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赌气风华阁。……
风华阁。
宫人们收到御前的旨意,一个个欢喜地眼都亮了,连忙准备起来。
就连藏珠面上也多了一丝喜意,朝着蕴玉禀道:“主子,方才御前传了消息,说是圣上朝着咱们风华阁来了,算算再有一盏茶的功夫便该到了。”
蕴玉正坐于桌案边用膳,闻言神色不变,手中仍稳稳地捏着玉匙,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热粥。
待她用完膳,才将手中玉盏放下,随意抬眸道:“不必特意准备了,平日如何,今日便如何。”
她话音一落,众人皆是一愣。
好在藏珠向来同蕴玉亲近,忍不住上前劝道:“主子,如今正是午膳的时辰,圣上匆匆过来,想来连午膳都不曾用过,怎么说也该备着些”
话未说完,蕴玉已用帕子压了压唇角,抬眸道:“行了,按我说的来。”
众人闻言,也不敢多话,只顺从地撤了碗碟。
恰在此时,外间传来高昂的通禀声,应是圣驾到了。
蕴玉一反常态,并未出了前殿去迎,转头做起自个儿手中的事儿。
殿外,裴玄祁下辇后并未瞧见蕴玉人影,眉头便不自觉地一紧,快步踏进前殿后,便见蕴玉垂首坐于窗下,手中绣花针稳稳穿过花绷。
见他进来,蕴玉这才放下花绷,起身朝他行了个极规矩的宫礼:“妾见过圣上。”
这话说的不温不火,实在不是她往日的性子。
裴玄祁眸色一凝,便知这娇人仍在气头上,他本指望蕴玉见了自己能软一软,笑一笑,哪怕是说上一句等自己用膳也是好的。
如今倒好,竟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思及此,裴玄祁抿了抿唇,侧首道:“江尘,吩咐你拿的东西呢?”
江尘心头一紧,连忙吩咐宫人将托着的红檀木盘子捧了进来,上头赫然是几匹月华锦,织底光滑,暗纹流转如云烟,正是宫中各娘娘们眼里的稀罕物。
蕴玉看了一眼,抿出个疏离的笑,依着规矩谢了恩,便不再言语。
裴玄祁目光微沉,正要开口,却见她弯了眸子问道:“圣上可曾用过午膳?”
闻言,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正要点头回话,却听蕴玉接着道:“妾方才已用过了,若是圣上未用,妾这便命人吩咐御膳房再备上一份。”
话音刚落,身后的江尘面上便露出个苦笑。
心道容主子您就跟圣上示个好吧,否
则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啊。
果然,便见裴玄祁眼中刚升起的暖意寸寸褪去,眉眼沾染上些许寒意,盯了蕴玉半晌后才道:“不必,朕用过了。”
说及此处,裴玄祁挥了挥手,吩咐道:“都退下。”
殿中宫人们察觉出二位主子之间的气氛不对,一个个皆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偌大的风华阁前殿顿时只剩下两人。
烛火摇曳,将二人的影子拉在一起。
裴玄祁抬眸,瞧着面前女子静婉的容色,终是抿了抿唇,低声道:“蕴玉,朕头疼。”
他在等,等蕴玉借着这个梯子同他和好如初。
却见蕴玉只是一怔,随即唇角扬起一抹格外关切的笑意:“可要妾命人传太医来瞧瞧?”
她语气极温柔,偏生裴玄祁听来只觉讽刺的紧。
太医?
难不成他乾盛殿没有太医么?
原本指望她能借坡下驴,如今瞧来竟是他自作多情。
一时间,裴玄祁心中情绪翻涌,盯着蕴玉眸子道:“你还要同朕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圣上说笑了。”蕴玉轻轻一笑,唇角尽是自嘲之色:“妾如何敢同您闹别扭。”
裴玄祁听她这话,心头更是憋闷,忽然笑了声,冷道:“蕴玉,朕是皇帝。”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别说是朕只是误会了你,便是真的将你下狱,你也只能受着。”
“如今朕向你解释了,还特地晋了你位分,已是特例,你却还这般冷淡,便是朕再宠你,也得有个限度。”
“容修仪,朕的耐心是有限的,朕希望你别恃宠生娇。”
裴玄祁嗓音冷淡。
话音未落,蕴玉整个人都已僵住。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他,忽然双眸含泪,唇边扯出个极难看的笑:“原来圣上就是这般想的?”
“妾以为,妾同圣上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总归有些特殊,却不成想,竟是妾自个儿自作多情了。”
话落,她微微退后一步,避开裴玄祁伸来的手,垂眸道:“圣上的教训,妾记住了。”
裴玄祁只觉心中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望着她这副神情,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良久,他终是一甩袖,低声道:“你歇着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话音未落,他便已大步出了风华阁。
蕴玉没有送他,只静静坐于桌边。
外间藏珠见裴玄祁面色不虞离去后,连忙掀了帘子进来,轻声唤道:“主子?可是同圣上吵架了?”
她犹豫道:“奴婢瞧着圣上方才走时,脸色极差。”
蕴玉却只是摇头,伸手揉了揉额角,低声道:“无事。”
今晚之事算在她意料之中,她想到了裴玄祁会来,却未想过竟然这般快。
裴玄祁难得低头,她却并未接受,赌的便是自己在他心中的特殊。
这一赌,险极,若赢了,她便是这宫中独一份的“例外”。
若是输了
蕴玉不去想,只蹙眉道:“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
与此同时,昭月宫中。
殿内的香味较往日更浓,仪贵嫔端坐在软榻上,手上一串碧玉佛珠拨地极慢,她双眉紧蹙,盯着坐于下方的薛充华道:“如何?这个病可有法子?”
