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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有孕宫装繁缛,本就不便……

宫装繁缛,本就不便动作,她吐时身子一软,不由得朝地上一倒,幸而扶着腰侧花纹精致的雕莲扶栏才未摔至地上。

她连声干呕,原本皎洁的面色愈发惨白,眸中湿润,几缕发丝也因着伏身的动作散落在鬓边。

一时间,殿中弥漫着些秽物的恶臭味。

“容修仪!”薛容华本就在她身侧,见状心中一惊,也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与此同时,殿外玉阶之上,一道衣袂猎猎的高大身影骤然停住脚步。

裴玄祁刚行至殿外,听闻殿内动静不由得回眸望了一眼,却正好瞧见是那娇人出了事。

他倏地迈开步子,一路疾行,几乎须臾之后便将蕴玉拥入怀中。

裴玄祁对空中难言的酸臭味恍若未觉,只蹙眉低眸瞧着怀中的女子,轻声道:“这是怎么了?”

薛容华见状,连忙伸手搭上蕴玉皓腕,细细诊脉。

江尘瞬间便已提着净巾与茶盏奔来,恭敬立于一侧,只等裴玄祁吩咐。

下方,有少数还未退出殿外的臣子勋爵们连忙加快了脚步。

天菩萨,刚看了皇家一桩不要命的秘辛,若是再碰上一桩,那真是无需再活了。

一时间,殿中便只剩下了裴玄祁及诸位后妃。

琪婕妤站在侧殿一隅,一双剪水双瞳微微上挑,虽未出声,却已看出了些端倪。

圣上对这位容修仪,还真是紧张的很。

她瞧得清楚,但瞧不清楚的也大有人在。

梅妃首当其冲,捏着帕子掩了掩鼻尖,刻意道:“圣上,这容修仪身边污秽,您还是远着些,莫要污了您的衣袍才好。”

话音方落,裴玄祁已冷眸扫过去:“容修仪冰清玉洁,世间少有,若说污秽,乃是看的人心中污秽罢了。”

一句话,凉薄如寒霜,登时让梅妃脸色发青。

琪婕妤闲闲掀了掀眼皮,上前两步从宫人手中接过茶盏,语调板直:“圣上莫要动怒,娘娘方才吐得急,定是不舒服,这茶温正好,可稍稍缓气。”

她将茶盏恭敬递至裴玄祁手边,却不逾矩地垂眸站着。

裴玄祁顺手接过茶盏,小心贴至蕴玉唇边:“来,漱漱口。”

蕴玉指尖还在颤,就连胃也抽的生疼,待仰头就着茶漱了几口,才恢复了一点神色,却依旧毫无力气,只能软绵绵靠在他怀里。

“如何?”裴玄祁眉头紧皱,望向薛容华。

薛容华原本还有些犹豫是否要说,如今见状也隐瞒不下,轻叹一声,行礼正色道:“禀圣上,容修仪这是有了身孕。”

话音落地,犹如晴天霹雳,殿中一瞬静若无人。

众妃皆愣愣转眸望着蕴玉,宫中都多少年没有皇嗣了,这容修仪还真是天大的好福气。

偏生还是在年宴这天诊出有孕

心思活泛者不乏多想了一层,难不成,此事乃是容修仪自个儿设下的局?

别说旁人,就连蕴玉也有些惶然。

她怔怔抬起头,一双眸子里满是不敢置信:“有孕?”

徐容华颔首:“瞧着已有一月多。”

蕴玉强忍着胃中浓烈的不适感,纤手轻轻移至腹部,她确是月事晚了些时日,可因着先前仪贵嫔的丹药,她月事一贯不准,也不曾注意过,没成想,竟是有孕了?

她微微抬眸,正好撞进裴玄祁怔愣的眸子,他不敢置信地想要将大掌落到蕴玉腹上,犹豫再三,却只是轻轻捏住蕴玉娇软的手心,轻声道:“听见了吗?咱们要有孩子了。”

蕴玉点头,声音软软的:“嗯。”

这一幕,落在后头众妃眼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仪贵嫔咬着唇,整个人仿佛被压了口闷气,死死盯着蕴玉的肚子,眸底已泛起猩红。

她刚刚才出卖了自己的家族,原以为能与圣上重修于好,可偏偏蕴玉那个贱婢,竟是这时候有了

身孕,难道连老天爷都在帮着她同自己作对?

梅妃也微垂着头,玉指绞着帕子,脸色难看的紧。

裴玄祁却是全然沉浸在蕴玉有孕的喜意中,大手一挥便下旨道:“传朕旨意,容修仪孕育皇嗣有功,晋为昭仪,风华阁确是有些小了,不若便搬去长清宫,如何?”

后一句话自然是对蕴玉说的,蕴玉一怔,连忙握着裴玄祁的手道:“圣上,风华阁便很好。”

裴玄祁眉头一皱,正待劝说,薛容华忽地柔声道:“圣上,容昭仪所言极是,眼下她胎位初定,不宜多动,风华阁位置极好,正利于养胎。”

听闻是对蕴玉有益,裴玄祁也不纠结,当即便一口应了下来。

正要再问些话,却见薛容华面色一冷,语气转寒:“但昭仪娘娘方才突发呕症,并非偶然。”

她抬眼看向裴玄祁:“妾观其症状,应是蜂蜜加上乌木粉所致。”

裴玄祁眸中杀意四起:“你是说,有人在膳食中动了手脚?”

薛容华颔首,语气却并不含糊:“乌木粉性寒且有毒性,常与蜂蜜相冲,腹中有胎者食之,轻则呕吐不止,重则滑胎殒命。臣妾才诊得容昭仪脉象极弱,此番若非当时吐得及时,怕是腹中胎儿便”

“来人!”裴玄祁厉声道:“将方才容昭仪用过的东西都给朕一件件查,朕倒要瞧瞧,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皇嗣!”

江尘应声而去,几乎未过半刻,便押了那名一开始送汤进殿的宫人回来。

蕴玉抬眸,认出那宫人正是方才弄洒她汤羹的小宫女。

她还未跪稳,便哆哆嗦嗦磕头如捣蒜,语不成句:“饶命啊奴婢、奴婢真不知是怎的是御膳房的杨嬷嬷吩咐的奴婢只晓得那碗甜汤要端到容昭仪身前,还特意说说千万不能弄错了,奴婢心中一慌,才洒了些出来。”

“那汤,是你亲自准备的?”薛容华上前几步,声音虽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宫人拼命摇头,脸色煞白如纸:“不是不是,是御膳房那边备好,杨嬷嬷交到奴婢手里的奴婢、奴婢只是”

“江尘。”裴玄祁低声开口。

江尘当即点头:“传杨嬷嬷。”

不多时,一个面色干瘦、鬓边发白的老妇便被押了进来,虽是年纪大了些,可眼神仍然狡黠,一进来就跪下叩首:“圣上恕罪,这甜汤,都是御膳房中统一备着的。”

“若说有些什么不同,便是老奴听闻容昭仪爱吃甜食,这才往里头多搁了些蜂蜜,想在容昭仪跟前卖个好旁的就再没有了啊!”

裴玄祁听得有些不耐,挥手道:“全都带下去,查出结果了再来报朕。”

说罢,便小心翼翼将蕴玉抱起,拿过素帕一点点替她擦干净唇边的水渍,低声关切道:“可还有哪处不舒服?”

