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搞事(九) 杨昭那张铁青的脸露了出来……
崔元宝看着四姐又忙得风生水起, 不是,这剧本不对吧,怎么他的事又被他姐抢去了。不过崔九从小就被忽视惯了,也还好, 他爹除了给他钱, 什么也没有。可钱这东西, 他家根本花不完。
这就导致他这敏感又自卑的讨好型人格,在书院里花最多的钱, 做最受冷眼的冤大头,还是后来挤进温缜他们的圈子,情况才变了。
但崔九是知道自己的,他是个花钱的料就不是个挣钱的料,又怕吃苦又怕人际交往, 都是被带着干活的。
但崔四太忙了, 哪看得了崔九那么闲, 拎过来就让他帮忙干活。崔九也不明白姐姐干嘛这么拼, 到底哪来这么多精力, 大事小事都处理得好的。
他抱怨得问出了自己的想法, 崔四呵了他一脸,“你是个男人,再废物也能分到老头子的家产,我海上漂泊管着大票人, 我会倭语, 也会葡萄牙语, 他的生意对内对外我多少次九死一生?海盗女首领我都混熟了,他的儿子又忙了多少?我不嫁人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么一海禁就想起来了?以前怎么想不起来?”
“现在倒是天天催我嫁出去, 还让崔六抢了我的活,让我只得与你这么个废的跑出来躲清净,不就是怕我抢他的财产吗?我还就得告诉他,我就不嫁人,我就当这崔家人。这崔家,我还就抢定了,我得告诉他,不是我离不开崔家,是崔家离不开我。”
崔四怒其不争的看着他,她与崔九一母同胞,但他就是个废的。“算了,我跟你说什么,这次我与温大人签的合同,用的是我的私印,投的也是我的私房钱,跟那个老头子没一点关系。”
崔九是个没主见的孩子,他爹让他干啥他干啥,娶媳妇娶谁都是父母做主,同样他也听他姐的,当跟屁虫当习惯了。“可是阿姐,爹给你备的嫁妆私房都很丰厚啊,是兄弟姐妹里最多的,比我成亲分到的多很多,大哥也比不上。”
“你干过活吗?”
“……”
崔四是知道崔家家底的,她瞥看他冷笑一声,“等老爷子百年后,彻底分家的时候,你才会知道有多少,我那不叫分,他打发工钱呢。”
崔九不敢再说什么了,抱着要干的活就走出去了。
崔四看了眼他背影,没说话,继续忙活手头上的事,她等会还得与柳姑娘交接呢。那姑娘年纪太小,看似稳重,实际就是个新兵蛋子,什么也不会,对于开办大型工坊一无所知。
这个草台班子太草台,但好在有官方背书,不需要再打点关系。
她家里过于复杂,那老头光小孩都九个,商人年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他冒着风险贿赂顶风作案,无名无分养着人,生出来的子女全挂妻子名下。
孩子多得与养蛊一样,整日里明争暗斗的,偏崔九与一个傻狗一样无知无畏。
——
温缜在看千机阁的人带着府城的匠户修自来水厂,动作还挺麻利,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尾时候了,狄越也觉得稀奇,就一起凑热闹。
“这日后就能家家户户都通水了?”
温缜点点头,“对,水源避开了码头污水,是上游干净的活水,喝的话烧开就好,不想烧开就去先前打水的地方打山泉水,那管道也换了,很干净,还清冽,直接喝也没什么问题。”
这个时候没有污染的困扰,是温缜觉得最幸福的,绿水青山风景如画,人口也不多,大明这么大的地图,才六千多万人。
温缜并不想做出电器机械来,又不能一下子到互联网时代,也活不到那时候,别他没享受到电的方便,先被污染了生活。
这个时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挺好的,晚上黑布隆冬正好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好。这个时代要是有了电,那奴隶的恶梦就来了,天黑都不得安生,没日没夜的干活。现代的两班倒就很反人性,资本家压榨起来,奴隶主都自愧不如。
当然,可能是因为资本家拥有了照明灯,亮如白昼,就能如白昼一般干活。
百姓其实也不知道知府在做什么,只是听说以后要交水费,这年头怎么水也要收费。了解清楚后才知道很便宜,而且直接入家门,不用再挑了。
挑水一般都是男人们去的,能少做点苦力就少做点,他们还真愿意一个月花百来个铜板省了这活,天天跑大老远挑水,路又难走,还容易摔。
所以交水管钱交得都勤快,都要水通家里,这是他们看千机阁带人修了几个月了,千机阁的人要在秋收前完工,所以这几个月也是很忙,一入夜就睡了。
狄越看着进展顺利也开心,“不过我得到消息,杨巡府要来重庆巡查,这里因水厂乱糟糟的,合适吗?”
温缜卡顿了一下,然后才道,“合适,怎么不合适,我多为民请命,与民方便啊,水利一直是大事,年前年后农闲都在忙,情有可原。”
虽然领导来了太乱了确实不好,但原先也没好到哪去,如今是次要的,秋收才是主要的,又不能停工,又没收尾,乱着吧,大不了要杨昭剪彩。
温缜笑着对狄越道:“杨巡府若问起来,咱们就把这水厂的好处掰开了说。他管着整个川东道,总该明白水利兴则农事稳的道理。”
狄越静静看他作死,别的地方哪怕平时不咋地,巡查时都一尘不染,安乐平和,他倒好,鸡飞狗跳。
“你随意,我得回卫所整顿兵马。”
温缜一脸问号,“做什么?”
狄越指了指山上,“剿匪。”
温缜都忘了山上还有匪,也没出来做恶啊,“去年底不是没找着?”
狄越嗯了一声,他不要表面太平,他们锦衣卫还是要的,“那时太冷了,如今不一样,可以清理干净了。”
锦衣卫也是要政绩的,温缜只得叮嘱,“留活口,罪名不重还年龄小的,可以改造的。”
毕竟半年没人报过案,估计都从良了。
狄越摆了摆手,“放心,我心里有数。这帮人盘踞在商道附近,虽没闹出大案,但终究是个隐患。趁着杨巡府来之前,先把这事料理干净,省得他到时候问起来我们不好交代。”
温缜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那行,你剿你的匪,我修我的水厂。不过……”他压低声音,凑近狄越耳边,碰触到耳垂,青天白日,狄越反应很大耳尖都红了,“若是抓到人,先别急着往大牢里塞,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修水渠,反正都是卖力气,官府管饭,还能减刑。”
狄越故作镇定移开,红着耳挑眉:“你倒是会物尽其用。”
温缜摊手:“劳动力紧缺嘛,能省一点是一点。”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匠户围着一处新埋的陶管争论不休,有人高喊:“这儿地势低,得再加个分流阀,不然水压不够!”
