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1 / 2)

第41章 生气裴玄祁来的猝不及防……

裴玄祁来的猝不及防,前殿伺候的宫人见他发怒,皆慑于其帝王威仪,齐刷刷跪了一地。

蕴玉见状,也要躬身朝他请安,不待她动作,便有一张大掌捏着她的手腕将人拎了起来,接着便是男子泛着冷意的嗓音:“你站着。”

外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身处内室的仪妃便是再大意也察觉出不妥,连忙带着崔嬷嬷同栖梧走了出来。

瞧见被裴玄祁踹倒在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的碧澜,仪妃本能地朝裴玄祁一望,眸中满是清泪,盈盈唤道:“圣上”

她话才刚出口,裴玄祁的龙纹锦靴就轻轻一扫,将溅落一地的珠翠踢开,负手走至碧澜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仪妃教的好奴才,不过一个宫人,也敢对容美人恶语相向。”

裴玄祁这话带着笑意,可谁都能听见他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怒气。

碧澜此刻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疼的快要碎掉,闻言却也敏锐地察觉出裴玄祁话中的凛凛杀意。

她连忙咽下口中的腥甜,用尽全身力气爬向挣扎着裴玄祁脚边,断断续续道:“奴奴婢知错了,还请圣上”

裴玄祁恍若未闻,冷漠抬眸道:“拖下去,杖”

“圣上!”话未说完,便被仪妃尖叫的嗓音打断。

到底是打小伺候自己的婢子,仪妃怎可能眼睁睁瞧着她命丧黄泉,扑通一声跪了个结实,急急劝道:“圣上明鉴!这丫头被妾宠坏了,平日里便如这昭月宫的半个主子一般,今日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才敢对容美人不敬,还望圣上饶过她这回”

话未说完,仪妃连忙冲蕴玉使了个眼色。

蕴玉心中一沉,挣扎几息,终是伸出纤手拽了拽裴玄祁的袖子。

裴玄祁眼皮一动,目光顺着那只素白的纤手一路落至蕴玉面上,眸中瞧不出什么情绪:“你要替她求情?”

蕴玉捏着裴玄祁衣袖的指尖微微发颤,垂眸时咬了咬唇,艰难道:“妾”

一旁的仪妃见状,再也按捺不住,双手抱住裴玄祁袍角,口含嗫嚅道:“表兄”

骤然听闻这个称呼,裴玄祁眸中闪过一瞬间的怔忪。

她已有多少年不曾这样唤过他。

昔年那个会站在阳光下朝他扬起笑靥的少女,如今也成了满腹心计的宫妃。

正值上午,金色的暖阳透过窗柩洒在仪妃身上,叫她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柔软。

她有些恍惚地抬眸望着眼前的帝王,近乎哀求道:“妾与碧澜虽是主仆,可情比姐妹,深宫寂寥,还请表兄饶了碧澜一命,也算是替我留个念想。”

说及此,仪妃顿了顿,咬唇道:“妾协理六宫无能,无颜再见表兄,甘愿交出手中宫权,只求表兄能念在往日情分上,留下碧澜”

“情分。”裴玄祁口中缓缓重复这二字,忽然抬眸一笑,声音却听不出什么温度:“这情分,表妹要换的东西,是否太多了些?”

趁着仪妃不敢置信地怔愣在原处,裴玄祁微微侧眸,平淡地望着蕴玉,清声道:“容美人,你可要为碧澜求情?”

明明是再平静不过的声音,却叫蕴玉无端打了个哆嗦。

指尖一颤,她拽着裴玄祁衣袖的力道微不可察地收紧。

这一刻,蕴玉只觉嗓中干涩地厉害,连吞咽口水都变得艰难无比。

她的直觉告诉她,若是她真为碧澜求了情,只怕这些日子在裴玄祁身上做的努力便要功亏一篑。

可另一边,仪妃的眼神如利刃般紧紧盯着她,眸中是显而易见的威胁。

她微微垂眸,心底生出几分挣扎。

到底不敢赌那每月一颗的丹药,蕴玉阖了阖眸子,恭顺道:“还请圣上莫要为了妾,污了您的清誉。”

“清誉?”裴玄祁似是听见什么极好笑的笑话,颇为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他倒是想给别人出气,可别人偏生不需要。

裴玄祁瞧着面前恭谨的女子,目光透出些冷意,轻嘲一笑。

接着,他面上笑意一寸寸褪去,淡淡吩咐道:“杖责二十。”

说罢,也不待众人反应,冷冷将蕴玉捏着他衣袖的手拂开,转身出了昭月宫。

裴玄祁走后,仪妃僵直的身子才

忽然软了下来,随意瘫坐在地上。

身后的崔嬷嬷也顾不得自己跪麻的双腿,连忙起身将仪妃扶了起来。

栖梧见状,也小心翼翼将碧澜扶进内室上药。

待缓了一阵,仪妃咽下口中温热的茶水,才缓缓将目光移至蕴玉面上:“跪下。”

蕴玉察觉到上方冰冷的目光,心中讥笑一声,抬眸却缓缓跪了下去。

“今日之事,是怎么回事?”

蕴玉摇头:“妾不知。”

“不知?”仪妃冷笑出喉:“若你不知,怎得圣上偏生那时进来?”

“碧澜行事骄纵也非一日两日,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不与她计较,却没想到你如此歹毒,竟存了要她命的心思!”

闻言,蕴玉心中只觉荒谬至极,简直想要大笑出声。

原来,仪妃也知晓碧澜平日里在她面前冷嘲热讽,辱骂有加,那她为何从来不曾加以约束?

无非是在仪妃眼中,自己这等蝼蚁,便是连她身边的婢子也比不上一丝半点。

思及此,蕴玉睫毛一动,掩住眸中的冷意,静声道:“还请娘娘明鉴,妾便是大罗金仙,也算不出圣上竟会这时出现在宫中。”

“更何况”她顿了顿:“妾平日里便对碧澜姑娘多加忍让,从未说过她一星半点的坏话,娘娘说妾存心要害碧澜姑娘,实属实属误会妾身。”

恰逢此时,昭月宫首领太监赵福去而复返,小心凑至仪妃耳边低声几句,这才见仪妃面色稍稍舒缓。

“算了,谅你也不敢有那个心思,下去吧。”仪妃伸手捏了捏额头,心中颇为烦闷。

这时,赵福有些为难道:“娘娘,行刑的奴才还在外面候着呢,这”

仪妃眉心一跳,转头示意栖梧将碧澜扶了出去,正打算自己出去盯着时,却听闻身边传来蕴玉一声轻唤:“娘娘。”

仪妃侧眸。

蕴玉深深吸了口气,抬眸定定瞧着仪妃道:“妾有一事,还请娘娘容禀。”

听见外间的板子声与碧澜的痛呼声,仪妃蹙眉道:“等等再说。”

不等仪妃抬眸,蕴玉垂眸道:“事关秋麓山之行,妾不敢耽搁。”

仪妃将将抬起的脚步一顿,扭头望着蕴玉道:“长话短说。”

蕴玉隐下眸中暗色,心中轻嘲,原来仪妃的主仆情深,也不过如此。

稍稍整理了一番思绪,蕴玉便开口道:“前些日子,周婕妤曾来寻过妾。”

果然,几乎话一出口,便能瞧见仪妃骤然转冷的目光:“周婕妤?她来找你做什么?”