蕴玉摇头,指尖捏住裴玄祁衣袖,抿唇道:“圣上,妾都不知自个儿有了身子。”

若幕后之人真是冲着她腹中孩儿来的,那真是,恐怖至极。

裴玄祁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当即便颔首道:“你放心,朕知道,定会给你个交代。”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后,江尘便领着几名宫人回来复命。

见裴玄祁微微蹙眉,江尘知道这位主子的耐心即将告罄,长话短说道:“回圣上,据老奴方才所查,容娘娘的甜汤,一共便经手了这几人。”

“皆是受御膳房管事嬷嬷,吴氏所指使。”

话落,江尘嗓音一厉,朝吴嬷嬷道:“还不快赶紧召来!”

吴嬷嬷忙不迭哭诉道:“圣上恕罪,老奴,老奴也是听了贵人的吩咐啊!”

“若知晓是谋害皇嗣,便是借老奴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哪个贵人?”

“是、是梅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翠玉。”

“翠玉?”梅妃当即一震,猛然抬头。

“奴婢奴婢是听翠玉姑娘亲口吩咐的,她说容昭仪近日受宠,今日天气又寒凉,要给她的汤中多加些蜂蜜,还特意给了老奴一张纸包,说容昭仪需加些药材,怕是嫌汤寡淡”

她声音越说越弱,最后那句已几不可闻。

事已至此,裴玄祁抬眸望向梅妃:“你还有什么好说?”

侍奉皇帝多年,梅妃头一回见到他这般冷冽与不耐的脸色,处置手段之快,甚至叫她觉得,裴玄祁此时并不在乎,事情真相如何

只要是有嫌疑的,他都不想放过。

思及此,梅妃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正要开口,却见身旁一道曼妙的身影窜了出去,倏然冲裴玄祁跪下磕头。

她定睛一看,那人正是翠玉。

只见翠玉哑声哭道:“奴婢有罪!此事皆是奴婢一人所为,是奴婢嫉妒容昭仪受宠、眼红她日日得圣上青睐,才鬼迷心窍、在甜汤里动了手脚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圣上恕梅妃娘娘无辜,切莫牵连她。”

“你说你一人所为?”裴玄祁眼神森冷,眉峰压得极低:“那你是何时得知容昭仪身怀有孕?又是哪来的乌木粉?你倒是本事。”

翠玉面上惶然,颤声解释:“奴婢并不知容昭仪有孕,只是偶尔听说蜂蜜与乌木粉相冲,会致人呕吐。奴婢原本只是想让容昭仪身子不适,在宫宴上出出洋相,好叫她落宠,万万不知她竟有了身孕,奴婢奴婢罪该万死!”

她话音一落,忽地一个用力,猛地起身朝殿内一侧的金柱狠狠撞去。

“翠玉!”梅妃惊叫出声。

“砰!”

翠玉身子软软倒下,额上有鲜血蜿蜒而下。

江尘快步上前,一探鼻息,眉头顿皱:“圣上,人没了。”

第122章 温情听闻翠玉已死,梅妃……

听闻翠玉已死,梅妃眼中终于浮起惊慌失措。

人都死了,她绝不能叫翠玉就这么白白去了。

几乎就在一瞬间,梅妃便瘫跪在地,伏地哽咽哭道:“圣上明鉴,妾真的不知啊,翠玉虽是妾宫中的老人,可这些年来,妾对她颇为放纵,便是纵地她不知天高地厚也是有的。”

“何况这丫头向来护主心切,容修仪容修仪又屡次对妾不敬,她一时想岔了,自作主张也是有的。”

梅妃死死绞住手中锦帕,一边哀哀切切地哭着,一边匍匐叩首,整个人瞧着可怜极了,只仰头哭求着裴玄祁。

裴玄祁静静看着她,面无表情,只是指尖缓缓摩挲着蕴玉鬓边一缕发丝。

片刻,他终于开口:“梅妃,你当朕是傻子么?”

他目光冰冷地望了梅妃一眼,直将她看的身子一抖。

察觉出怀中娇人的肌肤有些冰冷,裴玄祁不耐再耽搁下去,只微微侧眸道:“梅妃治下不利,愧对朕的信任,即日起,夺其协理六宫之权。”

耽搁了一阵,蕴玉已然是眼神迷蒙,额上冷汗细细密密,她方才吐得太急,整个人尚未缓过来。

裴玄祁低头,抚了抚她脸侧发丝,忽地抬眸看向江尘,语气冷淡:“查出来的那些人,全部处死,以儆效尤。”

话落,殿中齐齐一颤。

“圣上!”伊昭容蹙眉,似是欲开口相劝。

就连神志有些迷蒙的蕴玉,也伸手扯了扯裴玄祁的衣袖,想要

开口。

可下一瞬,裴玄祁忽地伸出大掌,捂住蕴玉软绵绵张开的唇瓣,低声道:“不许求情。”

说罢,裴玄祁才面色缓了几分,转身吩咐道:“薛容华,回头你拟些养身的方子,送去风华阁。”

“妾遵旨。”

裴玄祁长臂一揽,将蕴玉小心抱起,快步出了殿中:“江尘,备辇,去风华阁。”

太清宫的玉阶之下,夜风微起,花树颤动。

无人胆敢出声,众妃皆躬身低首,目送帝王远去。

**

风华阁

青梧正领着人往风华阁院中的树上挂着剪纸与宫灯,远远便瞧见有一队火龙朝此处行来。

见状,一侧的小宫女好奇道:“这瞧着像是圣上的御驾,可是圣上陪主子回来了?”

闻言,青梧面上也是一喜,只口中仍旧谨慎道:“不许胡说,依着规矩,圣上今夜是要在乾盛殿写‘福’字的。”

自先帝以来,大盛朝的帝王便会在大年三十这夜,御笔亲书‘福’字,再于翌日颁赐后妃臣子,众人皆视收到‘福’字为荣。

说话间,那队火龙便已然到了近前,为首的正是江尘。

青梧连忙领着人上前问安。

却见裴玄祁一手将帘子掀了,怀中将蕴玉稳稳抱着往风华阁中走去。

侧眸淡声道:“免礼,去御膳房端盏热汤来,记住,要好入口些的。”

青梧一怔,却见藏珠轻轻蹙眉颔首,连忙应声退了下去。

至内室门口,藏珠还要再跟,却见江尘伸出拂尘一拦,笑道:“藏珠姑娘,眼下圣上同容昭仪只怕有话要说,咱们便在外头候着吧。”

藏珠虽是忧心蕴玉,却也不敢反驳,只好停住脚步。

内室中。

裴玄祁小心将人放在床榻上,又亲自替她除了鞋袜,掖好被角,才温声关切道:“如何?可舒服点了?”

他面色紧张,逗得蕴玉弯了眸子。

她甜甜笑道:“圣上这般紧张,倒叫妾觉得自己是什么易碎的琉璃娃娃了。”

裴玄祁瞧着她带笑的娇颜,几乎是下意识便道:“你才不是什么琉璃娃娃。”

便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都及不上她,更何况是什么琉璃娃娃。

蕴玉听得不真切,只偏了偏头问道:“嗯?圣上说什么?”