温缜叹了口气,对狄越道:“得,又出岔子了,我去看看。”
狄越点头:“行,我先带人上山,你这边要是有什么变故,随时派人传信。”
温缜挥了挥手,转身往工匠堆里挤,狄越看着他背影,随即翻身上马,对身后的锦衣卫挥鞭一指:“走!”
——
杨昭的巡府仪仗来的时候,是重庆府最乱的一天,人人都在望着温大人说的自来水厂,今天就要通水了!
导致居然没人迎接就算了,还没人让路,气得亲卫脸都青了。
陈延年得到消息,忙去找温缜,拉着人就过去,“大人,杨巡府堵路上了,你可别忙活了,快去迎接吧。”
温缜可有理了,他自个要突袭,能怪谁?“谁让他一个招呼都不打,没人接怪我们吗?我去换身官服。”
陈延年看他回府衙换了身衣裳才翻身上马,这不急不躁的,有一种不想混了的美。他都服了,回头巡府参这人一本,再给他穿穿小鞋就知道世情薄人情恶了。
温缜骑着马慢悠悠晃到城门口时,杨昭的轿子已经被堵了一个时辰,还好这个时候入秋了,虽然秋老虎依旧很热,但还是比盛夏好一点的。街上百姓挤得水泄不通,有人甚至爬到树上张望,就等着看自来水管里能不能喷出水来。
“让一让!让一让!知府大人来了!”衙役们满头大汗地在前头开道。
温缜下马,整了整衣冠,朝轿子行了一礼:“下官参见杨大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轿帘一掀,杨昭那张铁青的脸露了出来:“温知府,本官看你这重庆府,倒是热闹得很啊?”
温缜面不改色:“回大人,今日恰逢自来水厂通水,百姓们盼了数月,难免激动了些。”
正说着,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只见一股水从某户人家的漆管中喷涌而出,围观的人群顿时沸腾了。有人高喊:“出水了!真出水了!真神了!”
杨昭的脸色更黑了:“温知府,这就是你说的乱中有序?”
温缜眨了眨眼:“大人明鉴,这自来水管一开,百姓们自然就散了。要不您也去看看?新换了管道,这水比山上的还清。”
杨昭气得胡子直抖:“荒唐!朝廷命官,不思恭迎上官,反倒”
话没说完,一个总角小儿突然举着竹筒挤过来:“大老爷!喝水!可甜了!”
杨昭一愣,下意识接过竹筒。“这水是从哪来的?”
温缜忙解释,“这个水管下来的是山上的水,主要是给城里百姓喝的,家家户户通的,是江上游的水,也干净,生活用水没有问题的,喝的话烧开也行。”
杨昭看着竹筒里清冽的水,又看看周围欢天喜地的百姓,他有气没地发,最终冷哼一声:“明日把工程文书送到驿馆来!”说完重重甩下轿帘。
温缜长舒一口气,转头对陈延年眨眨眼:“你看,这不就搞定了?”
陈延年:“”这都能混过去,他现在就想写折子参这个混账知府!
第112章 搞事(十) 孽障,怎是这种欺师灭祖之……
杨昭在驿馆内来回踱步,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温缜看似恭敬,实则滑不留手,这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自来水厂究竟如何,还得亲眼看看才行。
“来人, 备便服。”杨昭沉声道, “本官要夜访重庆府。”
夜幕降临, 杨昭只带了两名亲随,穿着寻常商贾的衣裳走在重庆街头。令他意外的是, 虽已入夜,街上却比白日还要热闹。家家户户门前都点着灯笼,孩童们围着新装的漆管嬉戏打闹。
“老丈,这水管子真能一直出水?”杨昭故意凑近一个卖炊饼的老汉搭话。
老汉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可不!温大人说了,接管子入户二百文, 往后只要每月交三十文钱, 清水哗啦啦管够!不出水工匠免费帮修。”说着指了指身后新装的漆管, “您瞧, 连我这小摊都接了管子, 再不用去江边挑水喽!”
这么大工程与用的质量, 这些钱一人出一点,就够成本与人工钱,每月的三十文与其说是水费,不如说是管道费。水都是层层过滤过的, 但温缜没说, 跟他们说江水必须烧开才能喝。
免得有什么细菌脏东西, 疾病啥的,安全最重要。不过,水这一项落地, 其他就方便多了。
温缜在绞尽脑汁回忆,以前那些工业品是怎么做的,然后半点想不起来,他会用,完全不会做,他倒是可以手搓火药。
但大明这个泛滥到烟花各地都有了,上面的都没当回事。
狄越一身亵衣,擦着半干的发进来,看温缜散着发坐在书桌前发呆。
“你干啥呢?”
温缜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看向他,“我在想事情。”
狄越瞥了他一眼,“什么事情,别是看上什么人,在这思怀呢。”
温缜被他噎了一下,“胡说,没影的事,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杨昭不是来了吗?我在想明天怎么汇报呢。”
狄越也就是呛他一下,这天气头发易干,茜茜有安安做伴,都消停很多。
他想起茜茜,就想起温缜说的上辈子,不想他与茜茜还有这样的缘分,前世又造就今生。“我准备收茜茜为徒,你觉得怎么样?”
“啊?”狄越话题过于跳脱,温缜都没反应过来,“她的武艺不是一直你在教吗?”
狄越嗯了一声,“所以想让她正式拜师,怎么了?”
“没事,挺好的。”温缜想起这些日子都没时间管茜茜,虽然茜茜跟着他,但过得跟留守儿童似的,还好茜茜好带,小满一个人都能照顾好她,更别说如今多了几个。
狄越踱步到他身边,“你很敷衍。”
温缜顺势抱着他腰,让他坐在怀里,他俩刚洗完澡都穿得单薄,体温交融。“我没有,怎能凭空污我清白?”
“少玩这一套,放开。”
温缜好不容易得闲,“我不放,要不你先收我为徒,感觉师徒强迫还挺带感的,师父,今日你就是我的人了——”
“???”狄越不乐意搭理他,他非常傲娇,“滚——”
温缜已经开始上下其手,还开始念雷人台词,他如今脸皮是越来越厚了,他手从衣摆里抚上去,“师父,您明明动情了,这滴汗,可比您的嘴诚实多了。”
前段时间太热,他们都不太挨着,狄越还是挺喜欢贴贴与玩花样的,“孽障,我怎么教出你这种欺师灭祖之徒。”
温缜将书桌上物什扫一边,将人压案桌上,双手撑着桌面,“师父腰这么软,还配合,怎能叫欺师灭祖,明明是暗结款曲,何以叫孽徒?”