薛充华身着一身青色宫装,面色凝重,想了半晌,才道:“娘娘,这怪味妾闻所未闻,且待我回去翻翻医书,或许能有法子一试。”
“或许?”仪贵嫔眉心一跳,瞧着正要发怒,却不知想到什么,硬生生按捺下来,缓声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薛充华垂下眼睫,指尖紧紧拽着袖口,抿唇道:“不到五成。”
虽然殿内只有她二人并崔嬷嬷,却也能感觉到气氛一瞬间的凝滞。
半晌,只见仪贵嫔阖了阖眸子,复又睁开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给本宫好好治,若是治好了,本宫重重有。”
说到此处,她缓缓起身,身上淡紫色的牡丹衣袍随她动作轻轻浮动,竟添几分压迫之势:“若是治不好”
仪贵嫔话未说完,其中威胁之意却显而易见。
正待薛充华要回话时,却见栖梧匆匆进来,禀报道:“启禀娘娘,外头江大监求见。”
“江大监?可是圣上?”仪贵嫔一扫先前的难看脸色,眸中生出一道亮光。
栖梧犹豫片刻,终是照实道:“江大监来传圣上的旨意,请薛充华去乾盛殿,伺候笔墨。”
话落,就见仪贵嫔脸色陡然转阴,十指紧紧扣在扶手上,隐隐可见青筋。
待缓了一会儿,才见她低声道:“既是圣上召你,便赶紧去吧。”
薛充华起身正要告退,却听仪贵嫔补充道:“若是叫本宫听见什么流言蜚语,本宫的手段,薛充华也是知道的。”
“妾遵命。”
话落,便见薛充华转身离去,只是刚一踏出昭月宫,薛充华眸中便掠过一丝快意。
怎么?仪贵嫔如今也尝到了她当初听闻陆汀遭难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意了么?
高位尊宠,不过一夕风云,天道轮回,因果自有报。
不过,光是如今这般,还远远不够。
另一头,昭月宫中,崔嬷嬷瞧着薛充华离去,轻声试探道:“娘娘,您就不怀疑她么?”
仪贵嫔掀了掀眼皮,露出其中浓重的讥讽之色:“怀疑她?”
她轻嗤一声:“她送来的东西,本宫可是一口都未动过,唯一尝了一口的,不过是那日早晨的一盏药膳。”
“便是那药膳,不是也命人送去太医院查验了么?”
太医院传回的消息,说是寻常补药,瞧不出什么不同。
崔嬷嬷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家娘娘对薛充华多有磋磨,便是个泥人也能生出几分气性,偏生那薛充华回回都低眉顺耳,真有这般好脾性的人么?
不等她再想,就听仪贵嫔沉声问道:“先前让你查的事儿,如何了?”
崔嬷嬷摇头:“这些日子将昭月宫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皆未发现什么异常。”
闻言,仪贵嫔狠狠一拍桌,冷声道:“再去给本宫查!本宫还就不信了,本宫这病是平白来的不成?”
**
与此同时,薛充华早已坐上了去乾盛殿的辇车。
行至一半,薛充华侧了侧头,朝江尘笑道:“难得见圣上急召,公公可否透露一丝内情?”
江尘闻言一怔,本是不欲多说,待瞥见薛充华和善的笑意,终是心中一叹,提点道:“圣上方才从风华阁回来,瞧着心情颇为不虞。”
薛充华闻言眉梢一挑,嘴角却悄然勾了勾。
心情不好?那倒是来的正巧。
乾盛殿檀香隐隐,随着殿门被推开,薛充华踏入殿中,青色裙裾扫过地面,她微微抬眸,目光正好掠过御案后的俊朗男子。
裴玄祁正倚坐案后,手中捏着一支狼毫,眉宇间仍缠着一团郁气,瞧见薛充华进来,便听他问道:“怎得要了这般久?”
薛充华一笑,柔声道:“方才仪贵嫔娘娘有事吩咐,耽搁了些时辰,叫圣上久等,是妾的不是,还望圣上恕罪。”
她抬起头来时,眉目澄澈,恰好那一束灯火落在她鬓边,映地她整个人温婉极了。
明明是霜雪般的人物,偏有了这般柔顺的时候。
裴玄祁望着她,眉心一动,轻声道:
“无妨。”
第102章 谁敢瞥了薛充华一眼,裴……
瞥了薛充华一眼,裴玄祁身姿未动,沉眉翻了翻手边的奏章,只见一顿便道:“过来,替朕磨墨。”
薛充华躬身应下,规矩上前后便捏住一旁的墨条在砚中缓缓研磨。
二人就这般一个批折子一个磨墨,过去大半个时辰。
薛充华暗中揉了揉有些僵疼的指尖,抬眸正好瞧见裴玄祁俊朗的侧脸。
他似是不知,依旧伏案批着折子,却忽然开口道:“上回朕吩咐你的事儿,做的不错。”
薛充华手下动作微动,睫毛一颤。
她自然知道他话中之意,乃是他上回暗示自己叫仪贵嫔情绪波动更大一事。
只是圣上毕竟没有明说。
好在只犹豫了一瞬,她便微微定了定心神,轻笑道:“圣上吩咐之事,妾自然不敢有负。”
话落,便见砚中墨色渐浓,薛充华轻轻将砚端送至案前,正好对上裴玄祁望过来的目光。
他薄唇轻启:“朕听闻,人在精神衰弱之时,最易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薛充华眸光一闪,心头微惊。
圣上这是要从仪贵嫔那处套话?
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薛充华嗓音轻缓:“回圣上,确有此事,据医书上记载,女子在情绪不稳之时,心中在意之事若被反复提及,确会令人防线尽失,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裴玄祁闻言微微点头,眸中浮现出几分对薛充华的赞赏:“薛充华果然聪慧。”
片刻后,裴玄祁停了笔,侧眸问她:“待事成之后,你想要朕赏你些什么,只要不过分,朕都允你。”
这话来得突兀,薛充华一时怔住,磨墨的指尖都险些失了力。
她望着眼前这位年轻帝王,一股说不清的冲动忽然席卷而来。
她忽然很想当场便跪下来求他,说她想出宫,去寻她的陆汀,去过寻常人家柴米油盐的日子,日日并肩,看云饮茶。
到底薛充华理智还在,所以她仅是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便温婉笑道:“妾所求不过一夕安稳,再无其它。”
她垂首而立,整个人像极了遗世独立的仙子。
裴玄祁抬眸望了她一眼,薛充华会有这样的回答他一点也不意外,因此只淡淡颔了颔首。
接着,二人便又恢复了先前的默契,皆闭口不言,殿中只能听见狼毫在宣纸上游走的声音。
半晌,裴玄祁没头没脑地问:“容修仪在这宫中,瞧着同你关系甚好?”
