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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喑山鬼(二) 江潮被挂树,寒玉来相助……

小二端坐在椅子上, 前面放着一杯还在冒着烟儿的热水,两只手抚在杯子上,指尖发白, 半个身子都还在抖。

刚才看见江潮和谢寒玉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时, 一声尖叫刚刚落下,小二几乎要倒在地上, 幸好被江潮手指一弹,椅子便滑到他身后,结果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他一个人坐在一边, 对面是两位凶神恶煞般的厉害人物。

“你们……两, 两位公子昨晚上睡的好吗?”

他抬眼小心去看这两个人,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咔嚓了, 毕竟新人在这里能待过一个晚上, 还没有受伤,绝对是个人物, 可不是他能得罪起的。

“我, 我这就去给两位上点吃的, 昨, 昨天是我怠慢了, ”他一只脚刚抬起,江潮手里的扇子就“啪”的一声摔在桌面,小二吓得一哆嗦, 道, “我,我昨晚上是坐地起价,我, 我良心被狗吃了,贪婪不堪,是个坏东西,实在是罪大恶极,那一百两,不,二百两银子,我都退给你们。”

“哎,”江潮翘着二郎腿,抬扇挡住了他面前,“坐下慢慢聊嘛!饭呢,我们刚才在外面吃过了,味道还不错。”

刚才他和谢寒玉出去,碰巧遇到了一个面摊,便随意吃了几口,金黄色的面汤配上翠绿的青菜,着实缓解了昨晚上的狼狈不堪,现在刚好有时间,能和这个小二充分聊聊。

“好,好吧。”

小二尴尬的笑了笑,像是喝了几斤黄连一样,他又去偷瞄谢寒玉,对方更是一脸冷淡,看着还没这个嬉皮笑脸的好说话,只好攥着手赔笑道,“两位公子,想,想问点什么?”

“你不是说我们如果熬过了昨晚,就把这里的真相告诉我们吗?”江潮把手臂支在桌面,两只眼睛盯着他,语调轻快,可小二觉得自己要被利箭给射穿了。

“你,你们昨天晚上也见识到了,我们这边啊,有鬼,”他小声道,“山鬼。”

江潮和谢寒玉对视一眼,昨晚上绝非可能是山鬼,莫非这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山鬼长的吓人,相貌丑陋,有八只眼睛,好多双手,他最喜欢喝人的鲜血了,尤其是没有沾染气味的血。”

连山地势复杂,重峦叠嶂,住在附近的人经常会在身上用一些香,来避免蚊虫叮咬,久而久之,这里的人身上不可避免的就带了一股草药气。

“你们刚来这里,自然没用香,身上也就没有气味,所以山鬼到了晚上就会去找你们,可谁知道你们居然没事?他一年总是要吃掉几个人的,若是没吃,恐怕到了年底就该我们受罪了。”

“如果我们没被吃,那是不是就轮到你了?”江潮笑一声,问道,看着对方瑟瑟发抖的身子,道,“所以你们这里的人都用香?还是特制的香?却又不会把它卖给来这里的客人。我说呢,这一路都没见什么卖胭脂香料的店铺。”

“我们这里又没有什么仙门世家管,只能自食其力,想出这法子勉强自保,谁都不想平白无故地就丢了性命。”

小二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圆形的盒子,放在桌面上,把它往江潮和谢寒玉这边推了推,“这就是,你们要是想用就拿去些。”

谢寒玉用手抿了一些,靠近鼻尖,一股刺鼻又浓重的气味让他忍不住皱眉,小二见状,慌忙解释道,“这香,味道重一点才好,功效大。”

“我没闻到你身上有这个气味?”

谢寒玉抬眸去看他,小二摆摆手,“这东西难制,我们也舍不得用,白天的时候就不用涂,只等了晚上再用。这盒你们就拿去,多的我还要自己用。”

“这东西既然稀少又难制,我们拿了你愿意吗?”江潮开玩笑道。

“我还有一盒,你们毕竟给了我二百两银子,我受之有愧,行了吧。”

“行,那今晚上我们就用上,只是你这房间要修修了,风一吹窗子就掉了,砸到人可不好。”

小二答应了几声,见他们没什么问的了便赶紧离开了,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

“阿玉,那你说昨晚上那个山鬼没出来会不会是他的缘故?”江潮看着那盒香,“不过那人今晚上不一定会再来,或许我们晚上可以试试?”

“先去连山,晚上或许会遇到。”

谢寒玉拿起搁在一旁的霜寒,两个人便离开了,小二听见外面没了动静,这才从里面走出来,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拿起抹布将刚才磕在桌面上撒出来的一点粉末擦干净,又将这布拿出去丢到远处。

“我说你笑什么呢?又干啥坏事了?”一位带着蓝色头巾的中年女子远远的站在楼上就看到店小二,随意问道。

“给那山鬼喂点吃的,省得来找我们。”

小二道,他刚才说的与事实恰好相反,这香不但不会驱赶山鬼,反而会吸引他们,成为山鬼的食物。

他们这里确实需要活人来喂养山鬼,以保证来年山中多结草药,好拿去赚钱,这山鬼便是他们的保护神,如果没有献祭的人,也不会闹出人命,只是在第二年收成会差许多罢了。

不过去年山鬼便没有吃到满意的食物,本就脾气暴躁,现在又过了半年,只怕会大开杀戒了。

“你拿香给他们了?”女人问,山鬼的嗅觉本就最是厉害,唯一的缺点便是他的眼晴浑浊不清,可这香会让山鬼原本模糊的眼睛变得清晰,凶性大涨。

“不给可惜了呢。”小二笑着将昨晚上掉在地上的木窗整齐的摆在一旁,这东西用来烧火最合适了,结实又是最有火力的时候,烧出来的东西格外香呢!那人自然也如此。

江潮和谢寒玉一直往南边走,连山很大,越往里面走树木便越高,被遮住的天空也便越多。

他们进来的时候时辰还早,外面的阳光洒在地上,明晃晃的,可现在才过了半个时辰,已经漆黑不见五指,江潮从地上捡了几根树枝,用石头擦了几下,勉强生起了火,和谢寒玉分别拿着。