裴玄祁面色发烫,耳根染上些红意,便见他扭过头去,扯开话题道:“怎得这般久了,还未将甜汤端来。”

思及此,裴玄祁扬声道:“江尘!”

“奴才在。”外间,一道黑影躬身而立。

“明日一早,叫内务府来人,将风华阁的小厨房修一番,眼下正是冬日,她身子怕冷,不能再叫人送冷的膳汤来。”

“是。”

裴玄祁转头回来,缓缓俯身,凑至蕴玉跟前,凝着她眸子,格外认真道:“蕴玉,朕今日,真的很欢喜。”

他顿了顿,语气似是缓了缓,像是在细细品味那份欢喜的份量:“这是朕过过最高兴的一次生辰。”

榻上的人轻轻动了动,被子里探出半只手,缓缓覆上他的手背,掌心微凉,却又极轻极软

裴玄祁低头一看,蕴玉正仰头看着他,眼中泛着波光。

“是因为今日替先后报仇了么?”她轻声问。

“那只是其一。”裴玄祁低首,一手轻轻抚上蕴玉小腹,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轻笑:“还有便是,欢喜你终于有了朕的子嗣。”

蕴玉面上一红,低声嗔他:“圣上又不是头一回当父亲。”

“可今日不同。”裴玄祁道:“今日,是朕的生辰,你和孩子,都是朕收到的生辰礼。”

他一字一顿,语气极慢,像是怕自己说得快了,便不够珍重这份礼物。

蕴玉眼眶微红,想说些什么,却忽而一愣,转眸道:“对了,圣上还未曾瞧过妾给您准备的生辰礼呢。”

话音未落,她便掀了锦被,作势要下床。

幸而裴玄祁眼疾手快,长臂一伸便将她重新捞回怀中。

她软香温润,他却是一脸无奈,轻敲她额头:“地上凉,是想着凉不成?”

蕴玉被他这一说,顿时不好意思地缩进被里,只露出双眸来,弯了眸子看着他:“妾何时那般娇弱了?”

裴玄祁却不听,眉头一挑:“说吧,要拿什么,朕替你去。”

“妆匣中,”蕴玉探出手指着梳妆台的方向:“那个镂空的玉香囊,圣上可看见了?”

裴玄祁刚打开妆匣便瞧见了,原因无它,实在是那玉香囊在一堆珠光宝气的首饰中太过显眼。

那是整块温润白玉雕就,通体洁白如脂,雕成一条盘旋之龙,龙首微昂,口中便是放香之口,此时正含着一粒香丸。

玉龙眉目分明,爪牙锋利之中仍带几分瑞气祥和,玉质极润,雕工极精,实是少见的上品。

“这便是你给朕的生辰礼?”他捧着香囊回到床前,眼含笑意问她。

蕴玉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圣上是天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妾身边的东西皆是您所赐,便是妾手中最好的,在圣上看来也不过寻常只有这一份心意,妾想,总还能算得上能看。”

她说着,将香囊取了过来,轻轻凑到裴玄祁鼻尖前:“圣上闻闻,可还舒心?”

裴玄祁垂眸,鼻端拂过一缕淡雅清香,清润温和,连带脑中一丝隐隐作痛也随之缓解。

他微挑眉,低声道,“是为了朕的头疼?”

蕴玉低低应了一声,偏头道:“圣上可喜欢?”

“若朕不喜欢,”裴玄祁忽然靠近,低声问:“你就如何?”

蕴玉语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裴玄祁低笑,一手捧住她的脸颊,鼻尖抵着她鼻尖,目光灼灼,认真得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她整个人吞进目光中去。

“就如何,蕴玉?”他声音压得极低,近乎呢喃。

蕴玉唇微启,却还未出口,裴玄祁已倾身而下,双唇轻轻落在她唇瓣之上。

只是刹那间,外头忽有脚步声至,紧接着是藏珠小心翼翼的声音:“启禀圣上,主子,甜汤到了。”

蕴玉蓦地一惊,一把推开裴玄祁,缩回被窝,脸颊烧得厉害。

裴玄祁低低笑出声,无奈起身去了外头,亲自接过甜汤,又叮嘱藏珠:“去厨房说一声,明日起每日寅时备新膳,不得懈怠。”

他重新回到榻前,端起甜汤,一勺勺地吹凉,细细喂她。

蕴玉乖乖张口,却眼角余光瞥着他,忽挑了挑眉:“圣上今夜竟这般好说话?”

裴玄祁不语,只将一勺温热的甜汤凑至她唇边。

甜汤入口,是雪梨炖燕窝,甜润柔和,温热得恰到好处。

她吃一口,他便喂下一口,动作极是温柔体贴,帷帐之中,一时间静谧无声,倒缓缓升起些暖意。

待一盏甜汤喂尽,裴玄祁才将碗放下,翻身上榻,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他低头,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蕴玉,谢谢你,朕今日,真的很欢喜。”

**

翌日,天色微亮。

风华阁内,暖帐之中仍留余温,蕴玉将将醒转,便听得帐外青梧轻声禀道:“主子,德淑媛身边的大宫女清禾来了,带了东西,说是要亲自呈给您。”

蕴玉拢了拢锦被,撑着床榻坐起,藏珠已快步前来替她披上织金锦缎的软袍,蕴玉微微侧首道:“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帘幕一动,清禾盈盈跪下行礼,双手捧着一只雕金嵌玉的画匣,神情端谨道:“婢子给昭仪娘娘请安,这是我家娘娘今晨亲挑的贺礼,还请娘娘过目。”

“德淑媛向来眼光极好。”蕴玉微笑颔首,接过画匣,指尖略一摩挲,便已察觉匣中画轴并非寻常。

她缓缓揭开,薄如蝉翼的宣纸上,一幅墨色层染的《春雉逐子图》映入眼帘,画中雉鸟双栖,雏鸟三五,枝头杏花正灼灼开着,隐有“多子多福”之寓。

她笑着将画轻轻卷起,道:“你回去告诉德淑媛,就说她的心意,本宫很喜欢。”

昭仪以上,便是一宫主位,可自称本宫了。

蕴玉转眸看向藏珠,笑道:“去我的私库里,将那只八宝攒珠璎珞项圈取来,记得包仔细些,送去昭宁公主那儿。”

清禾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容绽开:“多谢容昭仪记挂着公主,若是我家娘娘知晓,定然欢喜极了。”

得了蕴玉的准话,清禾心下一动,福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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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锦华宫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梅妃斜倚在卧榻之上,神情冷淡,一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中上下漂浮的茶叶。

红翡小心翼翼跪在榻侧,声音压低:“娘娘,今儿个一早,圣上是从风华阁离开的。”

梅妃眼中神色一厉,猛地将茶盏砸在桌案上,冷

声道:“本宫不过是教她些礼数,小惩大诫一番,她竟敢竟敢”

红翡咬唇:“娘娘息怒,今儿个一早,翠玉的尸身已经运出去了,奴婢给景将军传了信,虽不能明着操办,也定会从乱葬岗将翠玉的尸身寻回,叫她九泉之下得以安宁。”

“安宁?”梅妃眼尾泛红:“翠玉对本宫忠心耿耿,如今连场体面些的葬礼都不能有,你叫本宫如何安心?”