薛充华眼皮微动,眼珠转了转,侧首打趣道:“妾记得,圣上上回便问过此事。”
“是么,朕不记得了。”裴玄祁勾了勾唇角。
薛充华敛了敛笑意,正色道:“妾与容修仪确有几分交情,旁的不说,有一点妾是了解的,那便是她对圣上,乃是一片真心可鉴。”
裴玄祁听到这句,眉目动了动,眼中露出几丝讥诮。
真心可鉴?
他都将梯子亲自递到她眼前了,她还不为所动。
似是瞧出裴玄祁心中所想,薛充华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这世上女子面对自己爱人时向来都小气的很,想来容修仪偶有些不理智之举,皆是因着太过在意圣上。”
话音方落,裴玄祁面上那抹淡淡的倦意果然散去几分。
他心中虽未明说,脑中却不自觉浮现出蕴玉平日的一举一动来,忍不住哼道:“她惯来是个小性儿的。”
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裴玄祁目光落在薛充华面上,忽地一摆手:“下去吧。”
他本想问问薛充华,若是要哄一哄女子,应当送些什么东西。
可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依着那娇人的小性儿,若是知道送她的东西是问了旁的女子的,只怕又要闹腾起来。
思及此,裴玄祁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待一想到今日两人的不欢而散,那抹笑意又缓缓褪了下去。
薛充华不动声色地将裴玄祁的神情尽收眼底,转身退出了乾盛殿。
殿门合上,风声微动。
裴玄祁垂眸想了半晌,才蓦地出声唤道:“江尘。”
**
接下来一连半月,乾盛殿中灯火通明,御案上堆满了待批的奏章,裴玄祁几乎日日披星戴月,政务繁重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临近年宴,各省官员陆续回京述职,内外奏折日夜飞来,就连常驻边疆的几位将军也皆被召回京中听训议事,如今已然在路上。
风华阁内。
秋日已深,寒意透进雕花窗棂钻了进来。
蕴玉孤身蜷在美人榻上,披着一张云绒毯子,手中捧着一口热茶轻抿。
须臾,便听得藏珠稀碎的脚步声传来:“主子,林承徽已经走了。”
蕴玉轻轻应了一声,抬眸瞧着窗外打着旋落下的枯叶上,唇边笑意淡了几分。
今日林承徽过来,提起林骁将要返京,她这才恍然。
若真一味等着裴玄祁想起她,只怕是不成了。
蕴玉眸中闪过一丝暗色,忽然出声道:“今儿个是几日了?”
藏珠一怔,连忙答道:“十月十六,主子怎问这个?”
蕴玉不语,指尖轻点膝盖,仔细算算,竟是已有半月了,她原想着,他若真心念她,不消两日便会来寻。
但如今半月已过,她却连他影子都未曾见一回,若真这般再等下去,那她这一场筹谋,岂不是落了空?
最多再过半月,边境的所有将领便都能抵达京城,届时裴玄祁定会愈发分身乏术。
这般算算,蕴玉心头一紧,竟是不能再等了。
“走吧。”她站起身,忽然抬眸道:“随我去御花园走走。”
“这时候?”藏珠惊讶,动作却并未慢上一分。
**
如今已是深秋,临近冬日,天气也颇为寒凉,便是御花园中也尽是一片残枝。
蕴玉披着雪色的兔毛披风,携着藏珠在御花园慢悠悠逛着。
想着若是运气好,说不得能碰上仪贵嫔助她一臂之力。
正这般想着,就听一旁的花丛中传来一道女声:“容修仪,见着贵嫔娘娘还不行礼?”
闻言,蕴玉垂首勾了勾唇角,这才抬头朝前方看去。
仪贵嫔身着胭脂色织金宫裙,鬓边垂下的金丝海棠流苏微微发颤。
在她身后,一溜的宫人们捧着暖炉,提着茶盏等物,端的是声势浩大。
许是近来诸多不顺,仪贵嫔较之先前瘦了不少,脸颊两侧的颧骨皆高高突出,瞧着颇为刻薄,没了当初那股子温婉的气质。
见状,蕴玉朝着仪贵嫔略一点头,依着规矩道:“给贵嫔娘娘请安。”
不知是否刻意,仪贵嫔总觉蕴玉口中的‘贵嫔’二字咬地格外重。
上回她便是着了蕴玉同白氏那贱人的道,她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如今在御花园碰见,仪贵嫔自然铆足了劲儿不叫她好过。
仪贵嫔微微抬了抬眸子,目光冷冷落在蕴玉面上,轻声道:“你还敢出现在本宫面前?”
藏珠见仪妃面色可怖,不自觉握紧了蕴玉手心。
蕴玉却是丝毫不慌,反倒笑吟吟道:“娘娘都未心虚,妾这个受害者,又有何不敢呢?”
说着,蕴玉抬脚上前一步,笑道:“妾瞧着贵嫔娘娘气色不比以前,想来到底岁月不饶人,竟叫娘娘憔悴成这般。”
“你!”仪贵嫔瞬间变了脸色。
蕴玉这贱蹄子什么时候在自个儿面前不是毕恭毕敬的,如今竟也敢对她冷嘲热讽起来。
更别说她本就心里藏着一股气,当即便喝道:“放肆!本宫面前,也容你小小一个修仪大放厥词!”
蕴玉瞧着火候到了,踱步至仪贵嫔面前,勾了勾唇,挑衅道:“娘娘,妾不过是多说了几句,您何苦这般生气。”
仪贵嫔何时受过这等屈辱,还是在她最瞧不起的奴婢面前,当即上前一步,扬起手就要甩她巴掌。
蕴玉早有防备,身子一偏便避了过去,神色淡淡道:“贵嫔娘娘还是收着些好,若一不小心伤了人,传到圣上那头,只怕娘娘讨不了好。”
“好啊你,竟然敢拿圣上压本宫!”仪贵嫔被她一句话激得脸色通红,怒火攻心,冷声道:“来人,把她给本宫带回昭月宫!”
