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清白江尘行走宫中多年,……
江尘行走宫中多年,自然不会被薛充华几句话就吓到。
只见他面上挂起一抹讨好的笑,只是动作间依旧果决。
他伸手一挥,几名麒麟卫便唰地一声踏入殿中。
江尘拱手道:“薛充华莫怪,圣上有令,还请主子随奴才走一趟乾盛殿,章华馆也需略作搜查,还请体谅。”
薛充华缓缓起身,素手一拂鬓角,冷笑一声:“我薛芷向来行得端,坐的正,自然不惧同你走这一趟,只是既然要面见圣上,也要容我换身衣裳吧。”
江尘面不改色,只道:“圣上吩咐了,要您立即前往,不得有误。”
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生硬,江尘又补充道:“主子放心,若真是无事,自然会还您一个清白。”
薛充华眼底寒意一闪:“既如此,本主便随江大监走一趟。”
话落,薛充华便站至江尘身后,随他匆匆去往乾盛殿。
而章华馆中,麒麟卫一踏入其中便有序分开,开始细细翻查檀木匣、书案锦囊与衣柜暗格。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才见一名侍卫从衣橱中捧出一只小匣子,其中盛放着数封信笺。
几人对视一眼,立即拿上东西回乾盛殿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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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充华被带至乾盛殿时,夜色已深,秋风从她宽大的衣摆灌入,激地她背上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鸡皮疙瘩。
刚踏入乾盛殿,薛充华便注意到正跪在一侧,眼眶红肿的桂惢身上。
她心下一沉,旋即又瞥了眼一脸冷笑的韩修容。
就这一眼,她心中便有数了。
这是一场早就布好的局,手法粗糙,却格外狠毒。
时下殿内极静,裴玄祁倚坐御案之后,神色沉稳冷峻,削玉般的手指轻轻扣着案几。
薛充华稳步迈上前去,朝着御案之上的帝王欠身一拜:“妾见过圣上。”
“不知圣上召妾过来,所为何事?”
裴玄祁未令她起身,只淡淡抬了抬下颌,示意江尘将东西拿给她看。
江尘当即将御案上的一张信笺呈到薛充华面前:“薛充华,这是桂惢从您枕下找到的,您瞧瞧,可识得这信?”
薛充华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地接过信笺,低头细细翻阅。
笔迹流畅清隽,用的是她惯用的软毫笔,墨迹浅淡,似乎出自她手,但行文用词极为大胆,这是一封情人之间互诉衷肠的信。
“念卿每夜独宿,梦魂俱碎,恨不能以身相伴”
“盼下回再见,宫外一别,日日不寐”
落款,阿芷。
她指尖微动,却神色依旧沉静,将那信笺折回,缓缓合上,望向裴玄祁,声音清清冷冷:“禀圣上,这笔迹虽与妾的笔迹极为相似,但细看之下略有浮夸之势,这信,不过是仿冒之物。”
她说得极轻,却极为笃定,说罢,她忽而转头看向桂惢,盯得那小宫女心头一跳,不敢与薛充华对视。
“这信,是你说从我床榻上搜出来的?”
桂惢咬着唇,手指蜷紧,狠狠掐了掐掌心,才壮着胆子开口道:“是是奴婢亲眼发现的,就在在您枕下”
“呵。”薛充华冷笑出声,轻轻摇头,双手交叠垂于身前,缓缓道:“本主每日睡前都会亲自理榻,枕下放何物,岂有不知?你这般胡诌,是谁教你的?”
薛充华掀了掀眼皮,扭头定定望着韩修容。
那桂惢被她冷声一喝,当即没了主心骨,口中结结巴巴不成样子。
见她这般没用,韩修容暗道声废物,旋即冷笑一声,抬首冷笑道:“薛充华眼下,是想要威逼这宫人不成?”
“威逼?”薛充华轻哼,仰头望着裴玄祁,嗓音凛凛:“妾又不知圣驾是否驾临,将这等危险之物放在枕头下面,是否有些不大妥当。”
闻言,韩修容不依不饶道:“圣上昨夜并未翻你的牌子,薛充华误以为圣上不去你那儿,待夜色深了,才将情人的信笺拿出来回味,也在情理之中。”
“情人?”薛充华笑意森森,忽而抬眸,定定地看着韩修容:“这倒奇了,韩修容身处宫中,竟对宫外之事这般上心?”
她转头朝裴玄祁禀道:“只怕是有人对妾怀恨在心,才设下此等阴险的局面。”
“还请圣上明查,还妾一个清白。”
裴玄祁将两人唇枪舌剑尽收眼底,眸色愈发深沉,正要说话,却听江尘伏身道:“圣上,麒麟卫回来了,说是有东西要呈上。”
裴玄祁颔首:“叫他们进。”
话落,薛充华眸中闪过一道暗色,心下一沉,想来是麒麟卫是搜出了什么东西。
她抬眸望着韩修容,却见她唇角缓缓绽开一抹笑意。
薛芷,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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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粹宫
纪淑媛倚坐在榻上,指间缓缓转着一只翡翠簪子,清禾低声禀道:“娘娘,乾盛殿那边动静不小,刚刚小平子传话过来,说好像与薛充华有关。”
小平子?若她记得不错,这小平子乃是看守宫门的宫人。
她的眉心轻蹙,翡翠簪子忽地一顿:“薛充华?她近日并未行差踏错,怎会连夜惊动乾盛殿,还牵扯麒麟卫?”话虽如此,她眼眸却不由自主一沉。
幸而当初她代掌宫务,安插了不少自己的眼线,如今才能消息灵通。
便听清禾道:“听说麒麟卫先前还在章华馆大肆搜寻了一场,动静闹得极大。”
“方才还派人出了宫,说是要带人进来。”
“这个时候带人”纪淑媛眼底便迸出几分锐光,忽而道:“去,将那个装着白玉篦子的盒子取来。”
清禾当即应下。
片刻之后便捧着一只雕漆红木的盒子回来,纪淑媛亲手取出一柄温润篦子,淡淡一笑:“就说前几日容修仪问我要的玉篦,今儿找着了,让你送去风华阁。”
清禾心头一震,连忙道:“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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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阁眼下还未熄了烛火。
蕴玉阖眸躺在床榻上,听闻外间传来脚步,刚睁开眼,就见藏珠捧着一个红木匣子进来,低声道:“主子,纪淑媛身边的清禾姐姐来了,说您要的白玉篦子找着了。”
蕴玉一怔,目光从那匣子上划过。
纪淑媛从不会无故送东西,只怕是有事要说。
蕴玉睫毛一颤,便吩咐道:“去,请清禾进来。”
半盏茶后,藏珠刚将清禾送走,再回内室时,就见蕴玉已然换好衣裳,不由得一怔:“主子?”