“是绳树。”

谢寒玉一把拉过江潮,免得他被头顶处的树枝挂着,这里的树生的格外奇特,枝叶繁茂,尤其是顶部的枝一连发了好多的杈,像是一个个的天罗地网,一不留心便挂在人的衣物和发间。

“绳树遇人便会疯长,像绳子一样把人缠起来,越勒越紧,最终枝叶便会嵌进血肉里,以人为养料,直到被吸干只剩下一副骨架为止。”

谢寒玉提醒道,他和江潮这一路上已经足够小心,避免碰到任何枝杈,可绳树应该是太久没有获取养分了,对人的气味很是敏感,不停的晃动着枝叶,使劲儿往他们的脖颈处钻。

谢寒玉刚转头去避开那一枝直冲他来的叶,就又被另一枝杈给缠住了,江潮那边情况也不好,几根树枝分别缠住他的手臂,大腿和脖颈处,直接把人给吊起来,头朝下。

树枝还摆动了好几下,那盒香就掉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香粉便洒了出来,被风一吹,飘到四面八方。

绳树的枝叶一碰到人的肌肤,闻到它垂涎的血气,便立即膨大了许多,从皮上生出来许多根倒刺来,想要钻进里面。

江潮动弹不得,只觉得脖间传来一阵刺痛,他唇角动了几下,纸鹤从袖口里面飞出来,锐利的喙部朝着绳树枝刺去,从里面渗出来一滴滴黏稠腥臭的液体,滴在地上。

液体遇到松软的土,砸出来一个个坑,周围的草木便被消融,冒出来一阵黑烟。

谢寒玉抬脚将落在地上的霜寒猛得踢到空中,“唰”的一下便斩断了束缚着谢寒玉脖颈的枝杈,便又去斩其他的分枝。

霜寒的剑光闪过,那棵粗大的绳树已被斩去一半,只余下一半的根还扎在土里。

江潮干脆化作原型,一甩尾巴,缠在他周围的绳树被猛得拍在地上,他将断生拍向谢寒玉,在空中转了个圈,无数绳树的枝杈应声而断。

只是绳树难缠,断了的枝生长极快,不一会儿就又生的比以前还要长些粗些,从四面八方把两个人团团围住,牢牢地捆住了谢寒玉的腰腹,霜寒和断生也被枝叶捆住,掉在地上。

江潮也被捆住,两只龙角被紧紧绑在一起,他默念口诀,身体便一下子长大好几倍,将那绳树直接崩断。

“斩其根。”

谢寒玉喊道,江潮点点头,化作人形摘下头上的发带,飘逸柔软的发带在他手里像是软剑,他一脚将刚才的树枝踢到了那棵绳树的根部,发带在里面转动,几个石头在他手中转了几下就被丢进去。

谢寒玉用灵力震碎了余下的绳树,周围尽是一片碎枝落叶,绳树的根被砍断,火焰熊熊燃起,不一会儿就化成了灰烬,江潮和谢寒玉这才将火给灭了。

“香掉了。”江潮一摸袖口,道,“今晚上估计能看见八只眼睛的山鬼了。”

“昨晚上既然见了其他的,今晚上再见一个,也不算多。”

谢寒玉温声道,绳树把江潮的衣衫弄的乱七八糟,他自然也不能幸免,可怀仙门的人终究是有一点脸面的,谢寒玉很快便重新整理了外袍,头发也顺滑的披在身后,整个人看着既端庄又稳重。

两人正准备往前面去,突然周围都安静了,原本那些鹗乌和红尾婴勺的叫声都消失了,四周出现了一些诡异的绿色亮光。

一,二,三……八。

正好八个,江潮在心里数到,看着谢寒玉,道,“阿玉,真是太幸运了,好像真的遇到山鬼了。”

第72章 喑山鬼(三) 一把迷情香,江潮热发慌……

空气中安静极了。

那凭空冒出来的绿光忽明忽暗, 山鬼正缓慢的睁开眼睛,这连山既是她的,自然她一动, 便在这山林中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江潮和谢寒玉的衣裳都被淋湿了, 长发湿漉漉的散乱着披在身上,一股浓重的香气同时进入到两个人的鼻间。

“是那个小二给的香。”

江潮意识到什么, 嗤笑一声,“看来咱们这次是受到蒙骗了。”

只听见一声轻笑,江潮和谢寒玉头顶便出现一把纸伞, 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伞上, 声音被放大了些, 听的人耳朵难受。

两人抬头看过去, 油纸伞的柄往下, 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裳的貌美女子, 便出现在两人身旁。

一张桃花芙蓉面,显得娇俏可人, 眼尾上扬, 眉心处一点艳丽的红痣, 细白的手腕处带着一串铃铛, 铃铛是艳红色的, 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的,只是晃起来叮当作响,声音比谢寒玉腰间的铃铛要更摄人心魄。

女人一睁眼, 墨绿色的瞳孔中显现出来谢寒玉和江潮的身影, 她的手缓缓攀上谢寒玉的肩膀,轻声道,“公子, 这里阴森森的,怎么偏来了呢?万一出了什么事,人家的心可是会很痛的。”

谢寒玉避开她的触碰,霜寒被挡在面前,冷淡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姑娘难道不知道吗?”

“正是知道了,我才好心提醒,”她声音很轻,显得有几分阴柔,绳树未燃尽的根附上她裸露的白皙脚踝,女人脸色一暗,勾唇一笑,脚狠狠的踩在绳树上,只余下一堆碎了的根茎,“毕竟如果都像这东西一样,碰了不该碰的地方,或者见了不该见的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一挥手,那些茂密的树杈便一齐被震碎了,硬生生的在林间破开一条小径,“你说对吧?”

江潮突然笑了一声,“对,但是你也碰了不该碰的人。”

女人转过头,眼睛死死的瞪着江潮,“在我的地盘上,你还有胆子这样说话,不怕我一口把你给吞了吗?”