话音未落,仪贵嫔身后跟着的宫人们便走上前来,整齐将蕴玉围住,为首的崔嬷嬷面色冷沉:“容修仪,请吧。”
蕴玉攥了攥隐在袖下的手心,抬眸不动声色地朝藏珠递了个眼色。
借着众人心思都在蕴玉身上,藏珠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随即扭头就跑。
好在崔嬷嬷等人也并未管她,只冷下脸将蕴玉带回了昭月宫。
**
昭月宫中。
蕴玉被两个宫人压着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冷眼盯着主位之上的仪贵嫔。
仪贵嫔坐在高座上,眸光阴鸷:“你当真以为圣上还会护着你不成?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么?圣上已经许久都不曾见过你的面,如今你不过一条丧家之犬,也敢在本宫的面前大放厥词?”
蕴玉垂眸,闻言轻轻扯了扯唇角,抬眸冷笑道:“贵嫔娘娘这话,是说给妾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仪妃冷笑一声,眯了眯眸子道:“本宫还是头一回遇见你这般上赶着找死的。”
“来人!”她挥了挥手:“掌嘴二十,好好教教容修仪什么是规矩。”
话音未落,就见蕴玉抬起
小脸,愈发刺激她道:“损坏宫妃容颜可是大罪,仪贵嫔可想好了如何同圣上交代?”
“本宫如何交代,就不必容修仪操心了。”话落,仪妃冷然道:“打!”
便在崔嬷嬷捏着木板上前之际,一道低沉肃杀的嗓音自门外传来:“朕看谁敢!”
殿内诸人循声望去,便见裴玄祁大步走入殿内,一身玄色便服,瞧着甚至连披风都未来得及穿,他脚步匆匆,身上寒气未散,眉眼冷得吓人。
第103章 低头裴玄祁蓦然踏入殿中……
裴玄祁蓦然踏入殿中,吓得四下宫人皆是一颤。
仪贵嫔手才抬到半空,尚未来得及落下,整个人便如被钉在原地一般,面上血色褪去大半。
她这时才想起来,在御花园时,光顾着摁住蕴玉这贱人,竟是忘了她身边的小宫女。
不过圣上竟真的会替她出头?
仪贵嫔不可置信地抬眸,正好对上裴玄祁寒潭似的眸子。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躬身便要行礼问安,却被裴玄祁冷声打断。
裴玄祁冷然立于殿中,眸色沉沉,盯着仪贵嫔问道:“朕怎么不知,昭月宫何时有了滥用私刑的权利?”
仪妃心头一跳,勉强稳住心神,上前辩驳道:“圣上明鉴,妾怎敢滥用私刑,不过是容修仪在御花园对妾不敬,妾这才想将她带回来教教规矩,还请圣上千万不要误会。”
“误会?”裴玄祁打断她,眉头微拧,嗓音更冷了几分,“朕若晚来一步,她是否就要在你昭月宫中挨上一掌?”
“竟敢对宫妃出手,这在宫规中,当如何论处?”
他语气中隐隐带着怒意,殿中跪着的宫人们早已垂首不敢出声,就连呼吸都放得极低。
仪贵嫔心下一沉,知晓裴玄祁这回是动了真怒,正要开口求他,却见他眸色一变,冷声道:“仪贵嫔,你身处高位却难为表率,年宴之前,你便留在昭月宫,好生抄写宫规吧。”
话音一落,仪贵嫔脸色白了又青,身子微微一晃,整个人瘫软在地砖上,仰头哀求道:“圣上”
裴玄祁连看都未再看她一眼,转身便要走。
路过蕴玉时,玄色绣金龙的锦靴微微一顿,余光扫过那抹安静跪着的娇人,淡声道:“还跪着做什么?走吧。”
蕴玉低垂着眉眼,闻言瞧着裴玄祁锦靴远去,才偏头冲着仪贵嫔笑了笑。
她一双眸子水润清明,目光中却满是嘲讽,看的仪贵嫔愈发恼怒。
蕴玉却不在意,转身快步跟上裴玄祁的步伐。
出了昭月宫,日光已斜,天边微弱的金光洒在琉璃瓦上,染出一层光晕。
蕴玉静静跟在裴玄祁身后,二人一前一后沿着青石板的宫道缓步慢行,皆不发一言。
蕴玉抬眸望了望裴玄祁的背影,心中有些复杂。
虽是猜测裴玄祁大概会来,却不曾想他竟来的这般快。
若是依着她心中所想,他进来时应正好撞见自己晕了过去才对。
这般快想是一得了消息便立即过来了。
前方,裴玄祁脸色愈沉,生出些不耐来。
自昭月宫离开到如今,他已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可蕴玉始终一句话也未说。
他微微拧了眉,忽地停下脚步,正要传唤江尘,却在下一瞬,听见蕴玉柔婉的嗓音响起:“今日之事,妾多谢圣上。”
后方,远远缀着的宫人们见主子们停下脚步,也安静在后方等待。
裴玄祁抬眸,只见蕴玉立于夕阳之下,一双眸子湿漉漉的,像极了林间小鹿。
见状,他不着痕迹的吐出一口气,淡声道:“不必。”
原以为蕴玉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她低眉顺眼立于一旁。
裴玄祁眉心一蹙,深吸一口气便道:“朕还有事,改日再去看你。”
话落,他衣袖一甩,提步便要离去。
蕴玉眸中微光一闪,双手交握正要行礼,忽然身子一软,整个身子朝一旁偏去。
三、二、一。
未过三息,便有男子有力的臂膀将她揽入怀中。
龙涎香气混着晚风缠绕而来,蕴玉闭着眼,刻意往帝王怀中拱了拱,像极了依恋母兽的一只小兽。
裴玄祁低头,眸色沉沉。
怀中人面色苍白,整个人如同易碎的琉璃。
裴玄祁抿了抿唇,眸光一凛,转身便大步朝御辇走去,怀中却稳稳地抱着绵软的娇人。
他步伐极快,冷声吩咐道:“叫钟乐之立刻去风华阁候着。”
**
秋风乍紧,风华阁内却暖香馥郁。
御辇停在了阁前,裴玄祁未待内侍将帘掀起,便已俯身探入,将晕厥在怀的蕴玉一把横抱起来,往风华阁中走去。
身后,藏珠正要跟上,却被江尘一拦。
他面上笑吟吟道:“藏珠姑娘,圣上同容主子说话,咱们候着便是。”
藏珠不解,却也并未执意跟上。
裴玄祁抱着蕴玉踏入殿中,便见钟乐之同宫人们早已候在一旁。
他脚步不停,随口吩咐道:“钟乐之进来,其余人全都退下。”
话落,他步履稳健地踏入内室,殿中萦绕着一股女子身上的暖香,好闻极了。
床榻上早已铺好锦被,裴玄祁小心将人安放在锦褥之中,动作温柔的不像话。
见状,钟乐之忍不住啧啧道:“小古板啊小古板,你竟也有怜香惜玉之日。”
他话音未落,裴玄祁已抬眼冷冷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还不看看她为何晕倒?”
