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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茜一个鹞子翻身,枪杆横扫,三个衙役手中的木棍应声而断。她正要收势,忽然瞥见站在月门下的温缜,顿时眼睛一亮:“爹爹!”

长枪往地上一插,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温缜伸手挡住扑来的女儿,见她小脸通红,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一身的汗,洗澡去。”

茜茜见他嫌弃,直接往他怀里撞,额头上的汗全蹭他衣裳上,然后没等他反应过来,哼了一声,回房去了。

温缜看了看自个今早刚换的衣裳,再看看走远的茜茜,这漏风的绵袄是不能要了。他开始看向他一来就鸦雀无声的衙役,“这大白天都没事干了?”

衙役应声就作鸟兽散,各就各位去了,唉,老大不在的好日子,就这般结束了。

他看着一旁笑着的狄越,“她一个十岁的女娃,这武学进度是不是太快了?你不是借给了她天枢剑?怎么就开始耍枪了?看看这散落一地的花草,我好好的庭院,怎么就成了练武场了?”

“这个时候的小孩最是好动,耍枪最合适,前些日子赶路的时候,我见她练剑时手腕力道已足,便让她试试长兵器。没想到效果更好,一点也不像个初学者,她在武学一道,天赋异禀。”

茜茜有上辈的记忆,练武当然不是初学者,她年龄小更为灵活,有专业指导,比上辈子闭门造车可顺利多了。

温缜皱眉看着地上深深的枪痕:“可她才十岁”

“十岁怎么了?”狄越不以为然,武无第二,这种筋骨方面的事更看天赋,“可记得唐初的平阳昭公主?十二岁就能领兵上阵。要我说,茜茜这性子,全然不像文官的女儿,倒有几分将门虎女的风范。”

——

房间里小满带着丫鬟给她洗澡更衣,茜茜的院子里,两个主卧,一间她住,一间安安住。等她洗好换上居家服,安安抱着新养的黑白相间的猫,跑来她房间。猫的毛皮光滑,很是顺从的窝在她的怀里。

“茜茜,你刚刚好厉害,一个人打三四个人也压着打。”

茜茜傲娇的应了,她可喜欢听夸夸了,但还是装作不值一提的样子,“不过是三个衙役罢了,他们本身就不太行,我从小就是狄叔教的,不过你偷看怎么不直接来围观看?”

安安抱着猫,“外面人好多,我不喜欢凑热闹,而且站得高才看得清楚,我站在二楼倚着栏杆看得可清楚了。”

茜茜提起打打杀杀也是兴起,“这不算什么,等哪天我赢过师父,也就是狄叔,天枢剑就是我的了,就不是我借的了,不过我发现现在个头小,还是长枪打起来舒服,等以后长高,再使剑更好。”

茜茜是个爹宝女,她还是更认同她爹,毕竟要是在江湖上像她爹这样,早就被灭门不知多少次了,偏偏她爹硬是步步高升,知识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不过安安,不练武也没事,我也每天得读书,看我爹就知道了,武功再高,不过十人敌。读书明理,方可万人敌。”

安安点了点头,“是如此,大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不来找我们,他们比较忙吗?要不我们回府看看?”

说起这事茜茜就心虚,她找温青切磋,温青觉得茜茜就一孩子,有心让一让,结果从头到尾被压着打,用尽全力也被压着打。他一个快二十的人了,居然打不赢十岁的妹妹,还负了一身伤,就跑了——

茜茜咳了咳,“可能忙着吧,肯定选址办新工厂,别去找他们了,你不是说要买珠宝吗?上回没看上,我们再去呗。”

安安嗯了一声,她又从她爹那骗来他的私房钱,男人有钱就变坏,她不帮忙花了,他藏私房别落到别的女人那里,让她娘伤心就不好了。

她娘节俭惯了,一辈子贤良。她用钱就很大手大脚,用她帮忙花钱,她爹又护着,用私房钱给她垫,就没钱去勾搭其他女人,她可不想长这么大家里突然有了小妈。

——

温缜看到茜茜的武艺与闹腾劲,觉得是个钓鱼执法的好机会,免得茜茜一天用不了劲,尽去找他的衙役切磋。一两回是新鲜,多了那叫混世魔王。

他最近要剿匪,与总兵商量完了,拿了兵马就让狄越将明面上的都剿了,但这山高又深,哪能剿得完,于是他想到让孩子去搞事。茜茜外表多能骗人,乖巧美丽一女娃,然后穿得又好,要是带金镯子,金项链,装商户女往山下走,一看就是好欺负的大肥羊。

温缜将茜茜叫到书房,小姑娘还不知爹爹的打算,以为是要考校功课。

“茜茜,”温缜放下茶盏,“想不想玩个游戏?”

茜茜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三日后,通往罗浮山的官道上,一支商队缓缓前行。马车帘子掀起一角,露出茜茜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她颈间挂着沉甸甸的金项圈,穿着杏红织金襦裙,腕上金镯叮当作响,活脱脱是个不知世事的富家小姐。“狄叔,还有多久到呀?”

扮作管家的狄越憋着笑:“小姐莫急,转过前面山坳就是。”

茜茜兴奋地攥紧手,她可爱搞事了,“快停车!我要摘野花!”

她跑出来摘花的时候,果然,林中突然响起一声呼哨。十来个蒙面匪徒冲出来,为首的独眼龙哈哈大笑:“今日运气不错,逮着只肥羊!”

茜茜吓得小脸煞白,哆哆嗦嗦往后退:“你、你们别过来”

独眼龙伸手就要抓她项圈,却见小姑娘突然咧嘴一笑:“大叔,你腰带松了。”

说时迟那时快,茜茜一个扫堂腿将匪首绊倒,袖中飞出一道银索,精准缠住匪首的脚踝,借力腾空时还不忘娇呼:“救命呀!有土匪啊!”

轰!——山神庙方向突然升起红色信号烟。温缜带着大队人马杀到现场时,只见茜茜正坐在捆成粽子的独眼龙背上,周围横七竖八倒着被麻绳绑牢的山匪。

独眼龙面如土色:“中、中计了!”

茜茜却蹦到狄越跟前:“师父!我演得好不好?那声别过来是不是特别真?”

