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2 / 2)

好在沈月卿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两人照常吃了饭,顾骄催沈月卿快去搞事业,毕竟沈月卿告诉过他,这次来古武星还有个扩大商业版图的目的。

“月卿你快去谈生意吧,等你在这边做大做强,说不定还能跟我妈妈成为合作伙伴,她挣钱可厉害了。”

沈月卿笑着应下,还真去了,不过他去的不是什么金融中心,而是费云函的地质考察点,提出要和对方一起去医院送疗愈仪。

“作为一名商人,我非常希望能借这次机会向顾家推广自己的产品,毕竟至今为止,古武星在精神力治疗方面尚有巨大的开拓空间,费先生认为呢?”

费云函深有同感,如果精神力治疗能在古武星得到广泛利用,先不论医疗价值,他在其中作为牵线人,也能得到不错的经济收入,刚好最近有点经费不足,这下问题就解决了!

他当即答应下来,沈月卿又说:“不过,这件事情希望费先生能暂时对骄骄保密,等时机成熟我会亲自告诉他。”

这算不上什么大事,费云函点点头,也答应了。

两人一同前往圣林医院,因为提前知会过的缘故,顾先生早早地守在门口迎接,费云函将深陷脑死亡的顾念安从昏迷中唤醒,称得上整个顾家的恩人,非常受他们的尊敬。

见到沈月卿,顾先生一顿,“这位是?”

费云函:“这位是沈月卿沈先生,是我的同乡。实不相瞒,这次的精神力疗愈头盔,就是他从主星上带来的。”

顾先生恍然,感激地同沈月卿握手道谢。

沈月卿表现得平易近人,亲和力十足,看上去真像个温润从容的儒商。顾先生看在眼里,几句客套话下来,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思量。

这人年纪轻轻,气度却不凡,隐隐带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想必在主星的地位不低,是名副其实的后起之秀,未来可期,值得结交。

进入病房,他将沈月卿介绍给顾夫人和顾念安,客套话说完,沈月卿拿出疗愈仪,简单向夫妇俩介绍用法,说完就让顾念安戴上试了试。

第一次疗愈过程持续了十五分钟,结束之后,顾念安摘下头盔,感觉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平时总缠着自己的疲倦和恶心感都消失了,他宝贝似的抱住头盔,“有用!爸妈,这东西太有用了,我想戴一辈子!”

“这孩子……”顾夫人笑瞪他一眼。

顾先生和费云函都被顾念安这句话逗乐了,病房里都是他们的笑声,沈月卿笑意不达眼底,转眸看了眼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房门忽然打开,有人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篮子水果,“哟,这么高兴,在聊什么呢?”

顾先生笑着接过果篮,“老二来了。我们在说安安这小子,这次捡到宝了!”

顾二叔看了眼顾念安,视线在他抱着的头盔上顿了顿,“怎么说?”

顾先生就向他简单解释了一遍疗愈头盔对顾念安后遗症的效用,顾二叔听完喜上眉梢,“这么有用,那确实是个值得高兴的大喜事啊,沈先生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

沈月卿定定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是啊,来得不算晚。”

顾二叔心头一凉,不知怎的,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战栗感。他僵笑着转移视线,脑海中开始回忆自己何时接触过这号人物,最后发现从来没有,那张脸只要见过没人能忘。

既然没有过节,又为什么会让他莫名产生威胁感?错觉么……

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他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抛诸脑后,对他而言,现在最重要也最迫切的事情有关顾念安,顾念安的后遗症不能被顺利治好,否则他这么多年来的苦心谋划就全白费了!

这时沈月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出声提醒:“疗愈仪治疗效果虽然好,却有个不可避免的隐患。”

众人齐齐看过来:“是什么?”

沈月卿轻轻一笑,接过头盔,打开调试面板。

“头盔的功率数值因人而异,主星人大多觉醒过精神力,耐受力更高,人均适宜数值在75%。”

“而他——”指向顾念安。

“数值一旦超过50%,就有猝死的风险。”

听完这句话,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沈月卿随手关上面板,将头盔还给顾念安,“别太紧张,我已经将数据调到25%,别乱动它,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我保证。”

——

顾骄趴在书桌上对着笔记本冥思苦想,不久前他从费云函处要了一份顾念安的病例,里面记载着顾念安的各项身体数据和脑域损伤情况,他绞尽脑汁,穷尽自己在主星上学到的所有知识,试图为顾念安量身打造一份康复方案。

“现在还不能运动,只能先从饮食入手……配合上疗愈仪的功效……”

一份方案不知不觉就做到了中午,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他很快推开房门,“月卿,你回来啦。”

沈月卿解下外套挂上衣帽架,见他出来,从上到下扫视一遍,轻轻蹙起眉头,“又没穿袜子。”

顾骄往后缩了缩,“房间里开着空调,一点都不冷。”

沈月卿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顾骄灰溜溜地回到房间,“好吧好吧,其实还是有点冷的,我马上就穿!”

穿好出来,沈月卿的脸色总算恢复正常了,吃饭的时候,顾骄好奇地问他:“生意谈得怎么样?今天上午有收获吗?咱们能不能挣钱?”

沈月卿把剥好的虾放进他碗里,一根一根仔细擦着手指,脸上带笑,微微颔首,“很不错。”

顾骄凑到他跟前进一步追问,“有多不错?马上就要谈成了吗?以后我们会在这里也成为有钱人吗?”

沈月卿捏住他的脸颊,捏出一个嘟嘟嘴,俯身亲了亲,“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这几天顾骄每天晚上都会在夜深之后自己悄悄去医院看顾念安,时间有早有晚,具体看沈月卿什么时候休息。见顾念安床头放着疗愈仪,脸上气色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润,他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哥哥很快就能下地走路。只要恢复了行动力,辅以合理的康复训练,后遗症的风险很快就能消除,他再也不用担心哪天哥哥会再次倒下了!

顾骄心里高兴,精神状态仿佛和顾念安连接着似的,即使白天晚上连轴转,每天困得快要睁不开眼,心情也还是很不错。

长时间睡眠不足,身体很快发出了抗议,这天夜里他没忍住睡了一会儿,等到醒过来时,夜色已经很深了,他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匆忙换好衣服往医院赶。

顾夫人和顾先生晚上虽然不在病房,但是他们请了专业的护工照料顾念安,经过这段时间的侦察,顾骄已经摸清楚了护工的行动规律,对方会在每天凌晨两点定时起来确认顾念安的情况,如果没有事情需要处理,她就会回去睡觉。

顾骄这次来得很不巧,刚好撞上护工巡房的时间,怕直接进去会撞个正着,他只好先在拐角观察情况,等到护工查完从病房里出来,他才能放心进去。

可今天不知怎得,他左等右等,站着等完蹲着等,腿都快蹲到没有知觉了,也没见护工从里面出来。

难道她忘了?或者和自己一样睡过头了?

顾骄暗自猜测,心情逐渐焦灼起来,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一个人影缓缓推开房门,从顾念安的病房出来,顾骄赶紧缩回脑袋,仔细一想发现不对,再次探头望去,发现那人不是护工,而是一个男人的身影。

身高大概180,穿着黑色风衣,带着帽子,光靠背影并不能看出他的身份,但显然不会是顾先生。

大半夜的……这人怎么从哥哥的病房里出来?

