来说,好事一桩。
日后就算那位章大人想对秦家做什么,也要思量思量能不能行事。
迎上好友意味深长的笑容,秦绾无奈地道:“别人不知道你们俩还不知情嘛,再不过去做做样子,任由国子监的老人们念叨,我的耳朵真的要长茧了。”
苏清禾笑了笑:“谁叫外头都以为你是未来的王妃呢。”
“澄清了百遍,也没见他们听。”秦绾一听到这个就头疼,话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就喜欢听信缠绵悱恻的故事,国子监春日宴上所派发的印牌,也认定是王爷与我的定情信物,更别提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不出半个时辰就传遍京城。”
祝时安和苏清禾两人对此并不觉得新奇,别枝却是一头雾水。
苏清禾见状,忍俊不禁地打断了秦绾:“你也别说其他人,咱们二姑娘都被传言蒙在鼓里呢,怕是入京不过半日,就已经听闻王爷和你的事迹了。”
秦绾微微蹙眉,甚是疑惑地侧头问别枝:“你也听说了?”
别枝自然是听说过,且对此深信不疑。
她眨了眨眸:“进京的第一日就听说了。”
看着别枝澄亮杏眸,秦绾顿时哑然无言,她嘴角微张多时,深深地叹了口气:“都是谣传。”
别枝有点听不懂:“什么意思?”
“王爷和我,半点儿关系也没有。”秦绾敛下面上的无奈,认认真真地对她解释:“青梅竹马,私定终身,都是骇人听闻的谣言。”
“哥哥与王爷年少相识,关系算得上不错,是以王爷偶尔也会前来家中找哥哥,他来的时候,我们也甚少见面。”她都不知道外界到底是如何认定他们是青梅竹马的言论,“更别提什么私定终身这种吓死人的传言。”
秦家已经对外解释多次,其他人是否相信很难评定,但别枝作为秦家的一份子,还是很有必要知道真实情况。
别枝愣住了。
半响,她道:“阿姐和王爷,看上去很是熟稔。”
“因为现下也确实是熟悉的。”秦绾并不否认这点,忖了忖,又道:“我们若是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哥哥和苏辞也都是在的。”
别枝投以惊诧的目光,迟疑道:“书法集会……”
“不知道。”秦绾幽幽道,“我也不知王爷为何突然出现在永乐大道。”顿了顿,眸中的无奈更甚,“我总不能胆大包天地跟他说,你不能出现在这里,有几条命能如此造作。”
别枝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秦绾的怨念,平日里的她多是处事不惊的神态,言辞也多是简明扼要,而提起与肃王一事时絮絮叨叨的,半会儿都冷静不下来。
不过别枝着实没有想到,京中盛传多年的天作之合竟然是假的,她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怔怔地听着秦绾无可奈何的叹息声。
“大家都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苏清禾安慰地拍了拍好友的手,“青梅竹马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确实富有吸引力,等你或者王爷成了婚,谣言也会慢慢地消掉了。”
秦绾暂时还没有成婚的打算,而且她已经等了四五年,现下实在忍不住了,落低了嗓音问:“王爷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祝时安耸耸肩:“你都不知道,何况我。”
苏清禾也没有听说兄长提及过王爷有心仪女子的事情,“再等等吧,二十有五,也该成婚了。”
秦绾叹息,顺势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别枝。
四目相对的刹那,别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眸,少顷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犹疑道:“那就祝愿他今朝成婚?”
“可以。”秦绾满意地点头。
祝时安听别枝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看她:“跟谁成婚?”
