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发情期(一) 你们龙的发情期要……要……
谢寒玉, “……”
他对这个事情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只是耐不住江潮亮晶晶的目光,暗自沉默不语了好一会儿, 才道, “嗯。”
“嗯,是什么意思?”江潮继续小声道, “真的,之前在百重泉我还无意间看到过关正阳他……罢了,还是不说了。但是天青师兄好像不知道, 还挺有意思的。”
谢寒玉, “……”
他觉得于天青应该不会不知道, 毕竟某人在戏班子可是很喜欢唱一些凄凄惨惨却又缠缠绵绵的戏, 只是不想让某些人知道吧!然后就成功蒙骗到了江潮。
谢寒玉默默的加快步伐, 大堂里面拥拥嚷嚷的站着许多人, 他大概扫了一眼,除了白刃里, 星辰阙还有其他几个宗门的掌门, 还站着各门派的弟子。
唯独没见怀仙门的人!
谢寒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却依然是缓步走进去, 星辰阙的掌门楚夜一瞧见他, 就欢声道,“寒玉,这段日子没见你又好看了。这次来白刃里了, 什么时候也去我们星辰阙看看!你师父那个老古板天天在怀仙门里待着做什么呢?”
楚夜是星辰阙的掌门, 说话自然有一番分量,其他的人见了,也只能含笑看向谢寒玉, 怀仙门和星辰阙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虽然怀仙门的人不在,可护短也是出了名的,他们今天要是在此为难谢寒玉,恐怕不出三日,玉溪真人就要找来了。
“寒玉啊——”“真是一表人才……”“是啊是啊,之前在宗门大比时,就已经不一般了。”
许无意站在中间听着周围人的低声讨论,又看着谢寒玉背对着自己的俊秀身影,心里难受的厉害。
“咳咳——”
白刃里的掌门是许无意的父亲,名唤许又陵,看见关正阳进来,便小步跑着迎上去,“关师叔,您怎么过来了?这都是些小事,犯不上您过来。”
关正阳看了他一眼,道,“你随意,我只是过来看看。”
许又陵只能讪讪的退到了一旁,唤人给关正阳搬过来一张椅子,这才看向谢寒玉,温声道,“寒玉,你跟这事没有关系,就别管了,还是在旁边休息吧!要是玉溪真人知道我这样对他的弟子,那可就不好了。”
“多谢许掌门,不过掌门说错了。这事我还必须要管。”谢寒玉淡淡道,“白刃里和青莲宗的人怎么会突然去锁龙井呢?时间赶得真巧,什么都没看到就来个江潮杀了人,我还真是好奇,是谁给几位通风报信了。”
“寒玉,怎么能这样说话。什么叫通风报信,我们这些仙门弟子路见不平,出手收拾这些罪大恶极的妖孽,实属常见之举。”许又陵在一边打圆场,“而且我们这么多的人都亲眼瞧见他杀了那人,怎么能说是空口无凭呢?”
“我只知道你们到的时候江潮和罗定都躺在地上。”
许又陵脸色瞬间变了好几下,最后还是耐心道,“可这锁龙井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罗定是个凡人,身上又有刀痕,如果不是江潮,难不成是他自己杀了自己吗?寒玉,我知道江潮是你的朋友,你就在此事上固执了些,可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么多人难道比不过你一个吗?”
“这么多人,怎么不见怀仙门的人?”谢寒玉冷笑一声,“通知你们的人也是有意思,这么多位掌门,怎么不见怀仙门呢?我记得之前就有规定,对于这种事情,是由三大宗门的掌门,长老一并处理吧。”
殿内一片安静,众人都不敢说话,只有于天青和关正阳若无其事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时不时的喝口茶,却吓得许又陵额头冒出来一层虚汗。
“白刃里离得近些,自然是要在这件事情上承担责任。”许又陵开口道,“玉溪真人事务繁多,这些小事要是再去打扰他,实在是不妥。”
许无意看了看他爹,又去看谢寒玉,越发觉得自己和谢寒玉之间的距离远了,他想开口辩解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寒玉肯定也不想听。
这一切都怪江潮。
若是他没有出现,那现在的一切都不会是这样了。偏偏现在那个人还站在谢寒玉身旁,两个人之间只隔了短短一掌的距离,而不像他,许无意看着自己面前隔了好几个人,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许掌门这话真是矛盾,”于天青听不下去了,开口道,“刚才还说我师弟犯的是重罪,现在却一句这些小事,难道就想把所有权都揽在自己怀里呢?要不是看在你是关正阳的师侄,我早就不想忍了。真是给你脸不要脸,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有本事把我师弟带走!”
许又陵便去看关正阳,见人只是默默垂下了眼眸,也拿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可面前这个人居然能堂而皇之的跟着他过来,甚至走在关正阳面前,他也不敢说的太过分,只能客气道,“这位公子,我这都是正常办事,要是您的师弟没杀罗定,还请拿出证据来。”
“这是怀仙门的掌门令。”
谢寒玉拿出来一枚令牌,淡青色像是迷蒙的烟雨,众人只一眼,便看出来这是天山碧制成的,天山碧数量稀少,而且只有怀仙门才有,这确是掌门令无疑。
“玉溪真人是真的宠爱他这个徒弟啊!连掌门令都给了。”“嘘,小点声,幸亏咱俩刚才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这掌门令一出,谢寒玉这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许又陵的脸从青到白,额头处的皱纹聚在一起,谢寒玉却没有在乎他,只是把令牌递给了楚夜,“还请楚掌门看一看,师父特意把这交与我,让我代他参与这次处分。”
楚夜接过来看了几眼,又交给了许又陵,点了点头,道,“是真的,玉溪真人既给了你,便是信你,这下子三个宗门的人是集齐了。”
许又陵脸色阴沉,把令牌丢给其他几个掌门,一甩衣袖,道,“既如此,那便开始吧。”
“寒玉,站过来。”楚夜温声道,“这本就该是你师父的位置。”
喻言这才匆匆赶到,刚想要说话,却看到殿中那么多人都噤若寒蝉,那块掌门令此刻也从前面的人手里传到后面,他看的正清楚,却没见过,所幸熟悉的几个人拉着他坐下,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罗定身上的发钗,这根是他媳妇带着的,上面都被下了摄魂术,那天一个黑衣人过来,跟我打斗时,把罗定拿在身前挡了一刀,然后你们就到了。”
江潮散漫的坐在椅子上,把那对发钗拿在手里,金色的钗映在他冷白的腕间,在场的人目光几乎都被吸引过去。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那黑衣人蒙着脸,我也不知道是谁。”
“摄魂术?这可是禁术,你说有便有啊?”
“你自己瞧,”江潮把发钗递过去,说话的人犹豫片刻,才小心的接了过去,他把那发钗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几遍。
江潮忍不住笑出声,那人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要不也给关师祖看看,他年纪最大,总不可能包庇我吧!”
关正阳淡淡的“嗯”了一声,把发钗拿过来,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大殿内寂静一片,许又陵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出关了!旁边这个自称是江潮师兄的人绝对会闹出大事来。
“是摄魂术。”
关正阳的一头银发衬得他格外冷峻,偏偏这个时候脸上又没有什么表情,殿内一些修为低下的人耐不住这样的威压甚至腿软的扶着旁边的柱子。
“可这摄魂术也不能说明什么啊!万一这摄魂术就是江潮下的呢?而且这黑衣人也是他编造的呢?”喻言大声喊道,许无意听见他的声音,朝这边看过来,恨不得喻言能再多说几句。
“别急嘛,这不是还没说完呢?”
江潮嗤笑一声,“我和阿玉一起去了罗定的家,可是呢,他妻子说罗定见过一个黑衣人,还和她说了很多告别的话。”
“寒玉,是这样吗?”