蕴玉迎着仪妃探究的目光,语调不疾不徐:“可否让崔嬷嬷走一趟,吩咐我殿中的藏珠将柜中的红木匣子取来。”

仪妃淡淡瞥了一眼崔嬷嬷,崔嬷嬷当即躬身告退。

她走后,仪妃淡声道:“继续说。”

蕴玉见状,语气更缓了几分:“娘娘也知,先前周婕妤同梅妃娘娘,因着郑良人的事生了些龃龉。”她微微顿了顿,状似无意地笑道:“在这宫中,独木难支,周婕妤也是个聪明人,知晓良禽择木而息的道理,又不敢贸然求见娘娘,便求到了妾这里。”

仪妃垂眸,手指轻轻摩挲着腕上的玉镯,脸色沉静,未发一语。

蕴玉接着道:“周婕妤自打进宫便恩宠寥寥,身子孱弱,秋麓山虽远,但清幽静谧,最是适合避世养身,娘娘向来宽厚仁慈,若能恩准周婕妤同行,岂非美事?”

见仪妃偏眸朝她望来,蕴玉面不改色:“再者,宫中纷扰,娘娘身居高位,身边也缺不得人手,这周婕妤乃是江南巡抚的嫡幼女妾以为,这秋麓山之行,或许不止对周婕妤有益,对娘娘而言,也未尝不是一次良机。”

此言一出,仪妃眸光微动。

蕴玉察觉到她神色有所松动,继续添上一笔:“娘娘如今同与梅妃娘娘协理六宫,宫务繁重,梅妃娘娘那边多有帮手,便是韩修容一人就能抵百十人,娘娘何不收拢周婕妤。”

她眼眸含笑,声音柔和却带着一股不着痕迹的蛊惑之力:“到那时,娘娘若要再做些什么事,岂非更加游刃有余?”

仪妃轻轻一笑,意味难明,不过半瞬,她转眸看向蕴玉,意味深长:“容美人倒是个聪明人,平日里,是本宫小瞧你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能叫你如此为她说话,想必周婕妤给了你不少好处?”

仪妃不是傻子,相反,能在宫中走到如今这个地位,她心中的成算比谁都深。

蕴玉向来谨小慎微,如今会冒险帮周婕妤一次,本就十分可疑。

蕴玉一顿,正巧崔嬷嬷领着藏珠踏了进来,见状,蕴玉淡淡道:“周婕妤给妾的好处,都在那匣子中,妾对娘娘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愿将此物赠与娘娘,还望娘娘笑纳。”

随着她说话,藏珠恭敬立于桌旁,伸手将木匣打开,露出其中的翡翠并蒂莲花簪。

宝华流转,确是难得的好东西。

仪妃目光落在那簪子上半晌,又打量了蕴玉片刻,眼底隐约浮起一丝深意:“你说的事,本宫知道了,至于结果,本宫自有论断,容美人便先回去吧。”

“对了,这东西既是周婕妤送你的,你便好好收着,拿回去吧。”

闻言,蕴玉也不纠缠,当即含笑应了,躬身退出昭月宫。

至前院时,行刑的宫人恰巧打完最后一棒,碧澜恍若一个破布娃娃般瘫在长凳上,见蕴玉走过,眸中满是怨恨,直恨得咬破下唇。

“主子”藏珠小心挡在蕴玉面前,隔绝掉碧澜的目光,却见蕴玉目不斜视,径直走了过去,并未将碧澜放在眼中。

待回了西侧殿,蕴玉才眯了眯眸子,眸中露出一丝不甘。

她费尽心机才得了裴玄祁几许垂怜,如今又被仪妃毁了!

思及那药,蕴玉转眸问藏珠:“白术那处如何了?可有什么进展?”

第42章 算计藏珠知晓那药的重要……

藏珠知晓那药的重要性,便是蕴玉不说她也时时刻刻盯着,闻言轻叹一声:“白太医那处尚未有什么进展,只道,若是”

藏珠抿了抿唇,面色似有犹豫。

见蕴玉望过来,藏珠拧眉继续道:“白太医说,您先前送过去的药分量实在太少,至少得需半颗才能瞧出其中药性。”

话落,藏珠便幽幽道:“可是上回,主子您少用了半颗药,就那般”

她似是不忍说完,却见蕴玉面上一派平静,沉默良久,淡声道:“我知道了。”

“下回送半颗药去。”

仪妃和崔嬷嬷如今总算对她放下些防备,也许是因着相信那药,平日并不会检查她有没有全部吃下,藏半颗药于口中,算不得什么难事。

思及蕴玉没了那药时痛的冷汗津津的模样,藏珠忍不住想要再劝,可瞧见蕴玉面上一片笃然,又强行将话咽回腹中。

蕴玉抬眸一扫便知藏珠心中在想什么,勾唇道:“我知你心疼我,可长痛不如短痛。”

“只有早些将那解药仿制出来,才能不受仪妃钳制。”

如今日这般功亏一篑的感受,她实在是不愿再体验第二次。

念及裴玄祁今日面上的神色,蕴玉心中轻轻一叹,还得想个法子哄哄他才是。

与此同时,乾盛殿中。

裴玄祁正伏案批着折子,江尘恭敬隐在角落的阴影中,大气不敢喘。

圣上自昭月宫回来便心情很是不好,别说是他,眼下就是只鸟也不敢往乾盛殿的屋檐上飞。

御案之上,裴玄祁瞧着面前的折子,无端便映出那人委委屈屈的面容来,笔尖一顿,胸中瞬间腾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索性将狼毫撂在一旁,端过桌案的茶水轻抿。

茶水将将入口,裴玄祁便面露不悦,皱眉将茶水吐了出来,冷声道:“江尘,你这差事是当得越来越好了。”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江尘:“这茶水何时变成七分烫了,朕看你的皮子是该紧一紧了。”

江尘连忙跪倒在地,背后冷汗沉沉,这茶水惯来

是这般温度,与平日一般无二,如何会凉些。

只是他到底不敢与裴玄祁争辩,双手捧了茶盏连忙去换。

“回来!”尚未等江尘退出乾盛殿,裴玄祁带着怒气的声音再度脱口。

江尘连忙转身,却见裴玄祁臭着脸道:“无事,下去吧。”

说罢,他似是也察觉出自己的无理取闹,卸下力道仰在龙椅中,一手捏了捏自己的额角。

正待额角青筋跳动时,他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清凉的薄荷香气,甫一垂眸,便见腰间挂着的那枚海棠春睡香囊。

思及那娇人是如何将这香囊挂在他腰间,裴玄祁眸中闪过一抹暗色。

不过一个玩意儿罢了,也值当他费心?