狄越刚把人绑好,很赞同的应了一声。

温缜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匪徒,再看看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有种预感——经此一役,广东绿林怕是要流传金镯小魔女的传说了

果然,这么玩了几次之后,套路就不管用了,狄越憋着笑递上密报:“抚台大人,这一带残余匪寇可谓是连夜逃往福建,还留了字条”

温缜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瘟神闺女太吓人,兄弟们撤了!】

第127章 港澳(三) 她发出没见识的惊叹……

温缜磨牙, 这群不识字的土匪,还敢用他姓给他起外号?他们才瘟神,土匪到哪哪瘟,人憎狗嫌, 有能耐别跑, 他弄不死这些个衰仔鳖孙。

他撕后深呼吸平平心气, “把那关起来的土匪头子打一顿,让赵知府依法办事, 这事处理好了要向外宣传,广东营商环境安全,开放海禁。”

这事结束了但茜茜名声出来了,她都野惯了怎么可能继续安心待后院,她看出来了, 她爹能帮她兜底, 也有兵马, 这她不得出来练练。

温缜没时间管她, 干脆让狄越练兵的时候, 带着她练, 这一下就给锦衣卫上强度了,打不过,训练不过十岁女娃,他们真的很尴尬。打过了, 更尴尬, 已经沦落到欺负小孩子了吗?

人是有信息茧房的, 这事让锦衣卫怀疑自己,他们真的那么菜了吗?连十岁女娃都打不过?那个训练量猛涨,这效果是惊人的, 他们进步很快。广东总兵看到后悟了,原来还能这么玩,于是跟温缜借闺女,贵女真是将星之才,跟着锦衣卫有什么前途,不如跟着他水师操练,打倭寇。

原本温缜是拒绝的,他女儿又不是砖,怎么能哪需要往哪搬,不过听到打倭寇,日本人啊,这个是可以的。

十岁进军营,没准还真能像平阳昭公主一般十二岁领兵,这是一条捷径,没有什么比战场立功更让人服气的了。

“李总兵,我女儿才十岁,出入军营过于危险啊。”

这是大事,不管从军从政,怎么也得有个起点,花木兰也不是从兵卒做起。

李总兵捋了捋胡须,“温大人多虑了。令爱天资过人,我自会派亲兵护卫。再说了,倭寇近来猖獗,朝廷正缺将才。若令爱能立功年少成名,岂不美事?”

李总兵不接茬,给职位是不能给的,画个饼还是可以的,朝廷缺将才,你女儿是龙是虎,也不是现在能看出来的。

李总兵是被茜茜的名声吸引,起了爱才之心,想要收入麾下的。再说,他身为广东总兵,手下水师与兵马,数万余人。

由他领进军营,有他亲卫照看,还嫌不够,那就谈不拢了。

温缜想想也是,从底层做起也有好处,一步步靠军功升,更能让人心服。

他觉得茜茜早慧,让她一直跟小孩待一起,估计也憋屈,温青都被揍得绕着她走了,如今无战事,匪都剿了,不如放军营练一练。

这么想着他朝在卫所如鱼得水的茜茜招手,“茜茜,过来。”

茜茜正骑着马驹练骑射,听到父亲召唤,她利落地翻身下马,小跑过来,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

“爹,什么事?”她眼睛亮晶晶的,她发现还是在外面好玩,她都不懂安安怎么忍受在家里宅了又宅,除了花钱都不想动弹的。

温缜看着她这副模样,既好笑又无奈,“李总兵想带你去水师历练,你愿意吗?”

茜茜眼睛瞬间瞪大,小嘴微张:“真的?我能上船?能放炮?”

李总兵哈哈大笑:“小女娃日后若真有本事,别说放炮,带兵都行!”

茜茜立刻挺直腰板,脆生生道:“谢谢总兵大人,我去!”

温缜摸了摸她的头:“军营不比家里,规矩森严,吃苦受累是常事,你可想好了?”

茜茜毫不犹豫:“我不怕!锦衣卫的训练我都扛下来了,水师算什么?”

李总兵满意地点头,心想这丫头果然有股狠劲,是个好苗子。

当茜茜穿着一身特制的小号战甲,握着天枢剑,昂首阔步走进军营时,水师将士们先是愣住,随后爆发出一阵哄笑。

“总兵大人,您这是带闺女来探营?”一个络腮胡千户打趣道。

李总兵还没说话,茜茜已经大步上前,仰头盯着那千户:“我是来当兵的,不是来玩的。”

千户乐了:“小娃娃,海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浪头就能把你卷走!”

茜茜可不怕他吓唬,伸手一指校场上的箭靶:“敢不敢比箭?”

千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行啊,输了可别哭鼻子!”

结果三箭过后,千户脸色变了,茜茜三箭全中红心,而他有一箭脱靶。

校场上一片寂静,随后爆发出一阵喝彩。

李总兵嘴角微扬,拍了拍那千户的肩膀:“老周啊,连个十岁丫头都比不过,今晚加练吧。”

茜茜得意地扬起下巴,环视四周:“我就是来入伍的,还有谁不服?”

水师将士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忍不住站出来:“小丫头,箭术厉害不算什么,海上搏杀才是真本事!”

茜茜忍不住笑,箭术当然不算什么,她剑与长枪才是长处。“那咱们就比划比划!”

李总兵见状,那是个小将,杀鸡用牛刀,这不欺负小孩子吗?

那将士也是看她可爱,陪她耍耍,咧嘴一笑,“好!小丫头够胆!”他随手抄起校场上的长棍,“你这么小的个头上船就是误事,海上不比陆地,船身摇晃,下盘不稳可要吃大亏!”

他话音未落,茜茜已一个箭步跃上,她反手抽出天枢剑,剑尖斜指:“来!”

将士大喝一声,长棍横扫,带起呼呼风声。茜茜却不硬接,身形一矮,如游鱼般滑至对方侧翼,剑刃一挑,嗤的一声轻响,棍头麻绳应声而断。

“这小孩好快的身手!”周围将士惊呼。

那将士一愣,随即变招,不再轻视,长棍改扫为戳,直取茜茜咽喉。茜茜不退反进,用狄越教的剑术,剑刃贴着棍身逆削而上,火花四溅,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砰!”