楚夜扭头问道,谢寒玉点点头,众人这下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看来这摄魂术都是真的,江潮观察了一番他们的反应,突然笑道,“所以,几位能告诉我给你们通风报信说我正在锁龙井的人究竟是谁啊?”
“还是说许无意公子和我心有灵犀,那么巧就来到锁龙井里面喝茶赏景?”
“你别太过分,根本没人给我们报信,这一切只是巧合罢了。而且哪怕杀死罗定的人不是你,可你终究是妖怪,难逃其咎。”
喻言不满,便直接吼出来,江潮轻飘飘的递过去一个眼神,“那你呢,我还说你长得丑,或许那个戴面具的黑衣人就是你呢?你也难逃其咎。”
许无意的手动了一下,其实那天他是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的,那人在信上写到,若是他在那个时候去锁龙井,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甚至在纸张的最后还附上上了一个怀仙门的标识。他抿着唇角,最终也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怎么可能会是黑衣人!而且我才不会杀人。”
江潮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晃了晃手指,“这可不一定,而且我为什么要信你的话?这才是可笑!”
谢寒玉的唇角浅浅勾起,喻言现在也机智的闭上了嘴巴,生怕自己再说个什么就被江潮一顿反驳,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就怪到他头上了。
许又陵见场面一度控住不住,而且事情没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只能尴尬的笑了几声,道,“既然此事解释清楚了,大家就不要抓住这事不放了。就算是给我老夫一个薄面,大家都是仙门子弟,闹出事来也不好看,是不是?”
许无意的嘴巴开了又合上,看着他爹的模样,最终选择了闭嘴,在场的其他人自然不敢有意见,便只剩下谢寒玉,许又陵自然不愿当众给这个小辈卑躬屈膝,可到底也不能失了自己的脸面,手指紧紧的握住,看向星辰阙的楚夜,对方接收到他的目光,温声道,“寒玉,你认为如何?”
“对啊,寒玉,这江潮是你的朋友,我自然也不想冤枉了他,不过幸好这事情终于查清楚了。”许又陵继续道,谢寒玉却没说成还是不成,只是缓声道,“这发钗是在怀仙门附近的镇上买的,我怀仙门的弟子会和江潮一起去那里寻找证据,以便找到蒙面人,给罗定一个交代。”
那枚泛着青光的令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谢寒玉手里,殿外适时的传来几声鸟雀的鸣叫,谢寒玉便朝着楚夜点了点头,“楚掌门,我还有事,就先回怀仙门了。”
江潮顺溜的跟着他一起出去,剩下殿内的一群人面面相觑。
“到底是怀仙门的人啊!说话都是这么傲气。”“人家有宗门护着,你呢?”“看出来了,那个江潮和谢寒玉关系匪浅。”
“人家师兄还在这里呢?”
于天青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却只是笑了笑,拍了拍关正阳的肩膀,“走了。”
“只是这次还是没问出来究竟是谁报的信?”谢寒玉叹道,“我们先回怀仙门看看,那根发钗我记得,说不定能问出来什么线索。”
“好。”
白刃里尽是嶙峋的枯山,只有白花花的是石头,却不见什么树木,偶然间才会有几只鸟雀在里面飞过,江潮突然就想到自己在梓城收的那个徒弟,自己还取名为燕鹤。
谢寒玉看出来他的想法,说道,“山行的毒已经解了,我派纸鹤把清到骨送过去,现在他和你师父徒弟都在怀仙门待着。”
江潮心里又酸又软,唯一的一点脸面让他没有当场就把谢寒玉抱起来亲,只是微微低头去碰谢寒玉的额头,“阿玉,你真是太好了。”
“走吧。”
谢寒玉强压下内心涌动的那一波潮热,从罗定家一直到白刃里,这一天着实疲累,两人随意找了个客栈休息,决定明天一早再回怀仙门。
等到了房间,无人在场,江潮顾及的那点东西就被抛之脑后了,而且今天于天青也不会突然过来打断他们,江潮心安理得的把谢寒玉搂在怀里,手臂紧紧的搂住那被白色里衣盖住的劲瘦腰肢。
情总是一触即发,就像是山里的雨,哗啦啦的突然就下了,雨声从窗外传进来,江潮的背正靠在窗上,从窗子外浸进来的凉风也压不下身体的燥热,反倒是给这场欢爱添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谢寒玉却觉得今晚上的江潮格外热,动作似乎有些太快了,他就像是外面磅礴大雨中孤零零的一艘小舟,随着一波又一波袭来的风而翻动。
江潮感觉到体内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灵力泛动,天生传承下来的本能告诉他,似乎是龙的发情期到了。
汗珠大颗大颗的砸到鹅黄色的被褥上,被水浸湿的布料颜色变得更深了,同样也变得更加黏腻,总是湿淋淋的贴在谢寒玉的肌肤上,让他在受不住的时候想要翻个身都显得笨拙。
江潮的手一贯是最会四处逃窜的,时而轻抚着谢寒玉被汗珠打湿的脖颈,时而就滑到了光洁的脊背,然后一点一点的继续着其他的动作。
谢寒玉就被他的动作折腾着。
外人眼中清冷而不染尘埃的仙君现在大汗淋漓,眼尾泛红,甚至眼尾处的泪被江潮一点一点的舔干净。
甚至一度谢寒玉的话语都变得哽咽而断续,消失在外面逐渐增大的雨声中,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拍打着屋檐,再顺着倾斜的砖瓦一片一片的滴在青色的石板上,形成一个一个的水洼。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凶猛的雨,来的急,可去的也慢,偏偏雨点又大,砸的屋顶上的瓦片只一阵又一阵的响,谢寒玉感觉天地一度在晃,携着雨水随着而来的是风,刮的人更是东倒西歪,承受不住。
“你……”谢寒玉刚想要说话,却突然哽住了,红肿的嘴唇咬上鹅黄色的被褥,去抵挡那一次又一次降临的风和雨。
“你们龙的发情期要……要……多久?”
他断断续续去问,江潮的回答却很连贯,“我也不知道,”见谢寒玉皱起眉,只是俯下身去亲他,“乖,既然下了雨,就该好好休息。”
“你这是什么休息?”
谢寒玉反问道,却被江潮抓住了双腕举过头顶,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江潮的答案,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寒玉在迷迷糊糊中听见一句。
“既是欢愉,当然算得上是休息。”
第82章 发情期(二) 可我喜欢你,尤其喜欢这……
晚上的雨已经小了许多, 只是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远处的山雾蒙蒙的挂着雨丝。既下了雨,山中就鲜少有人早起, 只是都懒懒的躺在床上。
可这样潮热又烦闷的天, 江潮的发情期就变得更加难熬了,也没有人告诉过他龙的发情期有多久, 甚至江潮也不知道为什么发情期突然就开始了。
谢寒玉就在他旁边安静的睡着,线条流畅的脖颈就在江潮的手下,柔软的不堪一击。
可只有江潮知道, 这里面流动着鲜红的血液, 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 谢寒玉因情动而流下来的汗珠和体内流动的血液便差一点能交融, 它们都是那样的热烈而滚烫, 只有他一个人能看, 也只有他一个人能触碰到。
发情期的龙总是占有欲很强,恨不得把自己的爱人牢牢地禁锢起来, 身上的每一枚鳞片都紧紧地贴在谢寒玉的肌肤上, 让那双漂亮而清冷的眼睛里只盛得下江潮一个人, 他太想要了。
他想要听谢寒玉一贯清冷矜持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发情期的龙总是会把这一切都无限的放大,喜欢在无数细微的地方上让谢寒玉染上自己的气味。
“醒了?”