既然她不领自己的情,自己又何必将她放在心上。

他荣登九五多年,后宫这些女人的算计,他不说看的十成十,九成九是有的。

今日他有心替她出头,她却想借机讨好仪妃,这与宫中其余女人何异?

裴玄祁轻笑一声,暗道自己一时不慎,险些入了痴道,旋即,他一手将腰间香囊扯下,看也不看地扔在御案之上。

待江尘再度回来时,便见咱们这位圣上早已调整好情绪,又伏案批起了折子。

晚膳刚过,敬事房总管太监李东小心捧了绿头牌至乾盛殿。

裴玄祁半侧倚在龙椅中,抬眸轻轻扫了眼那托盘便轻笑一声。

只见其中最显眼的便是梅妃的牌子,再侧些便是盈婕妤、薛美人,就连琪容华的位置也靠前了些。

裴玄祁目光不自觉地往后找了找,至最边儿上才瞧见容美人三字。

看来今儿个午时在昭月宫的事已然传了出去。

曲指在桌案敲了敲,裴玄祁意味不明道:“昭月宫如何了?”

江尘心中一紧,揣摩着圣意回道:“今儿个下午,仪妃娘娘那处传了太医”

话未说完,江尘便察觉头顶的目光愈发变冷,他小心翼翼抬眸,就见裴玄祁正面无表情瞧着他。

江尘心中咯噔一下,明白自己显然是猜错了,脑中灵光一现,正要再提容美人,却听裴玄祁淡声道:“不必”

恰逢此时,外间匆匆传来一阵脚步声,徐嬷嬷快步进来道:“圣上,太后娘娘跟前儿的茱萸姑姑来了。”

茱萸姑姑乃是太后娘娘的陪嫁侍女,在慈宁宫格外有脸面,也鲜少出慈宁宫的门。

眸光从摆满绿头牌的托盘扫过,裴玄祁淡淡抬眸道:“让她进来。”

长辈跟前的一条狗都要给三份薄面,更何况是人。

不多时,外间便走进一个穿着靛青色宫装的嬷嬷,她发间掺杂着银丝,齐整地用一根银簪挽在脑后,瞧着格外利落。

伏身朝裴玄祁行了个极标准的礼,茱萸姑姑才笑道:“太后娘娘知晓昭月宫一事,怕您动了火气,令老奴给您送了盏凝神静气的安神汤。”

说罢,她伸手将提着的食匣递给徐嬷嬷。

裴玄祁瞥了眼那食匣,神色淡淡,并未接话。

茱萸姑姑微微一笑,语调温和道:“太后娘娘素来心疼圣上,听闻近日公务繁忙,特命老奴送来这盏安神汤,里头还加了几味薛老太医亲自采来的珍贵药材,最是舒心静气。”

“既是如此,便叫母后好生享用便是,不必给朕了。”裴玄祁轻轻挑眉。

茱萸姑姑神色不变:“在娘娘心中,最关心的便是圣上的身子,只要您好,太后娘娘便别无所求。”

她话音轻缓,恰到好处地带上几分关切之意,又不显丝毫唐突。

裴玄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目光落在那汤盏上,神色晦暗。

良久,他才伸出手,将那汤盏握于手中,低首饮了几口。

见状,茱萸姑姑笑道:“如今夜色渐深,老奴还要回去向太后娘娘复命,便不打搅圣上了。”

说罢,她行了个极标准的宫礼,躬身退出乾盛殿。

待茱萸姑姑的身影消失不见,裴玄祁才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转眸问江尘:“你说太后此行是何意?”

江尘当即打了个激灵,眼珠一转便道:“圣上这就为难奴才了,奴才最是愚钝,哪儿能揣测出太后娘娘的心思。”

“是么?”裴玄祁不轻不淡地反问一声,抬手朝李东招了招。

李东连忙捧着绿头牌上前,便见裴玄祁如玉的手指捏住一枚牌子,将其翻了过去:“就她了。”

李东连忙垂首应了,待出了乾盛殿才大着胆子觑了一眼牌子。

宫灯初上,薛美人再度承宠的消息瞬间传遍后宫。

锦华宫中,红翡带着消息回到殿中时,梅妃正端坐于妆台前,金丝缠花的护甲轻轻划过首饰盒子。

闻言,她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不无讥讽道:“仪妃真是有个好姑母。”

这前脚刚得罪了圣上,后脚太后娘娘便送去了另一人顶上。

薛美人得宠,最后获利的还不是仪妃。

红翡抿唇一笑,上前至梅妃身后站定,一边替她卸了钗环,一边笑吟吟道:“如今圣上都多久不去昭月宫了,便是去也不曾留宿过,咱们这位仪妃娘娘,如今同守活寡有什么两样。”

梅妃一听,挑了挑眉冲红翡望去,打趣道:“哟,你个小妮子还知晓什么是守活寡?”

红翡闻言,面上腾的一红,连忙加快了手上动作,娇声道:“娘娘就知道笑话奴婢,奴婢就是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

话音刚落,又逗得梅妃一阵轻笑。

良久,才见她缓缓冷下面色,问红翡道:“昭月宫的伤势如何,可打听出来了?”

说到此事,梅妃眸中便闪过显然的痛快之色。

像碧澜、红翡这样的大宫女,在宫中就代表着她们的脸面,如今圣上公然打了仪妃的脸,也甚是难得。

红翡半点不意外梅妃会问及此事,当即便压低声音道:“奴婢去太医院打听过了,也算碧澜倒霉,那行刑的奴才是个新手,一时下手没个轻重,碧澜的腿,许是”

说及此,红翡轻轻摇头。

梅妃眯了眯眸子:“有几成把握?”

“足足六成。”

梅妃轻哼一声:“既有六成,何不将其变成十成?”

红翡怔然,抬眸便对上梅妃别有深意的眸子。

她咬了咬唇,有些为难道:“只是这太医院中也不乏有仪妃的人,咱们的人昭月宫不会信。”

梅妃幽幽回眸:“谁说一定要咱们的人去了?”

“仪妃此人,最擅装模作样,你以为,她当真对那宫女有多上心?”

梅妃冷冷一笑,若仪妃真是上心,就该站在院中盯着那些人行刑,她就不信,那些宫人当着仪妃的面,还敢下多重的手不成?