蕴玉抬眸道:“备轿,我要去乾盛殿。”
“此时去乾盛殿,便是将您与薛充华结为一派,全宫都看在眼里。”藏珠皱眉,犹豫劝阻。
“可依着圣上的性子,这事儿便是能叫她躲过,也免不得吃些苦头”蕴玉淡声道:“况且这件事若真
是冲着她和陆汀来的,只怕难以善了,眼下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藏珠被她一语点醒,只得应道:“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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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猎猎,乾盛殿内气氛肃寒的紧。
蕴玉一袭月色宫裙踏入殿门,众人视线皆是一凝。
裴玄祁倚在高座上,眸光一抬,当即蹙了蹙眉:“夜里风凉,怎么过来了?”
他语气虽淡,却带几分不自觉的柔软。
江尘惯来会看眼色,连忙在裴玄祁身侧加了一把软椅。
蕴玉提着裙子小心落了座,一双素手被裴玄祁抓在手里。
“怎么这般凉。”他拧眉:“江尘,去取朕的披风来。”
待被裴玄祁用披风裹了个严实,蕴玉才唇角一弯,带着一丝娇嗔道:“圣上方才说去去就回,可妾左等右等也未瞧见圣上的人影,怕您又被哪个妖精缠住了,只能亲自来寻了。”
蕴玉嗓音极低,只有她与裴玄祁二人能听见。
便见裴玄祁轻笑一声:“真是个小醋坛子。”
他摇了摇头,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既来了,就陪朕坐会儿。”
话落,蕴玉眼角微斜地扫了一圈殿中诸人,淡声问道:“这是何事?”
殿下,除了薛充华和韩修容以外,还跪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生的格外清秀,想来便是陆汀。
陆汀一身单薄的寝衣,发髻未束,一看便知是被从床榻上突然拉起来的。
眼下,他声泪俱下,只说薛充华是被冤枉的,自己虽师承薛院正,但却与薛充华没有半点男女之情,请裴玄祁一定要相信薛充华的清白。
韩修容一见蕴玉过来,心中便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好,因此连忙站出来道:“既无私情,为何你神色慌张、言辞迫切?”
陆汀面色一冷,毫不畏惧地对上韩修容的眸子,咬牙道:“自然是因为臣不忍好人受害、坏人得势!”
“是么?难道不是因为见不得你的老情人受苦?”韩修容唇角一扯,冷笑道。
陆汀面色一变,整个人几乎失控。
裴玄祁忽然曲指敲了敲桌案,目光掠过堂下众人,淡声道:“江尘,将她们都扔去慎”
“圣上。”蕴玉轻轻扯住裴玄祁衣袖,眼波盈盈,轻声道:“薛充华到底是后宫妃嫔,若是此刻下了慎刑司,只怕就算她日后洗清罪名,旁人也能借此攻讦于她,坏的是后宫名声。”
裴玄祁挑眉:“那你说该如何做?”
他骨子里是个冷情的人,真相么?自有慎刑司查明,至于如何查明,查明的过程中会不会有人受苦,皆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蕴玉一笑,缓声道:“不若将陆太医与薛充华分置两屋,细细盘问,至于这宫女,只管扔去另一间屋子,由麒麟卫亲自审问。”
“如此一来,既可查明真相,又可保住薛充华清誉,圣上觉得如何?”
第112章 选择裴玄祁眉头一动,当……
裴玄祁眉头一动,当即应了下来,点头道:“依你。”
话落,便吩咐将薛充华和陆汀分别带入乾盛殿的侧殿之中审讯,至于那宫女桂惢,则是扔去了耳房,由麒麟卫亲自审问。
临走前,薛充华不着痕迹地冲蕴玉递去一个眼色,那眼神虽平淡,却意外叫蕴玉看懂了她的意思,她要蕴玉,尽可能保住陆汀。
蕴玉心中一叹,微微垂下眸子。
半盏茶后,江尘快步入殿,拱手呈上一张供词:“圣上,桂惢招了。”
“哦?”裴玄祁接过,一目十行,脸色愈发沉郁。
江尘又补道:“桂惢说,曾在薛充华内衣匣中见过一方绣帕,其上绣着兰花和小洲,她说这是薛充华为思念陆太医而绣。”
话音落下,殿内骤然一静。
蕴玉眸光微闪,轻声问道:“可那帕子,是否当真在她匣中取出?”
江尘答:“并无实物证据。”
蕴玉冷笑一声:“这便是凭空污人清白?这样的帕子,宫中不说千张,找出百张来总是不在话下的!若桂惢所言皆真,那又为何藏着掖着至今?”
她一番话还未说完,却听裴玄祁蹙眉道:“那帕子,朕似乎瞧见过。”
蕴玉语怔,抬眸望向裴玄祁,听他继续道:“上回在慈宁宫,朕见她带在身上过。”
闻言,蕴玉心里当即咯噔一下。
一旁的韩修容则似胜券在握般,唇角勾起,道:“容修仪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知你与薛充华交情颇好,只是这秽乱宫闱一事,罪大恶极,容修仪在此事上,可别徇私枉法才好。”
蕴玉冷眼瞥了她一记,并不搭腔。
裴玄祁却眸色深深,冲韩修容道:“依你之言,朕该如何处置薛充华?”
韩修容眸中一亮,当即口不择言道:“自然是立即赐死,以正宫规。”
裴玄祁眸中闪过一抹暗色,抬手道:“行了,等结果出来再行论处。”
话音未落,便有宫人快步自外殿奔入,跪倒在地,朝裴玄祁恭声道:“启禀圣上,薛充华与陆汀皆一口咬定并无私情,所呈信笺不知从何而来,二人俱言无半句逾矩之言行。”
韩修容冷笑一声:“她们自然是不敢承认,这等私通之事,若是不承认尚有一线生机,真若应了下来,岂不是死路一条?圣上,眼下人证物证皆在,岂容她等再巧言令色,惑主蒙君?还请圣上早早定罪,以正宫规。”
闻言,蕴玉讥诮一笑,盯着韩修容嘲弄道:“韩修容这是在急什么?不知情的,还道你与薛充华有何仇怨,才这般迫不及待要她的命。”
她说着顿了顿,眉眼含霜:“如今大皇子尚且年幼,修容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大皇子积些福泽。”
“放肆!”提及大皇子,韩修容勃然大怒,狠狠甩了衣袖,指尖愤怒地指着蕴玉道:“当着圣上的面,你竟敢口出狂言,诅咒大皇子?你意欲何为?”