江潮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了一下,他低头看去, 谢寒玉半眯着眼睛, 手指无意识的搭在他的衣角上,江潮的心几乎软化了,抚摸着谢寒玉顺滑的长发。
谢寒玉下意识的身子往后缩了一下, 这几日连二连三不停歇的动作让他身体疲软,尤其是腰部,甚至现在还留着某些印记。
窗户关着,谢寒玉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白天还是夜晚,只有外面刮来的风吹起杨树的叶,让他听见了些外面的声音,头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哭泣才被压下去。
“想什么呢?阿玉,” 江潮捏着谢寒玉的耳垂,眼底闪过一丝深色,“昨晚上睡的好吗?”
“可我喜欢你,尤其喜欢这里。”头顶的床帐好像在一下又一下的动着。“这样子行吗?”江潮听了他的话,表示自己乖乖的去改了,可谢寒玉却能看透他乖巧脸皮下真正的意图,可他的手臂动不了,双腿也是如此,只能任由江潮胡作非为。
“阿玉,你还想要继续吗?”
江潮低声问道,谢寒玉连忙摇了摇头,“当……当然不——”
“当然是吗?”江潮的手指按在谢寒玉的唇上,压住了他后面的几个字,谢寒玉只能摇头,却被江潮按住,“那我当然要听话了。”
“不……不是。”谢寒玉眼眸中透露着一丝谴责,江潮的双臂撑在他身体两侧,突然就笑出声,“骗你的,刚才我看纸鹤送来的信上说,春风居死人了,玉溪真人让我们赶快回去。”
“春风居?”
江潮点点头,拿过来一身崭新的杏子红色宽袖衣裳,又把谢寒玉拉起来,一点一点给他换上,谢寒玉看了一眼这明媚的颜色,虽然觉得不合适,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去想春风居的事情。
春风居是怀仙门山下的一家酒馆,不过经常会有人在那里下注,之前宗门大比的时候就有许多人过去,甚至江潮和却山行也在那里压了不少银子。
“春风居一贯人多,而且常有怀仙门的弟子过去护着,怎么会突然死人了呢?”
谢寒玉不免疑惑,“信上还说了什么?”
“死的人是怀仙门的一个外门弟子,叫千山,下山买东西的时候,应该是去了春风居,”江潮把桌面上的那封信递给谢寒玉,“后来大概是时间久了一直没回来,又去大殿看魂灯已经灭了,这才去找,结果就在春风居的柴房里面发现了他的尸体。”
“配剑不知所踪了,山行也去看过了,没看出什么原因,只是有一处疑点,”江潮停顿了一下,谢寒玉抬头去看他,那根发钗被江潮拿在手里,“他也戴着这么一根发钗。”
“难道又是摄魂术?”
谢寒玉皱眉问道,“师父看过了吗?”
“玉溪真人看了,是摄魂术。”江潮也不免觉得奇怪,“如果说罗定身上被下了摄魂术,是因为想要借此机会来陷害我,可千山这个弟子和我素不相识,还远在怀仙门,杀了他又有什么用?”
“摄魂术实属禁术,除了几个掌门和资历较老的长老懂之外,有些弟子甚至都没听过摄魂术的名称。当年我下山,也曾碰到一个中了摄魂术的人,算上这一个,这十几年间,居然已经有三人了。”
谢寒玉拿起霜寒,看了看外面阴暗的天,苍青色中夹了些湿透了的灰蒙,让人看了便觉得压抑,心也一下子沉到了底部。
春风居这几天的生意大不如前,里面可见的人少了很多,却山行站在门口,他在梓城中的毒解了,后来就回怀仙门了,旁边的一个小男孩拽了拽他的衣裳,“燕鹤,怎么了?”
“我师父他们不回来了吗?”
男孩自从那天晚上和江潮见过一面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没再见过他的人,只当着自己是又被抛弃了,也不敢乱说话,只是乖乖的待在怀仙门,也是玉溪真人怕他性子孤僻,就让却山行带着他出来透透气。
“怎么可能呢?”
却山行想着小时候谢寒玉是怎么哄他的来哄燕鹤,只是他也想寒玉师兄了,燕鹤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时,却山行心道自己也要忍不住哭出声了。
“你师父虽然在其他事情上显得不是很靠谱,可到底对人,应该还行吧。”却山行给他买了串冰糖葫芦,“吃吧,吃完你师父估计就回来了。”
“山行——”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山行抬头去看,谢寒玉和江潮正朝着自己走过来,这下子憋了许久的情绪才爆发出来,几步跑向谢寒玉,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寒玉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江潮见他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也是罕见的没有去扒开他放在谢寒玉身上的手,只是大步走向前,去看只见过一面的徒弟。
“燕鹤,不认识我了吗?”江潮看着面前这个和当时在梓城时完全不一样的小孩,一身宝蓝色的锦袍,上面还挂了一块竹纹的玉佩,面色比以前红润了不少,只是似乎比之前少了几分活气。
“怎么了,这里有人欺负你吗?”江潮摸了摸他的头,燕鹤小声道,“没有。”
“那是生师父气了?连句话也不喊?”江潮笑道,一边从袖口里掏出来一把匕首,“这是师父送你的礼物,别气了,当时离开的时候没和你说,因为太着急了,下次一定。”
却山行听到他们两个说话,撇了撇嘴,“寒玉师兄,这姓江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油嘴滑舌,惯会哄人。”
谢寒玉笑了笑,却山行和江潮之间拌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早就习惯了,只是把话题扯回来,“千山的尸体你看过了?”
“嗯,”却山行也认真道,“尸体完好,什么也看不出来啊!那发钗我也拿过来了,寒玉师兄,你看。”
果真和罗定戴的一模一样,谢寒玉又问,“这发钗能一分为二,这也只是半支,你可查过另外半支在哪里?”
“还没。”
却山行心虚的低下了头,“这两天怀仙门招了一些新弟子,我在带他们熟悉宗门的规矩,还没来得及查这些。”
“不过寒玉师兄,新来的那一批弟子里面有一个说认识你,是叶潭镇的,叫什么沈南。”
沈南!
仙君,我一个人,无父无母,是修仙的好苗子呀。
谢寒玉突然想起来在叶潭镇他遇见解袱鬼那次,落水的人便是沈南,当时他还问自己能不能也来怀仙门,原来真的来了。
“寒玉师兄,你真的认识他啊?我看他说要找您,说是有要事和你说,我又不确定,只能说让他先等等,你还没回来。”
“同心钗啊!夫妻同心,恩恩爱爱到白头啊!”春风居对面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推着一个木制的小摊,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发簪。
见谢寒玉看过来,老婆婆笑道,“公子想看看什么啊!这里有同心钗,买的人是最多的,几乎每个年轻公子都要给妻子买一支回家,象征着永结同心啊!前几天有外地的人过来,也买了好几支回去呢!”
谢寒玉拿起一支同心钗放在手里,却山行惊呼道,“哎,这不是……和千山那根一模一样吗?”
“哎呦,”老婆婆也瞧见了却山行手里那半根发钗,笑着说,“这就是我们家的,公子前几天买的吧!”
谢寒玉掏出来一包银子,放在摊子的杏红色铺面上,“这些我全要了。”
“啊,寒玉师兄,你买这么多发钗做什么?江潮的头发再多,也用不了吧!”却山行惊掉了下巴,“这,这有几十根呐。”
谢寒玉却没搭理他,江潮听见自己的名字也从远处走过来,看了那发钗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拍了拍却山行的肩膀,“山行,你先过去陪着燕鹤。”
“哦。”
却山行说完就炸了,“凭什么啊,我又不是他师父,你又缠着寒玉师兄干什么?我不陪,要陪你自己陪。”
见江潮不理自己,却山行又去看谢寒玉,却见对方仍盯着那一堆发钗看,只能讪讪的走了。
“这些发钗全都被下了摄魂术,绝对不止一个人出事。”谢寒玉心道不好,“若是那个黑衣人过来催动咒术,鹿台山就完了。”
第83章 摄魂术(一) 明朝,我只要你的逆鳞。……
江潮一听觉得不好, 这镇上都是些普通百姓,虽然怀仙门的弟子们会经常下山教他们一些护身的简单招式,可到底遇上摄魂术, 也难以逃脱。
“婆婆, 这同心钗卖了多少了,您还记得吗?”江潮去看迷蒙着雾气的街道和店铺, 心里冥冥之中总觉得那些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这怎么可能数的清呢?”老人摇了摇头,“我都卖了几十年了,别的不敢说, 反正是够整个镇上的人戴了。”
“那前几天是不是有个蒙面的男人来找你买过这发钗?”