想到某种可能,顾骄心口一紧,顾不得藏身,连忙跑进病房查看顾念安的情况。却见顾念安好好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的软管一根没少,药水缓慢流动,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顾骄仔细搜索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床头的疗愈仪上,神色凝重地打开数值面板查看,数值仍旧停留在25%,没有任何改动。

确认没有异常,顾骄松了口气,将头盔放回原位,心里的疑云却挥之不去。

那人是谁?为什么要深夜进入哥哥的病房?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想来想去没有结果,眼看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也许会被发现,顾骄只好先离开,离开之前还用精神力将疗愈仪的能源储备仓充到了满格。

原本就没休息好,大量输出精神力之后更累了,他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一觉直接睡到天光大亮,直到一个电话催命般将他从梦中惊醒。

“顾骄,出事了!”电话那头,费云函的声音无比凝重,“你哥哥忽然晕厥,现在正在紧急治疗,医院已经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你快过去看看吧!”

仿佛一道惊雷劈中顾骄的头顶,他惊惧交加,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会?怎么会?

哥哥的情况不是已经转好了吗?怎么会忽然晕厥,怎么会有病危通知书?

昨天晚上的记忆闪回脑海,难道……难道是那个男人?他对哥哥做了什么?

来不及想太多,顾骄慌乱间一把推开房门,就见沈月卿等在门口,冷静地向他看过来,顾骄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稍稍从六神无主的状态恢复过来,拉起沈月卿就往外跑。

“我们去医院……去医院!”

沈月卿没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像早就准备好要出门,车就停在门口,两人一上车就往医院飞驰,很快赶到了顾念安的病房前。

可病房里早就人去楼空,半个影子都看不见。顾骄火急火燎地去前台询问,“请问顾念安现在怎么样了?”

护士看他一眼,愣了下,“您是他的家属吗?”

“是,我是他弟弟!”

确认身份之后,护士给他报了位置,顾念安正在医院另外一栋楼紧急治疗。

“谢谢。”

顾骄转身大步跑去。

抢救室红灯高悬,惨烈的红光落在每个人脸上,照出的神情或悲戚、或痛苦 、或晦暗不明。

“怎么会这样?安安昨天还好好的,为什么会忽然晕厥?”

顾夫人靠在走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那道红光,脸上带着泪痕,眼泪顺着泛白的纹路一遍一遍往下落,她的嘴唇干得起了死皮,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包,好像那是什么救命稻草。

顾先生打电话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语气是难掩的焦躁。

“护工人呢?找不到?那就接着找,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把人给我找回来!听到没有!另外马上把病房监控调出来发给我,近两个月的全部都要!”

接到消息的顾二叔也第一时间赶到抢救室外,此刻正好言安慰顾夫人,“没事的大嫂,医生们一定会尽力抢救,安安他是个好孩子,之前那么长时间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不会有事的,大嫂您别太担心了,保重好身体要紧,不然安安也放不下心啊……”

“为什么……”顾夫人低声喃喃。

“大嫂你说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护工要害安安?”顾夫人忽然激动起来,用力抓住顾二叔的肩膀,睁大眼睛问他,“我们从来没有亏待过她,给她的工资是市价的好几倍,她有什么理由害安安?我不相信,一定有别的原因!”

她说话的时候,唇角干裂出血,沿着裂口一点点向下滴落,顾二叔愣了下,很快错开眼:“我也不知道,大嫂,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安安的情况稳定住,其他事情我们之后再慢慢追查也不迟。也许其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呢?您先别激动……”

顾夫人紧紧盯着顾二叔的眼睛,指尖止不住地颤抖,最后缓缓松开,颓然捂住自己的脸。

“我的安安……为什么总是遇到这种事情……老天,我真的、真的不能再失去他了……”

顾念安还不满一岁的时候就走丢了,隔了十几年,顾家好不容易把他找回来,安生日子还没过多久,他就又遇到了绑架案,成了只能躺在病床上靠输液维持生命的活死人,顾夫人的另一个儿子也因此不得不远走他乡,至今还没回家。

后来奇迹发生,顾念安眼看着逐渐好起来了,慢慢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却又遇到护工蓄意伤害,在他的疗愈仪上动了手脚,害他垂死之后逃之夭夭……

顾夫人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幸总是降临在自己儿子身上,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她的心都快碎了。

费云函匆匆赶来,见到他,顾先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希望,拿着疗愈头盔冲上前,“费先生!您总算来了,麻烦您看看,这个疗愈仪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安安就是在今天早上用过它之后出的事!”

费云函接过头盔,显然面板已经被顾先生反复查看过,至今数值仍旧稳定在25%,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可如果数值显示无误,顾念安的身体就不可能出现问题,一定有哪里不对。

费云函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几遍,最后直接将头盔拆开,终于发现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数值显示器被整个替换了。”

“什么?”顾先生一怔,看向显示器,经过费云函一番操作,后换上去的显示器被拆下来,露出下面真正的数值。

——100%

顾先生如遭雷击,接过头盔又看了个清楚,许久后压低声音说:“这件事……不可能是护工临时起意,背后绝对有人蓄谋已久。”

顾念安使用疗愈仪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东西来自主星,目前整个古武星上仅此一台,要想对它动手脚,首先必须要对它的运行机制有所了解才行。

比如关于疗愈仪的数值问题,为了防止意外,顾家人从来都是守口如瓶,知道数值不能超过50%的人只有那天在场的几个,就连护工他们也没有告诉过。

浓重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人头顶,抢救室内,医生们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将昏迷不醒的顾念安救回来,抢救室外,顾家人不遗余力地寻找着伤害他的真凶。

就在这时,顾先生受到一份邮件,里面是他所要求的两个月之内的病房监控,一共三个摄像头,一号病房门口,二号床前,三号阳台。

邮件附带一条消息:“二号摄像头一个月前遭到不明原因损坏,这段时间的监控资料全是空白。一号和三号摄像头运行正常,建议您先查看一号摄像头的监控资料。”

顾念安还在抢救,顾先生管不了太多,直接打开电脑席地而坐,打开一号摄像头的监控画面查看起来,作为半个当事人的费云函也跟着坐下来帮忙,试图从画面中找到线索。

差不多两个月以前,费云函用自己的精神力成功将顾念安从脑死亡状态中唤醒,由于他没有觉醒精神力,身体各项数据与主星人有显著差异,所以顾家夫妇在费云函的建议下将他送往当下医疗技术最先进的圣林医院接受后续治疗。

得知顾念安苏醒的消息之后,出于各种原因想要来探病的人数不胜数,为了让顾念安安心养病,所有的探望请求都被顾家夫妇拒绝了,自始至终,进入过病房的除了顾家人,就只剩下费云函、沈月卿、还有夫妻俩为顾念安请来照顾他的护工。

费云函根本没有害顾念安的理由,否则也就不会花费这么多的精力将他从脑死亡状态中唤醒,毕竟情况已经不会更糟了。沈月卿也一样,他是主星人,刚到古武星不久,还没来得及与各方势力产生牵连,况且他作为一个商人,想要推广自己的产品,就绝对不会想要看到使用者出现任何问题,那和自砸招牌没两样。

思来想去,似乎还是只有护工最可疑,更何况事发之后护工直接人间蒸发,嫌疑更是几何倍地增长。可他们请护工之前千挑万选,找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以前工作从没出过岔子,在业内备受好评,酬金又丰厚,如果没人指使,她到底有什么理由故意伤害雇主?