别枝:“……”
看她做什么,她不知道哇。
反正不会是她。
与后院仅有一墙之隔的别院书房内,傅淮卿眼眸骤然跳动了下,执着黑子的指腹停滞于半空中须臾才落下。
棋子落下,如清泉击石,清脆明亮。
坐在对面的秦骁举着白子悬而不决,目光定定地凝着棋局,道:“李善珏昨日下朝找到我爹,想带着那个纨绔登门致歉,被我爹拒绝了。”
“已经过了近七日,他才想着登门致歉。”晚了几步抵达秦府的苏辞于侧边观摩着棋局,“想来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苏辞上书状告李善珏治家不严当日,其第一反应便是前往肃王府,而不是秦家,接连五日都吃了闭门羹,方才意识到事情的棘手之处。
“你上书状告,他自然以为是王爷的意思。”秦骁落下棋子,别枝与李家次子起了冲突一事他是当日夜里才知晓,翌日朝堂之上苏辞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上书李善珏,后来一问才得知其当日就在青石斋,全程目睹了两人的冲突。
苏辞闻言,余光似有似无地瞥了眼神色自若的男子。
实际上李善珏所想并没有错,也确实是傅淮卿派人前来告知自己此事,只不过是秦骁问起时,他下意识地隐去了其中的内情。
久久没有得到回复的秦骁看来时,他掩嘴轻咳:“顺手的事情而已,想来过段时间李家就会对外宣布次子的亲事,打算以此扭转百姓对其的印象。”
傅淮卿指腹摩挲着指间的棋子,神色冷了几分。
苏辞也不愿在此事上多言,虽不知道王爷为何会出手相助,但他既然没有和秦骁道明,就说明此事他并不想与秦家言说。
静默少顷,苏辞看向秦骁,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你要找的人,还没有找到?”
陡然间,秦骁脸色变了变。
他睨了眼面带疑惑的苏辞,又将视线投回棋局中:“找到了。”
傅淮卿抬眸。
苏辞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迅速,挑了挑眉:“在何处找到的?”
“家中。”秦骁头也不抬。
苏辞:“……?”
不是说在京外遇见,怎的又变成在京中寻找。
他迟疑了一瞬,皱眉:“怎么回事。”
秦骁眸色凝了几分,半响才道:“别枝就是她。”
当年连中三元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苏辞倏时愕然在地,皱着眉问:“你打算怎么办。”
秦骁如实道:“不知道。”
话音落下,静听不语的傅淮卿掀起眼睑,视线投向神思稍显游移的男子,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不知道,就代表着他不曾考虑过,更别提决定放下此事。
傅淮卿面色晦暗,淡淡道:“她是你妹妹。”
第24章 第24章王爷已经等候姑娘多时
秦骁面色僵了一瞬,执着棋子的指尖停顿棋盘上方,久久都没有落下。
如此刺耳扎心的话语,别说是秦骁,饶是一旁的苏辞听着也不免有些不忍,好不容易遇到到个喜欢的姑娘,转眼间就得知她是自己的亲妹妹,这种打击又有多少人能够禁受得住。
他心情复杂地睨了眼傅淮卿,微启的薄唇在看见男子眼眸深处汹涌翻腾的妄执时怔松住。
年幼相识至今已有近二十载,苏辞见过傅淮卿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也见过年仅十九岁的他于朝堂上面对外戚时杀伐果断的手段,亦见过他私下面对他人时淡漠疏离的神色,却还是初次见到他如此失控的眼神。
苏辞眸中闪过一丝犹疑,沉沉神思忽而闪过微许灵光,某道思绪涌入脑海的刹那,他皱了皱眉。
难不成傅淮卿亦对秦家二姑娘有意?
苏辞抬眸,看向慢条斯理把玩着棋子的傅淮卿。
傅淮卿眼眸微垂,目光*凝着静默不语多时的秦骁,他微抬指节,不轻不重地叩响桌案,淡淡道:“该你了。”
沉闷响声伴随着男子清冽嗓音入耳,思绪漂泊不定的秦骁骤然回过神来,他微微皱眉,落下了捏在指尖多时的棋子,道:“我知道。”
他的话语似是回答眼下的棋局,又似回应自己的上一句话,傅淮卿绷成直线的薄唇松了些许,拾起棋盒中的棋子,落下。
顷刻之间,暗流涌动多时的棋局成了定局。
秦骁看了微时,将手中的棋子落回棋盒中:“我输了。”
“与其说是输了,”傅淮卿抬手,捡起他适才落在棋盘上的棋子,道:“不如说是分心了。”
就像他与别枝的初遇。
若当时的秦骁稍稍落点心思在上面,也不会回京后才前去寻人,稍稍晚半步,人去楼空。
秦骁听出这番话中的言外之意,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道:“不分心又能如何,既定的事实如何更改。”
不论他动作快与否,等待着自己的,只会是眼下的事实,别枝是他的亲妹妹一事,不是他能够改变的事实。
或许,他也该庆幸那一瞬的犹豫。
若不是这一瞬迟疑,难以收场。
听着两人对话的苏辞挑了挑眉,忽然很想会会这位秦家二姑娘,看看到底到底是何许人也,能够让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少卿凭空心生迷茫之意,而且——
他侧眸看了眼傅淮卿,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昨夜下半夜才回到府中的别枝听着她们聊着国子监的事情,官场上的打打杀杀她也没有多大兴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腕上的珠串,忖着今日要如何寻借口出门。
也不知这宴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半日没有跟在徐闻澈身边,她有点不大安心,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竹篮打水一场空。
“阿姐。”别枝指尖捏着秦绾袖摆扯了扯,小声道:“我还有点事情,想出门一趟。”
“出门?”秦绾眉头微皱,宴席还尚未散场,若是后续有什么需要她出面的地方,也不大合适:“必须要现在出去吗?”