当时冷心冷情,现在枉做好人。

微微勾了勾唇,梅妃道:“你去太医院知会一声,叫他们对那宫女的药仔细着些,千万别出了岔子。”

梅妃眸中满是深意,红翡对上她的眸子,当即明白了过来,连声道:“奴婢明白。”

另一边,承恩的鸾车却并未顺利去接薛美人,因为就在鸾车出发的前一瞬,咸福宫来了人,道是大皇子病了,请圣上过去瞧瞧。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裴玄祁不免要去瞧一瞧,因此这圣驾便落在了咸福宫。

章华馆中,将将沐浴过的薛美人端坐于前殿,听着宫人的禀报,面上瞧不出什么喜怒。

待那宫人禀完,薛美人才淡淡点了点头,给侍乐使了个眼色。

那宫人原本胆战心惊,做好了挨

骂的准备,却不成想薛美人竟如此好说话,甚至还给了自己赏钱,当下便喜不自禁道:“多谢美人,美人真是人美心善。”

薛美人不欲同他多言,淡淡拢了拢披风便站起身:“夜间风大,你且先回去吧。”

话落,她伸出手扶着侍乐转身欲回。

却听那宫人自顾自低语道:“还是美人您心善,今儿个下午,昭月宫那处,因着仪妃娘娘的宫人受伤,好些太医受了责罚。”

还未待他退出章华馆,便听耳边传来清冷的女声道:“你说什么!”

再回眸,便是薛美人拧起的一双烟眉。

第43章 哄他薛美人的目光瞬间凌……

薛美人的目光瞬间凌厉,步伐微微顿住,侍乐察觉到主子的异样,连忙上前一步轻声道:“主子,这等小事,与咱们无关。”

侍乐手心紧紧攥着衣袖,生怕薛美人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来。

然而薛美人却未如往常那般听劝,她眸中暗色翻涌,片刻后轻声道:“太医院的太医们受了责罚?具体是何事,你且同我说说。”

说罢,她轻轻在桌旁坐下,亲自斟了一盏茶,朝那宫人面前推去:“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人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言竟惹来薛美人这般隆重的注意,当下也有些慌了神,期期艾艾道:“奴才小林子,乃是乾盛殿的粗使太监。”

小林子抿了抿唇,飞快抬眸觑了薛美人一眼,见她面上一派温和,这才堪堪定了定心神。

侍乐见状,知晓自家主子是铁了心要问,当下也正了脸色,冲小林子冷声道:“你不必怕,我家主子不过是好奇问问,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

好在宫中这般打探消息的时候也不在少数,小林子并未多想,全当薛美人是想知道昭月宫的动向。

薛美人生的清冷,待他却意外地温柔,小林子抿了抿唇,便弓着身子开口。

却不料薛美人伸出玉手,朝着面前的凳子一指,温言道:“不急,你且坐下喝口水再说。”

闻言,小林子登时睁大了双眼,便见薛美人扬了扬下颌。

月色下,女子身着雪色披风,一头秀发仅用一枚白玉簪松松挽在脑后,像极了姮娥仙子。

小林子知晓分寸,自然不敢托大坐下,却见侍乐抬手端起茶盏,两步上前塞至小林子手中,低声道:“美人让你喝,你喝便是了。”

见侍乐有些不悦,小林子不敢再推辞,连忙低头抿了两口。

清新的茶香瞬间盈满他的口腔,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角,小林子连忙将今儿个下午昭月宫发生之事缓缓道来。

原来,因着蕴玉在内室中同仪妃商议周婕妤一事,导致外间的碧澜受刑无人震慑。

那行刑的奴才又是个手生的,一时失手,竟伤着碧澜的大腿。

原先昭月宫的人还未察觉出异样,只当碧澜是受了刑,忍不得那皮肉之苦。

还是崔嬷嬷眼神毒辣,下午去给碧澜送水时瞧出不妥,连忙禀告给了仪妃。

仪妃当即召了太医院的诸多太医前来看伤,无一例外,皆说碧澜这伤势是伤着骨头,若是好生医治,还有站起来的可能,只是跛腿确实少不了。

若是一个不好,甚至会落得个终身不良于行的境况。

仪妃闻言,哪里受得了这般打击,当即便责罚了好几个太医院的太医,硬是叫他们保证能将碧澜的腿治好这才作罢。

听及此处,薛美人神色一凛,脱口而出道:“责罚?仪妃有什么资格因为一个宫人便无故责罚太医!”

她话刚出口,侍乐便察觉到不妥,连忙拉了拉薛美人的袖子,却见薛美人丝毫不为所动,更加冷凝了神色问小林子:“你可知晓,共有那些太医挨了责罚?仪妃罚的可重?”

小林子见薛美人神情严肃,心下虽有忐忑,却也不敢有所隐瞒,低声道:“奴才所知不多,只晓得当时在场的太医中,有两位年轻太医首当其冲。仪妃娘娘责罚他们医术不精,各自领了五杖责,至于其他几位太医,虽未受杖责,也被训斥了一番。”

五杖,说多不多,恰巧是折腾人却又不会伤筋动骨的。

由此可见仪妃只是想要立威,并不想真的叫这些太医有什么好歹。

薛美人闻言,指尖轻扣着茶盏,眉心微蹙,眸中暗色沉了又沉:“不过是个宫婢受伤,仪妃竟敢如此妄为,若人人效仿,太医院岂不成了各宫嫔妃泄愤之所?”

她这番话说得直白,侍乐心下一惊,连忙侧首看了眼周围,生怕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她微微压低声音,劝道:“主子!慎言!”

到底想起来小林子还在,薛美人一手扶了桌案,冷静吩咐道:“本主已然知晓,你回去吧。”

得了赦令,小林子连忙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桌上,躬身退出章华馆。

屋内,薛美人抬眸瞧着那只小林子用过的茶盏,眸中浮上一抹嫌弃:“拿去碎掉。”

“是。”侍乐当即便将那茶盏扔了出去,回来时,薛美人正瞧着桌案上的几支玉兰花出身。

好在此时房中只有两人,侍乐犹豫再三,低声劝道:“主子,陆太医师承老太爷,定然不会有事。”

她话音未落,薛美人腾的站起来,眸中隐隐泛着泪光。

“他那般清瘦的身子,如何受的了五杖。”

薛美人说到痛处,双手紧紧握住侍乐的手道:“你替我去太医院瞧一眼,看看他可是还好?”

侍乐闻言,心头一震,连忙劝道:“不可啊主子!”