排除掉所有可能,剩下的答案只能从监控里找。

五倍速的画面在眼前如雪花般闪过,顾先生双眼死死盯紧屏幕,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可疑的身影。

文件夹一个个打开,左上角的日期一天天向后移动,转眼半个月的时长过去了,画面里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顾先生的脸色随着进度条的推进一点点向下沉,线索一直没有出现,就在他想要跳过中段直接查看一周内的监控时,监控画面里有个熟悉的身影从病房门口一闪而过。

顾先生手一僵,迅速倒退进度条,将监控画面调到正常速度,睁大了眼睛分辨站在摄像头下的少年的身影。

不会错,那个身影,他绝对不会认错。

是顾骄。

第88章 第 88 章 改变

顾先生甚至怀疑是自己心神不定产生的幻觉,将画面放大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画面上的少年戴着柔软的针织帽,一身低调的灰色羊绒衫,即使身形清减不少,他依旧能一眼认出自己儿子的身影。

可顾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既然回家了,又为什么不与家人联系,而是站在病房外独自观望?只要轻轻推开房门,他们一家人就能迎来久违的团聚,他却为何止步不前?

“怎么会是娇娇……”

顾先生不可置信地低声自语,“骄骄”两个字似乎瞬间触动了顾夫人的某根心弦,将她从崩溃恍惚的泥沼中强拉出来,她眼珠转向顾先生膝上的电脑,“骄骄……骄骄怎么了?”

她跌跌撞撞走过来,一把夺过电脑,看见里面的顾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颤抖的指尖缓缓伸出,碰了碰画面里小小的人儿。

“骄骄……真的是骄骄,我的孩子……”

顾二叔紧跟在她身后,看清楚画面上的人,沉声说道:“大哥,大嫂。虽然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会让你们难受,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们,现在出现在你们面前的人,可是试图害死安安的嫌疑犯。”

“他不是!”

他话音刚落,顾夫人就尖声反驳,冷冷的目光直瞪向顾二叔,像只龇牙捍卫幼崽的母狮。

她的骄骄乖巧又善良,和安安兄弟俩的感情亲密无间,绝对不可能做出伤害家人的事情,她也不允许有人这样说骄骄,哪怕那人是她丈夫的弟弟。

“景琮,话不是这么说的。骄骄只不过曾出现在病房外,其中的缘由我们现在还不了解,你怎么能如此武断地给他定罪?”

顾家内部的矛盾,费云函不好插嘴,只能暗暗点头,虽然不知道顾骄想做什么,但在他的印象里,那是个白面馒头似的孩子,柔软好拿捏,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别人,更遑论是自己的亲哥哥。

见所有人都不赞同自己的说法,顾二叔心里一噎,叹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顾骄行径可疑,加上他自己在外星系待了那么久,对顾家人怀恨在心也不是没可能。”

“怀恨在心?”顾先生眉头拧紧,忽然抬眸。

顾二叔一顿,舔了舔唇,“我是说,人心难测,大哥大嫂疼爱孩子是好,可也别因此影响了判断力,毕竟……安安才是顾家唯一的骨肉。”

顾夫人正要说话,走廊忽然响起急促的跑步声,紧接着是一声熟悉的呼喊。

“妈妈!”

是顾骄,他一路飞奔而来,跑得气喘吁吁,面色通红,连帽子都不知道落到了哪里,看见抢救室刺目的红光,他膝盖都软了,差点跪倒在地。

“妈妈,哥哥怎么样了?”

顾夫人顾不上擦眼泪,连忙扶住他,伸出双臂将他牢牢搂在怀里,又哭又笑:“骄骄……我的宝贝回来了。”

久违的温暖怀抱让顾骄一怔,一颗心脏像是在坐过山车,迅速地抛起又下落,他鼻腔酸楚,红着眼眶问:“哥哥……哥哥还好吗?”

“现在还不知道。”顾先生走上前来,拍了拍顾骄的肩膀,“刚送进抢救室不久,医生还需要些时间。”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哥哥为什么忽然晕倒,是疗愈仪出了问题吗?现在有没有什么线索?”顾骄急切地追问。

顾先生将妻子和儿子扶到长椅上坐下,正要说明情况,有人先他一步开口了。

“先别问这么多,顾骄,现在应该回答问题的人是你才对——你到底在安安的病房里做了什么?”

顾二叔的诘问犹如一根钢针,深深扎进顾骄的太阳穴,意识到什么,他的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由红转白,“不是我!我只是想和哥哥说说话,其他什么也没做!”

说完他着急地看向顾夫人和顾先生,“爸爸妈妈,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我今天来就是想要治好哥哥,我不会害他的!”

想起昨晚看到的身影,他补充道:“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有人进过哥哥的病房,我看见了!”

顾二叔眼神微微一变,“你的意思是,昨天晚上你也去过病房。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趁早出来和我们相见,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顾骄紧咬下唇,看了看身边的爸爸妈妈,胸腔里满是酸涩。

他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只是害怕而已,害怕哥哥不再喜欢自己,害怕再见时,爸爸妈妈看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陌生人,害怕连手里紧握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留不住,只希望悬在头顶的利剑能落下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顾先生不语,快速调出昨天晚上的监控文件,正要打开时,系统却提示文件损坏,已不可用。

顾先生眉间出现深深的沟壑,意识到其中一定有蹊跷,肇事者显然有备而来。

“我们先不说这些了。”顾夫人擦干眼泪,摸摸顾骄的头,“骄骄,你刚才说想治好哥哥,你有办法吗?”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挽救顾念安的生命,除此之外,什么事情都可以先放在一边。

“嗯!”顾骄连忙点头,“如果是脑域方面的损伤,现在的我一定能帮上忙,妈妈,请让我试试吧,我在主星上学到了很多,现在已经能够控制好精神力了,我能救哥哥!”

“不行!”顾二叔厉声反驳,指着顾骄说,“你的嫌疑还没有洗清,我们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绝不可能将安安的命交到你手上!”

顾先生却没有立刻发表意见,而是很认真地问顾骄:“你有信心吗,骄骄?”

“我有!”顾骄坚定地点点头,他的信心来源于自己在主星上一切经历的积淀,事关哥哥,他一定会拼尽全力。

抢救室的门开了,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眼中写满凝重,“病人的状况很复杂,脑电波异常,出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症状,需要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顾骄猛然起身,“我去,我知道该怎么办!”

医生意外地看了顾先生和顾夫人一眼,见两人都无言默许,他自然没有意见。圣林医院是顾氏旗下产业,医生们对病人束手无策,而老板有自己的解决方案,那当然最令人放心,治好了皆大欢喜,治不好也能有个人替他们背锅。

“穿上防护服,跟我进来吧。”

“那怎么行!”顾二叔变了脸色,一把抓住顾骄不让他动,“大哥大嫂,你们真就这么相信他?要是害了安安怎么办?”