老婆婆沉吟片刻, 道, “有一个, 他是带着一个人过来的, 用面具盖住了脸, 我就记得清楚。”
天一点点变得更加阴暗,大片大片的乌云遮住了阳光, 却山行见谢寒玉和江潮他们还在一旁和人说话, 一时片刻估计是结束不了, 便先带着燕鹤回去了。
“文师妹, 你和方一春先在这儿, 我带着他回去。”
却山行旁边站了一个穿着仿佛挂了水的竹绿色衣裳的女子,明眸善睐,手里握着一柄长剑, 上面挂了一柄红色的剑穗, 此人正是文姜朴,怀仙门的小师妹,和却山行并称两个最需要管教的人。
文姜朴眼睛盯着远处的谢寒玉和江潮, 忍不住问,“寒玉师兄怎么会突然回来了?这事情闹这么大吗?”
“嘘,”却山行示意她不要乱说话,“这里人太多了,我先带着燕鹤回去,寒玉师兄那边估计还需要你们帮忙,我一会儿就回来。”
“放心,有我文姜朴在这,肯定没人敢放肆。”女子挑了挑眉,“记得那沈南叫过来,他可是昨天在我身边念叨一整天了,说是要找寒玉师兄。”
文姜朴说完就又去看谢寒玉,旁边卖簪子的老婆婆她经常见,只是一个普通人,寒玉师兄怎么会一直都在和她说话呢?
“他当时说什么,保你不死……会救你,做局什么的,那个人带着面具,我就听不清他的声音,”老婆婆仔细回忆着那日的情景,她像往常一样推着小摊,在那棵泛青的桂花树下停下,那里有戏,所以一般都是人最多的地方,她刚到了一会儿,谁料就有两个男人走到她面前。
“这发钗多少钱?”
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男人问道,他旁边站着一个带了面具的人,老婆婆觉得稀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才道,“一两银子。”
“他毫不犹豫的就把银子给我了,其实这也没什么,一直等到了晚上,那个带面具的人又来了,买了所有的发钗,我当时还疑惑他白天怎么不买呢,就问了一句,那人没说话,但是当时风有点大,面具挂掉了一点,我就瞧见了他下巴的地方有一道很浅的疤。”
江潮听到这儿瞬间僵了一下,谢寒玉察觉出来他的异样,看过去,对方却只是摇了摇头。
天边突然刮起了风,零星的雨点已经掉了下来,砸到干燥的地面上,谢寒玉和江潮对视一眼,他抬手唤方一春和其他几个弟子过来,“寒玉师兄,有什么事吗?”
“你送这位婆婆回去,”谢寒玉低声道,“这几天派几个弟子暗中保护,姜朴,你多带些弟子下山,在镇上巡逻,再派几个人,若是遇到同样的发钗,拿银子买下去,一切保密,不要引起慌乱,我去禀告师父。”
文姜朴点头,道,“是,寒玉师兄。”
怀仙门大殿。
玉溪真人一脸严肃,和奈清闲坐在一起,听着谢寒玉汇报着山下的状况,心里也开始慌张,“镇上少说也有几千人,若是一旦发作,只依照怀仙门的弟子绝对是抵抗不了的。而且,他们是百姓,不是做了错事的妖魔。”
“师父,寒玉师兄,不好了,不好了——”
玉溪真人一下子站起来,方一春和文姜朴踉跄着跑过来,“师父,不好了,不好了,镇上突然好多人晕倒在地,我已经找医师了,可是,医师也查不出原因。”
文姜朴跑的气喘吁吁,脸色泛红,语气断断续续,“师父,千山的尸体不见了,我刚才安排人去巡逻,结果就一会儿的功夫,千山师兄的尸体就不见了。”
奈清闲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天上响了几个滚雷,倾盆大雨滂沱而至,山路瞬间变得湿滑难行,可怀仙门四周也尽是高山险峰,本就难行,又有着几千年前就设下的护宗结界,外人若是没有令牌,是万万不能进来的。
现在若是向各大世家求助,且不说这天使得路途难行,令牌数也是不够的。
“寒玉,你现在就带着弟子们下山,要快,摄魂术不知何时就会发作,密切观察情况,我马上给几位掌门传信。”
奈清闲看着外面混乱的天地,眼神幽深,他把江潮唤到一旁,低声嘱咐了几句,但自己现在没有灵力,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便只是又回到房间待着。
奈清闲站在窗边,看着一条冰蓝色的龙在空中游窜,只一会儿就再看不见了。他今天无意碰上江潮的手腕,却发现他的逆鳞居然不见了,可当然殿内人多,又事出突然,奈清闲只是拍了拍他的手。
明朝的逆鳞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龙的逆鳞有大用,是这天地间最坚硬的法器,亦是与龙联系的东西,若是谁拿到了逆鳞,施以咒术把魂魄寄到其中,再想方设法把逆鳞换到龙身上,就可以不知不觉将龙的身体据为己有。
但愿这逆鳞不会出事!
“寒玉师兄,你看,”方一春指着客栈地上一排齐刷刷瘫倒的人,“不知道怎么了,医师说了没问题的。”
江潮不动声色的走到了窗边,空中弥漫着一股他熟悉的气味,他没看其他人,径直走了出去。
外面的雨下的极大,江潮也没拿伞,黑色的衣裳被打湿贴在身上,他一直走到春风居后面的一条小巷,一道白色的闪电打在漆黑的墙面,墙旁站着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男子,依旧带着熟悉的银色面具。
“你这么早就知道了?看来以前教你的东西没白费。”
男人低笑了几声,雨水顺着他的面具滑下来,可他却是从怀里拿出来一条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的替江潮把脸上的雨水擦干。
江潮只觉得这场面极其荒堂,雨水哗啦啦的落下,将帕子和他都淋透了,可那人却依然是不慌不忙的把帕子叠整齐,江潮忍不住了,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把帕子抢过来,随手一扔,砸到地面的水洼里,溅起水花打在江潮本就湿泞的衣角。
“我等你很久了。”
男人像是哄小孩一样笑了笑,“刚给你擦了水,现在又湿了,要不要找个地方坐着好好聊一聊?”
“我不要。”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呢?”男人一把将人拽到屋檐下,雨水像是丝线一根一根的从檐上滑落,“明朝,不是说了要听师兄的话吗?”
“怎么,师兄几百年没见你,就不听了吗?”
江潮忍无可忍,一把摘下他的面具,熟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那一瞬间,即便是万千道雷声并着闪电一起从天上打下来,也难以撼动江潮片刻。
上扬的剑眉下是一双漆黑的眼睛,嘴唇下方有一道很浅的伤疤,易逢春被江潮摘下了面具,脸上飞速地闪过一丝释然,“这么久没以这副面孔示人,这一下子还真是不习惯。”
“我们明朝这些年变了不少,变得都敢和师兄对着干了。”
“为什么这么做?”江潮只是问他,“我以为你一直是那个正直善良的百重泉首徒。锁龙井那次也是你吗?”
“你不是猜到了吗?现在还来问我干什么?”易逢春不去看他,只是注视着窗外,“师兄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啊!”
“所以是你吗?”