“行了。”裴玄祁冷冷扫了她一眼,嗓音淡淡:“再吵一声,便给朕滚出去。”
韩修容一震,只能咬碎了牙和血吞,恨恨住了嘴。
殿上,蕴玉冷冷收回目光,伸手捏了捏裴玄祁掌心,温声道:“圣上若信得过妾身,不若叫妾亲去审问可好?”
裴玄祁自然无有不应。
蕴玉方才站起身,便听韩修容不甘心地低声道:“谁人不知你与薛充华私交甚好,说不得你是偏帮她去的。”
方才被裴玄祁斥责过,眼下韩修容便是不甘也只得降低了音量。
蕴玉却并未息事宁人,她冷然站起身,眸中寒意幽幽:“韩修容是在质疑圣上的决断么?圣上都允我前往了,你又是何意?”
韩修容被逼得语塞,只得冷哼一声,甩袖别过脸去。
蕴玉也不再理她,只冷声道:“修容若不放心,大可随我一同去听听。”
说罢,便领着江尘便往偏殿而去。
乾盛殿虽奢,然偏殿众多,也不乏有逼仄狭小之所。
此刻所设的审问之地更是幽暗,整个内室仅点了一支昏暗的烛火,将薛充华苍白如纸的面庞映得愈发憔悴。
她依旧是方才来的那身衣裳,只是眼下的疲倦半点做不得假。
薛充华本坐在矮塌之上,见蕴玉进来,立刻挣扎着起身行礼:“容修仪,还请修仪转告圣上,我与陆太医之间并无私情,若圣上不信,妾愿以死来证明我的清白!”
“胡说什么!”蕴玉疾步上前将她扶起:“圣上向来明察秋毫,岂会轻信诬告?你莫要胡思乱想。”
说着,她轻轻拍了拍薛充华的手,柔声道:“桂惢说你曾有一帕子,上面绣着兰花与小洲,那帕子可还记得?”
薛充华一怔,蹙眉望向蕴玉:“是有这么一张,先前在慈宁宫时,伊昭容还问起过。”
伊昭容
二人对视一眼,皆有几分心惊,难道,这其中,还有伊昭容的手笔?
蕴玉低声道:“你可还记得,那帕子是从何而来?”
薛充华微微抿唇:“应是前些日子内务府送来的,或可命内务府的人查一下记档。”
“这事,我会细查。”蕴玉低声道:“你若信我,安心待着便是。”
薛充华咬唇点头,忽又紧紧握住蕴玉的手:“桂惢乃是六岁进的宫,家中尚有老父母与一个弟弟,据侍乐说,她近日常在宫中垂泪,说家中有人生了重病。”
“当时我只叫侍乐给了些银子,并未放在心上,说不定她此番诬陷我,是同这事儿有关。”
蕴玉颔首道:“我明白。”
离开薛充华处,蕴玉并未停留,径直迈向了陆汀所在的屋子。
屋中更为简陋,陆汀双目通红,眼下青黑遍布。
听闻脚步声,陆汀连忙跪倒,低声哽咽道:“容修仪,薛充华与臣清清白白,我二人虽有些青梅竹马的
情分,可从未逾礼半分。臣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求修仪救她一命!”
蕴玉淡淡看他一眼,声音沉静:“若真无私情,圣上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她朝江尘微一颌首,江尘便捧上一只朱红匣子递与陆汀。
“这些,是麒麟卫从薛充华宫中搜出的信件,你认认,可是出自你手?”
陆汀颤抖着接过,一封封翻阅,越看越急,终于抬头急切道:“修仪明鉴!这些信非臣手书,臣对薛充华向来尊为神女,不敢有半点逾越之举,又怎敢称她‘阿芷’?修仪若不信,可派人至臣府中取往年来往信件,臣自能指证真伪。”
他又自指出几处笔画字法不同之处,语气恳切,满脸激愤。
蕴玉颔首:“好,我知道了。”
她吩咐江尘将信件收起,复又缓步前往最后一处耳房。
那是关押桂惢之处。
一入门,便觉冷意袭人。
小小耳房昏暗潮湿,角落中缩着一团颤巍巍的身影。
桂惢抱膝而坐,一双眼满是惶然,嘴唇不停颤动,喃喃念着:“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蕴玉缓缓走近,蹲下身子,声音轻得仿若哄婴孩:“这些信,都是你放进薛充华房中的吧?”
桂惢猛地抬头,唇色惨白如纸,眼底泪水扑簌而下:“奴婢没有,还请修仪明鉴,这些信,真的是奴婢在主子衣橱中发现的。”
“哦?”蕴玉唇边笑意骤然变冷:“衣橱?你怎知是在衣橱?”
“本主记得,先前你只说,在薛充华枕头下面瞧见了一封信吧,如今怎么又知晓这些信在哪儿了?”
蕴玉语气一凛,斥道:“还说不是你放的?还不速速招来!”
桂惢一慌,百忙之中随意扯了借口道:“是是奴婢在衣橱中见过这个匣子,因此才认了出来,这这定不是奴婢放进去的啊。”
蕴玉眸光倏冷,旋即起身,语气平静道:“桂惢,你是个聪明人,你可知背主的下场是什么?捅出这皇家丑事的下场又是什么?”
桂惢抿唇,垂下脑袋,她自然知道下场是什么,可只需死她一人,她家中的父母和弟弟全都能活,还能活的好好的,那她有何不可为呢?
只是念及薛充华平日对自己的好,桂惢闭了闭眸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薛充华,欠你的,只能来世再报了。
蕴玉微微一笑,并不着急,走至旁边锦墩坐下:“本主记得,你家中尚有父母和一个弟弟吧。”
桂惢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刻低下头去,嘴唇颤了颤:“修仪提这个做什么,便是奴婢戳穿了薛充华的丑事,也祸不及家人吧。”
蕴玉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地道:“的确祸不及家人,只是你就那般笃定,你身后之人,定会履行诺言么?”
“本主记得,就连她身边的头等宫女,都没什么好下场。”
“跟了她许久的人都是如此,更遑论你区区一颗棋子。”
桂惢神情倏变,身子往下一伏:“修仪”
“别急着否认。”蕴玉抬手拦了她一把:“本主听闻韩修容的行事手段向来是斩草除根,就在刚才,她的贴身宫女倚画急急出了宫,你说她是去做什么的?”