长棍重重敲在她肩头。

场上瞬间安静。

茜茜痛得闷哼一声,踉跄两步,但立刻稳住身形。眼看要输,但她先前话都放出去了,她眼中狡黠,将天枢剑往地上一插,空手扑向对方。

将士没料到她弃剑,也怕再伤她,下意识横棍格挡,却见茜茜矮身一滚,抓起校场沙地上的尘土扬手一撒!

将士眼睛被迷,慌乱后退。茜茜趁机一个扫堂腿,将他绊倒在地,反手拔出插在地上的剑,剑尖指他咽喉:“认输吗?”

这骚操作把那小将气得够呛。

周围将士哗然,有人起哄大喊:“使诈!不算真本事!”

茜茜收剑入鞘,拍拍手上尘土,很不要脸笑嘻嘻道:“校场如战场,我师父说过,活下来的才是赢家。”

李总兵一愣,随即抚掌大笑:“好!临敌机变,聪明的丫头,入伍吧!”

“是!”

李总兵指刚才那人,“就归方才与你打斗之人,薄副将帐下。”

茜茜笑容僵住了,她缓缓抬头对上薄霄的脸,嘿嘿笑了两声,准备缓和气氛,薄霄看着她,回了一个笑。

茜茜觉得好特么吓人,真是好小肚鸡肠一人,不就是搞偷袭嘛,她肩膀还好痛呢,幸亏穿了战甲。

于是茜茜的训练再不是小打小闹,以强身健体为主了,是真被当兵在训,那训练量,都比得上特种兵了。于是那一队的人更惨,他们本就是水师里的精英部队,但凡完不成,就要被笑还比不过十岁女娃。

日子没法过了,身体与精神两大摧残一起上。

茜茜有亲卫照看着,安全不是问题,她还有自己的小军帐。就这么练了好些天,薄霄要回船舰上换岗值班了,他们把茜茜也带上。

早上她上码头,薄霄拎着茜茜的后衣领,像提猫崽似的把她扔上舢板。小舟划破晨雾向海湾深处驶去,茜茜趴在船头刚要抗议,一抬头,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瞪圆了眼睛——

数十艘战船如巨兽般蛰伏在港湾,最大的福船足有五层楼高,船首狰狞的虎头炮口森然张开。

“哇——”她发出没见识的惊叹。

“噤声。”

茜茜连忙点头,眼睛却亮得惊人。当舢板靠近福船时,她发现船身包裹的铁甲上布满菱花钉,浪花拍打间隐约露出狰狞的撞角。更妙的是船舷两侧垂下的狼牙拍,那些布满铁刺的拍杆随波晃动,活像巨兽的獠牙。

“登船。”薄霄刚说完,茜茜就猴子般蹿上绳梯。

她上船发现这船板比陆地的青砖还稳。正在疑惑,身后传来嗤笑:“福船底舱压着两千石南洋硬木,浪打不翻。”

茜茜还真不知道,她哪见过水师啊,真是可怕的战船,怪不得江湖人不与朝廷斗,这广东水师还只是没名气的。

甲板上将士正在试练火器,茜茜刚要凑近,就被薄霄拽住:“你这丫头,什么都不知道怕,想被后坐力掀下海?”说着扔给她一副小皮甲,“换上,带你看真家伙。”

也就是看看,对于薄霄来说,茜茜是抚台大人的女儿,这就不存在细作之说了。底舱火药库前,薄霄掀开油布。茜茜倒抽冷气,眼前整整齐齐码着数十个黑漆木箱,掀开的箱盖下,乌黑的炮子泛着冷光。更惊人的是角落那排新式火器,细长的铳管上装着精巧的照门,茜茜一眼认出这是狄越提过的鲁密铳。

“长官,是不是要送我一个?”

薄霄:??“你想屁吃呢?”骂完开始忽悠小孩,“敢不敢当瞭望手?”

海浪声里,茜茜听见自己心跳如雷,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我爹说我还小,过于危险都不准去,不然我就要回家读书,不能来军营了。”

瞭望手要在高悬于主桅顶端的瞭望台,需在颠簸的海况下持续观察敌情、暗礁、天气变化,发现敌舰时以旗语、锣声或烟火传递信号。

战时瞭望手阵亡率极高,倭寇惯用火矢集中射击桅顶。不过立大功者可直升总旗官,茜茜若想晋升,这是捷径。

“如今不是战时,也罢,万一你出了啥事我交不了差,且稳着来吧,你还小,立功的机会多着呢。”

薄霄想了想,人家有爹呢,他操什么心,万一献媚不成,让人出了事,他才完了。“行了,看也看了,船上不比陆地,去找你亲卫去。”

“是!”

茜茜在军营待着,温缜让亲卫将行踪与训练进度写纸上报告给他,别说,云养娃确实比养娃轻松,每天看着进度就成。

不过怎么把小孩带上船啊,这多危险,等下了船再接回来,免得真玩野了,遇上战场可怎么办。

如果李总兵听到了准要呵呵,遇战场了他女儿也是在最大的福船上,又有亲卫,怎么,他们还能全军覆没不成?

温缜在忙着规划广东发展,他与李总兵交好后,让对方仿效戚继光鸳鸯阵战术,被对方惊为天人,他自己怪不好意思。这战术提前80年出场,打造改进可观测敌情的玻璃望远镜,就更加先进了。

还在香港屯门、澳门设炮台,部署改良的洪武铁炮,射程可增至2里,就能彻底震慑葡萄牙与倭寇的走私船。

以瑶族、壮族土司子弟入广州官学为条件,换取开放汉商进山收购香料、木材。还得向山里人,推广福建竹蔗,建水力榨糖坊,制成冰糖才有销路。这些主要是互利共赢,一起将海贸做成。

任何改革,需要给人利益,得让别人尝到甜头,才能获得支持。当支持铺天盖地,就是顺势而为。

这是他日后政治博弈的关键保障,可不是他搞事,是百姓大势所趋,他去搞定罢了,朝廷会支持的。

温缜准备去看看温立办厂的进度,柳蘅交接好重庆的厂子,就准备过来了,日后定时去查账就好,广州更需要她。

与此同时,楚千嶂带着家人也往广州赶,在重庆时不带夫人是没必要,他都没想到会做那么大的生意。

广州这边远,夫妻怎么能异地太久,楚诩也跟着一起来,他老兴奋了,他又要去见茜茜了。

第128章 港澳(四) 温青将他二叔骂一顿就跑……

柳蘅来的那天, 温青早早就去码头等着了,他看到她眼睛都亮起来,摆着手奔了过去,撞开故意挤着人的路人, 接过她的行李, 柳蘅后面还跟着帮她推行李的, 看到他心事写在脸上的模样都笑了出来。

