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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广东巡抚(二) 它可比黄金还耀眼啊……

远在重庆的温缜也在抗旱救灾, 得亏去年有了自来水,不然今年就得玩完,因为不缺水源,又有官府安抚到位, 这才没出乱子, 在六月底的时候, 他们终于等来了一场暴风雨。

山火就此浇熄。

豆大的雨点砸在干涸的泥土上,溅起一片呛人的土腥味。百姓们疯了似的冲进雨里, 有人跪地嚎哭,有人捧着瓦罐接水,更有个赤脚孩童在积水的街巷里蹦跳大笑:“阿娘!凉快啦!”

温缜冒雨直奔外面,看着雨幕下山火变成黑烟散在雨中,他开心朝着向他跑来的狄越招手, “火灭了!”

去年他力排众议修建的竹筒水道, 此刻正将山涧活水汩汩引入城中。浑浊的雨水与清冽的泉水在石槽中交汇, 竟像是天公与人力击掌相对。

“大人……”老工匠跟过来颤巍巍递来斗笠, “您浑身都湿透了。”

他摆手拒绝, 任由雨水顺着下颌淌进衣领。狄越接过戴他头上, 搞事呢,生病了又是事,真是不知所谓!

他被拉回去泡了个热水澡,笑着把狄越也拉进大水桶, 狄越都气得没脾气了, 任他胡闹, 一起泡了个澡。

后面他们擦着刚洗的头发,温缜很是兴奋,“还好下雨了, 秋收看来是稳了,咱们今年的经济比去年好,下半年我们可以发展,有不少人已经在想办法打听我们的织布了,这个已经瞒不住了,不如直接公布。”

“直接公布?”

温缜点头,“我们成立纺织机厂,专卖机器,这个可以带来更大的效益,织娘那边继续,我们成本低,今年崔四用丝绎的品牌去赈灾捐款,打出了名声,天下人也知道那是我的品牌,今年销量利润实在可观,万万没想到,我也有暴富的一天。”

虽然交百分之五十的税给朝廷,但也依旧暴利,也由于这百分之五十,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温缜直接充入重庆的财政,还可以为他的政绩添砖加瓦,一举两得。

温缜眼中尽是兴奋,继续道:“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借机扩大影响力。纺织机厂一旦成立,不仅能带动周边百姓就业,还能吸引更多商人投资重庆。到时候,整个西南的纺织业都会以我们为中心。”

狄越擦着头发上的水珠,若有所思:“但这样一来,恐怕会引起其他商行的觊觎。要不要先跟朝廷通个气?”

“不必。”温缜摆摆手,“我们按章纳税,光明正大。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把纺织机的标准定下来。以后凡是用我们机器的织坊,都得按我们的规格来,这样就能掌握行业话语权。”

窗外雨声渐歇,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洒进来。温缜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等秋收结束,正好赶上冬季纺织旺季。你让账房把今年的利润再核算一遍,我打算拿出一部分在重庆办个技术学堂,专门培养纺织工匠。”

狄越眼前一亮,他就是个外行,也听得出好来:“这个主意好!既能培养人才,又能让百姓念着好。”

“对了,”温缜转身,“与崔四说,丝绎的招牌要做得再精致些。明年开春,我打算在成都办个展销会,让蜀锦也见识见识我们的新式织品。”

两人相视一笑,雨后的清新空气中,仿佛已经能闻到丰收的气息。温缜擦着湿发:“这才只是个开始。”

玻璃这种东西不能运送,但实在成本廉价,那些杯子什么的,价格也不高,西洋品过来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受人追捧了,主要是如今的瓷器更加美观。

士绅们除了喝葡萄酒用玻璃杯,其他的还是喜欢瓷杯,做成首饰就更别说了,过于笨重,易碎,还不够精致,姑娘也并不喜欢,不如玉石。

所以温缜准备直接打破底价,让玻璃做窗户,让百姓也消费得起,而且他是头一个如此,想想如果一个奢侈品,突然卖白菜价,普通人也肯定想去抢一抢。

仿佛占了大便宜一般,温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件事等温立来了,让他负责,与以前一样,与楚家合作,怎么说楚诩也是男主,还是有气运在身上的。

利益捆绑一下,互相带飞。

温立七月府回重庆的,温缜眉头紧皱,“怎么回事?茜茜呢?不是说一切都办得很好吗?”

温立也尴尬,“茜茜被她娘亲带走了,去了无锡,我要了地址,人没抢过来。”

主要他觉得人家骂得也对,让一个小孩子去那地,他理亏,所以也没争,就问候地址就回来了,他弟办的事情让他弟去,他不想去讨骂。

呃,温缜没想到这一层,成吧,小孩跟娘住,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让她过两月好日子,两月后再去接人,当放暑假了。没人盯着,她肯定不会背书练武,人是没有自制力的,尤其是没有压力的人。

温立回来后,就看见温缜建的大玻璃厂,他听媳妇说了,他得去问清楚,温缜与楚千嶂正说着,温立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肩上还带着未干的雨气。温缜眼睛一亮:“大哥来得正好!”

他三言两语把计划说了,末了补了句:“这次我们不赚快钱,要的是长久买卖,每家每户装窗户,可比卖几个杯子量大多了。”

温缜铺开一张图纸,指尖点了点上面标注的尺寸:“玻璃窗不必做得太大,先按寻常百姓家窗格的大小来,价格就定在——”他略一沉吟,“比同等大小的窗纸贵三倍,但能用十年不坏。”

本来窗纸便宜,就是三倍也没有多少,楚千嶂皱眉算了算:“那利润可就薄了,怕是那些囤玻璃的商贾要跳脚。”

“让他们跳脚,他们捂着玻璃当宝贝。不过是一些杯子什么的,我们抢先低价倾销,既能赚个名声,也能快速打开市场,那些人肯定会来我们这里进货,因为价格低,他们在重庆进货,去北方卖,中间的差价能让他们疯狂。”

温立搓了搓手,笑道:“妙啊!他们要是知道咱们这价格,怕是要乐得连夜要过来,这与白送有什么区别?”

“还有一桩,”温缜从柜子里取出个木匣,打开竟是镶嵌玻璃的灯笼,“窗纸怕风怕火,可玻璃不怕。你让工匠连夜赶制一批,先送给衙门、书院试用。等大户人家跟风用起来,寻常百姓自然眼热。”

温缜的玻璃厂一转起来,这个价格可惊碎了太多人的下巴,府衙是第一时间用玻璃的,随即徐千户的卫所也订了安装。温缜还讨巧去成都给杨昭的府衙也安上,这一下广告打得很硬核,杨昭还惊了一下,觉得他过于奢侈,用琉璃做窗。

温缜说不贵,主要是方便,给大人也装上,玻璃安全系数高,不像窗纸,容易被撕开放烟什么的。

巡抚都用上了,其他的府衙一看,就跑来问价了,虽然都在喊穷,但哪个府衙是真穷的啊?他们让人远远的过来进货,不过玻璃运输困难,但是加钱可以,毕竟麻烦不是,还有损耗。

运输是玻璃本身的十倍,但很多人也要,尤其是商人。

不止川地,湖广江南贵州的订单也多不胜数,他们做批发,赚得盆满钵满,可以说应了那话,钱从四面八方来!