桂惢跪得更低,脸几乎埋进地上,浑身都在颤。
蕴玉却掀了掀眼皮,睨着她继续道:“对了,你那主子只怕眼下自身都难保了,更遑论保住你的家人。”
“若你现在弃暗投明,你的命是保不了了,只是你一家老小,本主还可许她们安稳到老。”
“孰是孰非,你要如何选?”
第113章 赐死乾盛殿中,众人垂首……
乾盛殿中,众人垂首屏息,静静等着最终的结果。
事关皇家声誉,所有宫人心中都哀嚎一片,若是叫他们选,任是谁都不愿听见这般秘闻。
上方,裴玄祁等的已有些不耐,正要亲自起身去寻,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帘幔一掀,便见蕴玉带着桂惢稳稳踏入殿中。
蕴玉面色沉稳,唇角勾着一抹浅笑。
在她身后,桂惢的神色显然便没那么好看,一张小脸吓的煞白,就连脚步都颤颤巍巍的。
韩修容只是打眼一瞧,心中便“咯噔”一下,暗道了一声不好。
忐忑之下,她隐在袖中的指节绷得死紧,想要对桂惢使个眼色,却见桂惢只顾低着头,半点不敢看她。
思索间,蕴玉已步至殿中,余光在韩修容面上一扫,冲裴玄祁欠身道:“回圣上,桂惢召了。”
她微微扭头:“将你方才同我说的,都一一再说一遍。”
桂惢身子一颤,扑通一声跪下,先是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才哽咽道:“奴婢有罪,奴婢猪油蒙了心,才敢做出那等诬陷薛充华的事儿,前些日子,奴婢家中出了些事,母亲生病卧床,弟弟又闯了祸,奴婢一个宫里的小人物实在无能为力,顶多托人送了些银两回去,可就在前几日,有人找上奴婢,说只要奴婢帮个小忙,就能保奴婢一家周全。”
“是什么人找的你?”裴玄祁淡淡开口。
桂惢哽咽着摇头:“是一个不相识的宫人,带着奴婢去了韩修容的宫中”
此话一出,殿中气氛倏然一冷,韩修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气急败坏地断喝:“你胡说八道!本宫何曾见过你!”
蕴玉心下冷笑,将人带去自个儿宫中这种蠢事,也只有韩修容能做出来。
她冷笑一声:“哦?那这件事,难不成是桂惢凭空捏造的?不知薛充华是如何得罪了修容,竟让你下了这般狠手?”
韩修容一口气卡在喉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半晌后,终是咬牙道:“这种背主的宫人说的话,容修仪也信么?”
“方才指认薛充华有私情,眼下又说是本主指使,再过会儿,是不是就要攀扯上容修仪了。”
韩修容微微转身,眼神凌厉地盯着桂惢,狠声道:“桂惢,事实如何,你可想清楚了?”
“你诬陷本主事轻,可别牵连你一家老小!”
桂惢不过一介普通宫人,哪里经得住今夜这般层层盘问,心智早已崩溃。
便是被韩修容冷斥一顿,她也只顾别过脸去低声啜泣。
“韩修容不必以她家人威胁。”蕴玉抬眸:“先前桂惢说的那方帕子,我已问过薛充华,乃是内务府送来的东西,若她所言不假,只需派人去内务府一查记档便知真假。”
说罢,蕴玉冷冷扫过韩修容,转身从江尘手中取过一个朱红漆匣,纤指揭开匣盖,从中抽出几封信笺,将其呈于御前:“自然,让妾相信薛充华乃是被冤枉的,还多亏了这几张信。”
“这些信,是薛充华写给陆太医的。”她眼神扫过在座众人:“可若她真与陆太医私通,为何信件却藏在她自个儿的匣子里,未曾送出?”
韩修容强自镇定,咬牙反驳:“许是未及送出”
“未及送出?”蕴玉失笑,眸中冷意更深:“那为何那‘未送出’的信,却又得了陆太医的回信?修容莫不是当薛充华与陆太医心有灵犀,不写信,也能收回信来?”
上方,裴玄祁面沉如水。
蕴玉莞尔一笑,温声道:“许是那幕后之人太过迫切想要谋害薛充华,才百密一疏,留下这么个把柄。”
韩修容身形一晃,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翕动半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心知自己是被伊昭容拖下了水,偏偏伊昭容那头不见半点影子,韩修容心底悔意顿时翻滚如潮,浑身发冷。
裴玄祁眸色一沉,寒声开口:“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韩修容抿唇,依旧不肯伏罪:“启禀圣上,不可仅凭这宫人一面之词,就要定妾的罪啊。”
“一面之词?”蕴玉冷声打断她:“是否真是一面之词,修容还不知道么?大皇子还这般年幼,便有你这等母亲,如此行径,莫非不怕教坏了孩子?”
她声音一落,韩修容身形僵在原地,仿若五雷轰顶,须臾后才软倒在地,泪流满面地跪下:“妾有罪妾自知罪不可赦,只是大皇子无辜,还望圣上莫要牵连他”
裴玄祁垂眸望她,神色冷峻:“大皇子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不会牵连他。但你戕害宫妃,心机歹毒,绝不可恕。”
“传旨,赐鸩酒。念及大皇子,在玉碟之上,记作病逝。”
“是。”江尘小心应下,转身便去备好鸩酒。
韩修容再也忍不住,泪水控制不住地滑落眼眶,她一手捏着玉盏,一边泪流满面道:“圣上,妾自知罪无可恕,只是养母一事,还求圣上念着大皇子一些,替他寻个好些的母家。”
见裴玄祁眸色冷淡,韩修容继续道:“伊昭容向来不参与宫中纷争,乃是个再好不过的养母”
“行了,大皇子之事,朕自有定夺。”裴玄祁冷眼瞧着下方的韩修容,面色格外冷淡。
韩修容手腕一颤,闭眸将那鸩酒一饮而下,那酒药性极烈,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已气息断绝,只面上犹有泪痕未干。
下方,江尘连忙领着人善后。
裴玄祁捏住蕴玉的手将人带回内室,殿中龙涎香沉郁,他轻轻摩挲她指尖,低声道:“这大半夜的,难为你了,刚解完毒,还这般劳神。”
蕴玉轻轻一笑,双手圈上他脖子,带着三分娇态七分狡黠:“那圣上要如何补偿妾?”
见她如此作态,裴玄祁心中原本的沉闷都轻了不少,只见他一挑眉,含笑道:“又想要什么了?说来听听。”
她轻哼一声,仰首骄矜道:“妾要的,只怕圣上不愿给。”
“你不说,又怎知朕不愿给?”他目光灼灼。
蕴玉慢慢凑近,呼吸若有若无地拂在他耳畔:“妾要圣上的心,圣上给不给?”