“哎呀,我这个人,平生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威胁。”江潮得意一笑,双手摊开,“你想要我的人啊,那可不成,不如我们打一架,我赢了,那人便是我的,我输了,你就主动带我们去阴岭找清到骨,怎么样?”

谢寒玉听到这话看了江潮一眼,这赌注无论如何听起来好像都是他们占了便宜呢,这样真的对吗?

“就凭你,敢跟我斗?”

女人一只手握紧了黑色的伞柄,笑道,“还真是没想到,原来他是你的人啊!不过我这个人平生就喜欢横刀夺爱,既然在我的地盘上,那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包括你也是我的。”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到底打不打?”

女人嘴角抿紧,纸伞瞬间被她扔了出去,砸向江潮的方向,从伞面处迸发出数根雨滴,像是银针般锋利。

江潮翻身去躲,几根雨丝扎到树干上,树干瞬间便四分五裂开,江潮袖口一甩,那些雨丝便反了方向,谢寒玉忙向旁边后退了几步,把剑隔空丢给江潮。

女人气炸了,伞柄便再次被甩出去,江潮十分顺手的接过谢寒玉的剑,一剑砍在中间,冲着女人嘲讽道,“就这点本事,还能独占一座山,真是天大的笑话。不如把这山让给我吧。”

“你——”

女人怒吼一声,突然从身后长出来好几只手,和那小二说的一样,除了正常的两只眼睛,她的手腕脚腕和身后又各自有一双眼睛,林中地面震动,幽绿色的光大现,“砰砰砰”的几下,树木被连根拔起,滚向江潮。

“就多长了几双眼睛而已,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江潮嘴上的功夫从来没有落下过,他猛得一甩尾巴,将那些树木卷起来丢在水里,溅起偌大的水花。

女人完整的妆容被打湿,红色的胭脂被水带的从脸上滑下来,她干脆扯断了旁边坠落的藤条,涂着大红色蔻丹的指甲在上面划动,瞬间魔音贯耳。

女人处又有声音传过来,“真当老娘没本事呢?”

一根鞭子又被甩过来,江潮正被那声音弄的心烦意乱,偏偏这鞭子跟长了魂一样,追着他到处跑,脾气上来,一尾巴甩过去,把鞭子缠过来,霜寒几下便把鞭子砍断。

“你也就武器多。”

江潮轻蔑一笑,女人怒道,“你放肆。”

八只眼睛齐齐放射出绿光,她猛得伸出手指,指甲扣上江潮的脖颈,直接划出来几道血痕,江潮反手扣住她用衣袖盖住的手腕,把人摔在地上。

“还想跟我打,真是好笑!”

江潮得意的向谢寒玉抛了个媚眼,“认输了吗?”

女人浑身都是泥巴,精美的指甲也被折弯了,银光一闪,几根长箭从她袖口里面甩出来,朝着江潮的眼睛过来。

“不讲武德。”

江潮侧过身,一只断箭正中他的肩膀,血花四溅,他在客栈才换的白衣就被血染湿了。

谢寒玉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山间突然冒出来一团雾气,遮住了江潮的眼睛,女人用手捂住了口鼻,一晃眼,竟消失了。

地上被扔了一张虎皮,上面还写着几个大字,“仙君召我,先走一步,这是迷情散,下次咱们再打。”

江潮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这迷情散也不知道吸入了多少,只是肩膀处的伤口一直在往外面渗血,他“柔弱”的靠在谢寒玉身上,低声喊痛。

谢寒玉利落的把箭拔出来,丢在地上,又从身上扯下一块干净的布料给江潮包扎,“忍着点。”

江潮耸拉着头,看起来可怜极了,道,“都怪你生的太好看了。”

谢寒玉面色平静,只是加快了动作,这一场乱斗下来,天色又暗下来,他只能先带着江潮去找个山洞歇息一晚。

江潮肩膀难受,不想走路,又化作手指般粗细缠在他晚上,脑子搭在谢寒玉凸起的那一块腕骨上,只有豆粒大小的眼眸溜溜的看着他,尾巴摸起来有些烫的。

谢寒玉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袋,江潮恹恹道,“阿玉,好热啊!”

谢寒玉的手指去摸他的尾巴,结果就被缠上了,一半尾巴坠在下面,不停的晃悠,他问,“怎么这么烫?是不是伤口发热了?”

江潮却没说话,只使劲儿的去蹭他,幸好前面有一处山洞,地势较高,挡住了下面的积水,谢寒玉走过去,生了火,用灵力设了结界,确保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这才脱了外袍垫在地上坐下来。

火苗正烧的旺,江潮就更热了,甚至外面的鳞片已经有一丝丝的卷曲,谢寒玉往后面坐了一些,低头去看那条冰蓝色浑身发热的龙,“变回来,我看看伤口。”

“不要——”

江潮哼唧唧,尾巴一直在晃,谢寒玉的一根手指都被他缠的热了

那龙便又自觉的脱离,去换另一根手指,最后两只手都被它给缠了个遍。

“我热,好烫——”

江潮最后没法子了,直接挂在谢寒玉的腕部,脑袋和尾巴都悬在半空,眼神已经有些迷离,谢寒玉没办法,只能捡了一片粗厚的叶子去给他扇风,换了个话术,哄道,“变回来,我想亲你。”

江潮的身子更热了!

只是龙磨蹭了好几下,谢寒玉也没看见任何动静,轻声问,“怎么了?”

“变不回来了。”江潮的神志已经不清了,谢寒玉怀疑可能是刚才那一把迷情香的缘故,毕竟当时江潮正好站在那山鬼的面前,深深吸了一口。

谢寒玉叹了一口气,把他搁在地面的岩石上,道,“这里凉,我冷,所以你自己睡吧。”

迷情香应该也没什么吧!一个晚上而已,成功把自己说服,并且已经心安理得了的谢寒玉往火堆旁移了一点,又用一根木枝往火堆了扒拉了几下,火苗便“剥哩剥哩”的往上钻。

这山洞不大,谢寒玉安静坐下来,才发现上面居然刻着许多字。他站起身凑近了去看,可这字与他们常用的不同,更像是几百年前的字迹,他居然没看懂。

谢寒玉又走回去,把江潮拎起来,对方垂头丧气的看着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谢寒玉莫名感觉脸有点发烫,这种逼着一个难受至极的人去认字的行为,好像确实是自己的错。

他轻咳了一声,强行压下来内心的羞涩,问道,“这是什么字,你认识吗?”