“且不说此法太过冒险,便是被老太爷知晓了,定然不会叫陆太医好过。”

薛美人双手忽然落下,失神地在桌旁坐下,良久,才轻声道:“你说得对,是我操之过急。”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章华馆的烛火整整燃了一夜,至第二日天光放明时才堪堪熄灭。

这样的事情自然没有瞒过后宫诸人的耳目。

咸福宫,韩修容正在用着早膳,闻言夹着翡翠虾饺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很快将其放入大皇子的碟中,笑道:“钰儿可用好了,若是用好了,叫嬷嬷带你去读书可好?”

大皇子裴钰闻言,玉雪可爱的小脸上格外正经,当即放下手中玉箸,极为规矩地朝韩修容行了个礼,才道:“钰儿吃饱了,母妃慢用,钰儿先随嬷嬷去读书,待会儿再来看您。”

韩修容含笑点点头,示意嬷嬷带着裴钰下去。

待裴钰走后,韩修容才一手捏了帕子,轻轻揩了揩唇角,淡漠道:“章华馆亮了一夜的灯,是她薛美人无用,难不成还能怨到本主身上。”

弄墨抿了抿唇,低声道:“从道理上说的确如此,可在外人看来,便是主子您截了薛美人的宠。”

“只怕今日过后,薛美人便要怨上您了。”

“主子”弄墨不解道:“咱们同章华馆向来进水不犯河水,您昨儿个为何?”

韩修容淡淡垂眸,瞧着面前一桌子美味佳肴,淡淡道:“你真以为,昨儿个晚上,是本宫想截薛美人的宠?”

她微微一笑,若是圣上不想来,便是什么理由也不会来。

这些年,钰儿病着的时候难不成还少了,也不见圣上来过几次。

不愿再囿于此事,韩修容目光落在桌上的一道蟹酿橙上,吩咐道:“你将这道蟹酿橙送去给梅妃娘娘,就说多谢她昨日替钰儿寻来的书册。”

弄墨眸色微闪,似是明白了什么,领命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蕴玉也用完早膳,随意瞧了眼外间的天色,冲藏珠吩咐道:“随我去趟御膳房。”

嗯?藏珠疑惑抬眸,不是用完早膳了么?主子去哪儿作甚。

不料蕴玉却故意卖了个关子,朝她笑道:“走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某人想必还在气头上,自然是要带些东西去顺顺毛。

至御膳房,值守的太监嬷嬷见是容美人亲自过来,皆忙不迭上前行礼。

蕴玉抬手虚扶,柔声道:“眼下瞧着时辰不紧,可否劳烦嬷嬷匀我一个小炉子?”

那嬷嬷一怔,忙不迭道:“美人要用尽管吩咐便是,只是切莫伤了手。”

虽说蕴玉位分不高,可亲自来用一个炉子倒也是小事,自然不会有人同她为难。

“多谢嬷嬷。”

蕴玉微微一笑,目光缓缓扫过摆满食材的厨台,思忖片刻后,淡淡吩咐藏珠道:“去取些燕

窝、莲子、玫瑰,再拿些冰糖来。”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便能嗅到空气中飘出的甘甜气息。

被火煨着的炉子中,白汤翻滚,胭脂色的玫瑰与雪白的莲子上下翻滚。

估摸着时辰到了,蕴玉亲自取过一只青色的玉盏,小心将汤盛好,这才拎着食盒往乾盛殿去。

乾盛殿中,江尘添茶至裴玄祁手边时,略有些犹豫。

偏这股犹豫被裴玄祁察觉出来,他一手捏着朱笔落下批注,一边淡声道:“有话便说。”

江尘小心觑了他一眼,斟酌着道:“今儿个御膳房传了消息来,说是容美人亲自去了御膳房。”

裴玄祁淡淡瞥了江尘一眼,容美人去哪儿,与他何干。

待再落下一字,他笔尖一顿,忽然道:“她去御膳房做什么?御膳房怠慢她了?”

他不是吩咐过么,让御膳房紧着她的菜做,难不成还有人敢阳奉阴违,思及此处,裴玄祁眸中暗色微沉。

却听江尘道:“回圣上,倒不是为着这个,据御膳房的管事说,容美人亲自去炖了甜汤。”

“哦?”裴玄祁面上瞧不出什么变化,须臾后,才传来他不紧不慢的声音嗤道:“真是闲的。”

话虽如此,他唇角却不自觉一弯,直看的江尘摇头。

这容美人,只怕以后要好生伺候着。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裴玄祁朝门口看了五次,要了三次茶,依旧瞧不见容美人的影子。

直至午膳时分快要过去,裴玄祁一张俊脸阴沉地能滴出水来,目光沉沉地盯着江尘。

江尘心中惶恐极了,却也只能顶着他的目光问道:“圣上可要传膳?”

裴玄祁抿了抿唇:“不”

适时,徐嬷嬷笑吟吟从外间回来,手中捧着个食盒,冲江尘责怪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得还不吩咐传膳。”

话落,徐嬷嬷两步上前将食盒打开,伸手取出一盏甜汤,笑道:“这是容美人方才送来的,圣上可要尝尝。”

“老奴闻着这味儿倒是香的很。”

殿内一片寂静,江尘更是将头狠狠低了下去,就在徐嬷嬷不明所以之时。

御案之上传来裴玄祁暗自咬牙的声音,只听他阴恻恻道:“她人呢?”

徐嬷嬷有些茫然:“容美人说您生了她的气,不愿见她,将东西放下便走了。”

又是一阵寂静,隐隐能听见有人磨牙的声音,徐嬷嬷正要抬头,便听见裴玄祁一字一顿道:“把她给朕叫回来!”

第44章 难哄裴玄祁话落不久,便……

裴玄祁话落不久,便见一身藕粉色宫装的蕴玉双手交握,极为规矩地踏入殿中,抬眸飞快望了裴玄祁一眼,轻声道:“妾给圣上请安。”

裴玄祁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殿中气氛一时沉寂,蕴玉微微抿唇,抬首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眼中浮现一丝委屈,仿佛被遗弃的小兽,可怜至极。

御案之上,裴玄祁状似伏案批折子,实则余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指尖摩挲着朱笔,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原本脱口而出的“起来”刚到嘴边被他生生吞了回去,刻意想要给这娇人一个教训,若这般轻易地消了气,她日后还如何将自己放在眼中。

因此,裴玄祁不仅不看蕴玉,反倒将目光落在一旁的江尘身上。

江尘被他一瞥,整个人连忙一紧,揣摩着道:“圣上可要传膳?”

裴玄祁轻声哼道:“传吧。”

话音刚落,便听见殿下娇媚的女声疑惑道:“圣上竟是还未用膳么?”

裴玄祁原本得意的心情一滞,嘴角一抽,这话听在耳中倒像是在嘲笑他。

他随意将笔撂在一旁,抬眸瞧见蕴玉隐隐有些发抖的双腿,大发慈悲道:“愣着做什么?过来伺候午膳?”