“走开!”

顾骄身上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气流,猛然将顾二叔的手掌震开,差点将他掀翻在地。

“小叔,你再继续耽误时间,才是真的害了哥哥。”

顾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抢救室。

顾二叔捂住止不住颤抖的手臂,连连后退靠上墙壁,看着再次关上的大门,眼中满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顾骄不再是从前的顾骄了。

第89章 第 89 章 治疗

看着失去意识躺在手术台上的顾念安,顾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这一步,长久以来的设想的情况真实出现,他却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冷静。

帮助哥哥,用自己的力量让他恢复意识,重新睁开眼睛,这是顾骄做梦也想实现的事情。

为这个梦想,他已经努力了很久。

身边有人递上手套,他没有接,而是慢慢握住顾念安的手,握得很紧,温和的精神力丝丝缕缕,涓流般在两人交握的双手间传递涌流,流向顾念安的大脑。

其中一个医生见状眉头一皱,就要上前阻止,被同僚拦住,看着他的眼睛摇摇头。

躺在手术台上的是顾家大少爷,他们没办法把人救回来,原本就已经没法顾家交代了,现在有人上赶着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们没理由阻止。

反正最后动手的人是顾骄,不论结果是好是坏,顾家都怪不到他们头上。

话虽如此,其实他们并不相信真有办法,眼前的少年眉目清澈,犹带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青涩,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哪里像是能顶事的样子?

在场众医生都是圣林医院最权威的存在,治病救人几十年,积累经验的时间比顾骄年纪都大,连他们都束手无策的病症,顾骄能有什么办法?多半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虽然人大概没救了,但出于职业道德,医生还是问了顾骄:“需要我们从旁协助吗?”

“谢谢,不用了。”

古武星的医生们没有接触过精神力的概念,并不能帮上忙。他们对视一眼,耸耸肩,将各种医疗器具推到顾骄手边,自己退至一旁,等着看顾骄怎么败下阵来,却见顾骄轻轻闭上了眼睛。

霎时间,一股奇异的感觉从他们心底油然而生,就好像面上罩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水滴隔着薄纱不断滴落眉心,没有直白的威胁,却每次都能强烈地牵动他们的心神,酥麻感从眉心直达尾椎。

还没弄明白这股神奇的感觉从何而来,下一秒,他们齐齐睁大眼,看见了令自己毕生难忘的一幕。

顾骄周身的气流轻微扭曲,像是盛夏时操场上升腾的热气,气流凝滞片刻,浸染出乳白色泽,最后凝成近似半透明的胶状物,无声悬浮在顾骄的头顶。

那是一朵巨大的水母。

医生们瞠目结舌,仰着脑袋呆呆看向空中,脚步不自觉后退,直到抵到门口。如果不是早知道精神力这种概念的存在,他们现在早就已经夺门而出了。

“太不可思议了……”

有人最先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将手术用摄影机戴在头上,将眼前惊人的一幕逐帧记录下来。

千万条触手向下垂落,柳絮般在顾念安脸上轻抚,然后自然融入皮肤,很快将他裹成一个乳白色的茧。

顾骄最大限度地释放出精神力,却不是小心护住顾念安的脑域,精神力觉醒者和普通人的承受能力天差地别,他必须控制好每一丝微小的变量,不允许任何差池产生。

门外,顾二叔眉头紧锁,还在竭力劝阻,试图让顾先生改变想法。

“大哥,不管怎么说,你这也太冒险了,我们直到现在都还不清楚顾骄回来的目的,就这么把他送到安安面前,我实在放心不下,趁现在还不晚,快让他出来!”

顾先生静静收起电脑,起身否定道:“骄骄不会伤害安安,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什么叫没有理由!

顾二叔眉眼一沉,原本儒雅的面相隐隐透出些煞气,“大哥,别忘了,安安是顾家唯一的骨肉,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

言下之意,只要顾念安死了,那么顾骄就能名正言顺地取代他,得到顾家的一切。

所以顾骄并不是没有铤而走险的理由,他大可以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在顾念安身上动手脚,到时候就算顾念安死了,他也能推说是自己能力不足,救不了他。

顾二叔言语间带上整个顾家,事情的严重程度立马上了几个台阶,顾先生忽然抬眼看他,“骄骄也是顾家的孩子,他们是一样的。”

“是,在你这里是没什么区别,可血缘亲疏是真实存在的,大哥你别忘了,顾氏的几位大股东可都是我们本家长辈,他们不可能容忍手里的股份被顾骄这么一个外人分走!”

顾先生一时无言,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真有几分被劝动了的意思。

就在这时,走廊阴影处传来一声嗤笑。

“不能容忍的人,究竟是你口中的他们,还是你自己?”

所有人都是一惊,转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自黑暗中缓缓走出。

“沈先生?”

第90章 第 90 章 为什么要抛弃我?

抢救室红光未灭,血一般在每个人脸上流淌,封闭的大门挡住了门内的情形,门外的状况却不比门内简单,而沈月卿的到来更是让众人感到意外。

“……沈先生?”

顾先生和顾夫人都记得沈月卿,这位来自主星的年轻商人,在他们为顾念安的后遗症忧心时,他忽然出现,为他们带来了能够完美解决心病的精神力疗愈仪,他们不可谓不感激。

虽然后来顾念安因为疗愈仪事故生命垂危,但出问题的是人,而不是那台机器,何况沈月卿早就提醒过他们需要注意的事项,顾先生和顾夫人把这一点看得很明白,顾念安出事他们是很着急,但还不至于是非不分,更不会因此迁怒于沈月卿。

沈月卿闲庭信步般踏出阴影,他似乎已经在暗处观摩了很久,等到好戏开场才终于现身。

他一出现,就在顾家众人头上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顾先生很快就反应过来他那句话的意思,只是不敢相信,以至于追问的话都涌到了嘴边,却迟迟吐不出来。

反观顾夫人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唇瓣绷成硬直的线条,眉峰聚拢,直截了当地挑明了他的言下之意。

“沈先生的意思是说,背地里对我儿子下毒手的人,是他?”手指利刃般指向顾二叔。

顾二叔脸色一变,“大嫂,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可是安安的亲叔叔,有什么理由害他!”

顾夫人站在那里,身后的抢救室里是她的两个孩子,她纤薄的背脊挺得笔直,似乎连子弹也无法击穿,“景琮你先别急,我不会偏信谁的话,我只是想听听沈先生怎么说。”

不管沈月卿要怎么说,顾二叔都不想让他的话出口,见顾夫人这里说不通,转头去看顾先生,“哥!”

没想到顾先生并未接收他的眼神,而是走到了顾夫人身边,“看样子沈先生似乎知道一些内情?烦请您说一说,我也很想知道。”

顾家人的态度勉强能让沈月卿满意,他勾了勾唇,垂眸把玩着手里的针织帽,“我只说结果——二十年前你儿子失踪、两年前的绑架案、还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和这人有关。”他微抬下颌,用眼神点了点顾二叔,“没记错的话,他也是你们顾家的人吧?”