江潮眯着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又变回了人形,脖颈,耳后,眼尾处都已经被泛上来的血色染红,眼睛溜溜的转动,看了一眼墙面,便又抱紧了谢寒玉,道,“认识。”

“是什么?”谢寒玉摸到他手臂上一层薄汗,刚想要给他擦干净,结果就被人抬起下巴,亲了上去。

果然很热!

谢寒玉一碰到江潮的唇,心里便浮现出这个念头,他还是低估了迷情香的功效,江潮能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不要分心。”

江潮的手环上谢寒玉的腰,一手去扯他腰间的扣子,低声问,“阿玉,还冷吗?我给你暖暖。”

谢寒玉抬头望着灰色的石壁,只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荒唐了,他好像在云里走了一遭,遇上了暴雨,浑身被打湿,衣裳便紧贴着身体。

一旁的火苗早早的就燃尽了,中途被江潮又加了几根木头,火光映在刻着字的石壁上,投出很大的影子来,可他被迫一直晃动个不停,根本瞧不清楚。

第73章 喑山鬼(四) 当众恩爱,引人现身……

第二天一早, 有几缕微弱的阳光透过山洞,照在已经彻底燃尽的木柴上,只余下一堆灰烬。

谢寒玉恍惚着睁开了眼睛, 看了一眼还在睡的江潮, 才意识到已经天亮了,石壁上模糊了一晚上的字迹, 在这一刻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谢寒玉叹了一口气,对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内心觉得自己应该也有一丢丢的责任, 一早上洞里面还带着凉意, 外面偶然有几只飞鸟的声音传来, 他又想起了昨天的山鬼。

当时山鬼说有主人唤她, 便先离开。山鬼居然也有主人, 可这连山四处皆是草木山石, 除了那天晚上客栈中见到的仙,莫非这里面还有其他的精怪?

可什么样的精怪能驱使的动山鬼呢?可如果还是那天的仙, 谢寒玉倒还是觉得奇怪, 为何他们会混在一起?

“阿玉, ”江潮动了一下, 手臂攀上谢寒玉的肩膀, 道,“怎么醒的这么早?”

“快些找到清到骨,我总觉得这连山不简单。”谢寒玉抛下脑中的思绪, 又去看那石壁上的字迹, 他拍了一下江潮,问,“所以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江潮走过去, 石壁很大,上面却只刻了两行半掌大小的字,弯曲而圆润的笔画,与现在方正的字体差别极大。

“连山望南重叠嶂,唯新雨后现神药。”

江潮念道,其实他们也不知道清到骨究竟长什么模样,只是听奈清闲说过这药极其珍贵,而且很是难寻,若非有机缘,便只有这连山的主人或许能寻到一二。

“连山望南……”江潮重复道,和谢寒玉对上眼神,“阿玉,这神药或许就是清到骨,要不我们往南面走?”

“嗯,去试一试。”

两人这就出发,昨晚上恰逢那山鬼和江潮打时震怒,树木倒了一地,路上便更加难走,一不留神便是被折断又沾了些许泥泞的枝杈。

碍于这种情况,江潮抛弃了他仙风道骨的宽袖长袍,换了一身灰色的窄袖衣衫,整个人看着多了几分干脆利落,且又添了几分侠气,谢寒玉不由多看了几眼。

“都怪这破地方,不能御剑,又不能上去飞的。”江潮抱怨道,连山上空都是一些有毒的瘴气,这里的鸟雀也都飞的极低,一抬眼便能瞧见好些鹗乌正站在枝头鸣叫。

前面是一条小溪,清澈见底,在黑浊阴暗的林中很是罕见,谢寒玉往里面看去,并没有鱼,只有几个石子沉在水底,江潮忍不住快走几步,站在他身侧,两个人的衣衫在水中映在一起,分外融洽。

那个山鬼算什么?居然还要来跟他抢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江潮撇了撇嘴,跟着谢寒玉继续走,中途实在是无聊,他便偷瞄向谢寒玉,估摸着谢寒玉应该是容许的态度,便又化作原型,缠在谢寒玉的手腕上。

他身上的毒还没解,长时间维持人形反而会消耗灵力,江潮便心安理得的挂在上面。

这个角度,他能瞧清楚谢寒玉的脸,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是最吸引江潮的,尤其是某些时候,他的动作狠了,谢寒玉的眼角便会不自觉的挂上泪痕,微微泛红,与往日清冷自持的模样大相径庭,反而更能勾起人的欲望。

谢寒玉注意到他的眸光,低头摸了摸江潮的脑袋,温柔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江潮不由的晃了晃尾巴,“你长得好看。”

这话昨天谢寒玉已经听过好多次了,而且还为此付出了一整晚水深火热的代价,他只记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是晃动的,而眼前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在自己耳边重复着这一句话,甚至还恶劣的加快了动作。

当今天再次听到时,谢寒玉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天,太阳虽然被树木遮住了一部分,显得很暗,可到底是白天,这给了他一点底气,估摸着应该是不会再出现像昨天晚上一样的“意外”了。

再前面是一道瀑布,直直的从天上落下来,水声很大,远远的谢寒玉便听见了。周围尽是些树木和晃动的藤蔓,旁边有一块立着的石头,上面的字体和山洞里面的一模一样。

谢寒玉戳了一下江潮的脑袋,对方因为太过舒服,已经缠在他的腕上睡着了,问道,“起来看看这是什么?”