“昨夜乃是大年三十,依着规矩,圣上是要留宿中宫的。”

“便是眼下中宫之位空悬,也不该留宿那个贱婢那里!”

见梅妃这般激动,红翡犹豫道:“娘娘,奴婢担心的是,眼下圣上便对那位诸多袒护,若是来日真的诞下皇子,只怕”

“皇子?”梅妃狠狠一掰指尖的护甲,咬牙道:“也要她有那个福气生的下来!”

第123章 断情“娘娘,您是打算.……

“娘娘,您是打算”红翡声音发颤。

梅妃淡淡瞥了她一眼,不曾作声。

瞧出梅妃眼中的狠意,红翡小心劝道:“娘娘,如今容昭仪正得圣恩,您可千万不要这个时候同她对上啊。”

“恩宠?”梅妃嗤笑一声,眼角弯出讥诮之意:“昨夜之事,圣上心中分明知晓翠玉乃是受了本宫指使,可依旧不曾下令对本宫做什么,你以为,圣上是真心待她?不过是哄一哄怀了子的女人罢了。”

红翡不敢言语,只静静地看着梅妃起身,她缓缓步至案前,挑了支朱砂笔,在素白笺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一行字。

她指尖将那白笺捏起,递给红翡:“将这东西交给内务府那头。”

梅妃勾了勾唇,眸光冷若冰霜:“她孩子未出世之前,本宫必须先下手为强,否则,若圣上真瞧上了她诞下的孩子,本宫只怕后悔都来不及。”

“可是主子谋害皇”话未说完,红翡便被梅妃一记眼神止住。

“怕什么?”梅妃垂眸,冷声道:“本宫的叔父和阿兄都还活着呢!”

“他们为我大盛立下赫赫战功,便是本宫一时想岔了,做错了事情,圣上看在叔父和阿兄的面上,也会网开一面,对么?”

梅妃淡淡收回目光,一个已经没了的皇嗣,和手握重兵的将军,孰轻孰重,很好抉择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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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阁

清禾走后,蕴玉慢悠悠起了身,由藏珠伺候着梳洗完毕,又用了早膳。

她有孕在身,藏珠不得不格外小心,所用膳食皆由藏珠亲自去御膳房盯着准备的,又用银针一一试过才敢端上来,半点不敢经手她人。

只是就算这样,藏珠心里仍旧不安,一双眼时时落在她碗筷上,紧张得仿佛自己怀了胎一般。

相比之下,蕴玉反倒放松许多,小小啜了一口粥,才笑道:“待小厨房修好了,明日便可在咱们宫中自个儿做些吃食,也可放心许多。”

这风华阁原本便是有小厨房的,只是蕴玉的位分不够,才一直废弃。

眼下说是修,不过也就是拾掇一番,费不了什么功夫。

藏珠忙应道:“话虽如此,可奴婢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昨夜之事尚在眼前,藏珠真是提心吊胆极了,恨不能一双眼珠子紧紧放在蕴玉身上,片刻也不离开。

见状,蕴玉轻笑着摇头,扯开话题道:“我瞧着今日这雪景甚美,不若便搬个炉子来,咱们一边赏景一边喝茶可好?”

蕴玉抬眸望向窗外,藏珠连忙吩咐宫人将炉子搬来,又寻了上好的茶叶茶具来。

外头雪还未停,薄雪飘落在松枝上,一抖便洒下几片,寒意透骨。

内室中,桌上的小炉却烧得极旺,正煮着新换的茶汤,香气氤氲,清润中透着一点桂花的甜。

“娘娘。”藏珠一边围炉烹茶,一边小心道:“奴婢瞧着,今儿个的雪比昨夜还大些,听说后头还有寒潮您这身子,怕是得更加小心才好。”

“哪里就那般娇气了?”蕴玉挑眉,眼中含笑。

“自然是娇气的。”藏珠老实道:“您也不想想,咱们风华阁如今是甚么光景?眼下可都小心着您的身子呢。”

蕴玉眸中光色微动,抚了抚腹部,声音极轻:“是啊,确实得小心些。”

正说着,内务府总管徐忠小心翼翼地踏雪而来,行礼道:“启禀娘娘,小厨房已修妥当,奴才亲眼盯着的,就连窗户都换了新的,炭火也烧得暖,娘娘看看可还满意?”

蕴玉点头,淡淡一笑:“徐公公费心了,赏。”

藏珠立刻捧了一个小荷包递出,徐忠接过以后轻轻一掂,嘴角当即咧出个笑,躬身退下。

蕴玉含笑摇头,正要凑至茶盏边啜饮,忽有一双苍老而干瘦的手稳稳将她的茶盏拦下。

她一怔,抬头便见白嬷嬷不赞成的目光。

“嬷嬷?”蕴玉无奈一笑:“这茶是藏珠新换的桂花龙井,也没泡太浓,我不过是”

“娘娘。”白嬷嬷皱眉:“您如今可是有身孕的人,怎可再喝这寒凉之物?老奴吩咐人温了牛乳,还添了干桂花进去,又暖又甜,您尝尝便知滋味极好。”

她说着便亲自将茶盏换成瓷白小杯,里面浅浅盛着一汪微黄的热乳,香气馥郁。

蕴玉哭笑不得地拽了拽白嬷嬷的袖子,撒娇道:“行行行,都听嬷嬷的,嬷嬷说的最对。”

白嬷嬷脸色缓和些,伸手点了点她鼻尖,嗔道:“就是嘴甜。”

正说话间,青梧快步来报:“娘娘,林承徽来了。”

蕴玉一愣,回神吩咐:“快请她进来。”

话落,便见藏珠含笑又奉上了一盏热茶。

片刻后,林承徽与潮音一前一后踏入殿内。

林承徽今日一身素色宫装,眼下尽是青黑,连唇角的笑意都淡了不少。

潮音站在她身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蕴玉看在眼里,眉头一挑:“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痛快了?”

林承徽不答,只从潮音手中接过一个小匣子打开,内里赫然是一把镶金嵌玉的小刀,刀鞘上雕着云纹鸾凤,古意盎然。

她将匣子放在几案前,嘴角扯了扯:“我也不知该送你什么,这把小刀也算陪伴了我十几年,寓意除邪辟祟我如今将它送给阿姊,只愿阿姊顺顺利利诞下麟儿。”

蕴玉见她认真模样,心下微动,轻声道:“我收了。”

她将小刀端端放在香几上,抬眸看她:“眼下可以说说了吧?到底有何事这般忧心?”

林承徽顿了一下,似有犹豫。

白嬷嬷与藏珠对视一眼,便带着众人悄然退了出去,只留下藏珠伺候在侧。

林承徽垂眸道:“昨夜宫宴上,我中途约了虞穗礼出去说话,直至宫宴散去才回来,可回来时,太清宫已空无一人,我原也不疑,只是回程途中,忽然想起楚流烟。”

蕴玉蹙眉,缓缓坐直了身体。

“昨夜楚家已定罪,可楚流烟并未受制,又有功夫在身因着你那事儿,圣上并未吩咐太多,林骁对她的情谊,你我都清楚,只怕他趁乱”

“你以为他会冒死带她逃?”蕴玉接道。

林承徽嘴角牵动一下,苦笑点头:“若说楚流烟唯一能依靠他的,便是此刻。”

“你就这般笃定?”