钟乐之嗤笑一声,见他神色真有几分紧张,也不再逗他,伸手覆上蕴玉的脉门。
不过几息,他眉心便轻轻一动,片刻后,又凑近她眼睑翻看,才起身退后一步,道:“无妨,容修仪体内余毒已去得差不多,再按着上回的法子施针一回,余毒便可尽除。”
裴玄祁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眸光略沉,又问:“那她为何晕厥?”
钟乐之闻言,脸上神色一变,唇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情之一字,向来如此。”
裴玄祁不解,只当他故弄玄虚。
钟乐之却自顾自地拍了拍他肩膀,忽而道:“对了,等她彻底痊愈,我也该回秋麓山了。”
他伸了伸懒腰:“出来这般久,还真有点想我那小院子了。”
“年节将至,不如过完年再走。”裴玄祁抿唇,嗓音沉稳。
“我本山中人,何必困于红尘中这点子俗事?”钟乐之一笑,忽地低声一挑眉,“怎么,你这小古板可是舍不得我?”
裴玄祁不作声,只唤了江尘来,将人送出。
钟乐之临行前最后看了一眼榻上的蕴玉,低声咕哝:“还舍不得我呢,眼前这一位,怕是要你的魂都勾去了。”
裴玄祁淡淡瞧了他一眼,未发一言。
他自然知晓钟乐之为何急着走,年节前不久,便是先后的忌日,想来钟乐之是要回去祭奠他母后。
思及此,裴玄祁抿了抿唇,面色复杂。
好在藏珠瞅着时候上前,小心翼翼在裴玄祁跟前跪下,眼眶发红:“圣上,还请圣上怜惜我家主子。”
“自主子上回被仪贵嫔陷害后,她便日日忧心,思绪难宁,主子性子倔强,不肯说句软话,可她心里却是日日惦念着您,这才熬垮了身子”
裴玄祁闻言,目光在蕴玉面上停了几息,才挥手道:“下去吧。”
藏珠含泪望了蕴玉一眼,才谢恩退下。
室内安静下来,只余烛火噼啪跳动的声音。
榻上女子静静躺着,脸颊绯红如云霞,睫羽浓密卷翘,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裴玄祁凝视她半晌,忽而低声道:“既然醒了,就别装睡了。”
榻上人睫毛一颤,缓缓睁开眼,一双眸子似春水初融,弱弱地望着他:“圣上怎得知妾醒了?”
他不语,只端坐于榻边,静静俯视着她。
蕴玉心中暗叹,果然瞒不过他,只是事已至此,索性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妾不是故意骗您的,妾
只是只是太想您了。”
她说着,脸颊红润,缓缓将脸贴进他掌心,声音细若蚊蚋:“妾怕您又走了,才出此下策。”
他伸手将她被角掖好,低声道:“不生气了?”
蕴玉摇头:“气。”
话未落,她眼尾便轻轻泛起水光,声音低低的,却句句敲在裴玄祁心头:“妾气您,气您觉得旁人比妾重要可这么些日子过去,妾又觉得比起气,妾更怕再也见不着您了。”
“妾想只要能见着您,旁的都不重要了。”
她说得真切,语声微颤。
裴玄祁凝视她半晌,忽然一叹,伸手抚上她的后脑,将她轻轻按进自己怀中,低头便吻了下去。
他的吻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充满侵略性。
原先只是用舌尖轻舔唇瓣,细细描摹每一寸温软,后面便毫不犹豫地挑开她牙关,大口大口地吞噬她口中的气息,一心想要将她整个人吞吃入腹。
良久,他才放开她,眼眸中似燃着火,低声笑道:“不会的。”
蕴玉怔怔望他,尚未回神,裴玄祁又低声道:“不会有人比你更重要,朕也不会不来看你。”
他说得极轻极缓,可蕴玉却听出他话中的认真。
“这几日,是将领进京,事务繁多,实在脱不开身。”他解释道。
说完,裴玄祁便一手撑着床榻,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蕴玉。
蕴玉被他看的脸上腾起一抹绯红,正想逃时,却被裴玄祁一把按住腰肢,低头贴近她耳边,声音沙哑:“跑什么,不是说心悦朕吗?”
话音未落,男子携着龙涎香的气息便再次覆了下来。
他吻得比刚才更重,舌尖强势地勾住她,几欲将她整个人吞入口中。
蕴玉唇瓣被他咬得红肿,只觉呼吸都被夺走,眼角已泛出湿意。
裴玄祁气息粗重,贴着她耳廓呢喃:“朕看到那药罐时,真的气坏了。”
“气你欺瞒于朕,气你竟敢有离心之念那时,真是恨不得将你关进冷宫,让你知错。”
他说得冷厉,可那掌心却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腰,带起一片颤栗,像极了惩罚。
裴玄祁低眸,瞧着怀中娇艳的女子。
仪贵嫔虽善妒,可对于不确定的事儿,向来不会无的放矢。
那日的情形尚在眼前,他敢断定,至少对仪贵嫔而言,是确有其事。
只是
“可一见到你踏入乾盛殿,朕竟在心中默默祈祷,只求那药是别人陷害你。”
便是在战场厮杀最激烈之时,他也从来不曾寄希望于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
“好在,神灵有知。”
只需一个理由,他便愿意信她。
他说完,身子倾下,将她整个人压进锦被深处。
灯火未灭,红烛将二人身影印在罗帐之上。
裴玄祁动作极重,像是要将这段闹别扭的日子补回来。
他粗哑的呼吸喷在蕴玉颈间,引得她身上的桃花印记愈发娇艳夺目。
蕴玉仰着脖子,指尖紧紧攥住他的衣襟,阖紧了眸子。
脑中迷蒙间,蕴玉忽然有些害怕,若是有一天,裴玄祁知晓了真相,她不敢想。
许是察觉出她的不专心,裴玄祁恶狠狠地咬住她的唇,粗重的喘息携着龙涎香呼在她面上,哼道:“可是朕不够努力,才叫你还能分心?”