裴玄祁低笑出声,翻身将她压在锦被中,带了些挑衅道:“那便看你,有没有本事自己来拿了。”
蕴玉一惊,脸上飞红,轻轻一锤:“圣上!”
闻言,裴玄祁唇角轻勾,整个人一寸寸伏下,离蕴玉越来越近。
就在蕴玉不由自主闭上眸子,一颗心跳的极快的时候。
裴玄祁才轻笑一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旋即将人拥入怀中,笑道:“想什么呢,你刚解了毒,不宜劳累,待下回,再”
蕴玉面色一怔,待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时,小脸顿时涨红。
羞恼之下,蕴玉狠狠一扭身,将身子缩进锦被中不再搭理裴玄祁。
裴玄祁也不恼,好脾气地又凑了过去,将人捞回怀中。
半晌,蕴玉靠在裴玄祁胸前,轻声道:“圣上?”
“嗯?”裴玄祁拍拍她脑袋:“还不睡觉,又在想什么?”
“今日之事妾在想,只怕,韩修容还是为了给大皇子择养母一事。”她声音极低,带着些沉闷。
裴玄祁缓缓睁开眼,望向她:“你想说什么?”
“养母之位牵动人心,若早早定下,岂不是少了许多纷扰?”蕴玉仰望着他,眼神澄净。
裴玄祁轻笑,眼底却掠过一丝深意:“又想替谁说话了?”
蕴玉连忙瞪大眼:“圣上怎这般想妾!”
裴玄祁轻笑,将人搂在怀中,拍了拍后背,笑道:“行了,朕明日一早便下旨,可好?”
蕴玉眼睛亮了亮:“圣上已有了人选?”
裴玄祁勾唇:“想知道?”
蕴玉点头如啄米。
裴玄祁手指轻勾:“凑耳过来。”
蕴玉小心翼翼将耳朵凑至裴玄祁唇边,便听他湿热的吐息传来:“就不告诉你。”
蕴玉气得捶了他一记,却见裴玄祁打定主意不肯多说,蕴玉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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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蕴玉刚睁开眼,习惯性地摸了摸身侧,只触到一片冰凉。
她撑着肘坐起身来,刚揉了揉额角,就见徐嬷嬷亲自捧着铜盆走了进来:“主子醒了?外头晨露凉,老奴不放心,便亲自来瞧瞧。”
她身后跟着的宫人手中各自捧了崭新的钗环及宫装。
蕴玉见是她,先是一怔,随即扬唇一笑,眉眼弯弯地唤道:“嬷嬷。”
她语气轻软,带了点撒娇意味,又伸出手拉住徐嬷嬷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圣上可是去上朝了?”
徐嬷嬷将铜盆放下,一面替她卷起衣袖洗漱,一面笑呵呵地回道:“圣上去上早朝了,天未亮便起了身,还特意吩咐奴婢,说等您醒了,便告诉您一声,好让您宽心。”
蕴玉弯眸一笑,旋即起身更衣。
只是从挽发到用早膳,都有些欲言又止。
徐嬷嬷哪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当即便笑道:“主子想问什么便问,圣上吩咐了,不管您问什么,都叫老奴如实告诉您。”
蕴玉一听,眼神一亮,心中暗道裴玄祁真是个老狐狸,面上却乖乖巧巧道:“圣上今儿个一早,可是有什么旨意?”
徐嬷嬷一边替她布菜,一边慈爱道:“圣上下旨,着纪淑媛养育大皇子,并赐封号‘德’,如今已是德淑媛了。”
蕴玉心中一松,总算是一颗石头落了地。
见状,徐嬷嬷却轻笑道:“主子别怪老奴多嘴,只是年宴将至,主子可想好送什么生辰礼给圣上了?”
第114章 做戏外头,藏珠早早便候……
外头,藏珠早早便候在殿门处,眼眶微红,瞧着像是熬了一宿。
见蕴玉出来,她连忙迎上前来,扶住蕴玉低声道:“昨儿个可吓死奴婢了,生怕您出了什么岔子,还是后来江大监出来知会了奴婢一声,奴婢这才放下心。”
蕴玉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抚道:“无事了。”
藏珠小心扶着她踏上辇车,待坐稳后,蕴玉才侧眸道:“薛充华那头可有消息?”
藏珠神色轻松了些:“昨儿个夜里就回去了。”
“连着陆太医一道,未惊动任何人,今儿个一早,圣上就下了旨,晋薛充华为容华了,想来也是因祸得福。”
蕴玉闻言,心头微松,低声道:“那就好。昨夜之事既定,纵有宵小欲做文章,也无从下口了。”
说着,她又微微垂眸道:“因祸得福,这样的福气,她猜薛容华也不想要。”
主仆二人一路叙着话,未过多久,辇车便稳稳停在风华阁前。
尚未下车,就见青梧脚步匆匆,躬身立于辇车前,禀道:“主子,今儿个一早林承徽便来了,说是寻您有事儿,奴婢瞧着,林承徽的面色有些不好。”
“林承徽?”蕴玉微微一怔,柳眉轻蹙。
自打林骁回京,林承徽就几乎从未踏足过风华阁,显然也是不想给她惹麻烦,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可是说了什么?”蕴玉一边下车,一边问。
“只说没什么事儿,就是想见见您。”青梧低声答。
蕴玉点点头,加快脚步踏入殿内。
甫一进殿,便见林承徽坐于下方桌案之前,穿了件藏青色的宫裙,面色苍白,眼含血丝,正凝神盯着桌案上那盏茶水。
听闻脚步声响,她才缓缓抬眸。
“阿姊。”林承徽瘪了瘪嘴,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蕴玉心头一紧,朝四下看了一眼,
便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待殿内无人,她才坐至林承徽对面,伸手替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这是怎么了?一大早便红着眼,出了什么事?”
林承徽喉头一哽,仿佛再难克制,猛地俯身伏进蕴玉怀里,哭了半晌。
蕴玉也不着急,一手轻轻顺着她后背,耐心等她哭够。
良久,林承徽终于抬起头来,眼中含泪,声音沙哑:“阿姊,你说,这男人是不是只要有了心仪的女子,就再也顾不得旁人的死活了?”
蕴玉一听,心下便有了几分猜测:“可是林骁又让你做什么了?”