柳蘅看着比她小五岁的温青,她有些不敢看少年热切的眼神, 抢过被他拿走的行李,板着脸越过他走了。

温青愣了愣,忙追上去,“阿蘅,我来带路的, 马车停那边。”

柳蘅的手指紧紧攥着行李, 指节泛白。温青的手覆上来时, 她几乎要跳开。少年的手掌宽大温暖, 他一天天长大, 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 她从骨瘦如柴渐渐如花般绽放,他从井边洗衣服的少年,渐渐变成剑眉星目的少年郎。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感情也慢慢变质, 他们相处一年又一年, 这般美好似梦幻,柳蘅却是知道,鲜艳的果子都是有毒的, 是致幻的。

“阿蘅,我来拿。”温青的声音低沉了许多,见她仍带着抹不去的雀跃。

“我说了不用。”柳蘅一把抢过行囊,指甲不小心划过温青的手背,留下一道红痕。她心头一颤,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大步向前走去。

身后传来温青追赶的脚步声,他有些失落她的冷脸,“阿蘅,马车在那边!”他跑到她身侧,指着相反方向,气息丝毫不乱,“你走错了。”

柳蘅停下脚步,胸口起伏,她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更讨厌温青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欢喜。码头上人来人往,已经有几个人朝这边张望,交头接耳。

这个时代理学正盛,女子抛头露面都会被人看轻指指点点,更别说这般有暧昧,她已经二十四,温青才十九岁,他们在这个时代,实在不相配。

她回到温府,温青去衙门找温缜,他一时兴奋,张口就来,“二叔,阿蘅我已经接到府上了。”

温缜办事的思路被他打断,抬头看了下温青,看着他有些澄澈的眼睛,里头是掩不住的少年情思。

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

温青是他侄子,也是温家长子,温缜对柳蘅没意见,但作为侄子对象的话他其实有点意见。就侄媳妇倒也不必温柔似水,但也不能是开膛手杰克不是?

他还是记得刚认识柳蘅的时候,他差点信了这世界有鬼,有点过于阴暗了。

而且他也不相信人性,十九岁的温青感情是热烈的,二十九岁的温青感情还热烈吗?柳蘅可不是什么能被辜负的女子,她是偏激的,这样的人动情是倾尽一切的,是不容背叛的。

人只能管住自己,管不住别人,温缜也不想管温青的感情生活,但温家就这么点人口不是?柳蘅原先他就是防着她变成反社会人格,她也只报复害了一个仇人,所以没送官府搁眼皮底下,还帮她铺了前路,这怎么还带拐小孩的?

“温青,你娘说最近给你找媒婆说亲,说得怎么样了?”

温缜话题跳跃得有点快,温青愣了愣,“我给拒了,我都不认识她们,那媒婆说得天花乱坠,我娘也在旁边起哄,还说起官家小姐了。我就是个武夫,与官家小姐能有什么话聊,她要是三句不离科举,我这辈子就完了。再说那官家,是冲着二叔来的,不是冲着我来的,我就一百姓,当不了高门大户的乘龙快婿。”

温缜被他堵了回来,“那也可以看看门当户对的,你娘说那些闺秀她是一个比一个满意,都挺好的。”

温青说起这事就烦,“那她做梦想吧,我有自个中意的姑娘。”

温缜看他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模样,要是换个人,撞就撞了,这人就怕他有命撞,没命活啊。“温青,柳蘅过去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她并不想再被感情打扰,你不能一意孤行,去打扰人家。”

“二叔,我不是那个绸缎庄的畜牲,我更不是她爹那样无能之辈,我也不是你,少年感情说辜负就辜负。阿蘅是喜欢我的,我不是一意孤行。”

温青怼完就走了,少年人是冲动的,把温缜气得够呛,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说完就跑,最气人的是,他还没法怼回去!

因为在外人眼里,他可不就是青楼里的薄幸郎吗?

原主的锅他是这辈子也甩不掉了,毕竟茜茜就是证据。

可怕的恋爱脑,温竭也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当兄长的,先基因变异了?

偏这事温缜还不能与人说,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操心什么,他不如操心操心广东的基建。

温缜觉得时间真快,一转眼温青都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了,来到这里已有七年,他也二十八了。

温缜有些恍惚,他在想上辈子二十八岁在干什么,想了许久想起来,那年是2019,他刚升职满一年,到了夏天香港暴行开始,示威者搞事,围攻去整治的警察。

疫情一来就更忙了,温缜一边想着仿佛过于久远的事,一边摩挲着毛笔。最终将繁乱思绪抛开,都是过去且上辈子的事了,不必再想。

要想富先修路,广州之所以富,是因为有海港,可其他地方没有,所以只能眼红的看着广州一枝独秀。

广东瘴气重,在珠三角推广辣椒驱瘴,茱萸、胡椒也可以,还可以建玻璃温室培育药材。这边人容易生病,强制饮用沸水,要请名医来科普,说得吓人一点,生水有看不见的虫子。

这样能改善寿命长度,不然这边山里人活不过四十,也太惨了一点。

温缜准备过两年有了资金,就开凿粤赣运河连通珠江与赣江,用水利技术解决枯水期通航。再设官办脚行,陆路也要通才好,他要鼓励人办厂发家致富。

在重庆时,温缜把眼光放在湖广,从那撬人口。如今在广东,他依旧盯着湖南湖北广西的人口,要发展如今广东这点人肯定是不够的,想都不用想。

此时全国人口才六千万,广东山里面能有多少?