男子清润带着冷意的声音落入蕴玉耳中,她一听便知这人还在闹别扭,心中暗暗一叹,真是不好伺候。

面上,蕴玉抿唇一笑,眸中绽放出些许亮光,似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恩赐。

她提着裙摆小步跑至裴玄祁身旁,软声道:“圣上伏案辛苦,这玫瑰莲子汤最宜膳前养胃,妾身伺候您尝些,可好?”

说话间,蕴玉一双素白纤手端起那盏甜汤,用翠绿的翡翠勺子挖起一口,小心翼翼送至裴玄祁唇边。

裴玄祁侧眸瞧了眼她讨好的神情,心中舒服不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反倒凉凉地看向江尘,语气不善:“你办差何时这般拖沓?”

江尘顿时冷汗涔涔,忙不迭拱手道:“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催催。”

说罢,江尘连忙小跑出殿。

见状,蕴玉将甜汤放在御案之上,双手轻轻握上裴玄祁手臂,楚楚可怜地晃了晃:“圣上,您别生妾的气了,好不好?”

裴玄祁食指漫不经心地叩着桌案,眸光缓缓移至那双柔弱无骨的纤手上。

蕴玉身上无一处不软,他脑中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来,这双玉手在榻上是怎样牢牢勾住他的腰。

红意悄然腾升至耳根,裴玄祁却故作冷厉,低斥道:“放肆!朕面前,谁许你这般不守规矩。”

蕴玉闻言,果真乖顺地跪坐回他脚边,藕粉色裙裾如四散的花瓣般铺满丹陛,眼中浮现一丝失落。

裴玄祁抿了抿唇,差点就要破功。

好在江尘掐着时辰回来,带着宫人将午膳摆满一桌。

宽大的桌案旁,裴玄祁取了一块八宝葫芦鸡送入口中,余光不经意地落在一道白玉山药糕上。

几乎是下一瞬,便有玉箸将其夹至他碟中。

顺着玉箸而上,蕴玉眉眼弯弯:“山药最是养胃,圣上可要尝尝?”

“多事。”裴玄祁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再动筷时,却将那枚白玉山药糕放入口中。

见他用了糕,蕴玉整个人透出显而易见的愉悦。

二人就这般一个夹一个吃,倒是融洽的出奇。

膳毕,裴玄祁未曾让她回宫,蕴玉自是乐得继续哄他。

见帝王又坐回龙椅之上,蕴玉大着胆子跟了上去,在他身前跪下,伏在他腿侧仰首道:“是妾的错。”

裴玄祁微微侧眸,低头看她。

美人微仰臻首,露出白皙修长的颈项,玉手轻握住他的手腕,顺势将脸埋入掌心,喟叹道:“妾知晓您是想要替妾出头。”

“负了您的好意,您生气也是应该的。”

裴玄祁目光微冷,他倒是没想到,蕴玉竟敢当着他的面将此事戳破。

便听蕴玉继续道:“只是您也知道,妾在这宫中,还需仰着仪妃娘娘鼻息度日,若是因着妾打杀了碧澜”

她抿了抿唇:“再者,妾也是托了娘娘的福才能到圣上跟前伺候,便是受些委屈,也是妾心甘情愿。”

话音落地,蕴玉便察觉一只大掌重重捏住她下颌,迫使她抬头。

男子带着龙涎香的呼吸洒在她面上,裴玄祁冷然的眸光重重撞进她眼底。

帝王微凉的指腹在蕴玉下颌狠狠摩挲,直将那肌肤擦地泛红:“容美人当朕的恩典是什么?”

“用来回报仪妃恩情的筹码?嗯?”

男人捏着她下颌地力道忽然加重,腾的她倒抽一口冷气。

蕴玉一愣,显然不曾料到裴玄祁竟会这般想,怔然间,目光忽然落在御案之上的一物,呼吸顿时凝滞。

裴玄祁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蕴玉,自然也不曾错过这一幕。

顺着蕴玉的视线,裴玄祁瞧见那枚被自己随意拽下的香囊,喉头一哽,触电般收回手。

少了他的支撑,蕴玉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面上浮现隐忍的伤心。

不等裴玄祁开口,蕴玉便抿唇道:“妾忽觉不适,还请圣上恕妾告退。”

裴玄祁极轻地“嗯”了一声。

便见蕴玉似落荒而逃般出了乾盛殿。

殿外,候了许久的藏珠瞧见蕴玉泛红的眸子,不由得担心道:“主子?”

蕴玉回眸,幽幽望了眼牌匾高悬的乾盛殿,回首道:“走吧。”

说罢,便扶着藏珠的手失魂落魄地离去。

站在一旁的徐嬷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微微一叹,思索半晌,终是抬脚进了乾盛殿。

刚进殿中,便见裴玄祁手中正捏着盏甜汤,一勺勺往口中送。

那汤早已冷透,原本清甜的口感也变得冷腻起来。

听见徐嬷嬷的脚步声,裴玄祁喉头一动,将勺子扔回盏中:“回去了?”

徐嬷嬷自然知道问的是谁,叹道:“老奴瞧着,容美人出去时双眼红的厉害,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委屈?”裴玄祁哼了一声:“朕还没委屈,她倒是委屈上了。”

徐嬷嬷无奈抬眸,这位圣上乃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出身高贵,天之骄子,他又怎会明白,下面这些人的苦楚。

念及蕴玉平日的乖顺,徐嬷嬷终是心头一软,替她说了两句话:“容美人身后无依无靠,在这宫中要活的长久,自然是要考虑的多些。”

没想到徐嬷嬷竟会替她说话,裴玄祁目光一顿,头一回有些反省起自己来。

他向来只顾自己痛快,确实不曾想过,若是蕴玉得罪了仪妃,往后要如何生活。

依靠他么?裴玄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她的兴趣能维持到几时。

这般想着,对那娇人的气好似消了几分。

微微抬眸,裴玄祁忽然轻笑出声:“她倒是有几分福气,竟能让嬷嬷替她说话。”

“下回她再来,放她进来便是。”

见裴玄祁将话听进去了,徐嬷嬷也是心中一松。

蕴玉那孩子她瞧着便是个好的,有她陪在圣上身边,自己也放心不少。

然而,尽管裴玄祁下了旨意,蕴玉却迟迟未曾踏入乾盛殿半步。

回到西侧殿的第二日,正殿便传出消息——碧澜的腿,彻底废了。

仪妃闻讯勃然大怒,接连召来数名太医问罪。

藏珠端着铜盆走进西侧殿内室,正巧瞧见蕴玉倚在窗边,神色晦暗不明。

她一边拧干帕子递给蕴玉,一边试探着道:“主子还在想正殿的事?”

蕴玉指尖微微一颤,抬眸问道:“那些太医,可都回去了?”