别枝颔首:“嗯。”
她眸子滴溜溜地转了下,嗓音落得更低了:“我和别人约好了。”
秦绾疑惑:“别人?”
别枝眼角弯了弯,道:“徐闻澈。”
闻言,秦绾眨了眨眼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小妹。
别枝也不懂情窦初开是什么样子,就学着话本中所描述的那般,咬了咬下唇,她也不知道自己笑得是否羞涩,就垂下了眼睑。
有那么刹那,她觉得这一万两全给自己,不是主子大发慈悲,而是应该的。
她平日里打打杀杀惯了,哪懂得唱戏,还要唱得叫人信以为真,看似是一个任务,实际是两个活,当真是为难她了。
许久都没有听到秦绾的回话,别枝悄悄地掀起眼帘。
落在秦绾的眼中,平白多了点怯生生的意思,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不合理,然而又与他人有约在身也不便爽约,眼下她的不语更是让别枝多了些许怯弱。
不过是场宴会而已,多是借着个名义行其他事,就算当事人不在场,想来也不碍事,秦绾道:“和别人约好了就去吧,别耽误了时辰,要是爹娘问起来我再替你解释。”
别枝眼眸倏地亮起。
忽闪忽闪的眼眸衬得精致小脸愈发得灵动可人,秦绾见状,嘴角轻轻地往上扬起,忍俊不禁道:“快去吧。”
别枝笑得很是灿烂:“谢谢阿姐。”
她对着其余两人微微颔首示意,快步流星地朝着自己所居的院落而去。
听到身后的小跑声,别枝步伐落缓了些许,回眸看向一路小跑跟来的花朝,忖了忖,道:“你留在院中,若是有人前来寻我,就说我昨夜过于兴奋久久未眠,现下已经歇下了。”
花朝怔怔地颔首,也不意外。
她在二姑娘身边待了近十日,慢慢意识到,姑娘似乎不喜欢别人跟着自己,也不喜欢别人伺候自己,多是独来独往。
别枝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裳,离开之前她再次嘱咐花朝该如何回应来人的问话,方才推开小院偏门离去。
若是昨夜没有听错,徐闻澈今日要在望鹤楼二楼宴客。
别枝赶往其落脚的院落,悄声翻墙入了院,探了少顷确定他不在院中紧接着就往望鹤楼的方向赶,她此前曾去过不下二十次望鹤楼,为了避免被认出,沿街买了件帷帽戴上。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会撞上肃王。
隔着帷帽四目相对的瞬间,别枝身子僵了微许,好在他的目光不过停留半息就移向望鹤楼内,她看着肃王与苏辞两人踏入望鹤楼,又站在街边等了近半盏茶的时间才去柜前询问二楼是否还有厢房。
平日里需提前预定的望鹤楼今日出乎意料的空,二楼厢房更是剩余三间,别枝眸光扫过柜台上的画卷,寻了个离徐闻澈预定好的厢房最近的位置,掏出道银锭给到掌柜的,道:“就要楼中的招牌,半个时辰内上完,其余时候我若是不寻你们就不要入内打扰。”
掌柜笑眯眯地接过银锭:“都听姑娘的安排。”
半个时辰内,空荡荡的桌案上摆满了喷香扑鼻的菜肴。
目送着小厮离去的身影,别枝上前试探了下门扉合紧的程度,眸光掠过厢房内一丈九尺高的柜子,推着柜子挡在门扉前。
做完后她走到窗牖前,扫了眼楼下幽暗街道,翻过窗牖踩住延伸而出的瓦片,干脆利落地跃身至隔壁厢房的窗牖下方。
别枝一个厢房一个厢房地听着,听到徐闻澈嗓音时松了口气,弯下身坐在木檐上,无所事事地守在外边,与徐闻澈约好的人似乎还没有来,除了徐闻澈偶尔的问询声外,再无第二人的声音。
耳畔响起门扉吱呀声已经是两刻钟后的事情。
“徐公子久等了。”
略显耳熟的嗓音响起时,别枝微微皱眉,就在她疑心自己是否听错,就听到徐闻澈开口道:“章大人客气了。”
别枝神思凝了几分,有些看不明徐闻澈此程的来意。
山居所探听到的消息不可能是假的,徐闻澈此行入京目标就是秦苏两家,借此机会将产业布局于京中,以此来拓宽徐家的家业,章砚不过是工部侍郎,与徐家的产业并无干系。