温立站在玻璃厂的高台上,望着外面排成长龙的商队,嘴角微微上扬。温青手里攥着厚厚一叠订单,快步走来,眼中满是兴奋:“爹,湖广的商帮刚刚又加订了五千片,说是要赶在入冬前给武昌汉口的几家大户装上!”

温立正看着厂长指挥工人打包,闻言回头笑道:“这下可好,忙不过来,连江南的绸缎商都派人来打听,问我们能不能运到苏州去。他们愿意出三倍的运费!”

楚千嶂敲了敲栏杆:“不急,先紧着川内和邻近省份的订单。告诉江南来的商人,若是诚心要,可以预付定金,我们专门组织船队走水路运过去,觉得运费贵,自己来拿也行。”

他真服了温缜了,这真是个财神爷,重庆明明闹了灾,这个秋天,不光不受影响,还带着百姓发家致富,他手下的人,出门吃个饭都要撒小费,钱多闹得慌。

他们来向温缜报进度的时候,徐千户匆匆跑来府衙,他与镇守太监也入股了玻璃厂,如今对温缜非常信服,手里捧着一封烫金帖子:“大人,成都杨巡抚派人送来的!说是京里来了几位工部的人,见了咱们的玻璃窗,非要见您不可!”

温缜眉头一挑,接过帖子扫了一眼,笑了:“好事啊!工部的人若是看上了,说不定能在京城也建个分厂。”他转身对温立道,“大哥,这几日你盯着点生产,千万别出纰漏。楚兄,劳烦你去接待那些外地商贾,价格咬死了,一文不让。”

楚千嶂迟疑道:“可若工部要插手”

“放心,”温缜眯起眼睛,“他们就是眼热,若是想分一杯羹,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这玻璃的秘方,可是攥在我们手里的,怕什么?”

就算以后配方出去了,他们也研究出更好的了,品牌是一个好东西,他们的东西好价格低,其他的根本就不是对手。因为他们拿不出来那么低的价格与质量。

他们放下心,与温缜回玻璃厂巡看,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一队陕西来的马帮,领头的汉子正扯着嗓子喊:“我们掌柜说了,有多少要多少!现银结账!”周围的商人顿时骚动起来,生怕被抢了份额。

温缜看着这热闹景象,低声对温立道:“去,放出消息,就说下个月要涨价。”

温立会意,这是要再添一把火。果然,消息一出,订单又暴增了三成。工坊里日夜赶工,炉火彻夜不熄,映得半个重庆城都泛着红光。

而此时的温缜,应杨昭的邀,与狄越坐在前往成都的马车上,手里把玩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球。阳光透过它,在车厢内投下一道璀璨的光斑。他把玩着,与狄越道:“这透明的东西,可比黄金还耀眼啊。”

第122章 广东巡抚(三) 这世界为什么要有这么……

狄越接过玻璃球, 对着阳光细看,他想了想那惊人的利润,他们已经卖得很便宜了,税都按月交进去, 纵使如此, 利润依旧高得吓人, 笑道:“此言不虚。不过”他压低声音,“工部那帮人此番前来, 恐怕不止是看中玻璃这么简单。”

马车碾过官道上的碎石,微微颠簸。温缜将玻璃球收回袖中,神色从容:“阿越听到什么风声了?”

“杨巡抚在信里暗示,”狄越凑近了些,“京里近来有人议论, 说你一个知府, 不务正业, 专营商贾之事, 有违官体。”

温缜闻言笑出声, “我今年给朝廷上缴的税银, 抵得上半个四川的盐课。重庆一个巴山楚水凄凉地,年年让朝廷倒贴钱,我来后,这不就脱贫了?他们若有本事, 大可以也去不务正业试试。”

正说着, 马车忽然一顿。外面传来侍卫的喝问声:“何人拦路?”

只见一个穿着六品官服的工部主事带着两个差役站在路中央, 拱手道:“下官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赵德成,特来迎候温大人。”

温缜与狄越交换了个眼神,掀帘下车时已换上热情笑容:“赵主事远迎, 本官愧不敢当。”

赵德成盯着温缜腰间晃动的佩饰,眼中难掩贪婪:“温大人的玻璃厂名动京师,连王阁老都夸赞不已。此番下官奉部堂之命,特来讨教”

“好说好说。”温缜笑着打断,“正好下官带了些新制的玻璃器皿要献给杨巡抚,赵主事不妨一同鉴赏。”说着拍了拍手,随从立刻捧上一个锦盒,掀开竟是十二只流光溢彩的玻璃杯,杯底还刻着重庆官造的徽记。

赵德成看得眼睛发直,却听温缜状若无意道:“这些是准备送入宫中的贡品,工艺比市面上的精良三倍。可惜产量有限,每月只能出三十套”

他的东西是给人看的,可不是给人空手套白狼的,温缜给他画个饼就让他让路,工部的人打什么主意什么算盘,他隔着三里地就知道了。

当夜,杨昭在巡抚衙门设宴。酒过三巡,赵德成终于按捺不住:“温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工部想在京城设厂,不知这玻璃配方”

温缜放下酒杯,玻璃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配方乃楚家祖传之术,由本官改良,怎能巧取豪夺?不过”他话锋一转,“若工部愿以川盐茶引相换,本官倒可以专供京厂原料。”

他本来就想去京城开厂,有朝廷帮忙反而好办,而且这配方过于简单,本来就护不住太久的,但能守多久守多久,以后那些人参悟透了,他们能卖原料也是好的,本来重庆这些资源就足。

狄越在桌下踢了温缜一脚,这分明是要用玻璃换盐铁专卖权!

月光透过新装的玻璃窗照进来,赵德成的脸色阴晴不定。温缜把玩着酒杯,玻璃折射的烛光正落在那份工部公文上,照亮了奉旨督办四个烫金大字。

最后温缜得偿所愿,这时候朝堂上都是正常人,不像到了嘉靖朝,那可真是黑暗得有苦说不出。

工部主事也向京城递信,给了他这个方便,温缜建设更加如火如荼了,钱有了,基建就得跟上,水利民生都可以改善。

温缜还让人宣传茜茜的名声,没道理做了好事还藏着掖着,他就是要为女儿造势作名,有名声的好处可太多了。才女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受人敬重的。

而且他以后也想让茜茜走仕途,这很难走,但这个世界每一条路都难走,尤其是女儿家,仕途好歹有权力,而且有他走在前面,只要他官做得够大,他女儿有谁能刁难呢?有谁敢刁难呢?