“阴岭。”

江潮眯着眼睛,突然有了精神,从谢寒玉的手腕上跳下来,“阿玉,看来那山洞上说的神药果然是清到骨,我们到阴岭了。”

“唯新雨后现神药,”谢寒玉念道,“昨晚上山鬼出现的时候,确是下了一场雨,我们去找找。”

瀑布的水溅到一旁的山石上,道路便很是湿滑,江潮和谢寒玉便分工,一人在地上寻找,一人干脆入水里寻找。

刚才一路上,谢寒玉还看到许多草木,可谁知道自从过了阴岭那道界以后,处处是嶙峋的山石,却不见夹在缝中的草。

江潮到了水下,又冰又凉,几乎不见什么活着的东西,只有瀑布的水一遍遍的冲下来,冲的石头倒是格外干净。

他探出头,和谢寒玉道,“既是新雨后,要不再把那山鬼喊出来打一场,让她下点雨,或许清到骨就出来了?”

谢寒玉对上江潮认真的面孔,他觉着这法子似乎有些荒谬,可又有些道理,如果昨天晚上因为那场雨生了许多的清到骨,一早上又没了,也是正常。

“怎么喊她出来?”

听着他说话,江潮突然便笑了,一头又扎进水里,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冒出来,轻声问道,“阿玉,那山鬼喜欢你,如果她出来了,我们俩再打一场,你会心疼我吗?”

谢寒玉差点一个脚滑,跌进水里。他低下头,这话让平时冷静的仙门弟子难以应对。

江潮直接抬手按住他的背,让人到了一个合适的高度,他凑上去,嘴唇贴在谢寒玉耳边,“阿玉,你说这样,她会因为嫉妒然后出来吗?”

谢寒玉脸发烫,这些事情把他内心的一丁点规矩和自持给狠狠敲碎了,他的身体非常自觉的去配合江潮,却又把那点羞涩留给了自己。

还好周围没有人!甚至没有鸟雀!

谢寒玉是这样想的,可江潮也太大胆了,这样真的能把山鬼骗出来吗?他到底是想亲还是想摸?为什么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这样是不是会不太好,可是江潮的手臂就放在那里,他挣脱不开!

谢寒玉也不知道自己胡思乱想了一些什么东西,只是最后好像也没如愿,山鬼并没有看见他被江潮亲,也没看见江潮一些其他不规矩的动作。

谢寒玉坐在一块石头上,手指抚上自己有些红肿发烫的唇,觉得江潮刚才亲的太过分了,若是想让山鬼出来,似乎用不着这样,这样看来,某人好像是蓄谋已久了。

江潮被谢寒玉察觉到内心真正的想法,对着他赔笑道,“阿玉,或许山鬼还在睡。”

他才不会告诉谢寒玉其实自己偷摸设下了结界,谢寒玉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江潮怎么会舍得让别人看到他亲谢寒玉的模样,哪怕是瞎子也不行。

谢寒玉瞪了他一眼,江潮又慌忙道,“但我还有一个法子,阿玉,你似乎忘记了什么?”

江潮忽然腾空而起,一条冰蓝色的龙出现在空中,漂亮的尾巴猛得一甩,几下便冲入云霄,不一会儿,乌云滚滚,噼里啪啦的便下起了雨。

谢寒玉看着那层层叠叠的云中一条龙的身影若隐若现,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雨便停了,江潮从天上下来,得意的向谢寒玉看去。

“阿玉,不需要山鬼,我也能让这地方下雨。”

只是某人似乎高兴过了头,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暴露了,他只听见一声淡淡的问候,“上面尽是瘴气,你灵力还未恢复,不会出事吗?”

谢寒玉到底心软,江潮主动下了台阶,拉住谢寒玉的袖口,道,“头晕,难受。”

雨刚结束,谢寒玉看着他还是消了气,拉着人坐在水边的石头上,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果真和那石壁上写的一样,水里居然生出来一条鹅黄色的杆茎,清淡的气味瞬时铺满整个水面。

杆茎很细,只有一指粗,江潮正看的仔细,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笑声,女人尖利的声音道,“没想到你们倒真找到了清到骨?”

又是山鬼!

谢寒玉看着她,一身黑色的衣裳,头发也乖顺的梳成辫子披在身后,过了一晚,变化好像有点大啊!

“昨天那场还没结束,有胆子就继续,不然今天你们谁都别想拿到这东西。”女人手一伸,清到骨的根茎便折了,转眼被她拿到手里,炫耀一般看向江潮和谢寒玉,“你们两个一起,打不打?”

江潮慢悠悠的走到谢寒玉身边,声音轻蔑,“打不打能如何?他是我的。”

女人甩手拿出来一把重刀,“老娘不稀罕,这是斩骨刀,我看你们今天怎么躲得了?”

说罢一道金光乍现,斩骨刀便朝着江潮和谢寒玉砍去,只过了一夜,山鬼的力量却提升了不少,波动的灵力飘向四面八方,水花四溅,刚才清到骨被斩断的地方处正缓缓向外面散着一股浓郁的清香气。

世上人皆知清到骨用药治病救人乃是一绝,可若不是连根拔起,散发的味道反而会使人神志不清,严重者意识混乱,走火入魔。

沉重的斩骨刀落下来,带着血红色的光,谢寒玉反手抽出霜寒,一刀一剑相碰,巨大的冲击力让几个人都不由向后退了好几步。

站在云上的仙瞧见下面一片狼藉,挥动着袖口,斩骨刀便又一次挥过来,将挡在面前的山石砍的粉碎,冲着两人而来,这一波的灵力过于强悍,谢寒玉和江潮直接被撞到水里,霜寒也“哗啦”一声掉下去。

清到骨的气味便更近了,甚至已经有些刺鼻,谢寒玉觉得眼前漆黑一片,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他,身后不断冲击的水流让他站不稳,一次又一次的几乎要顺着水流划走,却又被拽回来。

“阿玉,醒醒。”江潮抱着人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刚才那山鬼穷追不舍,他只能带着谢寒玉从水里跑出来,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哪里,只是似乎遇上了过节的日子,到处都是拿着香烛赶路的人。

谢寒玉一直不醒,江潮只能仔细的给他擦干了头发,又找了几件衣裳盖上,正低头去看谢寒玉的脸,突然发现他腰间的铃铛裂了一个口子。

第74章 锁龙井(一) 我必须马上找到江潮。……

这铃铛是他特意找的千年寒冰制成的, 而且跟了谢寒玉那么久,怎么会突然就碎了?