狄越修长的腿正勾着他的腰,他俩正一副奸夫背德的模样,外头树影婆娑,院外传来一声,“爹爹——”
吓得狄越一把推开他,温缜没站稳摔在椅子上,他俩扯开的衣服忙合上。
手忙脚乱但总算在孩子进来前整理妥当了,茜茜拍着房门,狄越亵衣外披了件大袍,把散发晾身后,去打开了门。
茜茜抬头看他,眼睛里亮亮的,“狄叔叔,你剿匪回来啦。”
“嗯,怎么了?”
“过几天就是乞巧节,我要带着安安出去玩,我们好久没出门了。”茜茜走进房里看她爹在写公文,哒哒跑上去,踩到地上滚落的笔,她疑惑的嗯了一声,捡了起来,“这支笔怎么丢地上了。”
温缜有些心虚,拿了过来,故意板着脸,“没事,乞巧节啊,可以,到时你带上衙役们就行。”
“啊,爹爹,你不陪我去吗?”
温缜这几天还真没空,有大佛要陪呢,“今天巡府大人来了,这几天得陪着他巡查各县,不太方便,你带着安安与几个小丫鬟就行,爹爹给你拿钱。”
“哦,行吧,爹爹,晚上洗头容易头疼哦,记得要晾干才睡。”
温缜想起来刚才的事,他咳了一声,“茜茜,狄叔叔说收你为徒,做关门弟子,你愿不愿意啊?”
茜茜眼前一亮,她对学武还是很感兴趣的,当即纳头便拜,“徒儿见过师父!”
狄越瞥了温缜一眼,才扶起茜茜,“好,天黑了,快回院子里睡吧,明天继续早起练功,这几天有没有早起?”
茜茜战术性顿了顿,嗯了一声,“都怪安安,她赖床,还要拉着我。”
狄越揉着她脑袋,“没事,辰时起就行,不必过早。”
也就是早上八点,温缜想了一下,小孩上早八,很合理。
“好了,茜茜,快回去睡吧,路上小心一点。”
茜茜才点点头,“好吧,师父晚安,明早见,爹爹拜拜。”
“嗯——”
她欢快的跑出去,温缜在窗边看她背影走远才舒了一口气,刚才差点没吓死他。
这熊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狄越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回内房,温缜跟了上去,关上了门。
烛火摇曳,满室昏黄。
——
杨昭的巡府队伍沿着嘉陵江一路北上,温缜骑马随行。秋阳正好,沿途稻田金黄一片,农人们正忙着收割,见到官轿经过,纷纷停下活计行礼。
“温知府,”杨昭掀开轿帘,指着田里沉甸甸的稻穗,“今年重庆府各县收成似乎都不错?”
温缜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托大人洪福,今年重庆府风调雨顺。再加上去年修的水渠派上用场,连往年常旱的铜梁县都丰收了。”
正说着,前方传来欢快的山歌声。只见十几个农妇挑着新割的稻谷从田埂上走过,领头的妇人见到官轿,竟大着胆子用山歌唱道:“清官老爷来看咱哟——稻穗压弯竹扁担——”
杨昭听着一愣,难得露出笑意,转头对温缜道:“停车,本官要下去看看。”
下了轿,杨昭亲自走到田边,捻起一穗稻谷在手中搓了搓。饱满的谷粒哗啦啦落进掌心,他满意地点点头:“颗粒饱满,是上等粮。”
一个老农颤巍巍地过来,“大人,今年咱们村家家都能吃上荤腥了!温大人派人教的新种法,一亩地能多收三斗呢!”
杨昭诧异地看向温缜。温知府赶紧解释,他说清楚今春的农田试验改革:“下官从湖广请了几位老农,把他们的双季稻种植经验传授给本地百姓。”
巡查到合州时,更让杨昭惊喜的是,沿途村庄都在忙着晾晒新收的棉花。雪白的棉絮铺满了晒场,在阳光下像一片片云朵。
“大人请看,”温缜引着杨昭走进一间作坊,“这是下官鼓励办的棉纺作坊。现在百姓们不仅种棉,还能自己纺纱织布,比单卖棉花划算多了。”
杨昭摸了摸织机上细密的棉布,侧头看他:“温知府,你这些举措怎么没在呈报里写明?”
温缜开始谦虚内敛的装逼,“这个下官觉得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糊涂!”杨昭骤然提高声调,吓温缜一跳,“这些利民之策,就该让各府州县都学着做!”说着转头对随行书吏道,“记下来,本官要上奏朝廷,将重庆府这些新政推广全川。”
当晚在驿馆,杨昭难得地小酌了几杯。酒过三巡,“温知府,你可知为何当初本官对你颇有微词?”
温缜老老实实摇头。
“因为你这人太不讲究官场体统,”杨昭指了指他沾着泥点的官服,“但现在本官明白了,能把心思都用在民生上,比那些只会逢迎的强百倍。”
温缜正感动着,就听得杨昭话锋一转:“不过——你那个自来水厂,给本官在成都也修一个!”
“啊?”温缜手里的酒杯差点掉地上。
“怎么?不愿意?”
“下官不敢!”温缜苦着脸道,“就是这是我画的图纸找上千机阁,成都路远马遥得加钱”
杨昭哈哈大笑,亲自给他斟满酒:“放心,本官给你从藩台衙门要银子!”
躲在门外偷听的陈延年彻底绝望了,这参本是彻底指望不上了。他哀怨地看了眼屋内把酒言欢的两位大人,叹了口气,算了,这愣头青还真斗不过。
千机阁好不容易完事,这回被他卖去成都,齐昭看着他,想弄死他的心都有,偏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还好成都给钱,不像温缜那么扣,明曰合作,直接让他们打了白工,收益还不知猴年马月呢,真是岂有此理!