林承徽喉头轻轻一颤,只觉嗓子干疼的厉害:“林骁要我向圣上进言,留楚流烟在京中他还要我在圣上面前污蔑禁军统领沈岚庭,若能借机将他拉下马更好。”
蕴玉眸色一凛:“他疯了吧,沈岚庭是什么人,乃是圣上的亲信。”
她想不出什么理由才会叫圣上相信林承徽的话,并将沈岚庭撤职。
林骁此举,分明半点不曾顾及林承徽的性命。
若林承徽真的信了他的话,这般做了,轻则失宠被废,重那可就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轻哼一声,蕴玉注视着林承徽道:“他说的,只怕还不止这些吧。”
“阿姊聪慧。”林承徽咬唇,垂眸道:“楚流烟回京后,因着仪贵嫔的处境闷闷不乐许久。”
“他见楚流烟伤心,就忍不住将此事迁怒到我身上,说我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也不愿为了仪贵嫔出力,才会有如今这般局面。”
可笑她小小一个承徽,在林骁眼中竟有这般大的本事。
就连蕴玉闻言也不由得冷笑一声:“荒唐!真是荒唐!”
林承徽扯唇冷笑:“阿姊急什么,他说的,可远不止这些。”
“他知我与你交情颇好,竟想要我借着这份交情,寻机暗害于你。”
若是不得手还好,若真得手了,暗害圣上心尖尖的妃子,她可还能活的了?
林承徽一宿不曾闭眼,终于接受一个事实。
那就是在她视作亲兄的人的眼中,她的命还没有心悦之人的心情重要。
蕴玉听后只觉脑中气血上涌,气得胸口都起伏不定:“他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成?这般猪狗不如的话都说得出口!”
林承徽笑了一声:“为了楚流烟,牺牲我算什么?他和我是义兄妹,可终究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她望着蕴玉,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阿姊你信不信,若哪日楚流烟咬我一口,要我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送我去死。”
蕴玉听罢,心头如被烈火灼烧。
她自知林承徽一向在意林骁,进宫也是甘为其所使,毫无怨言,此番若非真伤透了心,又怎会来寻她述说自己的苦楚?
她贴身过去,握住林承徽双手,语气柔中带坚:“这样的兄长,难不成你还要?”
林承徽身子微微一震,怔怔看着她。
“林家未生你,亦未养你,边城这些年你靠的是谁?靠的是你自己。你如今入宫,已是为林家尽忠到底。他却要你舍信义、弃朋友,只为一己之私,林月澜,你不是傻子。”
林承徽一瞬间红了眼,嗓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寒意:“他说林家养我多年,我如今若还念这份恩情,便帮他做完这些事,从此两清,可我偏不。”
她眸中燃起一丝怒意:“他若真念着兄妹之情,就不会让我暗害你。我既已听他的话入宫,将自己后半辈子都困于宫墙内,这恩早就还完了。”
“我与他林骁,本就毫无关系了。”
说及最后一字时,林承徽眸中总算多了些坚毅之色。
蕴玉听罢,心下一松:“你能这般想,我便放心了。”
她顿了顿,随即正色道:“只是楚流烟想要取代沈岚庭,夺走禁军大权,我是万万不容的,此事,你可愿助我?”
林承徽一笑:“阿姊这话,也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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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月宫中。
仪贵嫔斜倚在美人榻上,眸中不时有些走神。
楚流烟坐于下方,眉眼间颇有些愤愤不平,待说完许久都不见仪贵嫔回应,楚流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道:“阿姊!”
她蹙着眉放下手中茶盏,气道:“楚云筠近来行事越发放肆,今儿个一早竟在御花园同旁的宫妃攀谈起来了,浑将自个儿当成圣上的妃子了。还有姑母,也不知她日日唤楚云筠去慈宁宫作甚,竟是一日也离不得了。”
仪贵嫔却像是未听见,仍自顾自慢条斯理地修着指甲,她今日穿了件缃色宫裙,袖口以金丝绣了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在日光下栩栩如生。
她低头抚了抚指尖的蔻丹,方才抬眼看向楚流烟,唇角微扬,语气却懒洋洋的:“气什么?太后既喜欢,便是日日放在跟前瞧着又如何?放心吧,她如今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可她眼下蹦得正欢!”楚流烟不甘地咬牙:“先前她在太后跟前明里暗里说你冷待了她,姑母虽未说什么,可一回生二回熟,她若再进几次慈宁宫,阿姊你在姑母眼里,怕是便要彻底失势了!”
说及此,楚流烟便恨得牙痒痒:“分明你我已算是忍让到了极致,偏生她还是不知满足,只一味借着姑母挑衅你我。”
仪贵嫔闻言,却忽然笑了,她如今是真不在意楚云筠那些孩童般的手段。
眼下对她来说,最要紧的,便是能找到太后毒害先后的物证。
那药丸她手上仍有余下的,虽不多,却也可以拿来作证。
只是旁的东西却不知需要什么了。
思及此,仪贵嫔抿了抿唇,她诸日以来对楚云筠多般忍让,就是为了消除太后的防备心,叫她以为自己是真的想通了,她才好下手。
因此仪贵嫔是真的不介意:“不过是些孩童手段,你何必同她计较。”
“阿姊!”楚流烟恨铁不成钢道:“那楚云筠狼子野心,若是现在不加以遏制,只怕待来日她真诞下皇嗣,阿姊你可还能翻身?切莫给她做了嫁衣。”
“她有什么能耐?”仪贵嫔轻嗤一声:“不过是一张脸罢了,那张脸虽是不错,可在这后宫中又算得上什么,还想靠着它做皇上心头好?做梦吧。”
正说着,殿门处传来通报声:“楚娘子求见。”
如今这昭月宫中,能被称为楚娘子的,也就一个楚云筠。
楚流烟与仪贵嫔对视一眼,她来做什么?
仪贵嫔淡淡颔首,片刻后,楚云筠便踏了进来。
她一身雪白的狐裘,她身后跟着一个圆脸宫人,约莫十六七岁,身形清瘦,举止灵巧。
这宫人仪贵嫔认得,乃是太后身边伺候的宫人,名唤“杏娇”,如今竟也给了楚云筠?
楚流烟却冷声一笑:“如今尚且算不得冷,五妹妹就穿上狐裘了,可不嫌热?”
闻言,楚云筠微微欠身,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歉意,温声道:“叫二姊姊看笑话了,只是妹妹身子弱,一到了冬日总觉得身上发冷,连门都不敢出,这不,幸得姑母疼爱,才将这狐裘赐下,好暖暖身子。”
这话说的委婉,可无一不是在说太后对其的不同。
楚流烟轻哼一声,也懒得再说话。
上方,仪贵嫔抬眸睨着楚云筠,清声道:“听宫人说你有事求见?”