说着,裴玄祁越发不肯放过她,摁着她肩膀的手臂青筋毕露,动作间更是存了惩罚的心思,愈发狠厉,惹地蕴玉一阵闷哼。
她红唇微肿,乌发如墨,散落在枕上,像极了妖精。
裴玄祁紧紧盯着她,整个人沉沉伏了下去,吻住她眼角泪花。
外间,红烛忽然炸开一朵金花,正好被灌入的夜风悄悄吹灭。
第104章 情意风华阁……
风华阁
日光初上,阳光透过雕花窗柩洒在锦被之上。
榻上女子睫毛一颤,缓缓睁开眼,有些怔忡地朝一旁望了眼。
身侧的褥子早已凉透,想来裴玄祁早早便上朝去了。
蕴玉揉了揉额角,一手撑在床榻上便想起身,却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
她面色微赫,都怪那人,昨日丝毫不知节制。
外间,藏珠听见动静连忙掀了帘子进来,手中捧着雕花铜盆。
她刚进来便瞧见蕴玉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不由得红了耳根,连忙将铜盆搁在一旁的架子上,又拿了帕子在盆中轻轻一拧,笑道:“主子醒了?”
“奴婢今早守了半晌,就怕吵着您。圣上走时吩咐了,说您昨儿累着了,特意吩咐奴婢去御膳房端了温好的牛乳茶来。”
蕴玉闻言,抬眸嗔了藏珠一眼,面上不显,耳后却染了薄红,低声道:“别胡说。”
藏珠“咯哧”一笑,一边伺候蕴玉梳洗,一边眨眼笑道:“圣上还说,今日就不来陪主子用午膳了。说是三日后回京的将领们陆续到了,事务繁忙,叫您莫要怪他。”
蕴玉轻轻嗯了一声,心下却思索起来。
将领回京
她记得,仪贵嫔的庶妹楚流烟,便是镇守边关的女将。
这般说来,此次回京,有她一份?
她眸光一闪,冲藏珠吩咐道:“备几样点心,随我去一趟凝晖殿。”
藏珠应下,连忙替她梳洗更衣。
与此同时,慈宁宫
太后年事已高,临近冬日,殿中早早便用上了银丝碳。
仪贵嫔端坐于右首,脸色冷凝。
她昨日才被圣上禁足,今日能来慈宁宫,还是太后向圣上借了一个时辰的功夫。
高座之上,太后面色也算不得好看,正冷眼睨着仪贵嫔。
“怎么,”太后缓缓开口,声调沉冷,“哀家的话说错了不成?你这副神情,是对哀家有意见?”
仪贵嫔抿唇,站起身行礼道:“妾不敢。”
“妾?”太后冷嗤一声:“连一声‘姑母’都不愿唤,怎么,你是真迁怒哀家了?”
仪贵嫔咬唇,却终是按耐不住情绪:“娘娘既已定下要让楚云筠入宫,又何必来问妾的意思?难不成妾说不愿,娘娘就能放弃?”
太后面色骤冷,“啪”地一声将茶盏重重搁下,瓷器撞在木质的桌案上,惊地人心头一紧。
“楚徽兮!哀家看你是越来越不晓事了!”
她倏地站起,神色俱厉,语声如刀,“当年你若肯容得娉婷进宫,如今宫中早已有楚家血脉,哪还轮得到旁人?你倒好,嫉妒心重,处处掣肘,耽误时机。”
太后越说越气,脸色铁青:“念在你是楚家嫡女,哀家多有忍让。你要借腹生子,哀家也忍了。可如今你看看你做的好事,那宫女如今已是修仪,你呢?连妃位都守不住,如今只剩个‘贵嫔’的空壳子!”
“难不成还要楚家再等你个十年八年的?等到你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个皇子么?”
仪贵嫔眼中怒意翻涌,指节狠狠扣进掌心,却仍咬牙忍下。
她沉声道:“侄女知错,只是楚云筠毕竟是李氏所生,姑母也知,父亲对李氏并不宽待,云筠在府中受了不少苦,她若进宫,真会同咱们一条心么?”
太后盯住她看了半晌,冷笑了一声:“你怕她同楚家不是一条心?还是怕她抢你风头?”
仪贵嫔脸色微变。
太后转身,背对她叹了口气,道:“楚云筠若
得宠,是楚家的荣耀,若不得宠,也不过一妃一嫔。”
说及此,太后掀了掀眼皮,声音幽冷:“再说了,你以为哀家不晓得云筠是个什么样的?她心思明澈,眼里却有分寸,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
话已至此,仪贵嫔哪能不明白太后言下之意。
楚云筠是个好孩子,那她呢?
仪贵嫔眼眶微红,太后却懒得再看,直接挥手道:“如今朝中局势不稳,皇帝又偏宠那些个出身不清不楚的,若楚家连个稳当的人也没有,日后你我拿什么与他们周旋?”
她微微转眸,提醒道:“大皇子,如今可是三岁有余了。”
见仪贵嫔一怔,太后才缓了些脸色,蹙眉道:“云筠既有几分姿色,又有家世,且性子不比娉婷那般软糯,全然能独当一面。哀家早同皇帝打过招呼,过两日,便接她入宫,至于皇帝那头还得看你肯不肯帮她。”
“帮?”仪贵嫔猛地抬头,咬唇冷笑,“太后叫妾帮自己的妹妹争宠,可想过妾心中会有多难受?”