和初次见面时的温和友善相比,顾先生能感觉到今天的沈月卿气质尖锐了许多,那感觉就像你在丛林深处发现了一朵艳丽的蔷薇花,走近时却发现它身边围满了荆棘,就算只是路过都会被划伤。

这或许是对方敌意的展现,顾先生不知道这敌意从何而来,但现在不是纠结态度的时候,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来解决。

二十年前,顾念安刚满月,顾家为他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满月宴,邀请各界名流贵胄前来赴宴,那天足足有数百人到场,可原本应该是宴会中心的顾念安,却在自己的房间里离奇失踪,顾家当即发动所有人,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连地皮都差点翻起来,最后也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这一消失,就是整整十六年。

即使隔着遥远的时光,即使孩子已经失而复得,再想起这件事时,当时绝望的情绪依旧会让顾夫人感到胸口闷痛,难以呼吸,嘴唇慢慢开始发紫。

“夫人!”顾先生大惊,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速效药送到她嘴边。

顾夫人一把推开,“我没事!请您继续说……”

她看向沈月卿的目光几近哀求,这些年来她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总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安安,因为她太大意,没有时时刻刻把孩子放在眼皮底下才导致意外出现,她时常会想,如果那天自己守着安安寸步不离,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长久以来的愧疚压得她几乎崩溃,如果不是因为骄骄的存在,她或许早就油尽灯枯,可现在有人告诉她,一切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她白着脸缓缓看了顾二叔一眼,见对方一副心神大震的神情,心里已经信了三分。

这一眼让顾二叔回过神,他按下剧烈的心跳,沉声说道:“胡言乱语,当年安安失踪纯属意外,后来的绑架案凶手也早已经被捕入狱,口供和证据都能查到,证据确凿,整件事情和我沾不上一点关系,你特意过来说这么一番话,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到底想干什么!”

沈月卿仍旧是笑,那笑意却让顾二叔心底生凉,总觉得下一秒就会灾厄临头。

“你无法证明事情不是你做的。”

“笑话!”顾二叔大喊一声,“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要我怎么证明?根本就是你在胡说八道!大哥大嫂,你们别听他的,此人居心叵测,不知道有什么目的,我建议先把他抓起来盘问清楚!说不定这次安安……啊——”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惨叫着跪倒在地,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右臂。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整条胳膊开始剧烈扭曲,发出骨骼碎裂的闷响,皮肉大幅鼓动起伏,就好像正有什么活物正在他皮肤底下钻来钻去。

“噗”的一声,皮肤不堪重负,骤然裂开,像是戳破了一只灌满污水的大水球,破开之后污血淌了一地,几股藤蔓一样的东西顶破他的血肉钻了出来,几乎与他的手臂连成一体,红绿交加,情况惨烈无比。

“啊!我的手……我的手!”

顾二叔哪见过这种场面?自己的手臂像是被怪物吞没一般,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然而更让他惊恐的是那种整个人都即将被吞噬掉的预感,他不顾满身血泥,拼命抬头向顾先生求救。

“哥!哥你快救救我!”

“这是、是什么东西……”顾先生也惊住了,看着如有生命般盘踞在顾二叔身上的藤蔓,定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他直觉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跟沈月卿有关,毕竟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世界上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力量来自其他星系。

“沈先生,景琮他……”

他的眼神里有几分求情的意思,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哪怕同父异母,终究还是有血缘亲情存在的,在没有定罪之前,顾先生无法眼见他遭受折磨袖手旁观。

沈月卿慢条斯理地叠好了手里的针织帽,将它揣进兜里,听到了顾先生说的话,却没有理他,而是径自走向顾二叔。

血肉四散飞溅,连墙壁都沾上了暗红的雾色。一步,两步……脚步停留在距离血迹半厘米的地方,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踩上去。

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顾二叔满是汗水的脸上,他疼得脸都白了,反应过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多半是沈月卿搞鬼,对未知的恐惧褪去,愤怒和疼痛使他双目充血,对沈月卿怒目而视。

“你……到底想怎样!”

沈月卿歪了歪头,对他的情绪感到很新奇似的。自从“暴君”名号响彻主星,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激烈的反抗了。

如果可以,真想跟他好好玩玩,可惜……

沈月卿双手插兜,红色灯光在他的眼中闪动,为他艳绝的容貌平添几分邪气,像是会突然笑着从床下伸出手抓住人脚踝的恶鬼。

“我想踩死谁,从来不需要证据。”他微笑着说,“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证明所有事情与你无关,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顾二叔根本没法证明,他猛地起身,到一半力竭倒了回去,死死盯着沈月卿:“你这个……你这个怪物,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沈月卿的笑容越拉越大,“看来,你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别!”他还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顾先生先忍不住出声了,他快步走到顾二叔面前,将他和沈月卿隔开,“沈先生,现在事情真相不明,还请少安毋躁,虽然你认为景琮是凶手,可我们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顾家的面子上,希望你手下留情,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查清楚真相。”

沈月卿不为所动,“真相?就在你面前。”

他轻轻一抬手,顾二叔再次惨叫起来,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藤蔓再次扭动疯长,很快就从胳膊爬上了肩头,还有接着向他的躯干蔓延的趋势。

“不……不!不要!滚开啊!哥你快救我!”

顾先生有些急了,“沈先生,你!”

沈月卿冲他一笑,“你认为,他身上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顾先生一愣,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不是这位沈先生弄到景琮身上去的么?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沈月卿完全能猜出他的内心想法,“不,可别冤枉了我,我和这人就见过一面,此前从未有过接触,就算想要动手,也得有机会才行,对吧?”

说完他的眉梢一挑,第一次主动向人“自证清白”,感觉新鲜极了。

经过他提醒,顾先生也反应过来这一点。没错,沈月卿不仅没有机会,也没有动机,他一个初来乍到的主星商人,在古武星身份简单,几乎不与任何人有牵扯,怎么就至于一定要将顾景琮置于死地的地步,难道就因为看他不顺眼?这实在没有道理。

一根藤蔓颤巍巍伸到沈月卿面前,末梢羞涩地勾起,像是在请求怜爱。

沈月卿指尖勾住它往后扯了扯,就听见脚底下传来一声闷哼,他恶劣地勾起唇角,继续说:“动手的人不是我,自然就是他。”

“离开医院之前,我在疗愈仪主控板上留下了一些种子。”被人忽视的疗愈仪凭空出现在沈月卿手上,他随手拨开主控板,虚假的显示屏已经被拆了下来,数值指向刺目的“100%”。

“自我之后,第一个触碰到主控板的人,就会成为被种子寄生的宿主,它们汲取宿主的血肉生长发育,等到时机成熟,就能破土而出——就像现在这样。”

“别乱动疗愈仪,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我说过的吧。”

换而言之,只要有人碰了,就一定会出事。

说完,沈月卿看向顾先生:“这个理由,您满意么?”