湖南就很好,虽然百姓霸蛮一点,但有脾气是好事,有脾气的人敢闯啊。众所周知,湖南打工人的省会是深圳。

如今没有深圳,但他要兴香港啊,那是个有前途的地方,人都是念故土的,富贵了再回乡帮扶乡里,也挺好的。

温缜想了想,与其被几个巡抚一起骂,不如先逮着一只羊薅,他得想个办法去湖南宣传宣传,毕竟他们胆子大,只要结伴,哪都敢去。

湖南巡抚:脏话我已经骂累了。

此时大明是农业社会,农业社会养不活太多人口的,但工业不一样,工业非常非常需要人口,才能运转。

他只是第一个,所以他能运转得好,但人最宝贵的是学习能力,他办的又不是什么难事,其他地方官想学他搞政绩就会发现,打工的人口被这人吸干了。

啧,想想确实有点遭恨,但也没法,他们是不能动劳业人口的,那叫舍本逐末,敢这么做,上面都会弄死人。

农业永远是看政绩的标准,其次才是其他,所以温缜不准备步子跨太大,他只需要做好这个时代能做好的,其他的,就交给这个世界的人自己去走,去摸索。

这个时候没有人口红利,所以也不需要卷生卷死,他喜欢绿水青山,不准备用环境换发展,无论如何,无污染是主要的,此时的世界还没有开始变革。

他一个人,是推不动世界前进几百年的,如果能,代价是什么呢?他承担不起那个代价,如今的百姓更没必要承担。

温缜并不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他只想做好本职工作,天下太平,百姓有余钱,山水有相逢。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只需要栽下一颗树苗,后人有后人的故事。

狄越办案子越来越快了,他想不明白查不明白就找温缜,也很方便。他们刚来,想要治下清明,解决一直压着的大大小小的案子是基础。

牢里的人一般在矿场与采石场做苦力服刑,温缜剿匪得了钱财充进府库,可以做发展的第一桶金。

温缜想到此很开心,什么叫双赢,就是我赢两次!

他划下香港这块地,准备先让自己的厂子过去,慢慢活起来,工业再向内地转移,那边专做外贸。

制定好计划,就带领人风风火火的干起来了,他让温家楚家与崔四将实业干起来。商路一通,他聘请湖广名医巡回宣讲,用简易版的玻璃显微镜,展示生水中的虫蠹,吓唬百姓:“岭南湿热,生水饮之,腹内生虫,三年必死!”

这就很有效果,也确实少了许多病痛。

“打工三年,回乡买田。”他让说书人开始宣传,某某湖南汉子在重庆做工两年,就能回乡置办良田二十亩的真实案例。如今重庆的厂子不招人,但温大人在广东呀,更近,那边可以淘金!

缅北都能骗到人,更别提温缜可没骗人,此时就是来淘金的,如今可就广州港开着,海贸全在这。温缜修建香港,是注定一发冲天的,这是地理位置决定的。

如今的湖南很是穷困,常年有饿死的人,活得非常苦累。

温缜给出实际利益,包路费,包安置。凡湖南壮丁携家南下者,由广惠商行提供船资,并分配临时住所。

还有干满五年,分田落户。承诺在珠江三角洲分配荒地,以此吸引无地农民。

为了劳动力,他打出了女子务工,同工同酬的牌。他的纺织机一卖,如今纺织厂遍地开花,什么女子不出闺阁的传统,川渝当不知道,利益在上,他们非常需要女工。老学究敢逼逼,川渝就敢怼,他们这边女子能耐,巾帼不让须眉,一人就能养家糊口。

他让纺织厂,糖厂,茶行公开招募女工,亲自下场宣传岭南女子能顶半边天的新风气。还用他的女儿来宣传,他女儿甚至能救灾,能剿匪,能从军,还有什么是女子不能的?

大明对女子的束缚过于傲慢,明末能亡在鞑子手里,实在是人心不齐,一半的人口不能从事生产,压力全在另一半上。苦难就这样开始拧巴。

温立对弟弟执着修建荒岛的事很愁,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一投就要把先前赚的全投进去。薛惠林觉得他想得多,“如今家底也全靠的二弟,他说什么,你就听,投了就投了,赚了咱们就赚,赔了重新再来。”

温立觉得媳妇说得也没毛病,咬咬牙,全部身家砸进去。

而温缜只让他投,前期他必须让温家在香港有绝对的话语权,不然后面什么事都要商量,那多麻烦?

楚家投广州工厂,工资开得很高,一路散财博名。他们的身家,不需要再去冒险,也不敢再富,没有权力,如今还有温缜这颗大树。以后他退下去了,惹了朝廷的眼,怎么办?

他这辈子不怕,但他儿子还小不是?总该想深远一些。

第129章 风起时(一) 于少保的意思是?……

楚诩没有见到茜茜, 却见到了安安。仿佛是上天注定的相遇,让少年的情思发了芽,可惜安安内敛害羞,不与他多说话, 但安安真的好漂亮啊。

他比安安还小一岁, 才十二岁。楚千嶂见他安安长安安短, 觉得他儿子的喜欢怎么变得这么快。

“你不是说你喜欢茜茜吗?”

“是啊,我也喜欢茜茜。”楚诩捧着脸, 红白玫瑰,真的好难选啊。“爹爹,我就不可以两个都喜欢吗?”

他是真心的啊!

楚千嶂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这话你跟你爹说,你爹我顶多当没听见, 要是敢往外说, 打断你的狗腿。你还想享齐人之福了, 你爹与二弟的情谊, 不能断在你这逆子这, 谁也不能见, 在家读书吧你!”

温缜一心搞事业,发展建设如火如荼,广州海港一开,商户四面八方来, 瓷器丝绸茶是大头, 纺织厂出来的布也是, 他们可以低价倾销,直接占了国外市场。

温家的纺织机厂与玻璃厂也遍地开花,价格一低, 需求就又上来了。

开始自由贸易大明版,工业是能让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的,广东的百姓明显感受到了。工资高,物价低,一下子感受到了暴富,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改善,只道是温大人来了,好日就来了,于是温缜第二年就有了说一不二的权力。

他说什么广东百姓都听,他还会粤语,多亲切啊,温大人真不像江南人。这性子就很像他们这边的嘛!

这号召力是恐怖的,于是香港的建设第二年就兴起了,温缜将香港从新安划了出去,在大明景泰五年春,正式给这岛起名为香港,立了文书,划为特区。

成为对外贸易和航运中心,西方的船往这边一停,金钱四面八方向香港与澳门涌来。以一种此时大明不能理解的来钱速度,飞速发展着。

温立看着温缜直接让他成立香港银行,金钱以他不能理解的速度往上升数字,他忍不住捂上心脏,这是什么戏法,他该不会在做梦吧?