温缜的被长官评了优等,正美呢,不管他,有匠艺这么闲做甚,养得活门派吗?怪不得一直十八线山里窝着,还去骚扰别人的老婆,他这是给他找点事干,寻求人生的价值,生命的意义。
温缜开始在纺织厂发力,此时第一批布也出来了,机器一动,布匹源源不断,成本很低,他也开始打价格战了。
当重庆府低价倾销,那价格比其他地方低了三分之一时,甚至低于其他地的成本价,批发一下子就火了。
重庆府的棉布如潮水般涌入市场,价格低得令人咋舌。其他州府的布商起初还不以为意,直到发现自己的货在仓库里开始积压,这才慌了神。但重庆府量少,现在还无所谓,以后可怎么办?
“老爷,又来了三船重庆棉布!”巴县码头上,伙计慌慌张张跑进布庄,“一匹只要六钱银子,咱们的布根本卖不动啊!”
掌柜的急得直跺脚:“快,快给东家送信!”
消息很快传到了成都。锦官城里最大的布行瑞祥号内,几位东家聚在一起,脸色阴沉得像锅底。
“这温缜是要断我们的生路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拍案而起,“一匹细棉布才六钱银子,连本钱都不够!”
山羊胡老者勃然大怒,“定是官府在背后贴补!走,去找杨巡府评理!”
此时的温缜正在纺织厂里巡视。车间里,三百台新式织机作响,雪白的布匹如流水般从机器中涌出。柳蘅兴奋地报告:“大人,咱们现在一天能出两千匹布,成本还能再压!”
温缜满意地点点头,“对了,给工人的工钱可别克扣。”
“怎会呢,”柳蘅笑道,她现在动力十足,“现在女工们一个月至少能挣二两银子,比壮丁赚得还多,家家户户都抢着把闺女送来呢!”
正说着,狄越急匆匆赶来:“大人,出事了!成都的布商联名告到杨巡府那儿,说你恶意压价,扰乱市场。”
第113章 搞事(十一) 代言人
正常市场行为, 怎么还告官啊,温缜不理,甚至拒绝他们的无赖行为。写了一封信去成都,杨昭哪会懂商户间的事, 一句你说他恶意低价, 那你也恶意低价不就行了。
把布行众人堵得哑口无言, 瑞祥号里他们在商量,山羊胡的老者拍定, “他以这么低的价格,不就是想打开市场,他有多少布,我们收多少布,零售都只卖六钱一匹, 他们进价是多少?他要亏本赚吆喝, 咱们就去拿, 看他能有多少钱亏!”
瑞祥号的东家们说干就干, 当即凑了五万两银子, 浩浩荡荡杀向重庆府。山羊胡赵东家坐在马车里, 摸着怀里的银票冷笑:“温缜小儿,看你这回怎么接招!”
纺织厂门口,柳蘅看着来订货的大主顾,这些人先前还骂骂咧咧, 这就送钱来了?变得这么快的吗?
“柳管事, 这生意你谈得了吗?”
柳蘅看他们的神情, 知道这些人在怼她年纪小位卑呢,对外销售一直是温立负责,她想了想对方的大单, 在商言商,他们有钱他们说了算。
于是柳蘅给温立造势,推他出去喝酒接活,她才不伺候,从她手上拿直接能底价,从温立那,经他手还贵一些。
温立推杯换盏间以四钱五十文每匹卖了他们二十万匹,五万两为定金,分两月交货,这次也不白来,先拉走一万匹。
瑞祥号的商队满载着一万匹布,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重庆府。赵东家坐在马车上,得意地捋着山羊胡,心想:“温缜啊温缜,你这回可算是栽了。四钱五十文一匹,我看你能撑多久!给工钱都给不起吧!”
他们不知道的是,纺织厂内,柳蘅正和温缜温立站在账房内,笑得很开心。
温缜原本是在楚家出售,他卖给楚千嶂四钱一匹的时候,楚千嶂都吓一跳,生怕他把自己玩破产。
毕竟这不是麻布,粗布,是细棉布,家家户户正需要买要置办冬衣。
温缜一脸无妨,楚家门下商铺价格六钱一匹出售,遭了哄抢,能有便宜质量好的,百姓怎么会买贵的。
柳蘅想了想,“大人,我们可以再加扩大三百台,这笔定单足够了。”
温缜点点头,“川地布行就是没遇到硬茬,但凡我是个商人,我就让他这么来,交货之后,直接真的用底价与他们耗,让他们库房里堆积如山,再三钱卖零售,让市价暴跌,他们要么亏本甩卖,要么烂在手里。无论哪种选择,他们都完了。这时再派人去接触他们,以三钱一匹的价格,收购他们手中的存货。”
柳蘅睁大了双眼,没想到还能这么玩,温缜与她说起了垄断行为。
“商场如战场,既然他们先动了手,就别怪别人赶尽杀绝。收购之后,然后彻底垄断川渝的布匹市场。”
话又说回来,温缜又不是商人,他主要是为了重庆府的发展,垄断是绝对不允许垄断的,如果有人敢这么干,肯定是活腻歪了。封建社会不好钻法律空子,毕竟上面看不惯定他有罪,那就是有罪。
柳蘅也反应过来了,“大人真会说笑,哪个做生意的敢做得这么毒?朝庭岂能让一人捏着一行的命脉,到时候岂不是想定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了?”
温缜点点头,“别管了,他们继续下单了,咱们就卖,也许还能成老主顾呢!”
他们还真说着了,这些人一下子就真香了,他们进货转头就卖出去了,因为价格低,市场供不应求。
但先前积压的货还是积压,但他们学楚家商铺,买三送一,就送新进的,他们染漂亮的花色,又能多卖一些。
原本是一时气愤,结果这二十万匹布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开始真香。他们将染好的布销往湖广,低价挤占市场,让订单源源不断过来。
就这么过了半年,此时温缜不再只是买布了,他还做出了玻璃,这个东西不好运输,于是他大量采购民间好酒,用上琉璃瓶,高脚香槟杯。
这个他不准备卖,他准备用来为奢侈品牌造势,大明玻璃杯不是稀罕物了,且富贵家普通,只是他做出来的造型显高档罢了。单卖不如送,布匹占剧下沉市场,但金钱流通于上层,那群冤大头有钱没地散呢。
尤其是商户。
奢侈品是需要代言人的,温缜还真认识一个贵女,还有比谢清徽更合适的吗?她因着废除殉葬一事,迷妹可多了。
温缜自认他们好歹有交情?推广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再说,这种引领时尚的事,从古至今都有美名,怎么也算相互成就。
于是谢清徽冬天收到了温缜送来的年礼,她觉得莫名其妙,这人啥意思,莫非想朝三暮四?