顾先生沉默良久,看着倒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弟弟,他的脸上写满复杂。沈月卿确实告诫过他们不要乱动疗愈仪,当时景琮就在现场,不可能没听见。

他明知道疗愈仪对顾念安的重要性,却还是私自动了,不仅动了,还瞒着所有人,直到现在都没有说真话,真相……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哥!你信他不信我是吗?我是你亲弟弟啊!为什么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我?你看看我!我都被他害成这个鬼样子了,你怎么还不救我啊!你救救我啊!哥——”顾二叔目眦欲裂,厉声叫了起来,声音几乎穿透墙壁,传进封闭的抢救室。

“那你说——”顾夫人瞪着眼睛,对他吼了回去,“你为什么要动安安的疗愈仪,你对安安做了什么?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们?你说呀!”

顾先生闭了闭眼,“景琮,你到底为什么……”

顾二叔红着眼咬牙不语,他抬头环顾四周,面对他的目光,任何人都没有心软,于是他面上的委屈不忿渐渐收了起来,转而变成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他甚至笑了起来。

“哈……为什么,为什么?你去问啊!去问问那个死鬼,为什么只认你做顾家的继承人?为什么不肯让我妈入祖坟?为什么要把顾氏的股份全都给你!”

“我到底哪里比你差了?顾景煜,你除了出身,哪点比我好?凭什么他的眼里永远都只能看到你?凭什么遗嘱上没有我的名字?凭什么我只能捡你不要的破烂,靠你的施舍过日子?你告诉我,凭什么!啊?”

顾先生震惊地看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的兄友弟恭全是顾景琮的伪装,他恭顺的外表下,其实一直隐藏着一颗扭曲的心。

“这些话……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当初我说要给你顾氏的股份,是你拒绝了。”

“所以呢?你就不愧疚了?我也是顾家人,那些东西本就是我应得的,凭什么要靠你施舍!你顾景煜算个什么东西!”

“好。”顾先生深吸一口气,连气息都在颤抖,“就算你恨我,可孩子们是无辜的,你何至于对他们下手?”

“是他们先抢了我的东西!”顾二叔怒吼,脖颈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好像要把积年的怨气一起吼出来。

“你觉得很委屈是吗?我比你更委屈!如果没有顾念安,等你死了,我就该顺理成章接替你掌管顾氏,凭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都能骑到我头上?挡了我的路他就该死!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我最后悔二十年前没有掐死他,直接除掉这个祸害!”

“还有顾骄,他算个什么东西?妈的,一个没人要的野种,你也想把顾氏的股份分给他,你他妈脑子坏掉了吧顾景煜!他就是个——啊啊啊啊啊啊!”

藤蔓忽然扎进顾二叔的脖颈,在他的血肉中疯狂肆虐,他痛得身体痉挛抽搐,剩下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

沈月卿意兴阑珊地坐了下来,鲜血和惨叫他早都看腻了,也听腻了,提不起半点兴趣,曲肘支着脑袋,狭长的双眸定定看向抢救室的方向,目光似乎能穿透大门,看见正在里面努力救人的顾骄。关不住的精神力从门缝中逸散出来,熟悉的味道,沈月卿勾起唇角,放出精神力向它打了个招呼。

剧痛过后,顾二叔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眼角抽动着,嘴里依旧喃喃。

“我不明白……顾景煜……我不明白……”

他永远也想不明白,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顾家人为什么还会选择相信顾骄。两年前是这样,两年后还是这样。

两年前,他亲手策划了绑架案,斥巨资买通了两个在逃杀人犯,要他们绑架顾念安和顾骄兄弟俩,向顾家勒索钱财,最后杀人撕票,将事情伪造成一桩完美的绑架勒索案。顾家树大招风,没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没想到中途出了意外,外出取钱的其中一人被军方抓获,他本以为事情将要败露,可天无绝人之路,顾骄在关键时刻觉醒了精神力,造成的轰动足以将事情掩盖下去,矛盾的焦点也顺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顾念安成了活死人,顾骄获罪入狱,他满心以为胜券在握,只要能够趁机按死顾骄,彻底将他赶出顾家,从此以后就再也没人能成为他的威胁。可他没想到,不管自己如何挑拨,顾家夫妻俩就是不肯放弃顾骄。

即使已经动摇了自己在顾家的威信,顾景煜仍旧坚持要救出顾骄,甚至不惜送出一整条稀有金属矿脉,送顾骄前往主星避难。

顾二叔觉得他疯了。

好在他已经提前在顾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在顾骄眼里,自己是被家人无情抛弃的替代品,他就算不恨,也不可能再对顾家有任何期待,顾二叔故意扣下了顾家留给顾骄的无限制星联卡,让他身无分文地在异星流浪,也许他根本活不到回家的那一天。

可是他又猜错了。

就像当年的顾家人没有放弃顾骄一样,顾骄也没有对顾家产生怨恨,他甚至拼了命地想救顾念安。

哈!真他娘的见鬼!

这一家子……但凡有一个人对彼此心怀芥蒂,他的计划早就成功了。

“为什么……为什么……”

顾先生走到他面前,注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这张脸他从小看到大,从没有一刻让他感觉如此陌生。

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四岁时被接回顾家,虽然生母是顾老爷子身份不明的情妇,但顾先生从未因此对他这个弟弟轻视过哪怕一眼,他一直觉得,父母犯下的错不该由孩子承担,所以他对顾景琮很好,完完全全尽到了一个兄长该尽的责任。

可是,对方不这么想。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几度嘶哑。

“顾景琮,自从安安失踪,这么多年以来,我们怀疑过无数人,也查过无数人,但从来没有哪怕一刻怀疑过你。”

“不是因为你藏得有多滴水不漏,只因为你是顾家人,在我心里,你跟安安他们是一样的。”

顾二叔充血的双眼死死盯着他,半晌,咳出一口血,嗤笑一声移开视线,“你不会以为像这样假惺惺地说两句好话,我就会痛哭流涕,对你感恩戴德吧?顾景煜,我告诉你,我他妈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

他受伤的右臂烂泥般瘫在血泊中,看样子已经完全废了,还算完好的左手也满是血迹,一点点挪到后腰。

“别太得意了,顾景煜。就算我死了,你们一家也别想好过。”

说完,他猛地抬手,掌中赫然握着一把手枪!

“当心!”

顾先生瞳孔骤缩,面色剧变,怎么也没想到顾二叔竟然会随身带枪!电光石火之际,他只来得及一把拉过顾夫人,将她紧紧护在自己怀中,顾夫人却发出一声惊呼。

“不要——”

顾二叔调转枪口,直直指向抢救室,抢救室的大门是钢化玻璃材质,十分坚固,但再坚固的玻璃也不可能阻挡子弹前进。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所有人都转过了头,紧接着,他们听到一声闷响。

就像鞭炮扔进了水塘,爆裂的声音经过水和污泥的缓冲,变得沉闷笨重。

藤蔓在一瞬间长满了顾二叔的身体,他浑身缠满绿色枝桠,变成了稻草人般的存在,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顾先生怔怔回看,面上一片空白,沈月卿看他一眼,想了想说,“还没死。”但快了。

顾夫人闻言,咬牙推了顾先生一把,让他猛然回过神来,“快去叫医生啊!”

顾先生跌跌撞撞地冲出去,作为顾家掌权人,他向来端庄持重,从来没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好在他们身处医院,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医生,一把担架将顾二叔残破不堪的身体抬了出去,他很快将面临一场关乎性命的重大手术,至于能不能活命,要看天意。

顾先生和顾夫人花了很长时间平复心绪,这件事情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冷静下来之后,顾夫人试探性地问沈月卿:“沈先生,安安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除了疗愈仪,沈月卿和他们顾家没有任何瓜葛,他从哪里得知两年前的绑架案,甚至二十年前顾念安的失踪呢?