“他定会。”林承徽声音低哑:“他若不救,便不是林骁。”

“那你是想替他求情?”

“没有”林承徽闭了闭眼,声音更低:“只是有些惆怅罢了。”

片刻静默。

蕴玉大手一挥,唤藏珠去将麻牌搬了出来,又拉上潮音,四人围炉打了一下午,才叫林承徽脸色缓上几分。

天色将晚,外头雪势更浓,屋中炉火暖意腾腾。

林承徽眼中早已瞧不见什么对林骁的惆怅,剩下的只有想要赢了麻牌的欲望。

见状,蕴玉满意勾了勾唇,她就说嘛,还有空惆怅,那就是输的还不够多。

眼见时候到了,蕴玉正要吩咐用晚膳,却见青梧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眼神复杂地看了林承徽

一眼。

蕴玉心头微动,问:“怎么了?”

青梧抿了抿唇,终是硬着头皮回道:“娘娘,御前传来消息,边城副将林骁护罪臣楚流烟逃走,被沈岚庭在城外当场擒下,如今已下狱。”

话音一落,林承徽神色未变,只指尖轻轻摩挲着麻牌。

青梧接着道:“林骁被抓时,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宫中林承徽的兄长,央求沈统领看在您的份上放人。”

空气霎时凝滞。

林承徽轻哼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冷意与苦涩:“他还真是我的好阿兄啊。”

她站起身,身形挺直,语气淡然:“若圣上真信了他那一番胡话,只怕我也没什么好日子可过。”

蕴玉看她一眼:“你若清楚这一点,就更不该动摇。”

林承徽轻轻点头:“我明白,阿姊,我想回去歇一歇。”

“我送你。”蕴玉亲自送她至门外,望着她背影渐远。

回到殿中,藏珠问:“娘娘,您说男女之情就这般重要吗?林承徽真心待林骁当亲兄长,可林骁”

蕴玉缓缓摇头:“情字最是难解,这事终究得她自己想通。”

说罢,微微一叹,吩咐道:“你去御前探探,若今夜圣上不翻牌子,请他过来一趟。”

**

御前如何处置林骁及楚流烟的消息还未传来,另一头,仪贵嫔却已然求到了御前。

她一身烟紫色宽袖宫装,衣襟上以银纹绣着并蒂莲花,行走间裙摆曳地,曳曳生光。

殿门处,江尘躬身道:“还请仪贵嫔稍等,容老奴进去通传一声。”

殿内,裴玄祁正倚在龙椅上,身上玄色常服袍襟半开,露出精瘦白皙的锁骨与胸膛。

在他面前,案几上堆着一叠折子,正是景随安在京中广结权贵之事。

听闻江尘来报,裴玄祁只是唔了一声,淡淡吐气:“让她进来吧。”

仪贵嫔一踏进殿中,立时收敛心神。

她幽幽抬眸,见那人懒倚在榻上,姿态随意却叫人忍不住遐想连篇,登时俏脸飞霞,俯身一礼,含羞带怯道:“妾见过圣上。”

裴玄祁没抬眼,只淡淡“嗯”了一声,手指翻着一页折子,神情倦懒。

仪贵嫔心头愈发火热,眼角含春,语气温软道:“圣上,妾听闻,流烟被沈岚庭抓了?”

裴玄祁终于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道:“确有此事。”

她听不出他语中寒意,反倒娇娇一颤,柔声求道:“圣上,流烟是妾的亲妹妹,从小在乡下长大,不通宫中事理,她不是楚家那些人,您饶她一次可好?”

她话未说尽,裴玄祁却轻笑一声,勾唇道:“楚徽兮,你说楚家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蠢东西?”

什么?仪贵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站在原处。

裴玄祁轻声一笑:“你戕害嫔妃,滥用私刑,勾结太后,以权谋私,朕倒是忘了处置你。”

仪贵嫔脸上血色褪尽,呆呆地立着,喃喃道:“圣上是妾,是妾帮着您揭穿了太后,难道您忘了么?”

“是么?”裴玄祁轻笑:“那银坠子,真是慈惠太后从楚氏手中拽下来的么?”

见仪贵嫔如遭雷击,裴玄祁笑意加深:“还有那宫人,她那好赌的弟弟,你处置的如何了?”

仪贵嫔仿佛被针刺入心,一步步后退,嘴唇发白:“您您知道?那您为何”

她骤然回神,是裴玄祁,裴玄祁利用了她,他知晓自己收买宫人,捏造事实,可这也是他想要的,因此,他亲自配合了自己,目的便是要将楚氏订死在罪人二字上。

见仪贵嫔反应过来,裴玄祁轻嗤一声,指尖不慌不忙地叩了叩桌案,偏头道:“楚氏残害嫔妃,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昭仪,迁宫邀月阁。”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赏赐般道:“若你安分守己,还可在宫中安稳度日,否则呵——”

仪贵嫔终于崩溃,整个人跌倒在地,裙摆凌乱,脸色惨白如纸:“不,不圣上,您不能这样对我!”

裴玄祁一笑,抬眸瞧了眼外间的天色,若再不过去,只怕那娇人都要睡着了。

他弯了弯眸子,一手抓起外袍披在身上,大步朝外走去,身影沉稳矫健,衣袂翻飞。

“备辇,去风华阁。”

直至踏出乾盛殿,他都不曾朝瘫软在一旁的楚昭仪望去哪怕一眼。

第124章 变故因着蕴玉有孕在身,……

因着蕴玉有孕在身,整个年节,裴玄祁几乎都宿在风华阁,叫后宫众人艳羡不已。

年节将过,先前积压的那些事儿便不得不搬上台面。

例如,如何处置罪人楚氏,以及对各地官员、将领的论功行赏。

事情积压之下,裴玄祁也忙的脚不沾地。

许是受了年宴上的惊吓,裴玄祁对蕴玉这胎格外不放心,特意叮嘱了白术亲自照看,又遣了薛容华时时过来陪着,这才堪堪放心。

这日阳光正好,外头的雪也化的差不多了。

蕴玉支着下颌,透过窗柩,正好能瞧见院中那棵玉兰树抽出新的枝芽,点点绿意似乎给这片天地带来不少生机。

藏珠见她将窗户推的大开,连忙走上前来摸了摸蕴玉的手心,确认不冷后才道:“这天儿可还不曾转暖呢,吹了冷风,仔细头疼。”

说着,又转身去端了一盏补身子药膳来。

蕴玉一瞧那玉盏便忍不住蹙眉,这丫头得了白嬷嬷的令,每日定时定点儿的盯着她喝这药膳。

原本这药膳也不难喝,只日日都吃,任是谁也倦了那股子药味,总之蕴玉眼下对这药膳是半点胃口都无。

见蕴玉面色一垮,藏珠当即笑道:“娘娘便是不乐意也得用些,今儿个一早,圣上临走时还特意吩咐了,不能由着您的性子不吃。”

蕴玉身子本是极好,可因着楚昭仪那药丸,便是解了毒也有所亏空,如今又有孕在身,免不了要补些气血。

白术原是只叮嘱了藏珠和白嬷嬷,可这二人都拗不过蕴玉的性子,无奈之下,只得禀报给了裴玄祁。

提及裴玄祁,蕴玉耳尖微微一红,脑中忽然便浮现出昨夜的情形来。

**

昨夜,裴玄祁照例陪她用了晚膳,二人便齐齐躺在锦榻上。

裴玄祁一手揽着她,一手捏了册书卷在看,蕴玉睡不着,便转身用指尖在他掌心勾画。

半晌,裴玄祁终于有些无奈,弃了书卷捉住她的手道:“睡不着?”