思忖间,余光掠过道折射而来的光影,别枝蓦然收回神思,踏上木檐躲避开划破夜空而来的箭羽。
躲开的箭羽刺入梁垣,映出道沉闷的声响。
徐闻澈的嗓音霎时间止住,他停顿了微许,道:“去看看是——。”
“徐公子不用担心。”章砚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笑着道:“替你清清尾巴,就当作是在下送给你的见面礼。”
别枝闻言,目光凝了一瞬。
她来不及多想章砚哪里得知徐闻澈身边跟着人,快速地看向箭羽穿来的方向,不过顷刻,目光落到三十丈开外的宅院屋顶。
只有一人。
谁知还没有等她看清檐上刺客的身段,就瞧见三道身影朝着自己的方向冲来。
别枝微微皱眉,利落地掏出面具戴上,纵身跃到幽暗街道上,今日匆匆离开秦家,身上没有带佩剑,不愿与来人多加纠缠。
她步伐快了几分,跟随的脚步声也紧随而来。
一道,两道,三道,四道,五道,六道!
霎时间,别枝眸子紧了紧,适才分明只看到了三人,不过半条街的距离,怎就凭空多了三个人出来!
她呼吸落缓了几分,视线扫过街道尽头两端。
西侧是通向灯火通明的宁安街,东侧是通向静谧幽邃的宅院,别枝步伐微旋,朝着宁安街的方向走去,迎面撞上来人身影时她抿了抿唇,面对着男子不疾不徐地往后退了几步,正要转身离去的她忽而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自来人身后而来。
她目光定了定,霎时间撞入肃王幽邃深沉的瞳孔深处,凛冽锐利的眸色划破面具,落在她的脸上。
别枝不明肃王的来意,也不确定他是否认出了自己,只见他抬了抬手,剑刃自鞘中缓缓拔出,她眸子骤缩了几分。
下一瞬,扬起的手划出道弧线,她抬起手,接过他扔来的剑刃。
别枝攥紧剑柄,无声地对着十步开外的男子拱了拱手,持着长剑转身奔向跟随身后而来的身影。
她不想引起其余人的注目,交锋时不断地往深处退,章砚派来的人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也随着往里追。
谁知追到深处时,却不见女子身影。
三人对视了眼,散开兵分三路寻着忽而消失无踪的人影。
躲于树梢高处的别枝悄声跃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解决了离自己最近的身影,她接住他将将倒下的身子,随手安置在了树梢下,又不紧不慢地朝着西南侧的身影摸去,逐一击破。
看着瘫倒树下的身影,她紧绷的神思松了几分,又在瞥见手中垂落着血珠的剑刃时微微凛起。
他看到了多少,又为何会出手相助。
别枝都想不明白。
静默站在树梢下须臾,她叹了口气。
别枝找回去时,空荡荡的街道上半分他人经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他已然不在,不知去向何处。
宁安街离王府有段距离。
王府外围的街道处皆有侍卫值守,别枝行于街道上,四下的侍卫就像是没有看到她似的,静静地伫立于两侧。
她走到王府大门前,望着门上匾额。
肃王府。
听闻这道匾额,是肃王十六岁那年被封为亲王时,先帝亲笔所题。
匾额下站着道身影,别枝适才见过。
不多时,男子走了上来,他微微拱手,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王爷已经等候姑娘多时。”
第25章 第25章紧抿薄唇含住了少女稍稍……
暗夜下的肃王府灯火通明,宛若白日,清泉流水潺潺,伴着微风拂过沙沙作响的树梢,清脆悦耳,随处可见的侍卫凛神把守于王府内部,就算是只小小的蝇虫也逃不离王府半寸。
别枝目不斜视地随着男子前行,穿过前院林荫鹅卵石径路,登上楼台亭阁,微风拂过楼台檐下的八角灯笼,倾数落于檐下身影,伫立于门前的,是前两次跟随肃王身侧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