江潮觉得情况不好,可谢寒玉现在迟迟不醒, 定是又出了问题, 他将谢寒玉摆正,靠在自己身上, 开始给他输送灵力。

江潮能明显感觉到谢寒玉体内的逆鳞并没有动静,所以体内的伤应该不重,可为什么会一直不醒呢?

他看着谢寒玉苍白的脸, 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摘了清到骨便离开, 或许山鬼也不会出现了。那柄斩骨刀看着并非人间的武器, 其威力之强, 让他想到了百重泉被灭的那天。

只是那个时候的来人用的不是刀, 而是剑, 一柄长剑,剑身是透光的白, 几乎与雪融为一色, 后来沾了血便显得艳丽无比, 吧嗒吧嗒的往下滴着血。

江潮晃了晃脑袋, 想要把那段记忆甩出去, 可他控住不住自己,脑袋不住的疼,这几百年的记忆混在一起, 幼时在后山的嬉闹, 前几日的芦苇,昨日那晃动着的石壁,似乎都被搅在了一起。

面前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曾经他看过, 接触过的东西,江潮的脑中似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喊他去睡,喊他不要再守着人间。

绝对是和山鬼的那一架出了问题!

江潮意识到,谢寒玉一直昏睡不醒,而他的记忆混乱成这般,必然与她脱不了干系。

江潮强忍着疼痛,狠狠咬在自己的手腕上,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只一墙之隔,外面便是匆忙赶路的行人,这里太乱了,他绝对不能和谢寒玉一起昏迷在此地。

“哎,今儿听说王家那小子成亲啊?还请了戏班子呢?”女人提着菜篮和人说笑,一边往这边走,“可不是吗?走,要不要一起去观礼?我最喜欢听戏了,好像请的人还挺出名的,我之前在柳眠镇听过他的戏,唱的可好了。”

“行,我先把东西放回去。”

江潮整颗心都提起来了,他现在整个人灵力不稳,再加上意识混乱,已经维持不住基本的人形了,半条尾巴从衣裳下摆露出来,若是那人突然进来,绝对会被吓一跳,阿玉还没醒,到时候可就遭了。

可他的脑袋太沉,似乎有无数声低音在江潮耳边回响,最终坚持不住也昏了过去。

女人边说边开锁,朱红色的大门刚被打开了个缝,突然一个人跑过来拍她的肩膀,“文家嫂子,怎么不去听戏?”

“这不等着把东西放屋里面就走。”

“快些吧,就放这儿好了,不会丢的,一会儿晚了可就没位置了。我特意找人帮忙留意着,走了走了。”那人催的厉害,女人也只好把东西一放,门就拉上了,匆匆忙忙跟着他离开。

“哼——”

一个蒙面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院中,看着即便晕倒了也不忘放开谢寒玉手的江潮,轻蔑一笑,一脚踢在那长长的尾巴上,面露嫌弃,手指一抬,江潮到了他身边,他看都没看一旁的谢寒玉,抓起人便离开了。

谢寒玉的指尖动了动,身边的铃铛开始不停的晃动。

王家后院,尽是一些穿戴整齐正要上场唱戏的人。于天青正坐在镜子前,他的眼尾处涂了很厚的胭脂,看上去格外招人,今日他扮的是旦角,绛红色的戏服宽大而厚重。

“椿龄,到你上场了。”

于天青听见班主在喊他,便应了一声,“来了。”

今日这一场戏很简单,再加上是成亲的喜庆日子,主家给的银两多,班主也欢喜,唱完后便主动给他们放了半天假,许他们去逛逛这镇上。

“椿龄哥哥,你要出去吗?”和他一起搭戏的小孩问道,大概有七八岁的模样,是班主的长孙,自小就生活在这儿上台表演,只是今天被班主拉着去吃酒,硬要他帮忙带串糖葫芦回来。

于天青笑着答应了,他换了一身灰色的常服,便走出去,一直到闹市中找到卖糖葫芦的,带了一串,这才安心继续逛下去。

他突然听见一阵铃铛的响声,一时间此地还有着强烈的灵力波动,于天青甚至察觉到江潮的气息。

莫非江潮受伤了?

他加快了步伐,一直到巷子尽头的一处院落前,那铃声便更加清晰了,灵力也在这里最为浓郁,只是大门紧锁,于天青看了看四周,庆幸今天王家的喜宴,大家都过去了,现在这里没人,他便翻墙进去了。

一身月牙白衣裳的男子正躺在槐花树下,面色苍白,身边掉落着一个破碎了的铃铛,可他却没看见江潮的身影。

于天青走近了些,面前的人相貌俊秀,绝非常人,而且他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

他伸手去探谢寒玉的鼻息,才发现这人是中了清到骨的毒,神志不清,估计一时半刻是醒不了的,于天青刚想要起身不去管这些闲事,却瞧见一片冰蓝色的鳞片落在这男子的身旁。

这是小师弟身上的鳞片!

于天青慌忙站起身,可这院落里也没有任何结界,他确实是感受到一抹江潮的灵力气息,可在这里面居然还有一股力量,强大到他不敢窥视。

看来这人着实和小师弟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于天青大发慈悲的把人扛在身上,又利落的翻过墙,把人带回戏班。他是一个人住的,平日里大家都知道他喜欢清静,无论去哪里,总是喜欢把角落的房间留给自己,这也方便了于天青把人带回去。

一直把人放在床上,于天青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探了探谢寒玉的脉,幸好清到骨不多,可能再昏迷个几日就好了。

他走到桌子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过既然小师弟的龙鳞会落在那里,那他人肯定也在附近,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自己上次没有和小师弟相认,这次他要是再问起来,于天青突然开始思考自己要如何回答。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百重泉被灭的那天,他记得自己明明被人刺了一剑,后来倒在血泊中,为何醒来时却是在山中的草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于天青后来走到溪边才发现自己的相貌身形都变了,灵力也被封了,他便只能待在戏班子混口饭吃,班主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唤椿龄,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于天青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啪啪啪”的敲门声,“椿龄哥哥,你在屋里吗?”