秦良玉能成为将军,也是因为她家是土司,能给予支持托举。温缜不觉得自己托举不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女儿。

八岁就如此大义聪慧,天下人谁不津津乐道,况且温缜的名声一直是风暴中心,他女儿出风头自然更受瞩目。

世人都喜欢听天才的故事。

茜茜在无锡吃着豆花,刚开始还好,等过了中秋,过了重阳,快入冬的时候,人都傻了,她爹该不会把她忘了吧??

温缜忙得晕头转向,就忘了去接茜茜了,由于今年的重庆府太忙,等到十月才想起来,但依旧很忙,干脆给南乔写一封信,今年茜茜跟着她过年了。

南乔冬天带着茜茜去太湖喂鸟,冬天南归的鸟儿是太湖一景,它们在太湖停留,便向更暖和的昆明去。

温缜一直觉得今年重庆的玻璃利润最大的,年底一对账,纺织机械居然也不差,还是丝绎的奢侈品,也不输什么。

年关内阁拿着重庆遥遥领先的税额,人都傻了,重庆只是一府城,当然是只与其他府城比,但居然无一比得过,浙江今年有灾疫,就不说了,苏州与南京这一次都没能比过,这也太扯了。

谁不知道重庆穷困,这么穷困的府城,硬是让他论上第一,哦,今年出风头的还有他那聪明的女儿,这人怎么就这么顺利加好命呢,他们明明听到重庆都旱灾的啊!

实力是摆在纸上的,这人实在是治国能臣,景泰朝有个很重要的事,就是臣子断层,因为很多死在土木堡了,朝堂上的明显都是可以退休,或得退休,不然就要死任上的那种,过于老龄化了。

这时候需要新鲜血液,所以地方官升入中央很是寻常,但温缜才下放不久啊,才刚两年吧?这都没到三年一调的时候。

但不升吧,他政绩着实醒目,今年不动声色解决了苗人闹事,土司搞事,民生,水利,经济税收,农事,民族关系都很不错,可以说把其他知府衬得像个废的。

但上面有点害怕,主要是怕这人要是像卷其他知府一样卷他们,于谦倒是不怕,他们比不过,老脸往哪搁?

这哪成啊!

王文在一片沉默里说话了,“今年就这样,保持原样谁也别调,又没到考核的时候,明年夏天再说吧。”

于谦觉得他们有点自欺欺人了,“这个时候可以定下来,明年夏天没什么问题就可以通知人,卡在这算什么?”

内阁内的气氛一时凝滞,烛火摇曳间,几位阁老的脸色阴晴不定。

王文捋了捋胡须,缓缓道:“温缜此人,确实才干卓绝,但毕竟资历尚浅,贸然调入京师,恐怕难以服众。”

陈循轻哼一声,接口道:“再者,他若入了六部,以他那般雷厉风行的手段,怕是不出半年,就得搅风搅雨。”

于谦眉头微皱,“朝廷用人,岂能因忌惮才干而刻意压制?若人人如此,景泰朝何时才能有新气象?”

高谷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是压制,而是……循序渐进。广东巡抚李贤年迈多病,屡次上疏乞骸骨,不如调他入京,挂个虚职荣养,让温缜补广东巡抚之缺。”

王文眼睛一亮:“妙!广东虽富庶,但远离中枢,又有海寇、夷商等诸多棘手之事,正好磨一磨他的锐气。若他真能治理得当,再过两年调入京师,谁也说不出什么。”

陈循抚掌笑道:“正是此理!既不埋没人才,又不至于让他太快搅动朝局,两全其美。”

于谦冷眼旁观,心中暗叹这群老臣的算计。但他也明白,温缜若此时入京,确实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广东虽远,却也是个施展拳脚的地方。

沉默片刻,他终是点头:“既如此,便拟旨吧。”

——

年底,圣旨随着赏赐一道抵达重庆。

温缜跪接旨意,听到“擢升广东巡抚”时,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待宣旨官离去,温立忍不住道:“这……广东那地方,豪族盘踞、海寇横行,可比重庆难缠多了!”

温缜摩挲着圣旨上的云纹,他转身望向南方,目光灼灼:“广东临海,商贸通达,又有澳门夷商。明年玻璃、纺织的买卖,正好可以做得更大。”

“至于海寇?剿了便是。况且这不是还有一年,明年夏天才过去,我们这边有足够的时间来安排。”

但温缜这官升得太快,已经让同僚嫉妒到变形,但人家的政绩摆在这,他们更怕被继续卷,温缜特别神奇的是,他能让每个人都拧巴扭曲看他升职,只求他远离原岗位,原地盘。

重庆府的百姓觉得天塌了,他们好不容易有个了真正的父母官,这才过去多久啊?好日子就要没了?

他们年底带着特产堆着府衙,温缜看到这些,这哪吃得完,只得出来与百姓解释。

温缜站在府衙前的石阶上,望着衙门外乌泱泱的人群,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百姓们手里提着腊肉、米酒、新织的布,甚至还有活鸡活鸭,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他,有几个年长的老者已经红了眼眶。

“大人,您可不能走啊!”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丈颤巍巍地走上前,“咱们重庆好不容易有了好日子,您这一走,谁知道新来的官老爷会怎么样”

“是啊大人!”一个农妇抱着装满鸡蛋的篮子挤到前面,“我家男人在玻璃厂做工,日子刚有起色,您要是走了,厂子会不会”

温缜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的心意,温某心领了。但朝廷调令不可违抗,况且——”他顿了顿,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玻璃厂、纺织厂都会照常运转,我已经安排妥当。新来的知府是杨巡抚亲自举荐的能吏,绝不会亏待大家。”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跑上前,拽着温缜的衣角:“温大人,我娘说您是文曲星下凡,能不能能不能别走?”

温缜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从袖中掏出一颗晶莹的玻璃球放在她手心:“这个送你。记住,以后不管谁来当知府,只要你们勤劳肯干,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他转向百姓,“大家的心意温某领了,但东西务必带回去,过年了,该留给自家用。”

“大人,这是我们的心意,就给衙门里添个菜,今年我们都好。”

成吧,温缜还是收下了,吃不完大不了给卫所送过去,都是要吃饭的。

人群渐渐散去时,狄越看着他,想起得到的消息,“你这次调任背后是内阁的意思,他们怕你进京搅了他们的清静。”

温缜望着远处雾霭中的群山,他当然知道内阁那群老头什么德性,他们才不想干活,人老了只想稳住。“正好,广东的棋盘更大。告诉楚千嶂,让他先把商路铺到广州去。至于重庆的根基——”

他转身大步走向府衙,“这半年,我要让这里变成铁打的营盘,任谁来都动不了!没道理我为别人做嫁衣。”

衙门口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温缜其实还挺想去的,对别人来说那里也就广州能待,其他地方还不如西南,但对他来说,这不是回家了吗?