她打开这份年礼,看着这些款式新颖的衣裳眼前一亮,没有女孩不喜欢漂亮的衣裙,尤其是还有丝巾,包包,鞋子,各种款式——谢清徽越看越不对,但她该死的每一件都挺喜欢的。
毕竟是崔四联系的江南地区绣娘,善长制新衣的,每一件做出来,由画家绘成图纸,可以让商队带过来,完整一套过稿的就给百两,包括配饰。
在二两就是高薪的时候,这是一辈子都存不到的钱啊,而且选不中还返二两本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不就百花齐放。刚开始一定要讲究质量,讲究逼格,物以稀为贵。
她只要五十套,五千两实实在在砸下去,只要稿件,后续卖得好的再有奖励,于是绣娘们干劲非常足。
这是刚开始,只能砸这么多,她以后富了甚至想办比赛,就要最上乘的。
谢清徽收到完整的三套,整套衣裙,披风,斗篷,还有丝绸配饰。甚至还有首饰,看着非常名贵,她在最下面看见一封信,温缜将托她办的事写得清楚,她就说这人献殷勤,准没好事。
原来是让她帮忙办宴宣传这些衣服的品牌,还非常不要脸的让她写诗宣传品牌名,谢清徽想呵他一脸,本想让人退回去,但又实在喜欢。
罢了,就当还先前的人情了。
谢清徽最终还是收下了温缜的礼物,但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拿捏的。她提笔回了一封信,言辞温和却暗藏锋芒:
“温大人既为推广新衣,不妨明言。若衣裳当真精美,自会有人追捧,何须刻意造势?太后年前确是要办一场宴,那时自有闺秀看见,你的衣裳,若是好看自有人问寻。至于写诗颂扬品牌,恕难从命。”
信送出后,谢清徽便吩咐丫鬟将衣裳收好,正好年前宴会穿着。
温缜收到回信,他早就料到谢清徽不会轻易配合,但这已经足够了。只要她肯穿,肯展示,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谢清徽看着新送来的琉璃酒具,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连她这样见惯珍品的人都不由得惊叹。而那瓶“醉仙酿”,一开瓶塞,醇香四溢,连太后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温缜,该不会一到地方就贪污了吧?”随后谢清徽摇摇头,真贪就不会自降身份操持商户贱业。她想起那人卖惨,为补贴财政税收,不得已而为之。巴山穷地,当个知府也不容易。
丫鬟小心翼翼地问:“姑娘,这酒具和酒,要退回去吗?”
谢清徽瞥了她一眼:“退什么退?既然送来了,自然要用。”
吴太后心里也在打鼓,她是知道温缜的,她还想做媒来着,那时两人不是没对上眼吗?怎么还礼尚往来了?
她赐婚旨意都下了,选了探花郎沈玉京,也是个俊朗的少年,清徽是点头了的,怎么又与温缜扯上关系了?
太后心焦啊,都怪她将清徽养得太好,一家有女百家求,她让人不准声张,免得沈家有意见。
谢清徽其实不挑,嫁谁都行,她得先出了宫,洗白上岸,一天不离开后宫,她一天不踏实,她心虚。
至于是不是良人不重要,大不了让那男人一边玩去,她家财万贯,府邸在京城大得可跑马,有权有势,对方只是个考上来的书生,能翻了天不成?
当宫中宴会京中贵女们齐聚一堂,谢清徽一进门就被她的装扮惊艳到了——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织金长裙,入殿内脱掉了外罩银丝薄纱披风,整个人如谪仙般清雅脱俗。
“清徽,你这身衣裳是哪家绣坊的?怎么从未见过?”等到交好的一些女子入她的内院,一位贵女才忍不住问道,宴会上人太多,问显得失礼。
谢清徽微微一笑:“这是【丝绎】的新品,尚未在市面上售卖。”
“丝绎?”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听说过。
谢清徽也不多解释,只吩咐宫侍:“上酒。”
宫女们捧出琉璃高脚杯,她们礼仪完美的斟满,葡萄美酒夜光杯,红色酒液在晶莹的杯壁间流转,更显华贵。贵女们哪里见过这般精致的酒具?纷纷惊叹:“这杯子可真漂亮!”
谢清徽轻抿一口酒,“这是【丝绎】送的,配齐全套,送一套酒具与酒,我喝着还是不错,不比海外过来的差。”
贵女们惊呆了,听着还挺上档次,这种私人订制她们居然没有?!
“不知是京城哪家店?”
谢清徽说得含糊,“这是巴蜀的奢贵之物,听闻是天下顶尖绣娘所制,每款仅有十套,售完即止。”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从未听说过?”
谢清徽端起琉璃杯,轻抿一口果酒,道:“据说东家眼光极高,寻常绣品根本入不了眼,所以产量极少,一般不流通市面,我这是托温知府买的。”
她越是说得神秘,众人越是心痒难耐,她们是知道温缜的,去年状元郎游京,花都洒了满街。很快,【丝绎】的名字便在京城上流圈子里传开了。
有时候贵族与有钱人买东西,他们买的是脸面,是奢贵,可不是本身的价值。
还真让他们找到了巴蜀地的丝绎,就两家店,一家开在重庆府,一家开在成都。负责的是崔四小姐,在订单如雪花一样来,她还是让人等。
然后再叹息,不想小店如此受欢迎,为了便利,【丝绎】新店开张,开在杭州,京城,南京。
一套衣裳卖出上百两的天价,还有天价的配饰,就这居然供不应求。
第114章 搞事(完) 他们终于喝上了交杯酒……
由于温缜的骚操作, 京城也传出了温缜给谢清徽送礼的绯闻,郎才女貌,京城满城风雨吃起了瓜。
只有沈玉京头绿绿的,他气得掀桌, 真是岂有此理, 温缜简直无耻之徒, 谢姑娘都选了他,那人还想来撬墙角!
什么郎才女貌, 订婚帖都发下去了,于是他让人下场说明,但吃瓜群众发现瓜更好吃了,在这绯闻下,丝绎的名声更响了。谢清徽也不辟谣, 温缜压根不知情, 他远在重庆府呢, 等他回来猴年马月, 京城早就忘了, 最多记性好的唏嘘一下。
此时受伤的只有沈玉京, 他是翰林院编修,是直面京城风云与八卦的,恨得他开始给温缜在寺庙画圈圈诅咒。
没办法,离得太远, 骂了也听不到。而且太后比较中意温缜他是知道了, 他怕闹大了他好好的姻缘就没了, 真便宜了那人,于是越憋越气!