江潮穷追不舍道,手上的青筋暴起,面前的这个人在他的记忆里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不论是小时候师父忙着到处救人,让易逢春带着自己修炼,还是长大了以后,他终于长到了幼年江潮所仰望和期许的高度,易逢春却依然事无巨细的照顾着他,后来哪怕成亲了,易逢春也还是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般。
师兄这两个字里面蕴含了太多,压的江潮喘不过气来,他不敢相信,更是不愿意去相信记忆里面那个光风霁月的师兄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杀人凶手。
他甚至依旧穿着百重泉的青色弟子服。
这一切,都让江潮记忆里的人再现又被新的形象掩盖,易逢春似是不解他的坚持,随意的点了点头,道,“是我,把你带到锁龙井的人是我,给他们下了摄魂咒的人也是我,罗定的死也是我。”
“明朝,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易逢春看着很是随意,他甚至连佩剑都没带,只是靠在窗边,任凭雨水打湿自己的发丝。
“为什么?”
江潮不愿相信,可这一切很早就告诉了他不会更改的答案,事情的一切都是因为易逢春。
“逆鳞,那就是我想要的,可是龙的逆鳞只有他痛的极致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我就只能用此法了。”
易逢春转过身,去看江潮泛红的眼睛,手指轻轻的划过他眼尾的泪,“明朝,只要你给我逆鳞,我马上就可以停止这一切。否则,半个时辰内,镇上所有的人都会接受我的命令而变成一个个傀儡,白刃里和星辰阙离这里远着呢,而且只要怀仙门的护宗结界不开,他们就是再急,也进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里面沦为乱葬场。”
“明朝,我只要你的逆鳞。”
第84章 摄魂术(二) 江潮,我死也会护着你的……
闪电像是一把刀狠狠的砍开了江潮的天, 轰隆的雷声在他耳边回响,面前的人甚至没有拿剑,就能击溃他的内心。
“明朝——”
一声低音撕开了两人之间最后一层遮羞布, 易逢春只是随意拿起桌面上的筷子, 却像两支长剑利落而干净脆,江潮的招式几乎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他教出来的, 甚至完全不需要思考就能够轻松截住江潮的下一招。
江潮是几个师弟师妹中和易逢春关系最不一样的,他自小的时候就在百重泉待着,而他们几个都是成年以后家中出了变故才来的, 师兄弟之间的感情便没有江潮那种极致亲昵的感觉。
他被养的太天真了!
甚至一度是个死心眼儿, 易逢春看着他两手空空的和自己打, 眼神里面闪过一丝情绪, 状似随意的问道, “你的剑呢?”
“丢了。”
江潮的行动着实受限, 他想要摆脱自己身体的习惯动作,可这终究是一件艰难的事, 易逢春双手摊开, 两根筷子被他一丢, 打向江潮的胸口。
江潮一脚踢向旁边的桌子, 半热的茶水顺着桌面留在地上, 筷子直冲冲的插到了桌面上,易逢春见状,反笑道, “明朝, 反应挺快,但是你的心还是太软了。”
易逢春抬脚踢碎了木桌,两个人赤手空拳的打起来, 像是在雨中厮守的困兽,拼了命的撕咬猎物,直到啃出骨血来,雨水替他们不遗余力的冲洗着一切,世间就只剩下了肆无忌惮。
易逢春的名字虽软,可性子却异常的韧,掌掌带风,狠狠劈向江潮的肩部,丝毫不留情面,勾起青筋的手腕挂着血往下流,声音狠厉,道,“痛吗?”
天上的雨似乎在诉说着一切的不甘与反抗,江潮讨厌这漫天降下来的雨,砸的他睁不开眼,发丝也混乱的贴在脸侧,狼狈不堪。
“痛了才会反抗,”易逢春看透了江潮一切的想法,他知道江潮重情,但他就是要把这团窝在一起的情狠狠打碎,踩着他的自尊让他痛,才能拿到逆鳞,“痛了才能从这不堪里面跳出去。”
江潮死死的盯着地面,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尽是决绝,易逢春这才满意了,双手握上他的脖颈,把人提起来,“现在还痛吗?”
“痛了就把逆鳞撕下来给我。”
江潮仿若被禁锢在牢笼里,他想要反抗,他必须抛弃一切的情谊,抛弃以前的自己,彻底地痛快地把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捅破,等它流出血,被雨水冲刷,再结痂,长出新的血肉,那将成为他最无坚不摧的地方。
他要反抗!他就要和师兄真正的打起来!
“你的剑都已经丢了,还会打吗?”易逢春嘲讽道,“那还是我送你的剑,你真的能大打出手吗?没了剑,你什么都不是。”
他的语气轻蔑鄙夷,像是要激怒江潮一样,“镇上的人可要发作了,只剩下半柱香的时间了,逆鳞给我,我就放过所有人,这样不好吗?”
江潮仰头看天,眼泪被逼回去,就只有雨了。
这天地间,只剩下他和易逢春,雨水会是他赢的喝彩。
江潮目光冰冷,易逢春顿了一下,顺手摘下头顶的柳树枝,只几下便将叶子拔掉,带着韧性的枝条冲着江潮甩过去。
只一刻,柳条裹挟着劲风,江潮抬起手,那只玉镯散发着光亮,转眼就在他手里变成了一柄长剑。
易逢春见他不再藏拙,轻笑了一声,剑刃锋利,剑招灵活,这剑虽然没有自己之前的剑用着好使。
“咣当——”
一声响,剑柄碰上易逢春腰间的挂坠,碎了一地,他抬眼去看对面的江潮,眼神狠厉,解下腕上的软剑,和江潮打起来。
风雨见缝插针的在两人之间搅和,易逢春本就擅长重刀,从小到大他陪着江潮练剑的时候,使的都是重刀,江潮看了他一眼,只是手腕转动,剑气就冲着易逢春过去。
这玉镯化剑,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使不得,奈清闲告诫过江潮,易逢春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他当然清楚江潮这样做灵力消耗极大,坚持不了多久,就只能速战速决,可自己用的是软剑,这便又切断了江潮熟悉他剑招的优势。
可相反的是,江潮的招式都在易逢春心里面,即便是被江潮一剑划伤了手臂,易逢春也还是自傲,随意把血擦干净,“明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世上熟悉你的人,当属师父和我。”
雨还在下,似乎永远得不到停歇。
易逢春吞咽下喉口处涌上来的血腥,继续道,“你要赢我,就必须出奇制胜,懂了吗?否则,你只会死在我的剑下。”
磅礴的雨声盖住了一切,只剩下刀光剑影,一黑一蓝两个身影让人瞧不清楚,只分辨出招招凌冽,突然间,又是一声“咣当”,有一柄剑掉在地上。
江潮面色苍白,易逢春却只是握紧了手里的软剑,道,“绝处逢生的时候,你还有剑吗?师兄教你最后一遍,龙的身体才是最好的武器。”
“明朝,把你的逆鳞交给我。我们还是师兄弟,不好吗?”
江潮咬紧了唇,被关在锁龙井里七百年消磨和隐藏起来的血气一瞬间爆发了,手腕一下打在易逢春的身上,他也不免被打的后退了好几步。
易逢春扶着旁边的树干,站稳了身子,抬眼道,“终于肯打了,可惜时间已经到了。”
“寒玉师兄,那些人醒了——”
文姜朴惊慌失措,几千个百姓像受控制一样朝着他们走过来,“摄魂术发作了。”
谢寒玉猛的向身后看去,那些人面色如常,可行动却比往常灵活了不少,方一春和文姜朴几个人已经拿出了佩剑,他看了一下,怀仙门的人加上他现在也只有百人,可对面的百姓过多,即便能打可很是艰难。
“先退后。”
谢寒玉喊道,他的话一贯是定海神针的存在,“囚灵罩带了吗?”