香港此时还不叫香港,叫新安,什么鬼名字,他去就得改个名。

第123章 广州巡抚(四) 那个人怎么会是安安……

温缜与狄越过年在温府都不想出门, 那些人来送年礼拜年都不想理,温缜难得与他过二人世界,茜茜现在年龄一长,越来越混世魔王, 尤其是过年搞事这一块。

安安今年没见到茜茜, 很是失落, 她找上温缜,“二叔, 茜茜今年一个人过年,她会很失落的。”

温缜揉了揉安安的脑袋,安安过了年十三了,她的眉眼渐渐长开,仿佛如白天鹅般的蜕变, 一年比一年好看, 用其他人的话就是, 越来越有倾国之姿。

她站在温缜面前, 身姿纤细挺拔, 脖颈修长, 像是一株初绽的白玉兰。温缜恍惚间想起她小时候怯生生的模样,如今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间皆是落落大方。

“茜茜在她娘亲身边,没人管得了她, 不知道要怎么疯呢。倒是安安, 是不是没看见茜茜, 很是失落?”

安安点了点头,“嗯,我一个人读书有些无聊, 要是茜茜来一起背就好了。”

温缜没忍住笑出声,那丫头估计现在最开心的事,就是不必背书了。

还真是,远在无锡的茜茜这年过得老舒服了,她娘亲觉得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宝宝,每天就是逛吃逛吃,还亲自下厨给她做。每次在她娘身边,她都得长胖,不过好在她在长身体,本来是给她请西席的,一听她的学习进度,都觉得她在被虐待,哪有小孩八岁不学论语学春秋的?

但时间久了也无聊,主要是她怕她久不学忘了,她爹抽查的时候,进度没有还罢了,要是还退步了,那多说不过去。

温缜在重庆的上半年收尾交接很忙,春耕忙完后,初夏的时候,温缜就收拾收拾带着大哥一家准备先去接茜茜,再去广州巡抚衙门上任。

一忙就是三年,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候,下一次说不准得是什么时候了。

茜茜已经服了,她觉得她爹就是故意的,不想养她了,不然怎么一拖再拖,这事搞得南乔也慌,直到接到他马上出发的信才放心下来。

温缜到达无锡的的时候,茜茜把房门一关,不肯见他,她生气了!她超生气,已经哄不好了!

温缜站在茜茜房门外,抬手敲了敲,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茜茜,开门。”

里头传来一声闷闷的:“不开!”

温缜叹了口气,站在一旁的南乔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丫头气性大着呢,你这么久不来接她,她心里委屈。”

温缜又敲了敲门,声音放软了些:“茜茜,爹错了,不该拖这么久,你先开门,好不好?”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茜茜从门缝里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气鼓鼓地瞪着他:“错哪儿了?”

温缜一愣,随即失笑:“错在不该让你等这么久,不该说话不算话。”

茜茜哼了一声,把门又拉开了一点,露出整张小脸。一年多不见,她长高了不少,圆润的脸蛋很是灵动,只是此刻眉头紧皱,嘴角下撇。

温缜伸手想揉她的脑袋,茜茜一偏头躲开,嘟囔道:“别碰我,还没原谅你呢!”

温缜哄女儿都哄出经验了,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递到她面前:“路上给你买的,看看喜不喜欢?”

茜茜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头躺着一对精致蝴蝶发钗,蝴蝶翅膀薄如蝉翼,轻轻一晃便颤巍巍地抖动,栩栩如生。

她眼睛一亮,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又强行压下去,故作冷淡道:“……还行吧。”

温缜眼底笑意更深,“那现在能原谅爹了吗?”

茜茜把木匣往怀里一揣,扬起下巴:“看你表现!”

一旁的温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走过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行了,你这丫头比安安还难哄。”

南乔也笑着摇头,上前拉住茜茜的手:“走吧,先去吃饭,你爹这一路赶过来,还没好好休息呢。”

茜茜这才不情不愿地被拉走,临走前还回头瞪了温缜一眼,“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一起吃完饭,温缜带着茜茜去落榻的客栈,安安看她被接回来,忙跑过去,可茜茜看到安安的样子却怔愣住了。如今安安长开,一年一个样,与以前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了,却变成她上辈子嫉恨的模样。

茜茜不明白,为什么安安突然变成了,上辈子楚诩的青梅,江湖第一美人,寒江阁主的养女。

偏偏她还没法问,安安看她神色不对,抱住了她,“茜茜,你怎么了?”

茜茜摇了摇头,将困惑藏在心底,“没什么,安安,我想你了。”

“我也是,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里好无聊,一个人也不想出门。”

她们一言一语的邀着上了楼,进了上房,温缜摇着折扇,初夏也有点热,他都不敢想这个时候到广州,他如何面对这个时代的广州毒虫与蟑螂。

他将想的说出来,狄越一个北方人,不能理解,“虫子与蟑螂,这有什么可怕的?”

温缜觉得他太年轻了,“一看你就没去过广东,不知道他们的特产。”

“说的好像你去过似的。”

温缜看了看,温立不在,“我当然去过,我从小就在那长大的。”

“?”

“上辈子的事了,不说也罢。”

狄越看了看他的神色,拉着他手,“这辈子有我呢。”

温缜想了想,点点头,“我其实更喜欢现在的日子,有你有茜茜,还有大哥一家,很好。”

他这辈子,事业,爱情,亲情,运势都很不错,他们是互相拯救的。

房里的茜茜撑着下巴看着安安,她其实只是太震惊了,上辈的爱恨情仇仿佛都成了泡影,她的假想敌变成了安安时,她只觉得特别可笑,她上辈子阴差阳错错过了什么,又为什么将她们变成那样。

人心的感情很奇怪,如果情敌是陌生人时,敌意是拉满的。当情敌变成亲姐姐,就会开始觉得姐姐瞎了眼,你都江湖第一美人了,那个渣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拯救这个美人,心疼那个美人,红颜知己就没断过,你还嫁他?!!

安安与茜茜正分享抢到的新品首饰,结果茜茜心不在焉,她摇了摇她,“茜茜,你怎么了?你今天怪怪的。”

茜茜抬头看她,“安安,你喜不喜欢楚诩?”

安安怔了怔,扒拉半天从记忆里扒出这个人是谁,“啊,楚叔叔的儿子啊,我没有太多印象,为什么要喜欢他啊?我记得上回见他的时候,他还比我矮,好像应该比我小吧?”

茜茜其实也想不起他来了,因为爱她的人很多,这世界她可以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无论有多珍贵。她爹还非望子成龙,想让她闯荡出一番事业,她嘴上说不想,但行动是很诚实的。

那人那点浅薄的爱上辈子她像抓救命稻草,如今想来觉得格外可笑。

于是茜茜又不纠结了,她变得坦然,她不想留心结,于是把话摊开来说,“安安,我看了一个话本,江湖上的绝色美人,与一个少侠是青梅竹马,她很温柔善良,是名门大派的阁主养女,那个竹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有其他红颜知己,为什么那个美人还不离开他?”