“你若不帮她,等她进宫后站稳脚跟,对你可就没了旧情。”太后斜睨她一眼:“哀家虽是你姑母,但宫里没有姑母,只有太后,你若执拗到底,只会自毁前程。”
说完,太后微微垂眸。
她言尽于此,就看仪贵嫔能不能理解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女,太后终归提点了一句:“在这宫中,最无用的就是感情,你最好尽早把你对皇帝的那些心思收起来。”
“只有楚家,才是你永远的依靠。”
仪贵嫔垂下眸,长睫掩去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只低声应道:“是,侄女明白了。”
太后这才收敛几分怒意,抬手唤人:“来人,送贵嫔回殿歇着,禁足尚未解除,别在外多停。”
仪贵嫔垂首退下。
待她走后,茱萸才小心上前,替太后将茶水斟满,小心劝道:“娘娘今日话说得太重了些,只怕贵嫔一时转不过弯来”
太后抬眸看她一眼,冷声道:“不说重些,她便永远瞧不出这其中的道理。”
楚徽兮喜欢皇帝,她难道不知道么?
可是喜欢有什么用,皇帝宠她么?会给她孩子么?会让她做皇后么?
太后冷嗤一声,只有权利,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力,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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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晖殿内。
林承徽身着一身浅绿色的便衣,正坐在桌边擦着剑。
潮音笑着进来禀道:“主子,容修仪来了。”
林承徽一怔,随后眸色一亮,连忙迎了出去:“阿姊!”
她朗声一笑:“阿姊今日怎有空来瞧我?”
蕴玉笑吟吟牵着她的手进了屋中,才在桌边坐下道:“今儿个一早,听圣上说起回京的将领再过两三日便可抵达京城,我想起你阿兄也在此次回京的名单中,特意前来知会你一声。”
林承徽一手添了茶推至她面前,面上浮现出些许狰狞。
蕴玉神色微动,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何事不好?”
“呵——”林承徽扯了扯唇角:“他是在路上了,可楚流烟不也在路上了么。”
“这人还未到,便先来信朝我打探昭月宫那位的动静了,这是卯足了劲儿想要讨楚流烟欢心啊。”
“欢心?”蕴玉抬眸,颇有些好奇道:“林将军,爱慕仪贵嫔的妹子?”
林承徽捏杯的手指微微一紧,唇边笑意却不减:“少年慕艾之时就喜欢上了。”
“就连我这个妹子,也愿意为了她送来宫中。”
说到此处,林承徽眸中划过一丝失落,忍不住道:“行了,阿姊,咱们别说这些了。”
却见蕴玉笑了笑,神色颇有些认真:“月澜,你我相交多日,我便是知晓你阿兄喜欢仪贵嫔的妹子,我才会来此一遭。”
见林承徽一怔,蕴玉坦然道:“我拿你当自己的亲妹子,自然舍不得你伤心。”
“只是”她一顿,继续道:“这宫中的情形你也知晓,我同仪贵嫔之间,已是势如水火,若你真站在仪贵嫔那头,只怕有朝一日”
蕴玉话未说完,林承徽却已然体会到其中深意。
她神色微动,也勾唇一笑道:“阿姊想到哪里去了,我阿兄是我阿兄,我是我。”
“便是再如何,我也不会帮仪贵嫔的,阿姊放心。”
说到此,林承徽心中一动,瞧着蕴玉柔婉的神色,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道:“只是我听闻,楚流烟此次回京,许是不打算再回边城了。”
“哦?”蕴玉挑眉.
林承徽摇头道:“个中缘由我也不甚清楚,许是她年岁到了,要在京中寻一门亲事吧。”
蕴玉颔首应下,当即将此事按下不提,转而提起旁的事来。
既然林承徽不会站在仪贵嫔那头,那她就有可能站在自己这头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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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兰殿
韩修容同伊昭容相对而坐,其间的桌案上放着一只红漆描金的木匣。
木匣四周都纹着细密的缠枝芍药图,眼下匣子盖子被揭开,露出其中盛放的诸多信笺。
韩修容瞧着那匣子,神色颇为不解:“这是什么?”
伊昭容眼角一挑,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修容自己瞧了便知道。”
语罢,她伸手抚了抚鬓边发丝,含笑道,“前些日子应承你的事,眼下看,想是要成了。只希望修容莫要忘了答应本宫的事儿。”
韩修容心头微动,脸上却不显,伸手将那匣子拉进,里头层层叠叠地放着数封折好的书信,纸色泛黄,多半是旧物,边角略有磨损,显是藏了许久。
她随手拈起一封展开,扫了几眼,原本端正的姿态忽地一僵,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一般,眼眸倏然放大,不敢置信道:“这是真的?”
伊昭容垂眸抿了口茶水,唇角似笑非笑:“修容说是真的,那便是真的。”
她瞧着韩修容发颤的指尖,心中忍不住暗骂,真是蠢货。
韩修容复又翻了两封信,眉头越锁越紧。
那些信里面,字字句句都带着少年情意,笔迹虽青涩,却掩不住字里行间的情深意重。
只是其中一人,乃是当今圣上的妃子。
第105章 流烟韩修容喉头一哽,颇……
韩修容喉头一哽,颇为艰难道:“这陆汀与薛充华原是青梅竹马?”
伊昭容不疾不徐地将茶盏放回桌上:“上回听了修容的话,本宫便修书一封传回家中,请母亲代为查探,这不,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得来这些东西。”
她目光落在那些四散的纸张上:“本宫派人查过,她二人乃是自小一处长大的情分,陆汀乃是薛岐的门下弟子,曾在薛家住过几年。”
伊昭容顿了顿,又低声笑了一下,“青梅竹马嘛,会生出一些情愫,再寻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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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修容听得这话,只觉心中一紧,只觉对面女人可怕的很,她捏造出的这些东西,只怕能要了薛充华命。
此事虽是自己授意她做下,可真瞧见伊昭容狠辣的手段,韩修容又生出些害怕来。
便见她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昭容真是好手段,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到。”
这话自然算不上什么好话。
伊昭容冷睨了她一眼,唇边笑意褪尽:“修容若是心善,自然可以不做这一出。”
“若修容后悔了,不妨现在便将这些东西都
烧了干净。”
“只是本宫可提醒修容,这般相仿的字迹,修容若是烧了还想反悔,可是不容易了。”
韩修容本就恨薛充华入骨,眼下得了这般机会,若是叫她放弃,她会甘心?