楚云筠款款行了一礼,才笑盈盈地道:“启禀仪贵嫔,臣女此来,是有事要禀。”
楚流烟抬眸瞥她一眼,眼神里尽是讥诮:“行了,有话便说,在家里也不见你是这般矫揉造作的性子,如今倒是不知从哪儿学了一身的毛病。”
楚云筠似未听见,依旧笑得从容,伸手拢了拢狐裘才道:“打搅了嫡姐这般久,做妹妹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不,今儿个一早,妹妹去同姑母请安时,姑母便松了口,准我搬去慈宁宫住,省得日日走来走去,叫姑母挂念。”
第115章 前夜原以为仪贵嫔会暴跳……
原以为仪贵嫔
会暴跳如雷,楚云筠甚至都已准备好无辜的表情,只待挂在脸上。
却不料仪贵嫔听后唇角轻勾,轻轻抚了抚袖口,温声道:“如此也好,待会儿我亲自送你过去。”
话落不久,不等楚云筠得意的笑容勾起,一旁的楚流烟却“哧”地冷笑出声。
“辞行?收拾东西?你来昭月宫时就赤条条一个人,如今倒还有行李要收拾了?啧。”楚流烟懒懒倚在软椅中,眉眼锋利,嘴角带着掩不住的讥诮:“真不知你那些金银细软是哪里来的。”
说完这话,她一手刮了刮盏口的浮沫,先是饮了口茶,才‘呸’地一声将茶叶吐出。
楚云筠听了这话,倒也不恼,眼波流转间,笑吟吟地转身看她,语气柔腻得仿佛沾了蜜:“二姐姐此话便有些叫人笑话了,姑母恩赐几件首饰衣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姐姐在军中随性惯了,自是难以体会收拾这些有多费心。”
说罢,她扭头望着仪贵嫔,软声软气道:“大姊姊说,我说的可对?”
楚流烟脸色一沉,猛地盯着楚云筠:“就凭你,也敢对我含沙射影?”
楚云筠却垂眸笑了笑,施施然上前两步,温温柔柔地说道:“二姊姊气性大,旁人劝不得也让不得,云筠怎敢对二姊姊不敬。”
她一顿,又继续笑道:“不过姑母有句话说的倒是万万没错的,你我都是一家子的姐妹,自当相互扶持,便是旁的不说,若妹妹以后得了麟儿,怎么也要仰仗着二姊姊的,还望二姊姊多加努力,来时更上一层楼才是。”
顶着楚流烟冷的吓人的目光,楚云筠安然自若地转过身,朝上位的仪贵嫔盈盈一福:“阿姊,云筠便先行回去收拾了。”
说完,也不等仪贵嫔发话,她便自顾自转过身,袅袅离去。
整个人微扬着下颌,像极了志得意满的小鸟。
楚流烟望着她的背影,气得直跺脚:“阿姊!你瞧她这模样,这还没攀上圣上呢,就敢这般目中无人,这要是将来真诞下皇子了,还不将你我都踩在脚下!”
楚云筠方才那话当她听不明白么?
分明便是暗指她再如何得势,将来都要帮着楚云筠的儿子,平白替她人做嫁衣!
仪贵嫔却是眨了眨眸子,缓缓笑道:“瞧你,都说了你这性子太过急躁,忘了本宫方才说的话么?”
“她便是再嚣张,也嚣张不了几日了。”
说罢,仪贵嫔笑意更深:“待会儿本宫送她去慈宁宫,你且在昭月宫好生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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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楚云筠的东西收拾了满满一车。
仪贵嫔亲自拉着人上了辇车,稳稳朝慈宁宫而去。
不知道的,真当这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好姊妹呢。
辇车上,楚云筠面上含笑,只觉仪贵嫔这是在朝自个儿示弱,心中爽快极了。
从小到大,她都知晓楚家除了太后姑母以外,顶顶体面的便是宫中的仪妃娘娘,如今,自己竟也有将其踩在脚下的一天。
察觉到楚云筠的视线,仪贵嫔心中冷哼一声,并不将她放在眼中。
待辇车在慈宁宫停稳后,仪贵嫔才提着百蝶穿花的裙裾下了车,回身等着楚云筠。
楚云筠倒也会看眼神,一到慈宁宫,全然不见在昭月宫时倨傲嚣张的样子,眉目收敛,脚步轻巧,瞧着乖顺极了。
仪贵嫔淡淡瞥她一眼,拉着人进了慈宁宫。
太后早已端坐在主位上候着了,天气转凉,殿内早早便烧起了银炭,甫一进来竟还觉有些热。
见二人进来,太后目光在楚云筠身上轻轻一扫,和蔼道:“快坐下歇歇,这般大的风,真是为难你们了。”
楚云筠抿唇一笑,朝着太后福了一礼:“云筠给姑母请安。”
一旁的仪贵嫔也难得有了好脸色,温声道:“妾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点了点头,道:“都起来吧。”
仪贵嫔抬眸笑道:“妾想着云筠到底初来乍到,不识宫中的路,便亲自将她送了过来,姑母可不要觉得我多事才好。”
闻言,太后面色缓和几分,目光落在仪贵嫔温柔的面上,忽然道:“你如今这般,倒是叫哀家想起你初入宫那几年模样了,那时候你总也爱笑。”
仪贵嫔垂眸,轻轻一笑,旋即正视太后道:“回去这些日子里,臣妾思来想去,倒也想开了些。楚家本是一体,五妹妹好,自然便是我好。”
太后听罢,目光在仪贵嫔身上瞧了许久,才道:“你能这般想,自是最好的,都是血脉相通的姐妹,哀家也只盼着你们相亲相敬。”
“是。”仪贵嫔笑得眉眼弯弯,语气坦然。
一旁的楚云筠也不甘示弱,当即甜甜道:“云筠谨遵姑母教诲。”
二人这般作态,总算叫太后心中松快了些。
她就怕仪贵嫔钻牛角尖,非要同楚云筠过不去。
这些日子她也看明白了,楚云筠小聪明不缺,大智慧却是没有,真要跟仪贵嫔斗起来,只怕只有吃亏的份儿。
如今仪贵嫔肯忍下楚云筠,自然是再好不过。
她手一挥,正要吩咐仪贵嫔退下,却见她忽然面露难色,抿唇道:“妾还有一事不解,想请姑母解惑。”
太后蹙眉,扬了扬下颌,示意仪贵嫔继续说。
仪贵嫔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一旁的楚云筠和宫人们,有些为难道:“这事儿与那药”
话未说完,便被太后冷声打断:“你随哀家进来。”
“茱萸,你先带云筠去侧殿安顿。”
上方,二人转过屏风径直去了内室,这边,楚云筠站在原处,有些暗恨仪贵嫔排挤自己,竟然有事背着自己说。
她到底多了个心眼,一边跟着茱萸往外走,一边好奇道:“茱萸姑姑,你说阿姊和姑母,是去说什么事儿啊?”