安安有点懵,“茜茜,不要看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本,一看就是男人写的。”

茜茜抿了抿唇,“可我已经看了,你说说嘛,那美人为什么非他不可?”

安安想了想,“那个美人定然没有表面上的那般好的身世,她是个养女,却与一个少侠青梅竹马,只能证明养她的人,就是为了想与少侠结关系。她的温柔美丽都是绕着那个男人的,她都没有灵魂,没有自己,她怎么会在乎那个男人有什么红颜知己呢?她是个附属品。”

安安觉得茜茜还小,才十岁呢,怎么看这种情情爱爱的,“茜茜,我们可以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不开心了还可以去欺负大哥与二哥,他们敢怒不敢言。还不解气可以去买漂亮衣裳,精巧首饰,你看我的这个翡翠玉镯,我一眼就看中了,却要二百两银子,家里富裕了,我爹就给我买了,我娘最多就说说,撒撒娇就好了,我们就是轻巧的得到了。遇到危险也可以躲大人后面,二叔能耐着呢,他又不会不管我,因为血缘关系是牢固的,不怕斩断的。”

“如果那个绝色美人过着我们的生活,怎么可能温柔善良,那般大度呢?她所吸引的爱,都是冲着她的皮囊来的,她的定位就是以色侍人,对于她来说,抓住那一个人,也比游走在一群人里好。她对于那人来说,是温柔没有自我的,需要被保护的女人,那人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稳定的买主,她只是选择了卖给一个人。”

“茜茜,那不是爱,爱是无条件的,是不允许出现任何旁人的,是情绪不稳定会发疯,会争吵的,绝对不是温柔小意的。”

茜茜听着她说的话,眼泪却掉了下来,把安安吓了一跳,在她印象里,茜茜一直是肆意张扬的,还爱欺负她的妹妹,怎么听个故事不同的意见就要哭了呢?

茜茜只是在为上一辈子的她们流泪,她有些克制不住,看着想哄她的安安,她抱着她,上辈子安安因为扶风县的灾,逃难路上肯定出了什么事,被人拐走,中间定有很多波折,她出落得这般好,定是想尽办法自救,最后才心甘情愿当了英雄身后的美人,沉默着当了一个背景板。

世道逼着她们,在一个无望的世界里,偏偏给出了那根救命稻草,又逼得她们不得不为那根稻草撕杀。

第124章 广东巡抚(五) 可奈何,她们血脉相连……

还有一点安安没说, 她越长越美,并不是什么好事,那些危险的,肖想的目光开始如蛇一样在她脸上身上流转, 当她看过去, 那些目光又隐藏起来, 她如梗在喉,若与他们闹开还正中这些脏东西下怀。

所以她越来越不喜欢出门了, 有些厌恶是天生的,有的喜欢也是。自从她与茜茜被人贩子拐,她就对陌生人应激,女孩子们又都在闺阁,所以母亲与大哥二哥对她多有照顾。她不是练武那块料, 对于茜茜来说轻而易举的锻炼, 她都难坚持。

安安喜欢诗书乐器, 她小小年纪, 弹得一手好琴, 因着她的敏感, 天赋更高。

安安虽才十三岁,她看到二叔与狄越那般关系,也隐隐知道自己的取向,她的眼里看不见男人, 却极易观察到女人。

可她却不敢说, 她娘一直念叨让她找一个如意郎君, 最好能文能武,长得还好,要是有家世就更好了。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这些条件混在一起,她的脑子里便合成一个茜茜,她们还血脉相连。

可奈何,她们血脉相连。

安安抱着茜茜,茜茜哭完情绪也稳定下来了,有些抽噎,过了一会也好了,她洗了把脸。“安安,你不许说出去,不然我就不与你玩了。”

安安忙摇摇头,“我才不会说出去,这是我与茜茜的秘密。”

景泰四年夏,岭南的晨雾尚未散尽,广州城外十里长亭已站满了身着官服的文武官员。新任广东巡抚温缜的仪仗自北而来,旌旗招展间,一队精悍亲兵护卫着青呢大轿缓缓行近。

“来了来了!”广州知府赵汝明急忙整理冠带,低声提醒身后众官。布政使眯眼望着渐近的轿帘,手不仅捏紧了几分,他年龄都可以当温缜爹了,这人却比他官大一级。

“下官恭迎抚台大人!”

随着一声长喝,数十名官员齐刷刷揖礼。轿帘掀起,温缜一袭正三品绯红官袍,他目光扫过众人,在几个鬓发斑白的老臣身上略作停留。

“诸位不必多礼,”温缜虚扶一把,声音清朗,“本官初到岭南,日后还需仰仗各位同僚。”

按察使张岱偷眼打量这位传奇巡抚,不过二十有八,面容比想象中更显文秀,一双桃花眼却透着锐利。想起重庆府那些令人咋舌的政绩,张岱后背渗出细汗。

接风宴设在巡抚衙门。

温缜是知府时,下面的人阳奉阴违,当他这么快成为巡抚时,拍马屁的,想抱大腿,简直多不胜数。

他们觉得温缜这么年轻就官运亨通,以后还不知道有多显贵,这时候不抱大腿,以后哪挤得进去,赵汝明就舔得特别明显,让一众官员都为之侧目,这人也太不要脸了,比不过比不过。

酒过三巡,赵汝明已是满脸堆笑,亲自为温缜斟上一杯岭南特产的荔枝酒:“抚台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下官特意命人准备了珠江鲥鱼,这鱼离水即死,最是鲜美”

他话音未落,布政使看不过去他一路狗腿的样子,轻咳一声:“赵知府倒是殷勤,不过抚台大人在重庆时,连玻璃这样的稀罕物都能量产,想必看不上这等小玩意儿。”

温缜举杯与人相敬,玻璃酒杯发出清脆的嗡鸣。他抬眼看向布政使,唇角微扬:“周大人说笑了。岭南物产丰饶,本官早有耳闻。就说这鲥鱼,本官也甚是喜爱,赵大人是个贴心人。”

赵汝明脸上更是笑开了花,他早就把温缜一路的资料翻出花,知道长官的大小事,上官是个干实事的,所以他献媚也没有挑什么贵重物,不耗民生。

这场接风宴在各有心思下结束,狄越也很是开心,温缜回房洗漱,看他今天有些不一样,“你咋了?”