是班主的小孙子。

于天青拿起糖葫芦开了门递给他,结果小孩非要往里面闯,于天青没办法,硬是被人挤进来,“哎,椿龄哥哥,你这里怎么躺了个人啊?”

于天青尴尬的挠了挠鼻子,“呃,我刚才出去偶然碰到的,见他躺在地上孤苦伶仃的,也没个地方睡,就把人带回来了,积点德嘛。”

“哦,我知道了,”小孩凑近了去看谢寒玉,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艳,道,“我知道了,你是看他生的好看,想把人带回来当童养媳对不对?”

“噗——”

于天青一口茶水喷出来,慌忙摆了摆手,“你,你可别乱说。我可没这想法,就只是见他可怜罢了。”

“嘿嘿嘿,你可别骗我。”小孩咬了一口糖葫芦,道,“我还听我祖父说,最近戏班子新来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要让她给我当童养媳呢!我可不愿意。”

于天青对他没有办法,虽然自己经常哄小时候的江潮,可到底跟面前的人不一样,只能坐在那里机械的点着头。

谢寒玉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好像是无数根丝线在朝着四面八方撕扯,他的手下意识的触碰那熟悉的体温,可找了许久,却依旧摸不到人。

“江潮——”

谢寒玉从梦中醒来,便朝旁边看去,只瞧见空空的被褥,眼前是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面挂着许多繁复的各色戏服,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男子正张大嘴巴看着自己。

江潮不在他身边。

谢寒玉的手抓紧了底下的被褥,他认出来了面前的人,他见过这人两次,一次是在柳眠镇上江潮拉着他去笛倚楼听戏的时候,第二次便是在鬼灯造的梦中。

“你认识我?”于天青对上谢寒玉的目光,主动问道。

“于天青,江潮在哪儿?”谢寒玉直接问道,他抓住了旁边的霜寒,那是一个防备的姿势,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我也不知道。我看见你的时候,旁边就只有这个了。”于天青把那片龙鳞丢给谢寒玉,“还有你的铃铛,碎了,在桌子上面放着。”

屋内沉默了许久,谢寒玉才道,“多谢。”

“不用谢我,你既然知道我是于天青,是江潮告诉你的吗?”

“猜的。”

谢寒玉从床上下来,却发现自己浑身发软,灵力也没恢复,于天青看出来他的困惑,主动解释道,“你中了清到骨的毒,虽然分量少,但入了骨血,要恢复如初还要几天,这段时间就先在我这里歇息吧!”

“我昏迷了几天?”

“两天。”于天青叹了一口气,幸好王府的老夫人觉得他们唱的好,想要多听几天,这才把人留了下来,不然他现在没了灵力还要带着一个伤员四处奔波,这可是要了他命了。

谢寒玉盘算着日子,梓城他们当误了两日,从梓城到连山费了七日,他们又在连山中耽搁三日,再算上昏迷的两日,已经足足过去了十四日,江潮和却山行身上的毒顶多再撑十六日。

可他还没有拿到清到骨!而且江潮现在不知所踪,谢寒玉抬眼看向于天青,“我必须马上找到江潮,他坚持不了不久了。”

第75章 锁龙井(二) 要么现在弄死我,要么就……

洪城万寿山。

这里格外的冷, 几乎到了令人颤抖的地步,周围是大片大片的冷杉,鲜少会有人来此打猎或者采些野菜, 草药什么的糊弄日子。

万寿山的中央有一处井, 名唤锁龙井,世人皆知里面关了为非作歹的妖怪, 却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坏事才落得如此下场。

可人们心中大多恐惧,不敢靠的近了,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没命了, 便只是远远的在洪城外围住着, 根本不敢往里面去。

“不是说这妖怪逃了吗?”罗定小声跟媳妇说话, “去年好像就闹出一场大动静, 这几个月如此安静,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往城里面了?”

“你真是胆子大, 那妖怪怎么能说逃就逃呢?谁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假的,那我们可不就没命了。”女人愤怒道, 瞪了男人一眼, 夹了一块藕放进碗里。

“这不是恒儿马上要娶亲了, 咱们家穷, 孩子又多, 就这三间屋子肯定住不下,我是想着,要是没事儿, 咱就搬到里面去。”罗定赔笑道, 他又看了身边的四个孩子,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老大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了,老二也二十了, 该成亲的马上就要成亲了,他只能拼命想办法。

女人一听倒也忧愁起来,小心的打量了他一眼,看着面前的饭菜,也瞬间没有了胃口,“我听隔壁家说,有几个仙门弟子来看过,里面应该是真的没有妖怪了,不过你说这妖怪有没有可能再回来呢?”

“你这是什么话!谁好端端出去了还回来,我一会儿吃过饭就去看看。”罗定下定了决心,三下五除二的把饭扒拉完,拿着一把锄子便离开了。

锁龙井很好认,周围有一条小溪,旁边立了一个石壁,罗定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走到井口,伸着头往里面看。

黑漆漆的一片,他什么都瞧不清楚,只听见里面传来呼呼的风声,罗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把手伸进井里,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弹开了。

“砰——”

罗定摔倒在地上,他吓得站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爬到井口处去看,井口周围是八根锁链,他仔细的攀在东南角的一根上,铁链冰凉而粗大,罗定才敢睁大了双眼。

井壁处像是刻着什么字,罗定不敢凑的太近,可还是瞧见了那红色的符文,心都跳的快了许多,他突然听到一阵声音,罗定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是从井里面传来的。

“阿玉——”“师父,我疼——”

井里面有声音!那妖怪居然还在里面,罗定吓得连忙向外面跑,可突然一下风变得大了许多,他看见一个黑衣人向自己走过来,笑道,“你是想要去陪他吗?”