本就不过是说说罢了。
只是心里到底憋着一股气,韩修容终于笑了一下,讽刺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畅快:“昭容手段,真真令人佩服。”
“你佩服也好,不佩服也罢。”伊昭容淡淡抬起眸子,冲韩修容道:“剩下的,就看你如何将这东西,放进她身边了。”
说罢,伊昭容缓缓站起身,顺手将帷幔一拂,转身往殿外走去,侧眸道:“只是修容还请记住,此事最好做的干净些,若是事情败露,只怕大皇子的前程,可就真完了。”
伊昭容利落地抬脚离开,独独留下韩修容坐在原地,瞧着匣中物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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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蕴玉携藏珠一道从凝晖殿中出来,二人慢悠悠沿着青石板的小径往风华阁走。
临近冬日,外头的天气早已有了凉意,蕴玉走在风中,却觉心中畅快地紧。
藏珠走在她身侧,忍不住轻声问道:“主子,方才您同林承徽说那些做什么?”
她一直站在旁边,总觉得主子说了些什么,又似什么都没说。
话音未落,蕴玉转眸望了藏珠一眼,含笑道:“我不过是试探一番林骁在她心中的分量。”
藏珠一怔:“试探?”
蕴玉弯了唇角:“她与林骁感情深厚,若是有朝一日,她念及林骁,真要不顾一切帮着仪贵嫔,必会令我为难。”
她话说得婉转,眼底却有一抹清明透亮,她是真心将林承徽当做小妹妹看待的,所以也真心不愿意对上林承徽。
藏珠不解:“那主子是想拉拢林承徽,对付仪贵嫔么?”
林承徽的阿兄乃是楚流烟身边的得力干将,若是能从林骁处下手,想来定会事半功倍!
不料蕴玉只是抿唇一笑,她停在一株树前,指尖抚了抚光秃的树桠,温声道:“不必拉拢,她本就不喜仪贵嫔,只需她不叫我为难便是。”
“我与她之间,本不靠算计维系。”蕴玉柔声一笑:“宫中难得有这般真性情的人,我只愿她继续保持这份纯真才好。”
话落,二人回了风华阁,刚至门前,便见宫人迎上来禀道:“主子回来了,启禀主子,方才御前的江大监来了,说是圣上命小厨房照着娘娘的喜好,做了不少点心送来。”
这人早晨才走,中午便又巴巴地送东西来了,还真是像个毛头小子。
藏珠闻言,眼睛一亮,低低笑道:“主子,圣上心里头分明还是惦记着您的。”
蕴玉轻笑不语,提步朝殿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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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九,秋阳如洗,晨雾未散。
边城回京的将领们天还未亮便入了城门,一路疾驰进宫中复命。
蕴玉听见消息时,正倚着窗品茶。
这茶乃是今岁新贡的雨前龙井,裴玄祁见她爱喝,便一股脑将存货都送了来。
仔细算来,他这些日子虽说人未进后宫,东西却是从未断过。
薛充华听见这事儿还打趣过,说咱们容修仪如今也是实打实地宠冠后宫了。
听见青梧的禀报,蕴玉淡淡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便见青梧微微欠了欠身,含笑道:“楚将军本是递了帖子想要进宫求见仪贵嫔,却被圣上挡了回去。”
“后也不知怎得,竟是求到了太后那处,太后娘娘顺水推舟,定了明日办个宴会,邀宫中各处的主子前去作陪,也算是替楚将军接风洗尘。”
说及此,青梧小心抬眸觑了眼蕴玉的神色,低声道:“想来宴会的帖子下午便会送到。”
蕴玉颔首算是了解了。
午后,茱萸来的甚至比青梧预估地还要早些。
她久侍太后身边,整个人自有一股沉稳的气质,今儿个穿了身藏青色的宫衣,两两相加,叫人觉得有些过于沉闷。
茱萸进门后并不多话,双手捧上一张描金的帖子,温声道:“启禀容修仪,太后娘娘命奴婢将帖子送来,请您明日赴宴。”
蕴玉含笑接过,目光在那帖子上略一扫,便笑道:“替我谢过太后,风华阁与慈宁宫相距甚远,有劳茱萸姑姑亲走一趟。”
茱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眼角略挑:“娘娘言重了,太后素来挂念您,这等事儿,自然要仔细些。”
说罢行了个礼,方才转身离去。
藏珠送她出去回来,面上已带了几分忧色:“主子,这宴只怕不简单。那楚流烟性子桀骜,向来最是护着仪贵嫔,这如今她一回来,定是听说了仪贵嫔同您之间的恩怨,明日这宴,只怕来者不善。”
说及此,藏珠眉宇间难掩一抹忧色:“她本就是有功之臣,再加上太后做靠山,若真对上您,只怕圣上那头也难办。”
蕴玉将那帖子收好,转身时却面色淡然:“她是将太后当靠山,可太后与仪贵嫔,如今可算不得一条心。”
她说着,眸光微微一闪,隐隐透出一丝讥诮:“前些日子,咱们这位仪贵嫔,不是才从慈宁宫哭红了眼出来么?”
藏珠仍有些不安:“可若她当众生事”
“无妨,我自有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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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阳光刺破云层洒在七彩琉璃瓦上,折射出一层层的彩光。
今日倒是个难得天朗气清的好日子。
慈宁宫的朱红大门早早便打开,守门的宫人皆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垂首立于门前。
有宫人抬首,远远便见蕴玉一身月色宫装,外头罩了件青色的大氅,伸出一只雪色的纤手搭上藏珠的胳膊,正朝着这边缓步行来。
见她走近,宫人们连忙躬身请安。
“起来吧。”
尚未待宫人们反应过来,就见那宫装美人已然踏入慈宁宫前殿。
“哟,这不是容修仪吗?今儿个来得倒是早。”
盈婕妤斜倚在暖榻上,一身大红织金的宫装,唇角噙着冷意,似笑非笑道:“亏太后娘娘上回那般喜欢容修仪,来得这般晚,还真是未将太后娘娘放在心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