蕴玉轻轻‘嗯’了一声,仰首望着裴玄祁,兴冲冲道:“妾想同圣上说说话。”

裴玄祁轻笑一声,低眸道:“想说什么?”

蕴玉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便见她偏了偏头,坦然道:“不知道。”

“圣上可有什么想问妾的?”

裴玄祁想了想,指尖缓缓摩挲着她垂下的发丝,低低道:“你的生辰是何日?”

“在一起这般久,朕竟是对你的生辰一无所知。”

蕴玉倚在他怀中,仰头看他一眼,淡淡一笑:“不怪圣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生辰是哪一日。”

察觉出男子的怀抱紧了紧,蕴玉心中一暖,继续道:“原先白嬷嬷将捡到我那天定做了我的生辰。”

“小的时候,生辰那日,白嬷嬷总会带回些好吃的,有时候是主子赏的糕点,有时候是一盏甜汤,我八岁那年,竟有整整一只烧鸡。”

蕴玉咧了咧嘴,冲裴玄祁炫耀道:“圣上不知道,那是一整只烧鸡,对我们来说无异于山珍海味。”

见她高兴,裴玄祁无声地拍了拍蕴玉发顶。

却见她眼中笑意淡了些,继续道:“只是每年生辰,总会提醒我那日乃是我被自己亲生父母抛弃的日子,这般一想,便高兴不起来了。”

裴玄祁唇边笑意微凝,低眸瞧着她。

蕴玉一笑:“不过圣上也不必在意,这宫中的哪个宫人不是这般,能安稳度日便已好极,谁还有空惦记着过生辰。”

话落,却听裴玄祁微哑的嗓音道:“蕴玉,

你与她们不同。”

在裴玄祁眼中,便是全后宫的宫人加在一处,也比不过他怀中的娇人。

蕴玉一愣,抬眸看他。

裴玄祁道:“那便由你自己选一日,哪日你欢喜,朕便替你过生辰。”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若你不喜旁人知晓,那便只有朕与你两人悄悄过,可好?”

听出裴玄祁话中的小心翼翼,蕴玉轻轻一笑,如春日中绽开的绿芽。

她眯了眯眸子,歪头道:“那便定在二月二十八,可好?”

“嗯?”裴玄祁低眸。

“那是妾初见圣上的日子,自那日起,妾便得了新生。”

裴玄祁眸光骤然深了几分,从身后轻轻将她揽住,下颌抵在她发顶。

他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只觉又酸又胀,难受得很。

末了,他低头,极轻地在她发顶落下一吻,低低应了声:“好。”

**

“娘娘,您可别想着再如何躲过去。”藏珠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盏温得刚好的药膳递了过来,眼神分明写着“我都看穿您心思了”。

蕴玉轻轻叹了口气,思绪回笼,认命地伸手接了过来,只一揭开盖子,有些意外道:“是玫瑰百合花羹?”

藏珠掩唇一笑:“嬷嬷知道您用腻了药膳,便去朝薛容华要了些好入口的方子。”

“您惯来喜欢以花入汤,想来也会喜欢这滋味。”

话落,蕴玉抬眸瞧着藏珠笑吟吟的样子,忽然便觉得眼眶有些湿热,强撑着哼道:“就你机灵。”

许是因着有孕在身,她心思愈发敏感了些。

捏着白瓷勺子在粉色的汤羹中搅了搅,蕴玉才舀出一点送入口中。

滋味的确极好。

用了有半盏,蕴玉才抬眸问道:“白嬷嬷呢?”

自打她有孕,白嬷嬷恨不得半点都不离开她身边,今日倒是奇了。

藏珠凑上前眨了眨眼,低声道:“嬷嬷说要替小公主小皇子备下些肚兜儿鞋袜,今儿个一早就亲自去内务府挑料子去了。”

蕴玉失笑摇头,却恍然觉出下腹一阵绞痛。

她一手死死捏住案几的边角,脸色瞬间褪了血色。

那盏用了一半的玫瑰百合羹尚且放在案上,蕴玉颤着眼投去一眼,中招了。

藏珠刚去了一旁取绢帕,见状脸色大变,整个人扑过来扶住她,急声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蕴玉紧咬着牙,眉头拧得死紧,额上冷汗滚滚而下,一字一句吐得艰难:“去去请”

结结巴巴几个字,足以让她说的满头大汗。

藏珠一听便明白过来,眼泪一串串往外流,连声道:“好好好,娘娘您别说了。”

又朝门外大声喊道:“青梧!青梧!快来!娘娘肚子疼的厉害。”

青梧本在外头训话,听得藏珠撕破嗓子的喊声,整个人惊出一身冷汗,几步便冲了进来。

风华阁其余宫人们皆急急往里冲,一时间都慌了神。

“血血!”站在门侧的小宫女突然惊呼出声,指着蕴玉的裙摆,指尖都在颤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素色宫裙的裙摆上,一片殷红悄然晕开,扎眼的紧。

青梧登时脸色煞白,险些跌坐在地上,朝那小宫女斥道:“慌什么!还不扶娘娘去榻上躺着。”

话音未落,便见藏珠一把抓住她胳膊,急道:“你留下来守着娘娘,谁都别让进!我去请白太医,对了,你!”

藏珠随手一指,冲那小宫女吩咐道:“你快去章华馆,就说容昭仪腹中剧痛出血,请薛容华快来!”

也不等那小宫女回答,藏珠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风华阁这头的动静根本藏不住,片刻之间便已传至各宫。

**

钟粹宫。

清梦刚取完点心回来,便见当差的宫人急急递了话进来。

听罢,她立时一惊:“容昭仪突然出血?”

清梦飞快转身,连忙将消息报给德淑媛。

德淑媛蹙眉端坐在主位上,一手捏着茶盏默不作声。

清梦脸上已有跃跃欲试之意,低声劝道:“娘娘,要不要去瞧一瞧?眼下容昭仪正是圣上心尖尖上的人?若圣上赶去了,娘娘能露个脸,也好落印象。”

德淑媛却恍若未闻,只缓缓摇头道:“不急。”

她目光落在茶盏中上下漂浮的茶叶上。

梅妃刚被褫夺了协理六宫之权,眼下宫中的担子尽数落在她肩上,容昭仪这个节骨眼出事,圣上定会迁怒她管理不力。

思及此,德淑媛眸中一丝锐利划过。

她坐直身子,望向清禾:“你带着本宫的令牌,去内务府,就说本宫要看账册,直接将记档都拿回来。”

清禾怔了怔:“看账册?”

“风华阁方才出了事,你去查一查,近来内务府都给了些什么出去,那些东西是从哪儿调来的、哪位主事签的字、谁派人送去的,一笔一笔都查清楚。”

她目光冷了几分:“如今风华阁设了小厨房,吃食皆只经了自己的手,想来顶多是从内务府取的干货,你要格外留意些。”

“可若他们不肯给”清梦犹豫道。

若真是有人陷害,只怕内务府的人早就被收买了。

“抢!”德淑媛一字一顿,语气前所未有的凌厉:“多带些人去,抢也要把东西抢回来。”

“再说了。”德淑媛轻嗤一声,抬眸道:“难道咱们在内务府就无人可用么?”