“寒玉师兄,这里。”方一春把囚灵罩扔向谢寒玉,囚灵罩是怀仙门的一件法器,很少使用,事到如今,也只能拼尽一切方法了。
谢寒玉默念咒语,只见一层灵力隔在他们中间,只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嘶喊声,“寒玉师兄,这可怎么办啊?镇上还有很多无辜百姓呢,他们现在缠着我们无所谓,可要是突然又听了谁的命令,转到普通人家里面就完蛋了。”
“这囚灵罩或许能支撑一段时间,姜朴,你的琴给我。”谢寒玉低声道。
“哦,”文姜朴觉得奇怪,谢寒玉很少用琴,他身上佩戴的铃铛就有清心驱邪之效,威力极大,“寒玉师兄,你要弹驱邪咒吗?”
“嗯。”
谢寒玉双手抚琴,文姜朴看向他腰间,才发现谢寒玉腰间只剩下一条红绳,铃铛再已不见踪影。
“寒玉师兄的铃铛碎了,你不知道吗?”方一春见她的目光放在那里,小声道,“师父也知道。”
“怎么会碎了?之前师父不是算过铃铛碎了就糟了吗?”文姜朴面色恐惧,当初这一句话她记得很清楚,后来哪怕是她和却山行,再怎么出格,也不敢去碰谢寒玉的铃铛。
“嘘,这谁知道呢?”方一春也是一脸唏嘘,怀仙门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谢寒玉是一定会飞升的,而且应该很快了,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任何事。
“钲——”
只听琴音轻响,那些躁动着的人群仿佛都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浑浊的眼神中也露出来一丝清明,却又很快被戾气盖过去。
“钲钲钲——”
连着几声琴音,谢寒玉冷若冰霜,灵力随着琴声泛向人群中,天地间都在回响,江潮也听见了这几声,他笑了一声,“师兄,你听,那边好着呢!有人在守着他们。”
“这雨也挡不住的。”
江潮说罢,和易逢春对视一眼,对方被他打的已经有些精疲力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里的软剑也被丢在地上,听见江琴音,道,“是那个谢寒玉?你找了个好道侣,明朝。”
“你也有个好道侣的,满杏师姐会想要看到你这样子吗?”江潮问道,想起记忆里的那个满面笑容的女子,七百年像是剪刀,把那些纯粹绞个稀巴烂。
“哈哈哈,”易逢春大笑道,他脸上的青筋暴起,仰头任凭雨水打湿自己,“她死了,她可不像你们一样,好好活着。她死了,被人杀死了。”
他像是疯了,一把拔下自己发间的发钗,划在手腕上,鲜血流出来,他苍白的脸色映衬着血,瞧着诡异又可怖,压低了声音道,“驱邪咒没用的,他们已经再一次被唤醒了。”
“钲——”
囚灵罩上面显现出无数条裂纹,变得摇摇晃晃,那些人的脸上暴起黑色的纹路,眼睛里面全是白色,张牙舞爪的朝着谢寒玉他们过来。
“寒玉师兄,囚灵罩要撑不住了。”
“拔剑——”谢寒玉收起古琴,霜寒被从剑鞘中拔出来,雪白的剑身像是阴暗天色中的一抹闪电,在囚灵罩破的那一刻,便像是游龙一样飞了出去。
只听见轰隆一声,囚灵罩裂开了。
谢寒玉身姿轻盈,霜寒化出无数剑影,只见几下,一排人已经倒下,文姜朴和方一春也紧随其后,剑和利斧砍在一起,那些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谢寒玉抓住一个人的手腕搭上去,却发现他体内有一股灵力在乱窜。
摄魂术已经把这些活生生的人炼成了没有任何生气的傀儡,谢寒玉眼底闪过一丝心痛。
整条街上的房屋紧锁,那些侥幸没有中招的人躲在屋里面,不敢出来,只是躲在厚厚的窗帘后面偶尔听见动静探出来一个脑袋。
那些死了的人尸体倒在街上,血流了一地,可人越来越多,谢寒玉一剑砍向扑过来的几个人,他身边的几个人也已经精疲力尽,怀仙门的弟子本就不多,最近招了一批新来的弟子,灵力修为更是低微,哪怕再撑一阵子,最终也只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甚至被傀儡反扑的下场。
玉溪真人听着弟子传来的消息,他又看了一眼殿上那些已经飞升了的师祖牌位,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下来。
怀仙门的护宗结界乃是万年前就留下来,若是开了,便再也无法设下,可现在情况危急……
却山行突然跑进来,“师父,星辰阙的楚夜掌门说,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
“带了多少人?”
“少说也有几千人,流乐阁离得近,已经到了,弟子已经派人去拿令牌给他们了,可……”
“山行,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撤了结界。”玉溪真人只能祈祷以后怀仙门不会出比现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可是师父,结界一开,怀仙门的气运会变的。”
“没办法了,我相信人定胜天,什么气运,大不了师父替你们扛着。”玉溪真人狠心道,转身进来殿内一个密门。
护宗结界消失的那一刻,谢寒玉感受到了,长久的安宁和平静马上就要被打破。
男人在天上看到这一幕,倏地就笑了,两手一挥,怀仙门所在的地方突然出现好几个黑色的身影,地上的那些傀儡更强了。
结界终于破了,不枉他费力布这么一场大戏。
方一春已经被人砍了好几下,半条手臂上全是血,剑刃正抵在斧头上面,他拼了命的抵抗,可对方突然增强的力量让他一连退了好几步。
“方一春——”
文姜朴从背后一把将人按住,长剑对着前面的人就砍下去,一脚踹向右侧又冲上来的几个人。
“寒玉师兄,这些傀儡为什么突然灵力大涨?”文姜朴向后转身,垂下来的发丝被砍掉一半,“你简直找死,居然敢碰老娘的头发。”
她从袖口里抽出来一条鞭子就甩了过去,可到底人多势众,谢寒玉离她很远,中间又隔着好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扑上来,文姜朴的肩膀很快就被一根锄头砍伤了。
她掏出来许多的符纸向那些人身上砸去,眼睛一下子就看见人群中多了些穿着各色弟子服的人,各大宗门来人了。
“谢寒玉,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嘛,还需要向我们青莲宗求助。”喻言高声道,话音刚落,几个傀儡就朝着他跑过来,锋利的剑尖已经在他外袍上划出来好几条口子。
谢寒玉只继续对付着面前的傀儡,没说话,喻言也不再自找没趣,撇了撇嘴,开始拔剑。
江潮这边也遇上了涌来的傀儡,只一交手,他便觉得不对,看向易逢春道,“你到底给他们下了什么咒?”
易逢春没说话,趁江潮打斗时不注意,整个人扑到他身后,摸到他手腕的那一刻,他才开始慌张,道,“你的逆鳞呢?”
“你的逆鳞呢?”
江潮一脚踢向那几个傀儡,化身为龙,转眼就飞到了谢寒玉身旁,易逢春也被他丢下去,他被面前的血迹震撼到了,于天青和关正阳也过来了,看到易逢春的那一刻,都被惊到了。
“师兄,你……你怎么在这儿?”