温缜对于这样的香港,才是熟悉的,况且这才哪到哪,不过是初期而已。几乎岛上的渔民有一个算一个,原地暴富,温缜在广东,几乎与财神同名了。

这一年温青也二十了,柳蘅二十五了,此时并不像现代有网络,在没电没网的时候,独身是非常非常孤独的,柳蘅又没有其他亲人。

所以她与温青,在一起她不肯,彻底断了她也不愿,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又不舍什么。爱生忧,爱生怖。

眼看着温家水涨船高,柳蘅觉得她与温青该断了。

温青简直天塌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女人心,海底针,怎么回事?

柳蘅很感谢薛惠林一直以来帮扶照顾她,她喊了那么多年的薛姐姐,突然与人的儿子不清不楚的,柳蘅觉得实在是恩将仇报,她做不出这点事。

何况当年的事,温家人一起相处没意见是因为她是个外人,又是孤女,心怜就没说什么。当朋友合作伙伴,与儿媳妇是两回事,柳蘅不信他们没疙瘩。

她也不想去赌人性。

将心比心,如果她有儿子或兄弟,与杀人犯法的女子搅和在一起,家里又步步跃迁,世上女子尽可选择,她也不能接受对方如此找错对象。

就是因为知道,她才对温青的感情痛苦,他们中间隔着的,绝不是五年而已。

绣与画不分家,柳蘅一直有天赋,厂子里的事总算消停下来,她就躲在屋里,她自己买的宅子。

离工作的地方近,去年就从温府搬了出来,而温青弱冠后,她就想断了二人的关系,免得纠缠不清。

她将最后一笔朱砂点在画中仕女的唇上,搁下笔时,手腕微微发抖。窗外暮色四合,画室里弥漫着松墨与颜料的香气,却掩不住她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苦涩。

“姑娘,温公子在前厅等了半个时辰了。”丫鬟碧竹轻手轻脚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柳蘅手一顿,墨汁溅在刚完成的画上,仕女姣好的面容顿时污了一点。她盯着那点墨渍,忽然觉得那像极了自己的人生。再精致的伪装,也经不起轻轻一碰。

“让他走,我不见他。”

话音未落,画室的门已被猛地推开。温青立在门口,一身月白长衫,一双凤眼里燃着怒火。碧竹吓得退到角落,柳蘅却只是缓缓将污损的画卷起。

温青大步走来,带起的风掀动案上宣纸,“柳蘅,你躲了我七日,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他身上的沉水香扑面而来,那是柳蘅去年亲手为他调的。如今这香气却像刀子,剐得她五脏六腑都疼。她别过脸去看窗外那株西府海棠,去年此时,他们还在这花树下共赏饮酒。

“温公子请回吧。”她声音比想象中平静,“厂里近日接的订单多,实在抽不开身。”

她欲离开,温青拉住了他手,他掌心滚烫。

“放开。”她挣了挣,腕上两支细玉镯撞出清脆声响。

温青反而握得更紧:“今日不说清楚,我绝不放手。”他眼底赤红,像是许久未眠,“前日你还为我煮醒酒汤,怎么转眼就”

“那晚你醉了,我也醉了。”柳蘅说着抬高声音,“醉话岂能当真?”

房里霎时死寂。

他后退两步,喉结滚动,“你是怕我娘知道,怕流言蜚语,说什么诛心之言。我这就去与我娘说,我要娶你,我只娶你。”

柳蘅忙拉住他,“你不要抽风,你以为薛姐姐不知道我们的事吗?你瞒得过她吗?她知道,她不理会,这一年她都对我冷淡着,我不想因为你,让我与温家关系就这么僵了,他们不会同意的。”

“我爹娘会同意的,不同意我们也成婚,我搬来你府上就是。”

也许是少年过于真实,日子过于孤寂,柳蘅看着他赤热的眼神,怔了怔,她应了下来,是他执意要留的。

温青回家说出口的时候,将一切都戳破,家里反应都很平静,无他,他们拖的时间太长了。去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今年他闹着要成亲,就没新鲜感了。

他们把震惊——激烈反对——叛逆——逐出家门——这个时间给混过去了,再劲爆的新闻,是去年的,都不劲爆了,还有一种瓜都不新鲜了的感觉。

薛惠林最开始知道的时候是非常生气的,过了几天气消了就眼不见为净,到了后面干脆吃瓜看戏。

看这俩自己要闹到什么时候。

如今温青说出来,家里静得诡异,最后薛惠林才说,“这事,你要谢你二叔,既然你们自己一个愿嫁一个愿娶,就把礼节给走了,你是长子,三媒六聘不能落。”

温青愣了愣,然后狂喜,他都没去找柳蘅,他以为是温缜帮了他,他马不停蹄的跑去谢二叔了。

温缜看着兴奋的他,缓缓打了个问号?他干啥了?他啥也没说啊。

狄越对上他的眼睛,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等温青走了后,他才回过味来。“大概是你也年少轻狂过,然后断了感情,下一段就与我在一起了,你大嫂怕温青也走了弯路,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段感情?”

温缜被狄越这么一提醒,觉得也是,这么说来,温青谢得没毛病。

有温缜荒唐在前,温青好歹是异性恋不是?还是属于世人眼里正常感情的。

“得圆满就好,不说这些了,我得到沈宴的消息,今上有子了。”

朱祁钰有了自己的儿子,风平浪静的朝堂开始起风了,将会风起云涌掀起大浪,一切都是变局。

温缜觉得,他得尽早入京了,他要去风暴中心,才能清晰得看见前路。

狄越不太明白,“陛下年轻,有子不是很正常吗?”

朱祁钰才不到三十啊!

温缜摇摇头,“天家有子,岂与外人一样?不过太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太子是朱见深,如今的他,与大他十六岁的万氏相依为命。

温缜将广东的商路扩展,第一批来的暴富,就乡亲带乡亲,将人带来了,湖广的闲散人口,向广东聚拢。

基建与公共设施,就大力施展了,修水利,疏运河,修路,人一多,就风风火火的干了起来。

他是春风得意了,湖南湖北的巡抚天都塌了,温缜欺人太甚!竟敢挖他们子民?他们上奏弹劾 ,温缜脸皮厚,顶住了骂声。过得好谁愿意背井离乡,是你们不行xx

到了第二年,巡抚只得派衙役拦截移民队伍,与百姓画饼,被逼跟着卷扶持商户,给农人发福利,人再少他们就要疯了。

温缜只得停了一切外来人口福利,免得真玩大了,这样一来,外出的,留乡的,湖广百姓都挺满意。

温缜给出的政绩一年比一年吓人,周边省份在哭嚎,再让他在地方上干,他们就干不下去了!