然后被谢清徽送了一帕子安抚好,他揣在怀里, 纵那人用尽心机又如何,谢姑娘心仪的可是我!他单方面宣布他赢了那人,那人只得苦相思,他可马上要抱得美人归了!沈玉京又平衡了,他还有些暗爽,被自己的脑补爽到了。
这一切温缜一无所知,毕竟他对沈玉京的印象就是姑苏那个长得还没他好的探花郎,没相处过不予置评。
温缜这品牌交的税是50%,他需要钱钱,而且这溢价冤大头们已经买单了,农业丰收下,他鼓励商业,加上水陆双通,无有匪徒,重庆府的经济一下就盘活了。
重庆府是长江上游最重要的港口,连接四川与湖广、江南。经嘉陵江可北上至保宁府,连通川北和陕西,重庆向南经綦江通往贵州,是连接西南的陆路通道。鄂古向东经夔门出川,通往湖广,地势险要但贸易频繁。
经济贸易在这汇聚,金钱洒向这片土地,温缜今年原打算缓交税,但看着府库堆不下了,准备给上面一个惊喜。
于是他交了上去。
温缜这一笔巨额税银解送京师,果然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户部官员捧着重庆府递上的账册,手指微微发抖,往年川东税赋能按时缴纳已属不易,今年发完俸禄交上来竟比往年还多出足足三成!且全是实银,无半分折色拖欠。
“这温缜,莫不是为邀功刮了地皮?”有御史低声嘀咕。
锦衣卫无孔不入,龙椅上的皇帝早得了密报。重庆府今年商税暴涨,并非横征暴敛,而是因水陆商路畅通,连黔地的山货、陕南的药材都改道重庆中转。温缜甚至减了码头抽分,引得商贾云集,反倒填满了府库。
还上书说重庆府贫困,得大办工厂,返与府库足有一半,但这钱用于民生,不必朝庭再补贴。让朝廷自己开也做不到上交这么多,重庆一改亏空,就这么富庶起来了。
内阁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还挑不出什么刺,这人还真是能耐,于是温缜政绩优得很显眼,且没法驳。
人家粮食丰足,税银上交得也足,百姓安乐,政治清明,都是明摆着的。
年底一对,只能给优等。
但重庆府这么显眼包,其他地方就不爽了,怎么回事啊!本来大家一起摆烂,烂烂得很安心,这人懂不懂事啊,还卷起来了,朝庭是你家的吗?你这么拼?
一大家一起摆烂,都不能说什么,在云贵川两湖两广那么多知府就不好过了,人家一年就做出这么大成绩,他们几年了一点没变,大家磨牙嫉恨。
原本湖广熟,天下足,这四个地方还是很富的,尤其是武昌,汉口与广州,土财主多,两广其他地方荒着呢。
岭南还属于流放地,也就荔枝好吃,毒虫鼠蚁可太多了,广东人什么都吃是祖祖辈辈试毒试出来的。
他们都盯着重庆,开始找茬,他们非得找出这人的事来,可不就翻到了私生活,他们听说温缜对谢氏女献殷勤,于是把他好男色,与狄越不清不楚的关系大肆宣传。弄不死他,坏他姻缘也是好的。
这个时代好男色与娶妻生子不冲突,上层这方面的可多了,主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闹得满城风雨就行。
温缜名声大长得好,他的绯闻都挺受欢迎,他们造谣误打误撞成了真相,以为坏了他的姻缘名声,结果吃瓜群众嗑到了。
温缜本来就与狄越不遮掩,这下直接摆在了明面上,他们干脆办私人酒宴,亲朋好友又恰好聚一起,准备结婚。
大哥大嫂都懵了,怎么个事?!
消息传到京师,朝堂上那群等着看笑话的官员们傻了眼。他们本想借“好男色”的流言逼温缜收敛,谁知这厮非但不避嫌,反倒广发喜帖,邀亲朋赴宴,明晃晃地把狄越娶进门。
不是,这人有病吧,这种事放在台面上?前途还要不要了?
“荒唐!荒唐!”湖广某道御史捶桌怒骂,“这成何体统?!”
可民间却炸开了锅,这年头难得吃个劲爆的瓜,还是连环瓜,正主自己捶死。重庆码头的力夫们嚼着甘蔗渣调侃:“温大人娶男妻?嘿,总比某些老爷强占民女强!”
温立一晚上没睡着,他硬是想不通,他记得他弟弟是个直男啊,不然女儿能这么大了吗?他那天想劝他,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谁知道温缜嗯了一声,确实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
于是直接说趁着年假,他要与狄越成亲,他听到都傻了,这么多天都没缓过来,眼看婚期近了,他还不敢去反对,现在的他哪能管到弟弟啊。
薛惠林都服了,她把人赶出去,“你一晚上不睡,哀声叹气个啥,我该你的啊,明天事忙着呢,大过年家里家外的,你书房睡去,少来烦人,走走走。”
温立抱着枕头被关在门外,寒风一吹,他人都傻了,真是亲媳妇啊,于是跑温竭房里挤,书房太冷了,都没点壁炉。
腊月二十八,重庆府落了薄雪。
府衙后院扫出一片空地,只摆一张八仙桌,炭盆烧得通红,温大嫂亲手蒸的年糕堆在青花盘里,旁边一坛烫好的屠苏酒,掺了山胡椒,辛辣呛喉,却暖身。
没有宾客如云,没有锣鼓喧天。二人都是一身喜服,他们对着天地结契,看似郑重又随意,礼就成了。
然后回了厅堂,楚千嶂带着楚夫人今年在重庆府过年,便一道来参加,楚诩也九岁了,茜茜带着他在府衙逛。
崔九崔四与他们坐一桌,还有过来玩的沈宴,府衙的人坐了几桌,加上大哥一家,柳蘅与他们坐一起。
厅堂内炭火噼啪,红烛高燃。
温立坐在主位上,脸色青白交加,手里捏着酒杯,喝也不是,放也不是。薛惠林在桌下狠掐他一把,低声道:“你干啥呢,大喜的日子,别摆着张丧脸!”
温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想:我弟弟要娶个男人,我还得笑?