清梦听得背脊一凉,不敢多问,忙应道:“奴婢这就去。”

**

风华阁内,蕴玉已被扶入内寝,身下已垫了好几重帕子,仍挡不住血意蔓延。

她唇色苍白,咬得唇瓣渗出血来,却仍强撑着半倚在榻上,一双美目冷静如冰,低声吩咐:“青梧,那盏玫瑰百合羹,你叫人看好了,千万别弄丢了,待白太医来了,叫他好好瞧瞧。”

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害她,蕴玉心中大致有个底。

她疼得几近昏厥,却依旧咬牙控制住语气。

青梧扶着她,已泣不成声:“奴婢明白,娘娘您别说话了,留着力气才是。”

蕴玉闭了闭眼,一字一句道:“若真乃人为,本宫定要她付出代价!”

第125章 淑媛锦华宫。……

锦华宫。

冬日早已过去,窗外的海棠染上新绿。

梅妃懒懒倚在缠金雕玉的美人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抚着另一手的护甲。

那护甲上镶了一枚拇指大的红宝石,阳光落在其上折射出凛凛寒光。

红翡低着头快步从外头进来,步伐极轻,身后帘影微荡,带着几丝凉意。

见状,梅妃微微一笑,伸出护甲点了点桌案。

红翡抿唇,垂首禀道:“娘娘,盯着那头的人刚来传了话,说是已经见血了,太医院的白太医已经赶了过去,薛容华也在朝那处赶,只是想来是保不住了。”

梅妃眉尖微挑,满意勾了勾唇:“哦?果然是命不大可惜了,好容易怀上个孩子,怎得这般轻易就没了呢。”

她慢悠悠掸了掸护甲,红唇微勾,抬眸道:“内务府那头可都做干净了?”

红翡立刻应声,伏身道:“一切妥当,那些个宫人家中老小皆在将军控制之下,他们自然不敢不听话,眼下许是孟婆汤都喝过了。”

“嗯,”梅妃满意地点头,眼中光华一闪:“内务府的水是该翻一翻了,本宫倒要看看,圣上这回还怎么给那贱婢出头。”

“折了本宫这么多人,才叫那贱婢中招,她也真是好本事!”

思及此,梅妃冷笑一声。

她可不是仪贵嫔那个蠢的出奇的东西,她只相信死人的嘴。

说着,梅妃轻轻抚了抚衣袖,缓缓站起身,红翡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梅妃微微侧眸,问道:“信可递出去了?”

红翡一怔,点头道:“奴婢正要吩咐。”

“现在便去。”梅妃凤眼一眯:“让叔父即刻进宫,求见圣上。”

若是

圣上真查到她这儿,有叔父在,也可保她安然无恙。

红翡唇瓣嗡动,终是鼓足勇气劝了劝,道:“娘娘,这般快叫景将军进宫,只怕圣上会怀疑”

“若是真察觉出什么不妥,只怕会伤了您二人的情分。”

她未说出口的是,依圣上之智,定会猜到此事与梅妃有关,到时只怕难以善了。

毕竟娘娘做的,可是谋害皇嗣的事儿。

“你怕什么?”梅妃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睨了红翡一眼,冷声道:“比起翠玉,你还是太胆小了些。”

听出梅妃话中的嫌弃,红翡也不反驳。

梅妃又悠悠走了几步,指尖拈着内务府新送来的胭脂,凑至鼻尖轻嗅。

“不过是伤些情分,就能叫风华阁的贱婢没了孩子,这样的买卖,本宫觉得划算的很。”

她唇角勾了勾,继续道:“情分没了,再培养便是,她的孩子,可是回不来了。”

说罢,梅妃眼皮动了动,斜睨着红翡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红翡心头一紧,连忙应声退了出去。

梅妃轻哼一声,转身唤了管事姑姑苏锦兰进来:“替本宫更衣。”

费尽心机做了这般多,她怎能不去瞧瞧?

**

风华阁。

天色已沉,内室灯火如豆,自从蕴玉有孕,风华阁便什么香料也不用。

如今寒气一吹,隐隐透出一股血腥味与药味混合的气息。

听闻蕴玉出事,裴玄祁从乾盛殿一路赶来,连外袍都不曾披上。

踏入风华阁,他几乎是飞奔着进了内室。

“蕴玉!”

入目便是那人毫无声息地躺在榻上,白术躬身立于榻下,面色难看的可怕。

裴玄祁鼻尖敏锐地嗅到一丝铁锈味,心脏似是被什么狠狠拧住。

他脚下步子愈快,终于到了近前。

蕴玉安卧于榻上,脸色白得惊人,唇无血色,鬓发湿透,贴在脸侧。

她的手搭在锦被上,纤细得似一碰就碎。

裴玄祁颤着伸出指尖,刚触及她脸颊,便有冰凉刺骨的寒意传来,激地他脊梁一颤。

裴玄祁眸色瞬间一沉,眉心紧蹙,转眸问白术:“如何?蕴玉可有事?”

白术拧眉,正要答话,却被外头的问安声打断。

“梅妃娘娘,琪婕妤、林承徽到——”

声音一落,便见几位妃嫔鱼贯而入,林承徽面色冷凝,满是担忧。

梅妃瞧着是特意装扮过,眼尾的金粉斜飞入鬓。

见裴玄祁脸色难看,梅妃刻意做足了关心的做派,轻声道:“听闻容妹妹出了事,妾等过来瞧瞧,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的。”

“梅妃娘娘倒是好心肠,你身边的翠玉上回险些害死容昭仪,娘娘与她倒是不同。”林承徽冷然一笑。

要她说,这回阿姊出事,说不得便是梅妃害的。

梅妃一听林承徽竟敢讥讽她,面色陡然一垮,冷声道:“林承徽这是什么意思,本宫是瞧着容妹妹脸色不好,担心她”

“不会说话便别说!”裴玄祁冷声打断,眸光冷冽。

梅妃一怔,咬了咬下唇,神色极为不甘。

裴玄祁转眸,对白术道:“你继续。”

白术目光淡淡扫过梅妃,凝声道:“圣上,昭仪会动了胎气皆因那盏玫瑰百合羹,臣查验了那汤羹,其中有大量的红花,若非薛容华来的及时,只怕此时娘娘腹中胎儿已然不保。”

“什么?”林承徽失声惊呼,本能望向薛容华,却见她微微颔首。

蕴玉听着,唇瓣颤抖,声音极轻极弱:“圣上请您定要为我们的孩子做主。”

她话中带着浓浓的依赖与委屈,听的人心都要碎了。

裴玄祁一把握住蕴玉冰冷的手,将掌心的暖意传给她,才俯身安慰道:“你放心,朕定会查出是谁做的。”

这时,怔愣的梅妃才回过神,动了胎气?难道不是小产么?

裴玄祁全副心神皆放在蕴玉身上,因此也不曾注意到梅妃的异样。

便听他冷声道:“江尘,你亲自带麒麟卫去内务府走一趟,不惜一切代价,查出是谁动的手脚。朕要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遵旨!”