内阁仿佛在看鬼一样看着他交的赋税,第三年的数字,是湖广其他地方的总和,还是他拨款大兴土木后的数字。

有这么一人在,确实太为难其他巡抚了,他实在太得民心了。

内阁议事堂,烛火摇曳。

王文盯着手中广东送来的赋税奏报,指尖微微发颤:“……这数目,抵得上半个江南了。”

陈循冷笑:“温缜在广东三年,湖广人口被他挖走十万,江西、福建的商税也跟着跌了三成。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其他巡抚怕是要联名上血书了。”

高谷捋须沉吟:“此人确有经世之才,只是手段太狠。广东原本不过边陲瘴疠之地,如今竟成财税重镇……”

最可怕的是,不过三年而已!再多些时日,那还了得?!

于谦看着他们,这些人不肯调人入京,在地方上又烫手:“既如此,中央缺人,何不调他入京?”

满堂一静。

王文顿了顿,“于少保的意思是……”

“户部侍郎年龄大了,可以荣养晚年,升他为户部侍郎,主管天下钱粮。”于谦目光锐利,“一来,可借他之才整顿国库;二来,将他调离地方,免得继续祸害邻省。”

陈循嗤笑:“怕只怕,他进了户部,第一件事就是查我们的账。”

温缜什么德性,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但还能怎么办?

第130章 风起时(二) 爹,我真的当将军了!……

温缜感叹自己这辈子真是官运亨通, 这么快就与袁三的爹平起平坐了,他收到圣旨就准备收拾收拾回京。

这边他的名声比重庆还响,百姓为他建生祠,后面的官员想动他的根基难着呢。温缜让温立一家去香港住, 将所有产业往香港转移。

楚千嶂也跟着转, 除了杭州产业, 其他的他选择跟着温家转,一道搬去香港, 大树底下好乘凉。

温缜实在是个有远见的人,为此抱大腿的还有崔四姑娘,她也不纠结崔家的产业了,因为她发现,她的产业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在赚钱。她现在有点怕崔家想融她的产业, 海贸是她最擅长的, 她又站上风口, 活脱脱大资本家新贵。

温家办的银行, 有他们几个的钱存进来, 都能运转起来了。作为新晋的大少奶奶, 柳蘅开始接手银行,刚开始很吃力,慢慢就好了,她在广州的分行也管理得不错, 温缜提拔一些办事效率高的女子学了数学, 进了银行。

本来这时代女子管家管账是必学的, 所以工作起来也丝毫不费事。三分之二的员工是女子,这样柳蘅更能管束,香港一座荒岛发展起来, 温家有绝对的话语权。

这就够了,温缜还准备过些年就退下来,去那养老,温家肯定将他的房子安排得妥当。

香港的房子,直接用西方建筑,地方小,来几个能跑马的大府邸其他人怎么住?怎么发展?

所以钢筋水泥前两年就用上了,他让西方的建筑工人做一遍,工人们学一遍就会了,为了美观用上西式建筑审美。

不过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如今的香港,审美中西结合。不过这六百年前,脱离荒岛已经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审美也得先富了才有钱烧。

茜茜已经十三了,长高不少,也晒黑不少,温缜收到圣旨就不让她去军营了,他们要回京城了。

安安看她黑了些,老心疼了,年底逼着她涂涂抹抹,个把月就养回来了。茜茜长得像温缜,继承了父母的颜值基因,她眉目长开,美得张扬又飒爽。

安安已经十六,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她是江南美人,眉眼自带温婉,鼻若悬胆,唇似樱实,其貌之殊丽,虽丹青圣手亦难摹其万一。

这次回京,他们将安安也带上,薛惠林看着这样的安安,对茜茜交待,“安安也到了相看的年纪,可这边没什么底蕴深厚的人家,打听到的她都不肯,来提亲的门槛都踩烂了她也不应,估计是没看上。楚家也问,楚诩那孩子我就挺喜欢的,她非拒了,说不喜欢,不合适。京城贵人多,长得好的书生也多,说不定缘分到了,她就看上什么人了,到时候你给安安把把关,家世不要紧,长相人品更要紧。”

茜茜吃着伯母投喂的点心,用力点头,她岂能亏待安安。“伯母你就放心吧,我肯定给安安找个如意郎君,他要是敢欺负安安,我打断他狗腿!”

茜茜觉得安安就是没长大,对情情爱爱没兴趣,虽然她比安安还小,但她上辈子都活了二十多年。

着什么急,等缘分到了就好了,伯母说的她很认同,长相很重要,要是长得看到他就烦,那还怎么守终生?

她们家就没长得不好看的,要是安安嫁个丑男人,那还不如楚诩呢,楚诩好歹只是多情心软,喜欢救美人。长相家世还是没得挑的,又是独子。

温缜将一切安排好,一家人在亲卫护送下,就往京城走。

小满已经成亲了,就留在香港了,她由于原生家庭,就很有自己的主意,立了女户,娶了一个美貌戏子。

她吃到了外贸投资的红利,温缜又让她管一家银行任行长,金钱让人自信。如今的小满,脱胎换骨,眉眼俱是洒脱。

那人脱离贱籍,对她很是感激,富贵加身,更是温柔小意。小满喜欢他的温柔与身段,更喜欢他眼里的情谊。

以前的丫鬟都说,他是戏子,他说的话岂知真假,要是逢场作戏,可如何是好?小满并不过多解释,她并不害怕那人逢场作戏,她家底厚,所以不怕被辜负。大不了再换一个就是,儿女都在她户头,她养得活,也养得好。不过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那人也没有背叛她的理由。

身上存款不足百两时,小满只想好好存钱,给自己攒着。当金银向她涌来,她感激温大人,也有底气为自己感情喜好兜底,在工作上寻找自己的价值。

——

他们回到京城,宅子一直空着,温缜记得上一回不是说租出去,毕竟古宅这么多年久不住人,怪吓人的。

房子要养的,空太久了就阴森森的,沈宴来接他,就他问就说了。“你说要租出来,有个江南商户租了,一听是你的宅子,也没住,还让人隔三差五的帮你打扫,养养花草,还是温大人名声大啊。”

温缜一愣,“这怎好意思,不知是哪家人?”