他就说怎么他们两个大男人这么黏糊,形影不离呢,原来是这么个关系,这瞒得也太紧了吧。
温青温竭早就知道,毕竟他们先前负责给家里人洗衣服,全家就他爹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迟顿,可能过于封闭的直男就是这德性的。
楚千嶂倒是神色如常,感叹他们一路行来的不易,这都几个年头了才办酒,他举杯道:“二弟与狄百户结契,倒是般配。”
沈夫人掩唇轻笑,补了一句:“这么多年了,也该办喜酒了,不然身边人就该催婚谈婚论嫁了。”
温立:“……”
更扎心了。
崔九和崔四坐在一旁,崔九这些日子很忙,都瘦了几斤,他圆润的手伸过去,笑嘻嘻地给狄越斟酒:“狄哥,往后可就是温夫人了?”
狄越瞥看他,“再叫一句试试?”
然后就不敢开玩笑了,崔九闷头吃菜,他怂,还打不过,不搞事。
沈宴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转着酒杯,笑道:“温大人,你这婚事办得倒是别致,连个喜乐都不请?”
温缜挑眉:“怎么,沈大人想献唱一曲助兴?”
沈宴:“……”
失策了,不该多嘴。
沈宴哼了一声,送来陆轲让他捎的礼,“督公说了,让我一道带来,他就不来了,祝二位百年好合。”
温缜很不客气的接了,“多谢。沈大人记得帮我转达一声。”
柳蘅坐在角落,安静地抿着酒,目光在温缜和狄越之间转了一圈,又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温立终于忍不住,借着酒劲,低声问温缜:“……你真想好了?”
温缜笑了笑,没答,只是伸手握住狄越的手腕,指腹在他腕骨上摩挲了一下。
狄越睨他一眼,没抽手,反倒反手扣住他的手指,十指交缠。
温立:“……”行吧,当我没问。
夜深,宾客散去。
温缜和狄越回了后院,新房就是温缜的卧房,他俩一直住着,但这次红烛高燃,床榻上铺着大红锦被,绣着鸳鸯戏水,是大嫂硬塞的,说是规矩。
他们的酒宴并不很喜庆,就像聚了个餐,大家都怪怪的,毕竟都是直的,不是很懂,又怕说错话。要是袁三在,他定是会搞气氛的,这次不是赶不过来,在任上不能乱动,大哥大嫂二人自己都懵着呢。
狄越看喜字排成双,红烛燃着,确很高兴,别别扭扭的祝福也是祝福,他们拜了天地,过了明路,真正的成为一家人了。
“你怎么想着突然公开?”
温缜抱着他的腰,“还说呢,那不是天天有媒婆上门,你又不给我好脸色,绯闻一起,咱们干脆坐实了,如今我已是知府,并不是很怕上面的穿小鞋了。”
以前那不是还没科举,名声很重要,万一说什么私德不行不能入翰林,他找谁说理去。
“来,阿越,我们喝了这杯交杯酒,礼就成了,结发不疑。”
狄越端起了酒杯,怔怔的看着他,烛火下他们四目相望,眼中倒映着彼此,眼中只有彼此。
他们交杯而饮,补一场迟来的洞房花烛。
第115章 苗疆(一) 大人,苗人打过来了……
忙了一年, 总算能休息,温缜也不住府衙了,带着茜茜搬去温府住着,过年了也热闹一点, 凡事有大哥大嫂操持, 他带着狄越躺平得很愉快。
狄越都服他了, 人怎么能这么懒,一躺能躺一天。大明小说业很给力, 温缜躺在自制的沙发上,翻开话本看着,壁炉燃着,偶尔炸一点火星子,玻璃一出来, 他就给自家窗户安上了。视线很好。
狄越腿搁他腿上也躺一旁翻着奇异小说, 鬼怪有点吓人, 看一会还缓一会。引起了温缜的好奇, 怎么大明也玩恐怖吗?“来, 阿越, 咱们换着看,我要看你手上的这本。”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温缜就抽走了他手里的书,狄越看到自个手上的, “你都看得什么玩意?晋书?”
温缜毫无愧色, 理直气壮, “这不无聊嘛,你这书写鬼怪,我那书真见鬼, 差不多。”
“差多了好吗?谁没事看史,你还我——”
他说着过去抢,温缜手往后面一放,“哎,哎,青天白日,怎么还动手动脚,不能刚成婚就这样啊。”
他俩闹作一团的时候,茜茜带着安安也在搞事,“安安,我们爬房顶上去,站得高看得远,我会轻功了,跳得可高了。”
说着她给安安示范了一个,安安吓得脸都白了,“我不敢,茜茜,咱们去玩其他的吧,免得受伤。”
“不会的。”
安安还没来得及拒绝,茜茜已经拽着她跑到墙根下。她抱不动安安,用轻功肯定不行,墙根堆着几块垫脚的青砖,旁边还歪着一架老旧的木梯。不知是谁落下的,正好爬。茜茜手脚并用,蹭蹭几下就爬了上去,骑在屋檐边冲安安招手:“快上来!你看,一点儿都不高!”
安安仰着头,屋檐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瓦片缝隙严实。她咽了咽口水,小声道:“要是被娘亲发现……”
“哎呀,她们正忙着呢!”茜茜指了指远处,大人们果然还在厨房忙活年夜饭,谁也没往这边看。她索性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去拽安安的袖子:“来嘛!我拉你!”
安安被半拖半哄地踩上木梯,梯子“吱呀”一声晃了晃,吓得她一把抱住梯子不敢动。茜茜却笑嘻嘻的:“别怕别怕!我上次还从这儿跳到隔壁王婶家的枣树上呢!”说着竟真的站起来,踮着脚在瓦片上走了两步,活像只得意的小猫。
瓦片咔嗒轻响,安安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可茜茜忽然蹲下身,指着远处惊呼:“安安快看!城西的戏台子亮灯了,晚上肯定要唱大戏!”
晚风拂过,安安终于战战兢兢地爬到茜茜身旁。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整条街的灯笼次第亮起,更远处,夕阳正沉入青灰色的山峦,像融化的红光淌进墨里。
“好看吧?”茜茜撞了撞她的肩膀,顺手从兜里掏出半块芝麻糖,“喏,奖励勇敢的安安!”
“茜茜,我才是姐姐。”安安接过糖,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觉得房顶上的风,也没那么吓人了。
直到底下传来一声怒吼,“两个小祖宗!怎么蹿那儿去了?!”
孙婶话语刚落,安安就吓了一跳,差点摔了,茜茜忙扶着她,这声音也把房里的人惊出来,茜茜对上了她爹的死亡视线,她嘿嘿了两声,就往后面跑,几个跳跃就下去了。狄越将安安抱下来,大嫂忙抱过她,放地下拍了几下屁股,“你怎么能爬那么高呢,又没人看着,摔了怎么办?”