藏珠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忿:“回是回去了,只是听说有一位太医被仪妃责罚得极重,恐怕连手都废了。”

伤到手的太医,在这宫中便是断了前程,无非出宫这一条路可选。

说到此处,就连藏珠也忍不住冷哼一声:“碧澜本就是罪有应得,仪妃却大张旗鼓地惩治太医,闹得人尽皆知。”

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觑了蕴玉一眼,轻声嘀咕:“不知道的,还当她对圣上和您不满呢。”

蕴玉闻言,心底冷笑一声,对仪妃在宫中的权势又有了新的认知。

若是换了旁人,便是再亲近的宫人,被圣上罚了,别说是大肆责骂太医,就连想要请个人来看一看,都得小心翼翼斡旋,断不敢兴师动众。

偏就仪妃,就这般特殊。

蕴玉将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待热气氤氲至整个脸庞,才将帕子揭下放进盆中。

动作间,又听藏珠道:“说来也奇怪,章华馆的薛美人,先前一步也不曾踏进过昭月宫,这两日倒是天天往这儿跑,瞧着热络的很。”

薛美人

蕴玉眸色一深,指尖在窗柩上轻点,心中暗暗思忖。

片刻后,她眼波微转,忽而轻笑:“下次传药时,你替我问问白术”

话未说尽,藏珠却已听出了深意,眼底微微一亮,连连点头。

**

所幸不论仪妃因碧澜之事如何震怒,都未忘了按时将蕴玉的药丸赐下。

从正殿回来,蕴玉取出藏于口中的半枚丹药,用帕子擦净了递给藏珠,垂眸道:“你告诉白术,若是他动作再慢些,就可以来替我收尸了。”

藏珠心头猛地一紧,哑然道:“主子”

好在她知晓事态紧迫,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握紧丹药匆匆离去。

**

与此同时,秋麓山随行的宫妃名单也由仪梅二妃拟定,朝着宫中广而告之。

广陵宫中,周婕妤望着快步归来的妗心,连气都未喘匀,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前,急声问道:“如何?”

妗心连忙调整呼吸,反手握住周婕妤的手,欣喜道:“在,小主!您在那名单上!”

周婕妤听罢,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几乎快要喜极而泣,她双手合十,阖上眸子连连念叨:“多谢诸天神佛。”

待在桌边坐下,她眉眼间依旧难掩喜色,朝妗心吩咐道:“你取些银子送去尚衣局,叫她们替我多多赶制几身衣裳。”

秋麓山风景绝佳,此行正是她在圣上面前展露风华的良机。

妗心自然一口应下,随即笑着道:“没想到,这容美人竟真是个有本事的。”

说及此,妗心不解道:“只是主子,您为何不直接去求仪妃,反倒朝这么个小小的美人示好?”

第45章 晕倒“求仪妃?”……

“求仪妃?”

周婕妤闻言,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妗心一眼,语气缓慢却带着几分讽意:“妗心,你以为,本宫对容美人示好,是为了什么?”

“您不是要拉拢容美人么?”

周婕妤指尖微动,轻轻拨了下染着蔻丹的指尖,身子一软,随意窝在软椅中。

她鬓边簪了支鎏金点翠的偏凤簪,此时那凤首垂下的滴珠正在她眉边轻晃。

初夏的金光洒在她面上,将她眉眼间的几分娇艳衬得愈发锐利。

“拉拢?”她红唇弯起:“你这话也不算错。”

“只是”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股子轻慢:“一根簪子罢了,若能换来一次伴君左右的机会,自然是再好不过;换不来,也不过是一件死物,本主不会心疼。”

没错,在周婕妤看来,再精巧的簪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件死物,怎及得上圣上的恩宠来的诱人。

只要她想要,她的爹爹自然能为她寻来十支、百支更精巧的首饰,又岂会在意一根并蒂莲花簪?

“若真去求了仪妃。”周婕妤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抬眸扫过妗心怔然的面色,语气略显讥诮:“只怕往后本主少不得要受仪妃掣肘!”

她唇边笑意变冷:“本主乃是新妃中唯一一个得封婕妤的,出身更是无需多言。”

“眼下不过是稍欠圣宠,将来圣心扭转,本主未必不能登临高位。”

“便是圣上无意,只要他不厌我,等父亲建功,谁说本主就不能扶摇直上,何苦还要屈居人下。”

妗心眼中露出几分恍然:“所以主子绝口不提仪妃娘娘,反倒另辟蹊径接近容美人。”

周婕妤抬眸看她一眼,神色间含着几分欣赏:“你倒也聪明。容美人是仪妃一手扶持起来的,可如今落得个什么样的光景?”

“碧澜为何受罚,宫里谁不清楚?容美人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若我这时候去投仪妃,岂不是蠢得可笑?”

她轻哼一声,口中满是不屑:“再说了,若那容美人是个机灵的,愿意投靠本主,本主可比仪妃要大方的多。”

妗心听得头皮发麻,脑海中忽地掠过一事,不由轻声问道:“那主子当初,又为何要向梅妃娘娘……”

周婕妤闻言,轻嗤一声,眸中积冰不化:“那时形势所迫,若不是走投无路,本主何须低头?”

她轻轻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如今看来,老天爷终归还是不忍心见本主屈尊。”

话落,她缓缓收了唇边笑意,吩咐妗心道:“你去挑几样上好的首饰,送去容美人那儿,就说她的好,本主记住了。”

妗心闻言,忙不迭应声,转身退下。

秋猎的随行名单乃是整个后宫都盯着的大事,自然不止广陵宫一处得了风声。

昭月宫西侧殿。

藏珠一进内室,脸色便不大好看,走了几步,见主子正倚在窗边专心绣着香囊,不由心头一酸。

“主子,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思做这个?”

话音刚落,蕴玉便回眸一笑,眼眸弯成一道月牙,暖声问道:“谁给咱们藏珠气受了?”目光一移,落在她手上的食盒上,语气带了几分调侃。

藏珠撇了撇嘴,一边将食盒中的饭菜一样样取出摆好,一边低声嘟囔:“御膳房的嬷嬷们才不会拿奴婢撒气。”

蕴玉轻笑,将绣绷收了,走到桌前坐下,抬眸望着她,道:“那就是秋猎的单子定下了。”

藏珠愕然:“主子怎得知晓?”