“好像姓胡吧,他回江南了,说久慕温大人的高义,不必言谢。”

温缜还是承了这个情,“也得多谢沈大人,一路多承照顾。”

沈宴摆摆手,“温侍郎客气了,你现在官可比我大,一直知道你是个能人,谁曾想你官还升得这么快。”他顿了顿,忍不住吐槽,“也太快了!”

温缜听完哈哈大笑,沈宴无语着也跟着笑,人比人气死人。

沈宴拍了拍温缜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道:“温大人,照这个势头下去,怕是用不了几年,我这小小的五品官就得仰仗您提携了。”

温缜笑道:“沈兄何必自谦?你这些年在外奔波,功绩卓著,只是朝廷尚未论功行赏罢了。待时机一到,定能青云直上。”

沈宴摇头苦笑:“罢了罢了,我可没你那运道。”

两人正说着,马车已到了温府门前。只见朱漆大门焕然一新,庭院内花木扶疏,显然被人精心照料。温缜心中感慨,对沈宴道:“沈兄,今日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喝杯茶再走?”

沈宴爽快答应:“好啊,正好尝尝你从广东带回的新茶。”

茜茜带着安安去了自己院子,还去了自个书房的阁楼,赵管家一直管着宅子,帮她打扫得很干净。

安安超喜欢这个阁楼,“这里好漂亮,还挺大的。”

“对,我小时候要离开时候可伤心了,这里超漂亮,开窗就能看见什刹海,这个宅子是买不到的,是我爹当年几次立功,御赐下来的。安安你看——”

茜茜拉着她显摆自己的秘密基地,打开窗户让她看外面,小时候得搬小板凳,如今不需要啦。

她终于又回到这里,与上回风雨不一样,这次兆头好,外头是暖阳,她们倚在窗边,望着远处的什刹海,湖面上波光粼粼,映着夕阳的金辉,像撒了一层碎金。

茜茜与小时候一样,很喜欢这里,“待会儿我再带你去后院看看,那儿有棵老海棠树,开花的时候像下雪一样。”

她爹真的好能耐,她还以为下次回来不知何夕了,结果只是六年而已。

——

温缜换上一袭崭新的绯色官袍,腰间玉带轻扣,铜鱼袋悬垂,整个人愈发显得清肃端方。他对着铜镜正了正乌纱帽,指尖拂过补子上精致的孔雀纹样。三品大员的服制,他竟在三十一岁便穿上了。

哦,说来二十八岁就穿上了,巡抚也是正三品。

狄越刚帮他系好带子,“大人,马车备好了。”赵管家在门外恭敬道。

温缜应了一声,与狄越一道迈步而出,檐外春光正好,一树海棠斜斜探过影壁,花瓣随风簌簌落在他的肩头。他忽然想起那年殿试后,也是这般落花时节,自己穿着青色官服初次入宫谢恩的模样。

“那年金榜题名,我还在想如果你也一道,那才是春风得意,如今倒真一道了,还得带上茜茜。”

皇帝既然嘱咐了,茜茜肯定要带上,“说不准有好事呢,她这些年大功小功不断,离得太远,都没赏,估计这回要一次到位。”

茜茜换上丝绎的新款衣裙,眉目明艳,她还没进过皇宫呢。

他们一家人坐上马车往宫里走,温缜看着十三岁的茜茜,有些感慨,一恍就十年了啊。

“茜茜,等会不要乱说话。”

“我晓得的。”

温缜入宫后再次见到朱祁钰,他脸色有些苍白,看到温缜很是高兴。“温爱卿来了啊?”

朱祁钰的目光从温缜身上移到茜茜那里,眼中有温和的笑意:“这就是温卿女儿吧?原来还是个孩子。”

他就说温缜年纪轻轻,怎么女儿又能救灾,又能剿匪的,那传言一套一套的。原来还这么小,真是英雄出少年,他觉得也有温缜给女儿造势的原因,不过他用得上温缜,给他一个面子也无妨。

茜茜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声音清脆:“臣女温茜熙,叩见陛下。”

朱祁钰笑着抬手:“免礼。你聪慧过人,能文能武,朕都略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灵秀。”他顿了顿,看向温缜,“温爱卿,这些年你在外为朝廷效力,茜茜也跟着你吃了不少苦。朕一直记着,该赏的,总得补上。”

温缜连忙揖礼:“为国效力是臣的本分,不敢当陛下挂念。”

朱祁钰摆摆手:“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这是朝廷的规矩。”他转向身旁的太监,“把东西拿来。”

曹吉祥捧着一个锦盒恭敬上前。朱祁钰亲手打开,里面是一对羊脂白玉镯,玉质温润,雕工精细。

“这个权作见面礼。”

茜茜受宠若惊的接过,然后曹吉祥瞥了她一眼,念了圣旨,给了她一个小将的职位,统领京郊西山大营三百精兵。这突如其来的封赏让殿内众人都愣住了。

茜茜捧着圣旨的手微微发抖,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时竟忘了谢恩。温缜见状,连忙轻咳一声提醒。”臣女臣温茜熙,叩谢皇上天恩!”茜茜这才回过神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她没想到皇上竟会直接授她军职,虽然只是个小将,但能统领京城天子亲军,已是莫大的信任。

朱祁钰看着茜茜惊喜的模样,眼中浮现出几分笑意:“朕听李总兵说你自幼习武,在水师大小军功不断,又精通火器,只可惜军中没有女子为将的先例。念你年少有功,朕为你开这先河,这次正好让你历练历练。”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这营虽小,却是朕的亲卫,你可要好生带着。”

温缜想起如今深宫争斗,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恭敬道:“皇上厚爱,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他刚回来,没搞清状况,不能站队,免得刚升上来就成了炮灰。看曹吉祥的模样,就是升上掌印了,陆轲不行啊,连曹吉祥都斗不过。

离开皇宫时,夕阳的余晖洒在茜茜的甲衣上,曹吉祥当场就命人给她换上了将服,映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她摸着腰间崭新的佩刀,兴奋地对父亲说:“爹,我真的当将军了!”

然后又对狄越炫,“师父,我是不是比你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