狄越拿出了他的官印,往上抛了抛,“我去卫所述职时,被通知升千户了,现在请我叫狄千户。”

温缜很是傲娇,放下毛巾,“千户罢了,我可是抚台大人,敬着点,不然本大人贬你的职。”

狄越想了想,温缜确实比他官大几级,他看着人傲娇的模样,开始磨牙,给人推上床,“那我可得好生伺候抚台大人。”

这话说的,温缜觉得狄越真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说不过就开始动手动脚,他挣扎了会才拿回主动权。

安安还是与茜茜住在一起,小满与几个丫鬟将她们照顾得很好,茜茜到了广州,她住的衙门后院,比重庆的知府衙门好生不少,这边地大,海边植被也漂亮。

但她见了这边的特产,从树下爬出来,超大的蟑螂,可以说,比她手掌大多了,还能飞,主要是长得吓人。她一个江南人哪见过这场面,吓得大叫,官兵们又帮她们灭一遍虫。

她刷新了对岭南的认知,但这种不喜在他们端上荔枝又缓和了,夜晚海风吹过,又将湿热去了。

广州因为气候,毒虫蟑螂多且大,但好吃的水果更多,美食都很鲜美。

茜茜坐在桌边,小手捧着一颗刚摘下的鲜红荔枝,缓和看见虫子的惊魂未定。

“姑娘别怕!”小满举着艾草熏香在屋里转悠,“我问过了,这边家家户户都用这个驱虫。”说着又往香炉里添了一味药,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院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亲兵抬着几个樟木箱进来,领头的躬身道:“这边赵知府听闻小姐不适应,特运来的玻璃窗,给小姐房里都装上。还特意加了纱网,保管蚊虫飞不进来。”

茜茜眼睛一亮,待工匠们叮叮当当装好,夕阳透过崭新的玻璃窗洒进来,将闺房照得透亮。

“姑娘尝尝这个!”厨娘端来一碟晶莹剔透的虾饺,“用的是今早才捞的鲜虾,皮薄得能看见馅儿呢。”

茜茜夹起一个,虾仁的鲜甜瞬间在舌尖绽放。见安安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掏出个小竹笼:“茜茜你看!我让亲兵捉的萤火虫!”

笼中点点绿光闪烁,与玻璃窗映照的晚霞交相辉映。茜茜忽然觉得,那些吓人的大虫子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安安,明日我们去逛十三行吧?”她眯着眼笑,“听说夷商的宝石比江南与重庆都稀奇呢!”

窗外,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爬过玻璃表面。小满刚要尖叫,却见它一口叼住只蚊子,尾巴一甩就消失在暮色中。海风送来远处渔歌,混着荔枝的甜香,将这个岭南夏夜酿得愈发醉人。

第二天温缜准备再休息一天,就带狄越去澳门,此时各地都海禁,唯澳门这个小港口让人交易,所以热闹非凡。

天刚蒙蒙亮,温缜的官船便悄然驶向澳门。狄越站在船头,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异国帆影,不禁低声道:“这澳门,倒比广州城还热闹三分。”

温缜负手而立,海风掀起他素青锦袍的衣角。港口处,十几艘悬挂着红底狮旗的佛郎机商船正在卸货,皮肤黝黑的昆仑奴扛着檀木箱来来往往,几个头戴圆顶礼帽的夷商正用蹩脚的官话与明国牙人讨价还价。

“大人小心台阶。”引路的通事弓着腰,“小人去清退——”

温缜打断他,“无妨,我就来这边走走,让人不必将我行踪告知。”

“是!”

然后温缜带着狄越去了赌场,六百年前的澳门,赌场里烟雾缭绕,骰子的碰撞声与金银的叮当响混作一团。温缜掀开珠帘,只见几张檀木赌桌旁围满了红毛夷商与大明的海商,几个浓妆艳抹的番邦女子正捧着银壶斟酒。

“买定离手!”荷官高声吆喝,一把掀开骰盅,“四五六,大!”

狄越皱眉,不是,这是给他带哪来了,温缜怎么对赌场感兴趣了?他幽幽地看着他,温缜对上他的目光,“咋了?”

“你不要学坏。”

他话刚说完,温缜已径直走向最里间的赌桌。都到澳门了,他不得来看看六百年前是什么样,怪不得现代那德性,真是祖传的赌桌。桌上摆着个精巧的铜制轮盘,红黑相间的格子里刻着异国数字。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佛郎机人正将一袋银币押在36上。

“这位老爷可要试试?”赌场管事谄笑着凑过来,“新到的欧罗巴玩意儿,比骰子有意思多了。”

温缜从袖中摸出一根厚重金条,放在0上:“就赌这个。”

满桌哗然,佛郎机人眼睛都直了,这一看就是个二世祖冤大头,他们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夷语。

轮盘飞转,象牙小球哒哒跳动。当小球最终停在0格时,整个赌场鸦雀无声。

“承让。”温缜笑着收起赢来的钱袋,却看着那佛郎机人,“听闻阁下有艘船刚从满剌加回来,还上了码头?本官对船上的货很感兴趣。”

那人瞳孔骤缩,那是一船鸦片,用来换东方的金银与丝绸瓷器。

那夷商脸色大变,刚要起身,却被不知何时围过来的亲兵按住了肩膀,温缜慢条斯理地展开折扇。

温缜轻摇折扇,笑吟吟道:“阁下这船货,怕是进不了珠江口了。”

那佛郎机商人脸色煞白,冷汗顺着络腮胡往下淌。他忽然用生硬的官话说道:“大人明鉴小人愿意孝敬”

“帕德雷船长,”温缜念出对方名字,“你的船现在停泊在三号码头,船上百箱鸦片,依着大明新补的法律,够你们全队人掉十次脑袋了。”

赌场里的嘈杂声戛然而止,帕德雷额角渗出冷汗:“阁下想要什么?”

角落里一个阿拉伯商人突然打翻油灯,火苗瞬间窜上棕榈棚顶。这边水多,有人忙去接水扑灭,趁着混乱,帕德雷猛地掀翻赌桌挡住锦衣卫,从靴筒抽出匕首直扑温缜——

“砰!”

温缜的火铳冒着青烟,帕德雷跪倒在地,膝盖汩汩流血。

大明火统朱元璋就开始用了,但是非常不稳定,到了景泰朝好了一些,但用起来也很危险,容易走火。而且不允许私造,温缜当了巡抚,昨天从衙门里翻出这装造精致的好东西。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快不过这玩意,所以朝廷不在乎江湖风浪。

这东西一直存在,温缜对土木堡才又缓缓打了一个问号,究竟是怎样的无能,才能在这种国力,装备,武器,人数都远超对面一大截的情况下,还能全军覆没。

温缜俯身拾起对方掉落的银十字架,端详一会:“忘了说,你们贿赂香山县丞的账本,昨天已经就到了本官案头。”

扫清屋子再请客,如今还是海禁,他的态度得摆出来,做生意可以,其他的商人他也没管,但是在他眼皮底下搞事,那他可没那么好说话。

第125章 港澳(一) 那荒岛日后真能发达?……

新官上任三把火, 温缜第一把火在澳门烧起来,赵汝明是一万个配合,只要不找他的茬,温缜想干啥他都支持啊, 抱大腿他是专业的!