江尘领命疾行而去。

白术这时补充道:“圣上,容昭仪伤及脉络,需得卧床静养三月,这三月中,万不可再度动气。”

裴玄祁点头,眸光微微晃动,他低头替蕴玉拢了拢鬓发,那些细软的发丝贴在她汗湿的颊上,定是不舒服的。

正此时,门外太监进来通传:“启禀圣上,德淑媛求见。”

裴玄祁目光不离蕴玉面上,低声道:“宣。”

德淑媛踏进内室,步伐急切,面容凝重。

她刚行礼毕,便一摆手示意清禾将一卷记档递上。

“妾约束不力,容昭仪此次出事,妾难辞其咎。”她跪地叩首,正色道:“妾已命人前往内务府,调了近月所支取物资的档案,妾不才,以为问题应出在宫人们取回的食材上。”

裴玄祁接过册子,略一翻阅,面色愈发冰寒。

他将册子递给身旁的宫人:“送去给江尘。”

闻言,青梧连忙将用剩的玫瑰与百合花瓣取来。

方才蕴玉身处危险之中,她们皆未来得及查验这些东西,眼下得了空,也好一一验过。

白术打开其中一匣,屈指拈了拈花瓣,低声道:“果不其然,这上头涂有红花粉末,手法极细,几乎每一朵上的分量都不轻。”

青梧登时跪下,惊惶失措:“圣上,奴婢亲自去内务府取的,又亲自看着熬的汤羹,从头到尾不曾离手一步这这怎会如此?”

裴玄祁抿唇未语,蕴玉却微启朱唇,气若游丝道:“定是内务府出了岔子。”

她便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内务府竟敢堂而皇之地交出下了药的东西,他们这是不要命了!

仿佛为了印证蕴玉的猜想。

几乎就在话落的一瞬间,外头便响起急促脚步声。

江尘回来了。

他满头大汗,喘息未定,便扑通跪下,声音发颤:“启禀圣上属下依令查过内务府,与风华阁有过接触的宫人皆皆已吊死房中,无一幸免!”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梅妃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眸光淡淡与蕴玉的目光对上。

没错,正是本宫,只是没了证据,你要如何定本宫的罪呢?

梅妃唇边笑意愈深。

蕴玉看懂了她的意思,隐在锦被下的指尖蜷起,指甲狠狠嵌入掌心。

“都死了?”裴玄祁冷冷转首,整个人几乎气笑了:“还真是好的很呐。”

“在朕的后宫中,竟还藏着这么一位手眼通天之人,真是好极了!”

他咬牙道:“都是如何死的,是自缢,还是被杀?”

江尘咽了咽口水,低头回禀:“皆系白绫吊死,现场无打斗痕迹,应是自杀无疑。”

“自杀。”裴玄祁口中缓缓碾磨着这词,忽而一笑:“传麒麟卫,彻查这些宫人的生平,调查其家人,哪怕是追出宫去,也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般手眼通天!”

梅妃闻言,心头

倏地一紧,寒意顺着裙摆攀上后颈。

她原想着宫人既死,那便死无对证,后宫这些年,哪次不是这样过来的,怎料裴玄祁竟亲自坐镇风华阁,硬生生要查个水落石出。

强作镇定之下,梅妃忍不住劝道:“圣上息怒,这宫外之事,同宫中有什么干系,诸位姐妹久居深宫,又如何同宫外搭得上关系?”

许是宫中下人心术不正,对容昭仪心生怨怼,这才犯了事。圣上贵体要紧,若为了几个下贱宫人动怒,岂非不值?况且”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了点试探,“妾想着,或许是容昭仪不经意间得罪了哪位奴才,才引来这场祸事。若真要追查,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叫旁人看了笑话。”

“朕做什么,需要你来教么?”裴玄祁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在她说完后,才缓缓抬眸。

梅妃的脸色“唰”地白了一瞬,圣上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这般不给她颜面。

就在此时,江尘匆匆而入,苦着脸半跪行礼:“圣上,镇国大将军与辅国大将军二人已跪于乾盛殿门外求见。圣上可要过去?”

裴玄祁不答,目光却落在梅妃面上,淡声道:“朕不是叫他们在乾盛殿等着?”

江尘暗自叫苦,口中仍道:“二位将军说是有要事,片刻也耽搁不得。”

“呵——”裴玄祁语气清冷:“让他们等着。”

“是。”

麒麟卫办事素来利落,不消一个时辰,便将宫人来历逐一查明,卷宗一摞,送至风华阁内。

裴玄祁捏着卷宗翻了几页,面色愈发森冷。

“家中父兄皆在镇国大将军手下任职。”裴玄祁将一份名册掷在梅妃脚前:“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梅妃咬唇,抬眼强撑着辩解:“圣上,妾叔父镇守边城多年,手下兵卒数万,这宫中宫人家眷投军者比比皆是,这些人家中有人在军中任职,实属寻常,难不成圣上因此,便认为是妾暗害容昭仪么?”

话音未落,门外又有太监来报:“启禀圣上,镇国大将军与辅国大将军在乾盛殿门外已跪了一个时辰,请求觐见,不少大臣议论纷纷,圣上可要过去?”

裴玄祁这才想起,今日还有不少议事的大臣在乾盛殿候着,景家叔侄此举,无非是以名声胁迫于他。

他低低冷笑一声,唇角掀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梅妃,你倒是有个好叔父,好兄长。”

梅妃脸色顿时煞白,失了血色,连膝盖都软了半分。

这时,榻上的蕴玉微微动了动,轻轻扯了扯裴玄祁的衣袖,柔声道:“圣上,二位将军等您多时了,快些去吧。”

裴玄祁回眸望她,他想问她是否委屈、是否生气、是否害怕,想许她一个交代,想替她讨一个公道。

他知道,她也知道,今日之事,多半便是梅妃做下。

只是眼下没有证据,强杀梅妃定会惹来景家反扑。

“妾知道圣上心中有数。”她莞尔一笑,凑至裴玄祁耳边轻声道:“不过若今日闹得太过,反叫人以为圣上私宠妾身,连查案都失了公允。”

她眨眼打趣道:“妾可不想他日史书工笔,将妾写作妖妃。”

裴玄祁眸色渐沉,沉思片刻,终于转头下令:“梅妃有谋害之嫌,自今日起禁足锦华宫,非朕旨意,不得擅出半步。”

“容昭仪蕙质兰心,宽宥仁和今日起,着晋位淑媛。”

话落,蕴玉一怔,旋即明白,这是他的歉意,是现下无法立即替她报仇的补偿。

“至于其余人等”裴玄祁环视殿中:“无要事,不得打扰容淑媛静养。”

话落,他微一俯身,掌心温热地覆上蕴玉的发顶,低声道:“朕晚些再来看你。”

梅妃跪在原地,面如死灰,口中喃喃:“圣上,妾妾冤枉啊”

裴玄祁并未看她,转身衣角拂过地面,疾步而出。

原处,隔了半晌,才听得琪婕妤幽幽一叹:“淑媛容淑媛这晋位速度,只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瞧了眼仍旧处于混沌的梅妃,以及榻上眸色清明的蕴玉,心中一叹,这宫中,快要变天了。

第126章 反击钟粹宫……

钟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