狄越又将那逃跑的抓回来,温缜拉着她回房,茜茜意识到大事不妙,开始认怂挣扎,“爹爹,你要冷静啊,打小孩是不好的,你可就我一个孩子啊。”
温缜呵呵一笑,“就因为你爹只有你一个孩子,你才需要一个完整童年,小满,递戒尺来。”
小满呐呐应了,她方才在帮厨,没注意到茜茜,没想到她就带着安安爬屋顶上去了,她在房间里找戒尺,然后出来,“大人,没找到。”
茜茜给了她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加上她穿得厚,根本不怕,万万没想到她爹要揍她的心是坚定的。
茜茜大过年的被揍了一顿,还要求写检讨500字,写得不好得重写。
温缜都服了,“你不知道安安才十一岁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这时候伤着了,你负责得起吗?”
茜茜心虚,但她不认,“可是我可以扶着安安,她不会受伤的,她就是胆子太小了,才要锻炼。”
然后茜茜又被戒尺揍了抽噎着写检讨,她爹开始越来越不讲道理了,越来越像后爹了,以前都是好声好气与她说话的。
过了会大嫂来喊人,一道吃年夜饭了,今年温府上下又团圆了,一改前两年过年的冷清,很是热闹。
年夜饭的香气飘满了整个温府,红灯笼高挂,院子里时不时传来爆竹声。茜茜揉着发红的手心,跟在温缜身后进了厅堂。
大嫂见她眼睛红红的,忍不住笑着打圆场:“哎哟,我们茜茜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谁惹我们小祖宗不高兴了?”
茜茜瘪着嘴,偷偷瞪了她爹一眼,想顺嘴了冒出来,“后爹打的……”
温缜眉毛一挑,还没开口,狄越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饭桌上顿时一片哄笑,茜茜见气氛缓和,立刻蹬鼻子上脸,蹭到薛惠林身边撒娇:“伯母,我爹不讲道理!安安都没事,他还打我……”
薛惠林揉了揉她手,“好了好了,大过年的,我们一起团圆吃年夜饭了,伯母做了丰盛的菜,茜茜跟安安坐一起。”
“嗯嗯。”
茜茜坐过来,安安忙凑过去,帮她揉手,“怎么样,还疼吗?”
茜茜摇摇头,“不疼了,还是安安好。”
一家人落座后,薛惠林给两个小孩各夹了个四喜丸子:“茜茜快尝尝这个,伯母做的,我让丫鬟她们都去吃年夜饭了,你们夹不到就跟伯母说。”
安安小口小口咬着丸子,茜茜凑她耳边咬耳朵:“等会儿守岁的时候,我带你去后院放烟花,可刺激了!”
温缜沉默片刻,盯着她,小孩们对上他的眼睛,不敢说话,默默扒饭。
屋外,雪悄悄落了下来,衬得屋内灯火愈发温暖。
——
休息的时间总是很快,眨眼间又到了年初上班的时候了,衙门里的人都没回过神,都有些无精打彩的。
不过今年没有去年那么累,想想去年春耕的工作量,他们心有余悸。
去年大丰收,农人今年都不必他们教他们盯着,自个就干就起来了。
今年的水源还充足,温缜的自来水厂就用了过滤装置,是没有任何净化功能的,所以也不限制他们,他们交的三十文都是这个管道装置的维修费。
此时没有任何工业污染,水质都非常干净,过滤装置绰绰有余。
温缜却在愁一件事,茜茜今年八岁了,按原书剧情这一年扶风县有大灾,乡人不得不背井离乡。
那也是他这辈子的乡亲啊,虽然不是很熟,但记忆里熟悉啊。
可他离扶风太远了,不出事他也不能过去,是袁三通信,那人说没什么不对的,这事情就不对。
温缜想起旱灾,那至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他可以到时候带着物资一起去,袁侍郎在朝庭,他肯定会帮的。
主要是蝗灾,大灾过后是大疫,重重叠叠加在一起,才造成了背井离乡的逃难。
他还没来得及深想,下面的衙役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人,打起来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温缜没反应过来,“说什么呢?”
“是秀山苗乱,徐千户来让我跟您知会一声,让您调土司兵马过去。”
温缜细想了一下才想起来那地方,是湖南贵州重庆相交的地方,“苗族为什么出乱子?出了什么事?”
衙役摇头,这他哪知道,他就是个传信的。
温缜又问,“狄百户呢?”
“今日狄百户去卫所,还未归来。”正说着,外面传来一声,“狄百户,您回来了?”
温缜让衙役退下,问狄越,“出了什么事情?这刚过完年,怎么就打起来了?”
狄越在卫所看完了情报,“是铜仁府,他们强占苗地苗田,这也就罢了,重庆酉阳冉土司,他们过年抢了苗寨二十头牛,苗人气不过,就反了。”
温缜都服了,这都什么事,这不纯欺负人吗?“备马!点二十名衙役随行!”
狄越又道:“徐千户说苗人烧了平茶洞巡检司,现在正往酉阳方向去!”
衙役递来披风,温缜边系披风边往外走,与衙役道:“传令冉土司,让他派兵堵住梅江河口。再派人快马去石砫,请秦家出兵策应。”
石砫秦家,也就是明末时秦良玉家,此时当家的是秦家老二,秦镇岳。
“阿越,咱们去看看,免得他们翻了天,铜仁府是怎么办事的。”
铜仁在贵州,这事办起来麻烦,越省了,巡抚都不是同一人,私下处理不了,温缜准备直接上奏朝廷。
三日后,温缜带着府兵赶到酉阳边境。冉土司的儿子冉天麟已在营帐等候:“大人,探子回报是贵州铜仁府强征苗粮,苗民杀了税吏才反的。”
温缜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怎么,你家抢二十头牛就清白了?”
冉天麟涨红了脸,“不是,是铜仁府泼污水,我们那事是一个月前了,他们是年后强征税才如此的!”
总是就是不背激化矛盾的锅,温缜对这两半斤八两的德性无话可说,他想了想还是算了,跟这些人生气免得气坏自己,都是少数民族,他们都是自治。
正说着,外面突然响起号角声,狄越亲兵冲进来:“大人,苗人攻过来了!”
温缜执剑出帐,只见山坡下数百苗兵举着火把冲来。冉家土兵立即列阵放箭,第一波冲锋被击退。
深夜,徐千户带着伤赶到:“大人,贵州那边派兵镇压,他们怕伤亡,就把苗人往我们这边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