“啊,不要,不要,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错了,我不该来这里的,不要啊——”

幽深而光滑的井壁,他根本不可能出去的,罗定拼了命的想要跑,却发现根本动不得,只能看着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井底,江潮头发散乱的躺在地上,那身灰色的窄袖外衣上沾满了血,面色苍白,嘴巴干裂的破了好几个口子,他维持不了人形,尾巴软趴趴的被铁链绑起来,一根黑色的长钉在尾巴尖处钉出一个很深的痕迹。

他根本动弹不得,上半身也被铁链固定起来,艰难的靠在井壁,在前面有一处一指宽的缝隙,风便能从里面透进来。

罗定缩在角落里,不敢去看那声名狼藉的妖怪,可他一见这妖怪眉清目秀,看着和自己孩子差不多的年龄,内心深处那一抹恻隐之心便被勾出来了。

他一步一步小心爬到江潮身边,这井中的地方本就不大,那妖怪的尾巴又占了近乎过半的位置,只两三步,罗定便碰到了那一根根冰冷的铁链。

他试探着把手伸到江潮额头上,身子颤抖的厉害,不敢碰到妖怪的躯体儿,只是触手的滚烫罗定立刻便把手缩了回去,太烫了,这已经不是常人了。

江潮缓慢的睁开眼,眼神中透出血丝来,紧紧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声音沙哑,道,“你是谁?”

“我,我,我……”罗定慌张往后退,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腿,“你什么时候醒的?”

江潮其实一直都是清醒着的,自从那天他被人带到锁龙井以后,不知道他给自己下了什么药,江潮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可那些混乱的记忆又疯了一般的在他面前重现。

江潮从头到尾都在疼,有的时候他痛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可那人也没出现过,他讨厌黑暗,可那一块缝隙透过来的却只有风。

他担心谢寒玉,当时的阿玉还昏迷不醒,若是那家人突然进来,又会怎么样呢?江潮费尽了气力去唤身上的纸鹤,可到底失了灵力,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去看头顶的一方天。

“你是谁?”江潮又一次重复着这个问题,面前的男人他从没见过,罗定只能低声道,“我是在洪城外边住的,突然就到了这里。你,怎么样了?”

“死不了。”

江潮忍痛道,“这铁链是专门来绑我的,设了禁制,我碰不得,你来试试,或许能爬出去。”

罗定眼中过一丝惊喜,这铁链连在江潮身上,一直到外面的井口,他手脚并用攀在铁链上,看着奄奄一息的龙,心里生出些同情,不过又很快被压了下去,不过是罪恶多端的妖罢了,自己若是相信他,指不定就完了。

江潮冷笑一声,他实在是太虚弱了,甚至连气都提不起来,声音气若游丝,道,“试不试随你。”

罗定还是小声道了句,“多谢。”

他开始顺着铁链向上爬,只是铁链太滑,他又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平时也只上山砍柴,或是种地,对这却是根本没有办法。

他只攀上一小段距离,便又摔了下来,罗定心灰意冷,却不想那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他带着一个白色的面具,看着将头扭过去的江潮,忽然就笑了,“明朝,不愿意看到我吗?”

“你既戴着面具,又知道我是谁,必然是熟悉的人,不敢让我瞧见你的真颜,却又在此假惺惺的询问我是否愿意,当真是可笑。”

江潮说完便一连咳了好几声,血顺着嘴角留下来,将那身灰色的衣衫染的更深了,男人见状也不闹,只是蹲下来,从袖口处拿出来一条帕子,慢条斯理的给江潮擦干净嘴角的血迹。

江潮把头扭开,不去看他,道,“滚。”

“怎么脾气还是这么不好?”男人轻笑了一声,沾了血的帕子被他随意丢在地上,他一脚踢开江潮的尾巴,手指抬起江潮的脸,缓慢道,“乖乖待在锁龙井里不好吗?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这可是云外雪的那位神仙特意为你设下的,可不能辜负了他的好意。”

“我呸——,狗东西,你又算是什么玩意儿?”江潮恶狠狠道,一口血吐在男人身上,“戴着面具说话,贯会装神弄鬼。连个结界都设不好,还要拿其他人的,怎么,说都不让说一声吗?好笑!”

“你现在嘴还是这么硬。”

男人狠狠踩在江潮的尾巴上,他看着上面的鳞片逐渐扭曲变形,江潮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冒出来密密麻麻的汗珠,男人用手指了指躲在角落的罗定,道,“你过来。”

“咱们两个的事,你掺和他干什么?”

江潮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男人却摇了摇头,“自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看似桀骜不驯,其实心肠最软了,对于这些蝼蚁,恨不得捧在手心,根本不舍得伤害任何人。”

罗定被他塞了一把刀,宽大而厚重,上面刻了奇怪的纹路,男人笑着对他说,“要不要试试?你平时不是喜欢砍柴吗?其实都是一样的。”

罗定一个手腕不稳,刀直接掉在地上,“我,我,我不敢,我不敢,我不敢。”

“很简单的,”男人笑道,手指抚上江潮被铁链绑住的尾巴,“这里不会受太严重的伤,只需要你轻轻砍下去,我便放你回去,如何?”

江潮闭上了双眼,罗定却依旧颤抖着,不敢动作,“不,不不,我不要啊,我不敢的,我不敢。”

“没用的废物!看着我,”男人手指动了一下,罗定不得不抬起头,看着他轻轻松松握起那把刀,对着便砍了下去。

谁料他预想的情景并没有出现,铁链发出一道银光,男人被弹了出去,重刀也“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江潮此刻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幕,笑了,“要不你再回去和那仙君商量商量?看看我这个杀不死的,到底该如何是好。不过你这次没弄死我,下次可就该我了。”

“所以,要么现在弄死我,要么就乖乖等死。”

男人拂袖离开,江潮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声,他在锁龙井的几百年不是白待的,纵使自己现在出不去,他也能反客为主。

“你过来,我送你出去。你帮我去找一个人。”江潮看向罗定,那人点点头,“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