温缜喜欢他的识趣, 广东这一片很是穷困, 只有广州与澳门是富的,澳门如今不受重视, 几乎被外国人占据,付着租金,再过一百年,他们会直接当租界,霸占澳门, 还设总督府。

大明肯租是他们给的太多了, 但在香港设的军防就更重。广东的深山少数民族也很多, 他们对汉人很防备, 去广州打工也是成群结队的, 免得被欺负, 他们成为了广州发展的廉价劳动力,可是对山里人来说,这些又是他们很难见到的钱,他们向广州奔去, 赚钱买东西又回山里修房子。

他此番来澳门, 只是顺道过来杀一儆百罢了, 如今广东归他管辖,鸦片还敢一船一船的运进来,简直不知所谓。他把那夷商交给赵汝明, 按律法判决。

温缜站在澳门码头的炮台上,望着远处葡萄牙商船上来回搬运货物的黑奴,手指敲击着新铸的红夷大炮炮管。赵汝明赶了过来,站在一旁,手里捧着账册:“抚台大人,这是近五年濠镜澳的地租账目,按例该收的银子一分不少,只是”

“只是都进了布政使司的小金库?”温缜似笑非笑地打断他,“本官听闻,佛郎机人私下给各位大人的茶敬,比明面上的地租还多三成?”

赵汝明额头顿时沁出冷汗,正要辩解,却见温缜转身:“不过本官今日不是来查账的。”他指向澳门半岛最南端的妈阁庙,“从今日起,在庙前增设税关,所有夷商货物,按值十抽三。”

“这”这也太多了,赵汝明腿一软,“佛郎机人怕是要闹事啊!”

“闹事?”温缜拍了拍身旁的火炮,“本官巴不得他们闹。对了,告诉那些夷商,若想减税,就用他们的造船工匠来换。”

大明的造船工艺从郑和下西洋后,就不进反退了,这个时候欧罗巴的船,倒挺让人惊喜的,但人有不如己有。

他完全不怕增税那些夷商不来,此时的海上利润是800%,只要给资本300%的利润,他们可以干任何事,更别提这种利润,海上一来一回就富了。

——

珠江口的清晨雾气弥漫,一队瑶族汉子挑着山货走进广州城。为首的盘老六攥紧扁担,警惕地望着突然增多的官兵。却见城门处新贴了告示,画着穿官服的温缜画像,旁边写着抚台令:凡各族百姓入城务工,皆可至市舶司领腰牌,受欺辱者,持牌可直诉巡抚衙门。

“阿叔,这官老爷画得真俊!”年轻的后生凑过来,“这都说的什么?”

“当官的说话,有几个真的?”

盘老六将信将疑地领了腰牌,当天就在码头搬货时被汉人工头克扣工钱。他咬牙掏出腰牌,没想到当晚那工头就被衙役锁走。更让他震惊的是,竟有官差挑着粮种、铁器进了瑶寨。

“抚台大人说了,”差役擦着汗放下担子,“山里种不了稻谷,但这些耐旱的番薯苗,保管能活。”

——

他们为办事方便,干脆在澳门住下,过了几天,澳门圣保禄教堂的钟声响起时,温缜正在签押房把玩一个威尼斯工匠新制的玻璃望远镜。赵汝明匆匆进来:“大人,佛郎机人答应了!用三个造船匠换两成税额,还献上了南洋海图!”

“那他们可真识趣,”温缜转动镜筒,透过玻璃望着海湾对面的香港岛,“还告诉他们,本官要在对面那个荒岛上建炮台,需要会砌棱堡的工匠。”他放下望远镜,玻璃镜片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光,“等炮台建好,就让他们的商船直接停到广州港。”

他在重庆时,就上书撤了广州港的海禁了,上面的表示只要他管得住不出乱子,放开也行,但如果出了乱子,他全责。

听上面的语气,是很想他出乱子啊。

此时夕阳西沉,珠江上波光粼粼。温缜映在墙上那幅崭新的广东海防图上。香港岛的位置,被朱砂笔重重圈了起来。

此时的香港,是划在新安县下的,他带着狄越准备出海去香港时,听见码头的人用粤语大声议论他,觉得他听不懂,说他头脑发热,想一出是一出,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真是好恶心一长官。

他顿了顿,然后朝这衰仔走过去,插腰站了一会,与前世穿夹克那站姿一模一样,那人额头汗都冒出来了,就听他说,“吓?当我聋?讲嘢都唔睇场合嘅!”

这正宗粤语一出,吓得那人当场跪了,温缜哼了一声,他也没生气,就吓吓人,他俯视跪在地下这个码头工,在对方胆战心惊下,慢悠悠的道。

“头先唔系讲得好过瘾咩?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而家做咩跪得咁爽啊?”

码头工吓得面青口唇白,结结巴巴,“大大人,细佬有眼不识泰山”

温缜看他不经吓,就算了,“趁我今日心情好,仲可以当你冇出现过。”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好长,码头啲工人个个静鸡鸡,只听得见海浪声同,温缜行远几步,回头大声笑,“仲有啊!下次讲人是非,记得查清楚对方识唔识听粤语啊!”

温缜上船后,有人将这事传给赵汝明,赵汝明越发觉得这人可怕,一个江南人,升广东巡抚的圣旨才过去半年,他就连粤语都学会了,还学得这么好?!

他都还没学会,真是好聪明牛逼一人。

狄越是半句也听不懂,上船后问他。“你刚才说啥呢。”

温缜笑了笑,“没啥,那人说我坏话,吓唬他一下,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当面曲曲的了,不愧是我素未谋面的故乡。”

“……”这时狄越才有温缜是转世的真实感,不过他也有些心疼,温缜说他故乡是对面那岛,那岛穷得除了驻守屯门的军队,就剩野人了。

他向来很直,“那你小时候也不容易,在那么个荒岛长大。”

“?”温缜懵了懵,才发现这代沟有六百年,人无法想象没见过的事物。“并不是,这地以后叫香港,有户口就没有穷的,我父母搬内地,去惠州养老了,买了个别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的抚恤金,还有家里的房子卖掉,也够他们晚年富贵,重新领养个小孩长大了。”

香港多的是没房来打黑工的人,他家那一百多平的老房子,那地段真卖出去也是很吓人一笔钱。

海风渐起,吹得船帆猎猎作响。温缜倚着船舷,望着远处黑黝黝的岛屿轮廓出神。狄越不太能理解,

“那荒岛日后真能发达?”

温缜唇角微扬,屈指轻叩栏杆:“何止发达。将来这里会竖起百丈高楼,入夜后万家灯火能把海面都映成金色。”

狄越一脸难以置信:“百丈高楼?人怎么上去?莫非用云梯?”