茱萸脚步一顿,含笑转过头,对楚云筠道:“五娘子,在这宫中,您要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不该问的不问。”
楚云筠这些日子被捧惯了,还是头一回碰着这么大个钉子,当即脸色一僵,很快笑开道:“多谢姑姑提点。”
说罢,她微微垂下眸子,抬脚跟着茱萸去了侧殿。
**
内室中,常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太后礼佛,因此慈宁宫燃的最多的便是檀香。
仪贵嫔一身烟紫色宫裙,悄然跟着太后踏入内室之中,待太后在一旁的沉香软榻上坐下,仪贵嫔才微微福了身。
“说罢,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太后目光锐利。
仪贵嫔刻意做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拧眉道:“姑母可还记得,侄女曾说过,给蕴玉那贱人用过那药?”
太后蹙眉。
仪贵嫔继续道:“前些日子,侄女觉得此人不除,定成心腹大患,便吩咐人将她的解药停了,如今早已过了一月的功夫。”
“原以为她定会毒发身亡,可不曾想,她竟像个没事儿人一般,侄女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特来求教姑母。”
太后眼中微光一闪,神色立时凝了几分,语气沉了下来:“你问这做什么?”
当年之事于太后而言仿若禁令,半点也听不得。
仪贵嫔连忙道:“姑母莫怪,侄女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才会斗胆一问,侄女担心,若是她身上的毒被查出”
闻言,太后这才轻声一叹,抿唇道:“这药当初哀家也是因缘际会才得来的。”
她侧首,正视仪贵嫔,道:“至于旁的,你就不要再多问了。”
说完,太后伸手端过一旁桌案上的茶盏,垂眸轻抿了几口。
“这”仪贵嫔进一步试探道:“当年姑母可遇着这般情形了?”
话音未落,便听得茶盏重重砸在桌案上的声音,太后当即沉声道:“不该你问的事儿,就别问!”
仪贵嫔连忙低下头,认错道:“姑母教训的是,是侄女莽撞了,只是”
她抬眸,泪眼盈盈:“侄女这些年来,一心一意记着自己是楚家人,为了楚家,侄女忍受失子之痛多年,为了楚家,侄女对云筠更是一忍再忍,从未争过一句话,难道此般种种,都不能叫姑母相信侄女么?”
仪贵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太后看着她的神色,眉头微蹙。
室中沉静了一瞬,只有檀香袅袅,终是太后叹了口气。
“你自小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哀家怎会不记得你这番苦心?”她的语调终于缓了下来,伸手拍了拍仪贵嫔的手背,语重心长:“只是有些事,你知道得越多,对你我都不好”
仪贵嫔柔声应下,眼眶泛红:“姑母若不放心,侄女再不提也就是了。”
“这药,确是前朝遗方,名唤‘缄脉’,得之不易。哀家当年偶得一些,却也不敢
轻易试之。”她顿了顿:“是容修仪命大,还是这药年久失效,谁也说不准。”
仪贵嫔神色一凝,缓缓道:“这等神药,竟在姑母手中,可见天意也护佑姑母。”
太后闻言,眉目舒展许多,随即笑道:“什么护佑,不过是运气罢了。”
话落,她又道:“先后与先帝情深,但最终坐稳凤位、享尽富贵的,却是哀家,这便是命数。”
“是啊。”仪贵嫔眼底一转,顺势道:“整个楚家,都是仰赖姑母庇护,方得今日局面。”
太后闻言心中微舒,缓缓开口:“你以为哀家让你忍着云筠,是因为喜欢她么?”
仪贵嫔一怔。
太后目光一敛,沉沉道:“等她能替楚家诞下皇子,届时如何,还不是由咱们说了算?”
此言一出,仪贵嫔眸光一闪,忽然面露愧疚,伏于太后膝前道:“姑母竟是这般深谋远虑,侄女侄女先前一时糊涂,误会了姑母,险些伤了姑母的一片苦心。”
太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沉静:“所以哀家一直告诉你,要你沉得住性子,你以为,当初先后真就那般巧,死在了先帝登位大典的前夕?”
第116章 祸事仪贵嫔心中轰然一震……
仪贵嫔心中轰然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猛地抬眸,落入眼中的依旧是太后那张端庄慈和的面容。
“姑母的意思是”仪贵嫔干涩开口,嗓音中带着一丝颤意。
太后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语气淡然道:“先帝继位在即,哀家实在等不了了,不得不送她一程。”
她抬手拨了拨腕上的银镯,那是太后尚在闺中时,她母亲特意吩咐人给她做的。
说是拿去佛前开了光,定能保她一世顺遂。
眼下那银镯边缀着的银铃早已落了几颗,却依旧日日被太后戴在腕上。
摩挲了半晌,太后才悠然道:“说来也是她实在不懂事儿,若她早早便去了,也能少受不少苦楚不是?”
她微微眯了眯眸子,面上浮现出对往事的回忆。
“那日她病情稍缓,却仍不能言,哀家替她煎了药,亲手送去。”太后轻声道,唇角诡异地勾了勾:“她信我,几乎毫不犹豫便将那药用下,待毒发时,才反应出不对劲。”
“你说她是不是蠢,若她不曾那般信我,殿中至少会留下几个伺候的宫人。”
“偏我随口一提,她就将人尽数都打发出去,最终便宜了哀家。”
说及此,太后唇边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不过哀家念着她的好,亲口替她念了往生经,也全是全了这段姐妹缘分。”
“幸而她先前足够信我,早早便在先帝面前提了,她死后,便要我进宫照顾皇帝,因此后面的事儿,倒也格外顺理成章。”
仪贵嫔从不曾想过太后竟然这般胆大,这样的人,她当初怎会相信太后真是疼她护她的好姑母。
“可是可是那时,先帝已然搬进宫中,太医们”仪贵嫔嗓音发紧。
为了先后的病,先帝尚未登位便搬进宫中,着太医全力医治,太后是如何做到
上方,太后轻嗤一声,淡淡扫她一眼:“楚家在太医院中,自然不会没有人手。更何况,能诊出这毒的本就世间罕有,哀家命人改了脉案,不过是多加一层防备而已。”
仪贵嫔愣在原地,只觉后背冷汗涔涔,连指尖都抖得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