于天青抓住易逢春的手,却觉得异常冰凉,这根本不像是活人的手,关正阳也皱起了眉头,只是他到底不是个喜欢探究的性子,只是默默替他们挡着外面的傀儡。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谢寒玉斩钉截铁道,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江潮,对方微微摇了摇头,谢寒玉这才又看向这个和他在宗门大比的时候对视一眼的男人。
“果然和明朝是一对,聪明人。”
易逢春冷笑一声,“之前哦我的条件是逆鳞,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已经不受我控制了,摄魂术失效了。”
他随意一摆手,“不如现在杀了我吧,看着面前的一切还挺渗人的。我可不想黄泉路上一群人追着,就先走一步了。”
于天青简直不敢相信,简直是破口大骂道,“易逢春,你到底怎么了!我们百重泉的名声都被你败坏了,”他向前走了一步,易逢春却伸手把人拽过去,死死的盯着他的脸,“天青,你还是被宠得这么单纯。关正阳对你挺好的吧,要是嫌我脏了百重泉的名声,不如到星辰阙去吧,让他守着你过一辈子。”
“我生是百重泉的人,死是百重泉的鬼。”
于天青想要挣开他的手,却被死死拉住,易逢春情绪激动,道,“你最好滚到那里一辈子别回来。”
他一把推开于天青,捡起地上的剑,谢寒玉拿起霜寒,一下挑开他手里的长剑,易逢春却冲着几个人勾唇一笑,“明朝,记住我和你说过的话。”
江潮心里一慌,却见易逢春已经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尸体很快化成一滩灰,竟真的早已不是人了。
他一死,那些傀儡就都倒下了。
正在怀仙门待着的奈清闲胸口忽然跳的极快,他向天上看了一眼,好像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阴沉,正待在他身边的燕鹤被吓了一跳,只是看着他把刚才写的祈福信撕碎。
燕鹤乖巧的捡起地上的碎纸,只瞧见一个“绝”字。
奈清闲这才摸了摸他的头,温柔问道,“燕鹤,你想学剑吗?”
“想。”
稚气的声音和当年的易逢春一模一样。
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那些断肢和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经历了几乎一天一夜的厮杀,弟子们都困倦得不行,幸好怀仙门弟子少地方大,挤着倒也住下了。
江潮站在沧溟山上,身边还站着纸鹤,他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心里难受的紧。
沧溟山的雪太白了,像是丧葬时的白布。
“明朝,来,师兄给你做的剑。”“明朝,跑哪去了,给你带的糖葫芦。”“明朝,你师兄啊,明天就要成亲了。”
“明朝,你要赢我就必须出奇制胜。”“明朝,记住我和你说过的话。”
他蹲下来,双手捂住了脸,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来,砸到雪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坑。
他的师兄再也回不来了!
江潮抬眼去看天,只觉得苦涩,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易逢春养过他,护着他,却又杀了他。
谢寒玉在屋里面听到他哭出声,这沧溟山只有他们两个人,江潮的哭声只有谢寒玉能听见,也只有他知道江潮的绝望。
他缓慢走出去,走到江潮面前,同样蹲下来,江潮的眼尾很红,看着他,“阿玉,他们都说是他的错,只要他死了一切都好了。”
谢寒玉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当时易逢春死了后,周围便传出来几声闲言碎语。
“原来这么多事儿都是他干的。害死了这么多人,本来就该死,不碎尸万段真是便宜他了。”“是啊,你说这为了一己之私,杀了几千人,真是残忍。”“我就说他们百重泉没几个正常人,一个杀人不眨眼,一个做坏事被关了几百年,另一个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关正阳为什么袒护他。”
“当时我知道是他的时候,我想要杀了他的,我想要杀了他的。”江潮声音沙哑,“他一直在引导我,他是故意的。他本来就没想过活,那他又为什么控制那么多人?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那些人的灵力一下子暴涨,可当时他已经很虚弱了,这里面绝对有第二批人,阿玉,你信吗?”
江潮拽住了谢寒玉的袖口,“我知道,无论如何,这事情他是错了,难辞其咎,可暗中的人想要把这一切闹的更大。”
他盯着谢寒玉,拽着谢寒玉的手,在上面划了几笔,谢寒玉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垂眸看着那掉进雪里的红色玉坠,逐渐被埋没,彻底消失在白色的世界中。
“阿玉,其实我最初在锁龙井里面的时候,就发觉自己的逆鳞不见了。”江潮压低了声音,道,“我出来以后就一直在找,师兄这次也一直提到我的逆鳞,他在暗示我。”
谢寒玉盯着他,江潮却只是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谢寒玉的怀里,“我第一次见你,就发现我的逆鳞在你身体里面。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能猜测阿玉,你绝对和天上有关系。”
谢寒玉的指尖抚上江潮的手腕,轻轻动了一下,其实他很早就猜到了,玉溪真人说算不出他的命时,谢寒玉就知道了。
“阿玉,我和师兄打的时候,看到了有人从天上下来了,逆鳞在你身上他们发现不了,而且能保你一命,以后肯定要掀起一番风波了。”
“江潮,我死也会护着你的。”谢寒玉低声道,他抬眼去看四周漫天飞舞的雪,天这一次已经冷到了极致。
“好。”
第85章 漆灰骨(一) 我已经成亲了,而且非常……
奈清闲站在窗前, 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叹了一口气,道, “你来了。”
“师父, ”江潮看了一眼明显出现老态的人,心里那股难受更重了, “天青师兄说想要见见您。”
“我没事。”
奈清闲转过身,江潮一身素净的青色长袍,以往朝气蓬勃的面容也变得沉静起来, 他变了太多, 奈清闲甚至一瞬间有些恍惚, 仿佛看见了那个一贯端正清俊的大弟子。
他走到江潮身边, 温柔道, “你师父活了这么久, 什么事情没经历过?”
“当初百重泉被灭的时候,你师娘还有你们所有人……”他中间停顿了一下, “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
奈清闲垂眸看到江潮空荡荡的手腕, “镯子碎了, 却保你一命无碍, 足够了。把它拿来给师父, 我给你补一补。”
“补了也不是之前的了。”
江潮低声道,奈清闲眸色一沉,“这有什么, 明朝, 人要向前看。”
他走过去将窗子合上,拉着江潮走到房间的角落处,看着他压低了声音问, “明朝,你的逆鳞呢?怎么会不见了?这可是件大事。”
江潮欲言又止,对上奈清闲担忧的目光,最后只是小声道,“师父,你别担心,我有分寸的。”
奈清闲眼神忽上忽下的看了他好几眼,一脸戏谑的看着他,“这是有秘密了,连师父也不说了?”
江潮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刚要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砰砰砰——”的声音,于天青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师父,我就是象征性的让明朝帮我问问,怎么还真的不准备见我了?”于天青瞪了一眼死活赖着不走的关正阳,他和自己师门的人团聚,也不知道这个人一直缠着不走是怎么了?
自从他去白刃里找了人以后,这个人就跟看三岁孩童一样总是盯着他,于天青简直是受不了了,关正阳却仍是摆摆手,任你打骂就是不离开半步。
“是天青师兄,师父,我去开门。”
于天青说的轻松,可眼角还留着一抹红,看到奈清闲,直接笑了,一把抱住他,把江潮都挤到一旁,“师父,好久不见。”
“天青啊,”奈清闲也笑了,“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就那样呗,”于天青瞥到江潮的手腕,突然道,“师父,明朝的手腕碎了,你给他做的时候,能不能也给我做一个?”
“你不是最不喜欢这些东西吗?”
当初奈清闲做了好些个镯子,每个徒弟都有,可于天青怎么都不肯要,说是他生性活泼好动,要是不小心磕到就麻烦了。
于天青脸色僵了一下,拉着他道,“这不是改性了吗?师父可不能偏心,我要个和明朝一模一样的。”
“好好好。”
奈清闲只能答应下来,心思各异的几个人在屋里面说着家常,易逢春的死被掩盖平静的面容下,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谢寒玉正在巡视伤员,只是心里还在想着昨天江潮袖口中掉落的那枚玉坠,那是易逢春在死前握紧他的手塞给江潮的。
谢寒玉看过了,是蓝田玉,蓝口镇的玉,那这一切似乎都又成了一个谜团,他去蓝口镇是因为采玉歌,可易逢春手里有这块玉,他又是因为什么去的蓝口镇。
蓝溪河里的那条蛟龙和元空真人,以及他遇到的解袱鬼和易逢春又是什么关系?