沈月卿一顿,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柔顺的发丝穿插在十指间,黑与白的对比分外鲜明。

“这种事情,随便查一查就知道了。”

是这样吗?

顾先生和顾夫人诧异地对视一眼,以顾家在古武星上的势力,要查什么东西会比沈月卿方便得多,他们这么多年都没找到的真相,却被沈月卿随随便便就点破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如果不是沈先生主动帮助,我们到现在都还被老二蒙在鼓里,顾先生实在帮了我们家一个很大的忙,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应该好好感谢你才对。”

沈月卿闻言笑了,“口说无凭,你们打算拿什么谢我?”

顾先生打开钱包,“这是一张空白支票……”

“我不要钱。”

不要钱?

顾夫人恍然,“沈先生的疗愈仪效果非常好,我们顾氏……”

“也不要项目。”

夫妻俩面面相觑,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他们一起看向沈月卿,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沈月卿但笑不语,神色意味深长。

时间过了许久,等到顾骄终于从抢救室出来,天都已经黑了,满地的血污都已经被清理得很干净,谁也看不出来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多么骇人的事故。

他走到门口,长时间的高强度精神力输出让他感到十分疲惫,好像全身力气都被人抽走了。

大门打开,他扶了一下门框,外面的四人立时看过来,还没等他看清楚,手臂就被人贴心地扶住了,“当心脚下。”

慢一步围上去的顾先生和顾夫人又是一愣,诧异地看着沈月卿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牵住顾骄的手,把人轻轻揽进怀里。

……总觉得他们好像错过了什么。

直到顾骄叫了一声:“妈妈,爸爸……”

抛开其他不说,顾夫人先问出了眼下最要紧的问题,“宝宝,你哥哥怎么样了?”

顾骄累极了,眼睑半垂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他强撑着对顾夫人笑了下,“放心吧妈妈,哥哥没事了。”

说完整个人就软倒下去,顾夫人条件反射就要去抱他,有人却再次先她一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沈先生,你、我……我们骄骄他……”顾夫人语塞。

沈月卿抱起顾骄,将他的脑袋往自己胸口靠了靠,再直白不过地宣告,这是他的人。

“两位……你们都亲儿子还躺在里面,不去看看?”

他说完抱着顾骄就要走,顾先生和顾夫人两头为难,既想马上去看看顾念安的情况,又想把顾骄留下来。

“你要带骄骄去哪儿?”

沈月卿:“回家啊。他没跟你们说?”

一句话问懵了两个人,“说什么?”

沈月卿微微一笑,“我们要结婚了。”

结、结什么……

……什么婚?

不是,等等……哪里出了问题?

顾夫人的大脑一片混乱,几乎怀疑自己今天压力过大导致幻听了,呆呆地看向顾先生,却发现对方也是同样的表情。

他们的宝宝要结婚了……啊?啊?-

顾骄睡了很久很久,是几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自从在主星得知顾念安醒来的消息开始,他就再也没睡过一个整觉,梦里全是可怕的场景,扰得他时常辗转反侧,睁眼到天明。

回到古武星之后就更没时间睡觉了,他天天晚上往医院跑,白天还要强打精神,生怕被沈月卿看出端倪。

长久以来的睡眠不足,加上为顾念安治疗透支了精神力,他晕倒之后直接一睡不醒,周边环境也很安静,他没有受到任何打扰。

睡梦中依稀听到一声手机铃响,但很快就掐断了,后来再也没响过。

不知道睡了多久,又是一轮黄昏,橘红色的辉光斜射入窗,温柔地抚弄他的睫毛,雪白色的睫毛在阳光下透出细微流动的莹彩,像是夏日海浪中闪动的泡沫。

纤长睫毛轻轻颤动,一点点掀开,露出其下清透如湖水的眼睛,虚茫娴静的烟灰色,让人想起小桥雨巷间袅袅升起的茶烟。

眼神逐渐聚焦,那双漂亮的眼睛很快重新拥有了神采。顾骄缓慢坐起身,厚实的被褥从肩膀滑落下去,他环顾四周,窗外的树叶飒飒轻响,周围没有一个人。

“月卿?”

他叫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不像话,像是刚从烟囱里逃命出来。

床边放着一杯牛奶,触手温热,顾骄仰头灌了几大口,舔了舔唇,感觉好多了。

慢吞吞下床推开门,往外探出个脑袋:“月卿,你在家吗?”

沈月卿在书房,正垂眸看着一份项目书,听到顾骄的声音,很快将项目书扔到一边。

过去捏捏顾骄的脸,又在他唇边亲了亲,“怎么了,骄骄?”

顾骄早就对他时不时的亲密接触习以为常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全都炸了起来,张牙舞爪翘成一团,他用力地将他们往下压,“嗯……我睡了多久呀?”

“五天。”

“什么,五天!”顾骄惊呆了。

“五天而已,骄骄休息好了么?”沈月卿语气自然,似乎并不觉得一个没病没灾的大活人一睡五天是什么离奇的事。

顾骄点头,当然了,都睡了这么久,要是还没休息好,他过年就可以上桌了。

没说的时候还不觉得,沈月卿一说他睡了这么久,顾骄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好饿哦。”他都五天没吃饭了诶……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沈月卿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牵着顾骄就往餐厅走,估摸着顾骄快醒了,他前不久才刚做完奶油蛋糕,是顾骄最喜欢的口味。

这种一觉醒来就有人投喂的感觉别提多幸福了,顾骄照例在饭前亲亲以示感恩,“谢谢月卿,你对我真好!”

一大勺蛋糕下肚,还是熟悉的香香软软的味道,顾骄吃了个半饱,肚子没有那么饿了,大脑有了能量开始运转,很快想起了正事。

“啊……哥哥现在怎么样?出院了吗?爸爸妈妈呢?”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沈月卿正看他进食,见他吃到一半就不吃了,指尖敲了敲桌面。

“吃饭的时候别想太多,对胃不好。”

“噢……”顾骄立刻加快进食速度,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等吃完一整块蛋糕,才嚼嚼嚼地发问,“我、嗯……我粗完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莫?”

沈月卿失笑,“过来。”

待他乖乖凑过来,沈月卿捧着他的脑袋仔细擦干净他嘴边的奶油,顾骄咽下最后一口蛋糕,下意识舔了舔唇,恰好舔到了他的指尖。

沈月卿动作一顿,眸色变了变,神情依旧温柔,“吃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跟你抢。”

指尖擦着擦着,就擦到了顾骄嘴里,勾着奶油在他舌头上缠动。

“唔……”

顾骄喉结滚动,灵巧的软舌扫过他的指腹,将上面的奶油尽数卷走,临走时还吮了吮,留下亮晶晶的液体。

沈月卿深深注视着他,指腹按住他尖尖的虎牙,迫使他合不拢嘴,然后低头狠狠吻了上去,舌尖探入更深处。

蛋糕的甜蜜滋味在唇齿间蔓延,他们交换了一个奶油味的吻,等到分开时顾骄已经脸蛋通红,气喘吁吁,有气无力地推着沈月卿的胸口。

“现在……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他们在哪里?”