话出口,藏珠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蕴玉脸上,心中一叹。

斜阳透窗而入,洒落在蕴玉雪白的肌肤上,映得她整个人都像是披了层金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藏珠咬唇低头,不由觉得替主子不值。

自家主子天姿国色,若能常伴圣驾,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偏偏这样的人,却只能困在这冷清宫殿中,日日受仪妃的磋磨。

蕴玉本人却比藏珠坦然地多,一手拉了她坐下,将玉箸塞进她手中,笑吟吟道:“行了,陪我用些吧。”

“这一桌子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西侧殿平日便只她们主仆二人,早已不拘那些繁冗的宫规。

藏珠闻言,眼圈微微一热,眼底的委屈与心酸,终是被这温柔一句冲散了些,只依旧忍不住酸涩道:“也就您不当回事儿。”

“这秋猎一行,少说也有三个来月,若是遇上圣上来了兴致,十月底都未必能回,这么长的日头”

她话未说完,蕴玉却也了解个中深意,她捡了枚虾饺送入口中,鲜甜的滋味瞬间在口中炸开,好吃地蕴玉眯了眯眸子。

待将虾饺咽下,蕴玉才不急不缓道:“仪妃不是早就知会过我么,这秋猎一行,必定是不带我的。”

至于梅妃那处,更加是不可能添上她的名字。

手中挖了一勺香菇鸡肉粥往口中送去,蕴玉用膳用地格外认真。

见状,藏珠心头一酸,声带哽咽道:“便是不说秋猎那头,这个月您只用了半枚丹药,只怕那病症又要时不时地发生,若是正巧被圣上撞见了”

蕴玉原本捏着勺子的手一顿,垂眸瞧见熬得软烂的米粥上飘着几颗翠绿的葱花,她忽而一笑:“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什么?”藏珠不解。

蕴玉抬眸,直勾勾盯着藏珠道:“你说,若是这病恰巧被圣上撞见了那太医院的太医们,可会有法子?”

藏珠一愣,整个心脏似被一下攥紧:“可是主子,若是圣上追究起来”

“那又怎么样?”蕴玉面上一片冷然:“难不成仪妃还敢同圣上交代这病的来历?”

若有事发的那日,最慌的,也不会是她。

“可是”

见藏珠还要再劝,蕴玉微微挑眉,坦然道:“比起旁人,我无家无室,孑然一身,这般险招于我而言,倒成了优势。”

毕竟若是旁人许是还要忧心家中老小,于她就没得这般顾虑。

说完,蕴玉便安抚性地拍了拍藏珠的手,温柔道:“快些吃两口,用完膳随我去趟御膳房。”

金乌西斜,昏黄的余韵照在乾盛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道道彩色的光晕。

蕴玉携着藏珠款款立于殿外,纤腰挺直,身影却显得有几分孱弱。

她朝着门口的江尘盈盈行礼,温言道:“劳烦大监替我通禀一声。”

因着裴玄祁早有吩咐,江尘当即便错开一步,避过蕴玉的礼,赔笑道:“美人主子客气了,圣上吩咐了,若是您来,只管进去便是。”

蕴玉微愣,旋即颔首入内,藏珠依规留在殿外。

乾盛殿中。

裴玄祁面无表情,正伏案瞧着折子,一头乌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瞧着随意极了。

听见蕴玉轻微的脚步声,裴玄祁皱了皱鼻,冷声道:“换茶。”

绣着粉色芍药的裙裾一寸寸踏过玉壁,素手轻轻奉上一只海棠缠枝玉盏的甜汤至裴玄祁手侧。

女子身上独有的桃花香气蔓延至裴玄祁鼻尖。

至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身边竟不是惯用的江尘,而是换成另一个娇人。

察觉到这点的一瞬间,裴玄祁心中腾升起一股巨大的怒火,面色骤然变冷,正要传江尘进来听罚,便听得那娇人柔柔弱弱的声音道:“江大监说,圣上曾吩咐过,妾来时,不必通禀。”

说着,那娇人软了身躯在他身边跪坐下,顺势伏在他膝上,柔声道:“圣上可是不生妾的气了。”

闻言,裴玄祁心中的怒气这才去了一些,他回忆起来,自己是曾说过这句话。

察觉到手下的身子不再如先前那般僵硬,蕴玉也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从奏折上收回目光,裴玄祁随意将狼毫撂下,腰身随意靠在龙椅中,居高临下地望着蕴玉道:“容美人诸日事忙,怎得想起来朕这儿了。”

蕴玉眼睫轻颤,腰身一扭,从御案上捧了那盏甜汤来:“知晓圣上喜欢玫瑰牛乳茶,妾特意在御膳房熬了两个时辰才制好,圣上尝尝?”

她一双杏眸瞪得大大的,目光澄澈,仿若不经世事的小猫。

裴玄祁心中被她气笑了,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她脸上道:“亲手?”

“这宫中不管是谁,都说送来的甜汤是自己亲手熬的,实则能亲自去御膳房盯上两眼便是个中翘楚,容美人的亲手,也是这般?”

蕴玉捧着茶盏的指尖一颤,不明白裴玄祁哪里来这么大的脾气,脑中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却见裴玄祁眸中多了几丝淡漠,他冷冷垂下眸子,道:“容美人,朕在问你话,需要想这么久么?”

话音未落,他似是等不及蕴玉的回答,大掌熟悉地握在蕴玉后颈,惯性地上下摩挲,口中喑哑道:“这般久不来乾盛殿,偏生今日这般殷勤,容美人是在怕什么?”

蕴玉仰头,怔然望着面前俊美的男子,鼻尖嗅到他沐浴后的龙涎香气。

却见裴玄祁恶劣地勾了勾唇角,紧接着大掌掐着她后颈将人按向案角,低头在她锁骨上狠狠咬了下去,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意:“是怕朕不带你去秋猎么?”

“轻些“女子娇柔的讨饶声混着衣衫被撕碎的闷响,一同被烛芯炸开的声音掩住。

“轻些?”裴玄祁恶劣一笑,一股脑只想将心中的烦闷发泄出去,并未多想便将女子向后压出个好看的弧度。

他微微眯了眯眸子,嗤笑一声,用舌尖顺着她刚被咬出的伤口描摹,口中尝到桃花香混着血锈的味道。

蕴玉在他怀中动了动,忽然整个人泛起一阵极轻微的颤抖,面色骤然变白,喘息道:“圣圣上妾”

话未说完,蕴玉整个人便似受不住般骤然昏了过去。

见状,裴玄祁心头一惊,连忙冲外间怒喝道:“太医!传太医!”

第46章 爱慕未时三刻,分明是初……

未时三刻,分明是初夏,乾盛殿外寒风乍起,宫道上的落叶随风翻卷,旋即又悄无声息地落在殿前的玉阶下。

殿内。

裴玄祁坐在塌边,剑眉紧蹙,冷然望着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如何?”

榻下,乌泱泱跪了一圈太医,为首的正是太医院院正薛岐。

听闻裴玄祁问话,薛岐他连忙上前一步,俯首请罪,声音小心翼翼:“回圣上,容美人脉相虚浮,想来是气血不足,又多思劳神,这才昏厥。”

裴玄祁微眯起眼,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斜睨着薛岐:“思虑过甚?她疼成这样,也是思虑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