“在下元空真人,师承百重泉易逢春。”
谢寒玉只觉得江潮那句说的在理,一切都像是在引导着他们去做什么,可到底那个人想要什么?
“谢仙君,谢仙君,我终于看到你了。”
沈南大老远的就看到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伤口都没来得及包扎,就朝谢寒玉跑过去,“谢仙君,你还记得我吗?当初在叶潭镇上的河里,遇到了解袱鬼和他那个弟子,你还救了我的。后来你说怀仙门会招新弟子,我就赶紧过来了。”
“叫我师兄就好。”
谢寒玉轻声道,沈南一听,瞬间激动的脸都红了,一度有些结巴,道,“寒,寒玉师兄,我听他们都这样叫你。我……我有个事情想和你说。”
“蓝溪河那边新来了个知县,现在采玉也有了正经规定,甚至他们还在那里立了块石碑,说要感谢寒玉师兄你的大恩大德。”
沈南有些不好意思,道,“他们听说我要来怀仙门,就嘱咐我一定要和寒玉师兄你表示感谢。”
“都是应该做的,”谢寒玉唇角勾起,道,“我知道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们蓝溪河附近曾经有过什么怪事吗?”
“有倒是有,不过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鬼。”沈南挠了挠头,道,“那人还是寒玉师兄你认识的,我听他们说,蓝口镇的那位姜婆婆,丈夫和儿子不是很早就去世了吗?可是现在她应该是受什么刺激了,整天说着什么,只要晚上一直点着灯,就能看到她丈夫和儿子的魂魄,接着三个人就在家里说说笑笑。”
人的魂魄若是死后七日内或许还能回来,可姜葵的亲人死了几十年了,早说也已经又投了其他人家,怎么会又出现呢?
除非那里有什么阵法,让他们的魂魄不入轮回。
“后来云大夫给她看了,说她可能是疯了,神志不清导致的。渐渐的大家也就没把这当回事。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人都说在晚上能看见那些死了人的魂魄,甚至还能一起吃饭。”
沈南一想起来就浑身哆嗦,“我是不相信的,可现在越传越邪乎了。”
谢寒玉意识到那里绝对不简单,他看向沈南,点点头,道,“我会去看看的。你在怀仙门有什么事情况可以和应忔说,好好修炼。”
“是!”
沈南一脸激动,目送着谢寒玉离开,周围的几个弟子觉得好笑,却也没当回事儿。
天气渐渐转凉,连着鸟雀声也少了许多,一直走到了临城,距蓝口镇还有三五日的行程,谢寒玉和江潮倒也没急着赶路,准备找个客栈歇息一日。
两人还没走到城中,只是远远的看见临城两个大字。郊外的路上尽是些枯黄的杂草,里面冒出来一簇一簇的野生酸浆果,像是晕染开的胭脂,蔫红中带着一溜黄。
“算命啊——一卦只要五十文!先到先得啊!”
江潮往声音处看去,只见一个小摊前竖着一面黑色的旗子,上面写着逆天改命几个大字,居然这么狂,他瞬间起了兴致,道,“阿玉,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摊前围了许多人,江潮拉着谢寒玉挤进去,算命先生见他看着像是富贵人家公子哥的模样,主动道,“公子,要不要算一卦啊?我们这什么都能算,姻缘,财富,命格,只有你想的,我都能算。”
“这么厉害呢!”江潮应和道,“那你给我算算姻缘吧!”
男人看着桌面摆着的一块碎银子,喜笑颜开,收了银子道,“公子一表人才,出手阔绰,可见出身名门,这姻缘自然也是极好的。我观你眉头犯桃花,最近必定是有红鸾星动,只待有缘人来相会,恩爱到白头啊!”
江潮面色僵硬的看向谢寒玉,见他眉眼弯弯,手伸到下面挠了一下谢寒玉的掌心,道,“大师看走眼了吧,我已经成亲了,而且非常恩爱。”
算命先生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尴尬的笑了一下,又道,“老夫算的自然是准的,公子这姻缘是提前到了,日后必回再经历些磨难,将这姻缘线拉回正轨。”
江潮听了简直想当场掀了他的摊子。
谢寒玉拽着他的手,江潮只能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在他心里面已经被打成江湖骗子的人。
他正想抬脚离开,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他右侧,江潮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又看了好几眼,旁边的男人注意到他的目光,笑道,“有什么事吗?”
他一转身,相貌就更清楚了。
江潮记得这张脸,在谢寒玉的梦里,他连忙拍了拍谢寒玉,对方转过来看他,问,“怎么了?”
“阿玉,他……”
江潮刚想要说,却发现谢寒玉眼中尽是陌生,他居然不认识旁边的人,可这明明是阿玉的亲生父亲,谢令。
当初在桃花面的幻境中,他还嘱托自己,谢寒玉的铃铛一定要保护好,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男人看到谢寒玉,唇角都起,面容像是和煦的风,温柔道,“这位公子看起来很是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或许是我记错了,不过也是有缘。”
只有江潮一个人憋在两个人中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男人也拿出来一两银子放在桌上,道,“麻烦给我算一卦,就算命格吧。”
算命的人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人,眼尾轻轻上扬,鼻梁高挺,浑身充满了书卷气,像是教书先生,他沉思片刻,道,“公子命格实属大富大贵之相,本该顺遂一生,可世事无常,若是不娶妻生子,或许能像老夫说的一样,可反之,便不好了。”
“你这什么算命的,哪有咒人家一辈子当个和尚的,”一个还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草鱼的大婶咒骂道,“你这人想要银子真是想疯了,人家娶妻生子再正常不过了,照你说的去做,才是倒了一辈子的霉了。”
男人一脸阴沉,反倒是被算命的公子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只是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了,谢寒玉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紧跟着追上去,问,“你……你是谁?”
“在下谢瑶。”他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裳,腰间配着一条玉带,像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
谢寒玉这才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憾意,道,“冒犯了。”
江潮听见这个名字也愣了一下,可面前的人确实和梦里的谢令长的一模一样。
“谈不上,公子是刚来这里吧,既遇见,便是缘分,可否有兴趣来舍下暂住一宿?”谢瑶对这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也是有种亲切之感。
江潮却觉得这里面似乎有问题,阿玉怎么可能不记得这张脸呢?
他走上去,搂住谢寒玉的肩,一口答应下来,“那就多谢款待了。”
一路上聊了几句,江潮才发现,不止谢寒玉不记得这张脸,甚至这位自称谢瑶的人也没有任何记忆,他是家中的独子,只不过父母走得早,现在二十三四了也没成亲。
这就更对不上了。
路过一家店铺的时候,谢瑶主动停下来,说是要再买些蜡烛回去,谢寒玉走这一路,便发现几乎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提着好几根蜡烛。
“临城的香烛生意应该很好。”
谢寒玉不经意道,谢瑶温和解释道,“我们这里有一个习俗,晚上的时候点燃一支蜡烛,便能瞧见那些死去亲眷的魂魄。所以,大家才常买些香烛,求个团聚罢了。”
居然和沈南说的一般无二。
谢寒玉仔细观察着四周,却不想谢瑶似乎看出他的顾虑,主动道,“你们没听说过吧,这是一位神仙告诉我们的。有些外地的人常说我们这里闹鬼,其实都是家眷罢了。”
谢寒玉和江潮就觉得更奇怪了,这么大的城,难道大家都已经司空见惯了吗?
“这不是很正常吗?”
谢瑶买了烛,一路拎回家,推开门,进屋,小红花和江潮就瞧见一个香炉,上面还插着未燃尽的三炷香,可令人诧异的是,上面供奉的不是什么神仙,居然是一根槐树枝。
见他们眼神被槐树枝吸引,谢瑶走过去拿帘子把它挡起来,道,“两位先坐,我去拿些酒菜。”
“阿玉,这里有股死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