沈月卿扶着他的脑袋,盯着他红肿的唇瓣目不转睛,大有再来一次的架势。

“在外面。”

外面?

顾骄疑惑,顾骄不解,顾骄拒绝贴贴,艰难回到自己的座位:“外面?医院外面?”

沈月卿舔了下唇角,“门外。”

顾骄:“……”

啊?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忽然从椅子上蹦下来,像被烧了屁股的小猴子,大步冲到院子门口,一把拉开大门——

他爸,他妈,他哥哥。

坐在门口的三人齐刷刷朝他看过来,都是一脸惊喜。

“骄骄,你醒啦!”

顾骄惊呆了,“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他几乎想要转身重新关上门,可近在咫尺的家人的面容却让他定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他呆呆看着顾念安,哥哥恢复得很好,治疗时他是真的拼尽了全力,顾念安不仅从精神力创伤中恢复过来,就连后遗症也一并清除了,再也没有复发的隐患。

但因为在病床上躺了太久,他全身肌肉都有不同程度的萎缩,现在还无法独立行走,需要先借助轮椅活动,以后再慢慢复健。

顾先生和顾夫人看起来很憔悴,即使表情高兴,也掩盖不住他们眼底的疲色,这段时间大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他们谁也没有好好休息过。

一家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说话,却有种温馨的氛围在他们之间流动。不知过了多久,顾骄忽然落下泪来,他一头扎进顾夫人的怀抱号啕大哭。

“妈妈……”

顾夫人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把顾骄紧紧搂在怀里,不停吻着他的头发,小声叫着“宝宝”。

顾先生和顾念安在一旁看着,同样感慨良多,默默红了双眼。

等哭累了,顾骄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邀请大家去屋里。时隔两年,一家子终于重聚一堂,顾骄感觉简直像是身处梦境中一般。

几人刚坐下,沈月卿适时出现,给每人倒了一杯茶。气氛忽然沉默了下来。

“哦对了,爸,妈,哥哥,我还没来得及向你们介绍呢。”顾骄拉住沈月卿的手,说道,“这是我男朋友,沈月卿。大家第一次见面还不熟悉,月卿是个特别温柔的人,心地善良,脾气又好,希望你们能喜欢他……”

脾气温柔?

心地善良?

两句话把众人说无言了。

他在抢救室外,可不是顾骄说的那个样子,这一点顾先生和顾夫人深有体会。至于顾念安?他没见过沈月卿动手,但连续吃了几天的闭门羹,他就知道沈月卿不可能是个好说话的角色。

无奈现在骄骄在对方手里,他不得不夹起尾巴做哥哥。

顾骄越说越小声,瞅瞅大家的神色,似乎有些异样?

他不安地抓紧沈月卿的手,还以为家人会不赞同他和同性在一起。其实也可以理解,因为在遇到月卿之前,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嘛……

“你们,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骄骄,其实我跟叔叔阿姨他们早就见过了。”沈月卿微笑着说。

“啊……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呀。”顾骄懵了。

沈月卿:“我不是说过吗?想来古武星发展发展事业,正好叔叔阿姨也有相关的需求,我们就对接上了,连项目策划书都写好了,看看么?”

顾骄连连摇头,什么策划书呀,看又看不懂,总之月卿和爸爸妈妈已经提前认识了,就是这个意思吧?

“太好了,既然你们都认识,那我就不用介绍了。那个……我们,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妈妈……”

他抬起眼睛,圆溜溜的瞳孔猫儿似的看向顾夫人,顾夫人无奈:“好好好,妈妈不反对你们在一起。”

“好耶!谢谢妈妈!”顾骄撒欢似的扑到她怀里,蹭了又蹭,好久都舍不得起来。

妈妈的怀抱啊……好久不见。

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他眨眨眼睛,把泪水憋回去,看向顾念安,“哥哥,你怎么了?头还疼吗?”

顾念安抿着唇,一脸生气的表情,听到顾骄跟自己说话,连忙转过脸来,换上柔和的神色,“不疼了,骄骄特别厉害,一下就把哥哥治好了。”

他还拿顾骄当小孩似的哄,顾骄闷声笑了下,“哥哥,我好想你。”

顾念安沉默了一下,摸摸他的头,“哥哥也想你。你在主星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哥哥替你教训回去!”

顾骄眨眨眼睛,视野中的红色逐渐模糊,他转过眼睛,清了清嗓子,“没、没有啊,我在那边过得特别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可自由了!”

“我住在一座漂亮的大别墅里,窗户擦得特别亮,每天晚上都能看到特别漂亮的江景,五颜六色的灯光落在江面,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对了,那里也有电玩城呢,和我们这边的差不多,没想到吧?我每天都去玩儿,和、和同学们一起,我朋友可多了,他们总是陪着我,我一点都不寂寞……”

“骄骄。”顾念安忽然出声,打断了顾骄的喋喋不休,“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像是猛地被人折断发条,顾骄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抬起眸子,看了看顾念安,又看了看顾先生和顾夫人,大家都在看着他,表情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他艰难扬起笑容,“怎么啦?”

顾念安:“可是骄骄,你看起来并不开心。是不是受委屈了?”

顾骄低下头,很快又抬起头,“哥哥你想多啦……我过得很好,真的,如果再多待几年,我可能都舍不得回家了。”

他继续笑,他的笑容总是很有感染力,每当他笑起来时,周围的人也会忍不住心情变好,跟着笑起来。

但是这次他们没有笑,顾先生没有笑,顾夫人没有笑,顾念安也没有笑。

他们都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关切地神色,“骄骄……”

顾骄笑得好累,他不想再笑了,可是他也不想哭。

如果他哭了,就相当于是在告诉大家,他在主星过得一点都不好,他受了好多委屈,每天每天都想回家。

能够得到家人的原谅,他已经很知足了,能够重新和他们坐在一起,就已经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可以很乖很听话,不需要家人们再为他操一点心,就算把他一个人扔在外面,他也可以好好生活下去。

像这样……做一个让人省心的乖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被家人丢掉了?

“骄骄,你到底想说什么?”顾夫人双眼通红,不停落泪,她反复摩挲着顾骄的脸颊,就像大猫安抚受惊应激的幼猫,不断舔舐它的毛发。

“你告诉妈妈,告诉妈妈好不好?我们都在呢,你有事别憋在心里,大家一起来解决,这样才是一家人,对不对?”

顾骄愣愣地看着她,妈妈的面容还是那样温柔,每次他在梦里见到,醒来时总是满面泪痕。

两种情绪在他心头不断拉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别说,不要说,你只是个被抛弃的替代品,你不值得任何人怜惜。

可记忆中的爸爸妈妈却在鼓励他:骄骄,说出来,我们是家人。

顾骄的唇瓣颤抖着,过了很久很久,才终于从紧咬的齿间挤出一句破碎的问句,带着委屈,带着痛苦,甚至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些许怨怪,这些情绪压在他心底太久,却从来没有被他好好正视过,他总是逃避。

“为什么……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