想到故土,温缜的眸子格外清亮:“阿越可知道,二百年后这里会成为远东第一商埠?英国人,也就是欧罗巴那边的,会为这个岛发动战争,强占百余年”

话未说完,狄越已伸手探他额头:“莫不是海风扑着了?那些红毛夷连福建水师都打不过,怎敢”

狄越不能理解,因为此时的大明太强了,强到没有将夷人看在眼里,不知晚清的悲痛,与师夷长技以制夷。

此时的大明,虽然被瓦剌绊一脚,但对上这些人,打他们都不用兵法。

海禁都是觉得他们太烦人了,习惯了自给自足,对他们的东西也没有追求,人都是慕强的,当了太多年的老大,是看不上小弟们的东西的,此时追求的奢侈品是皇商们卖的,想与皇家御用用一个牌子。

“算了,这事以后也不会发生,就别说了,咱们去岛上看看。”

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舷,温缜望着越来越近的香港岛,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六百年的时光横亘在眼前,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阿缜,你看那边!”狄越突然指向岸边,“好像有人。”

温缜眯起眼睛,果然看见几个人,他心头一跳,这个年代,岛上应该只有零星的渔村和驻军才对。

“让水手们戒备。”温缜低声道,“先别挂官旗。”

船缓缓靠岸,温缜也看清了岸上的情形,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渔民见到官船靠近,纷纷跪伏在地。

“大人饶命!小的们只是在此避风”为首的渔民颤声道。

温缜心头一酸。这就是六百年前的香港,荒芜得连渔民都活得战战兢兢。他正要开口,却听亲卫厉声喝道:

“大胆!不知道这里是海防重地吗?”

渔民们抖得更厉害了。温缜抬手制止他们,温声问道:“你们平日里以何为生?”

“回、回大人,捕些鱼虾,偶尔帮驻军搬运物资”

温缜点点头,从袖中取出几块碎银:“拿去置办些渔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遇到官船不必惊慌,只要安分守己,没人会为难你们。”

渔民们千恩万谢走远回船上,狄越看着温缜的目光有些悠长。

“阿越,”温缜望着远处黑黝黝的山峦,“你说得对,这里实在太贫瘠了。”他的声音很轻,“以后的历史也将改写,既然我来了,就绝不会让这片土地再经历那些殖民苦难。”

大风拂过,带来咸湿的海腥味。温缜深吸一口气故土的气息,隔六百多年沧海桑田,海水未经污染的清澈。

“走吧,”他转身向船上走去,“我们还要巡视全岛,先去驻守的屯门看看。”

第126章 港澳(二) 瘟神闺女太吓人,兄弟们撤……

海雾中几座简陋的哨所若隐若现, 这片曾经熟悉的港湾,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军事设施。

官船缓缓驶入屯门湾。温缜站在船头,望着岸边简陋的军事要塞,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夯土垒成的矮墙, 几座摇摇欲坠的瞭望台, 这就是大明最南端的海防前哨。

“大人, 要鸣炮示警吗?”亲卫请示道。

“不必。”温缜摆摆手,“直接靠岸。”

船刚停稳, 就见一队衣衫不整的军士慌慌张张地跑来。为首的百户官帽都戴歪了,扑通一声跪在码头:“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温缜眉头紧锁。这就是大明最前沿的海防?难怪历史上葡萄牙人能轻易占据屯门。

“起来说话。”温缜环视四周,“驻军多少人?”

“回、回大人,在册一百二十人, 实际实际八十余人。”

温缜冷笑一声:“吃空饷吃到海防前线来了?”他忽然提高声调, “传令!即刻清点人数, 缺额者按逃兵论处!”

这把总吓得瘫软在地。狄越凑近低声道:“大人, 要不要先见见新安知县?毕竟这是他的地界”

“见, 当然要见。”温缜目光如刀, “不仅要见,还要让他亲眼看看,他这个父母官治下的海防是什么样子!”

温缜立于残破的炮台之上,海风卷起他的锦袍下摆, 腰间玉佩轻晃。

“大人!”一名亲卫匆匆跑来, “新安知县到了, 正在营门外候着。”

“让他等着。”他转头对狄越道:“先随我去看看军械库。”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库房里蛛网密布,几门锈迹斑斑的老式火炮歪斜地堆在角落。温缜用佩剑挑开油布, 底下露出的火药早已受潮结块。

当看到军械库里生锈的刀枪和霉变的箭矢时,狄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也能叫海防?”

“好,很好。”温缜怒极反笑,“这样的军备,怕是连海盗都防不住。”

这时营门外传来骚动。只见吴知县不顾阻拦闯了进来,官帽下的胖脸涨得通红:“温大人!下官好歹是朝廷命官,您这般”

“吴县令来得正好。”温缜转身,剑尖直指那堆废铁,“按《大明会典》,海防营该配弗朗机炮六门,红夷大炮四门。请问这些破铜烂铁,够放几声爆竹?”

吴常顿时语塞,额头渗出冷汗。温缜步步逼近:“更可笑的是,本官前几天查阅历年账册,军械采买的银子可是一文不少。还以为能来这见到什么好东西呢!”

“这、这其中必有误会”

“误会?”温缜捡起生绣的刀,砸在他脚下,吴常本能跳脚躲。“那请吴大人解释解释,为何三年来新安县衙光修葺炮台就支取了八千两白银?”

海风骤急,在场众人屏息凝神,只见温缜冷眼看他:“狄越,即刻起草奏折。新安县令吴常,贪墨军饷、玩忽职守——”

“就地革职查办!”

吴常面如死灰,跪下想求饶,温缜再懒得看他一眼。

如今他可不是知府,是真正的封疆大吏,遇到这种德性的官员,他大可以先摘掉他的乌纱帽再向上奏,让锦衣卫将他带去京城定罪,由上面复查。

其他人升职一步一步来,温缜已经好几次三连跳了,感觉再过几年,他就要入阁封相了。让大明大小官员闹心的事,这事是很有可能的,上面的阁老年龄大了,天下又没有其他能人。哪怕是袁三那种爹就在吏部的,到现在也还是县令,就是调个地方,哪有他那么开挂的!

如果有举报封号的按键,他们一定疯狂投按,这人怎么能步步高升,还跳着级升。

温缜被这么一闹也没兴趣了,海防都这样了,还指望里头能有什么惊喜吗?

打道回府吧,首先要做的,还是修揖炮台,大搞经济,有钱了才能多养水师。

首要任务,就是剿匪,山里匪剿干净了,再管海里头的,不然路都不通不是在说空话?

温缜回了巡抚衙门,他出门多日,茜茜住在后宅,衙役们为了讨好她有求必应,她小小年纪又有一身好武艺,她已经不满足于剑了,开始耍着枪了。

原本差役给她捧场也是意思意思,没想到她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于是围观的人越发的多。

温缜刚踏入后院,就听见一阵破空之声。只见茜茜手持一杆红缨枪,在练武场中腾挪闪转,枪尖寒光点点,竟将三四个陪练的衙役逼得连连后退。

“好!”围观差役们爆发出喝彩。一个小丫头片子,竟能把丈二长枪使得虎虎生风,枪花挽得比戏台上的武生还要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