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丁衔笛不怕粉身碎骨,她可以把骨头分给喜欢的人。
无论哪个世界,都不会分别。
“不用准备礼物,她已经得到了。”
第166章 万古余生5-22
游扶泠每一次结婚都在意料之外,在她慌乱得不知道如何回答陈美沁一切问题的时候,丁衔笛给她发了一个电子版的方案。
之前还嘲笑游扶泠恋爱要列表格,她结婚写的策划才是天衣无缝!
车开往丁氏集团旗下的商场,一车的人在车内聊天,梅池开了冰箱又关上,问:“二师姐,里面的东西我都能喝吗?”
她嫌弃这马车速度太慢,又喜欢里面吃喝的玩意,还找到了当年捡到宣伽蓝的时候吃到的黄油饼干!
这车是丁获的商务车,酒水自然非常成人。
丁衔笛有些迟疑:“你不要喝醉了。”
梅池:“我现在酒量很好的。”
“是吧,阿祖。”
练何夕不再是藏骨塔主司的装束,天极道院丹修系的座师道袍天水碧色,衬得她面容清雅,忽略猩红的眼眸,还是挺有几分从前文弱丹修的气质。
“你七日前喝喜酒便喝得烂醉,打飞了好几只机械仙鹤。”
练何夕揉了揉眉心,拿走梅池手上的酒,问丁衔笛:“有别的么?”
“那到了再喝。”丁衔笛笑着说。
倦元嘉与明菁坐在一起,二人还在玩丁衔笛递给她们的平板。
明菁扫过捧着手机默不作声的游扶泠,在梅池大声和练何夕辩论喝醉与否的背景音中,小声问丁衔笛:“她怎么了?”
“好似生气了?”
丁衔笛:“你们来都来了,还有时间限制,我们想趁这个机会举行婚礼。”
她毫无新娘子的羞涩,说成婚就像吃一顿便饭轻松。
在场都是一对对的,明菁与倦元嘉也是成过婚的,看丁衔笛毫无波澜的脸,正要说话,一旁的倦元嘉道:“你忘了她们成婚多少次了?”
“真羡慕。”
一代修真世家主君看向丁衔笛:“你们是为了我们在场才要举行仪式?”
丁衔笛的文档连方案修改的时间都有记录。
最早可以追溯到她刚醒来那个月。
等于这人回来后就有筹备这件事。
与其是赶鸭子上架的生气,游扶泠更多的是无措。
丁衔笛简直太犯规了!
每次都趁着她不注意来上一枪,还明里暗里嘲笑她恋爱遵循公式,自己倒是试图一步到位。
老奸巨猾。
丁衔笛:“那当然了,这种时候你们在场不是更好?”
明菁:“那你们为何不在那边举行?练翅阁阁主的婚礼,九州各方人马都会前来祝贺,更为盛大。”
“在那边成亲太多回了,我也想办个清静一些的。
丁衔笛知道游扶泠喜欢安静,结婚是热闹的事,这个人喜欢站在热闹之外感受。
以她们家的地位,丁衔笛结婚必然是轰动全城的规格,哪怕结婚对象也是女孩,丁获也要宴请无数人。
这场婚礼不会有外人,只有家人和朋友。
倦元嘉:“我也想再办一……唔。”
她被明菁手肘砸了一拳,来到这里大家都修为尽失,平等地靠体力。
梅池顿时变得神通广大。
朋友们都来了,丁衔笛像个尽职的地陪,什么都包办。
她们吃饭的时候,游扶泠把丁衔笛拉到了餐厅包厢的落地窗前。
秋风四起,窗外是这个世界的灯火。
“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了,就t差了飞舟。”
游扶泠脑子里还是丁衔笛的结婚策划,就这么点功夫,丁获已经拉了群。
丁衔笛在外旅游的姥姥和姥爷会提前两天回来。
不需要请柬,婚礼场景布置中,不需要游扶泠操心别的。
“为什么不早说她们会来?”游扶泠问。
丁衔笛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刚才进商场梅池就走不动道,拿了不少。
今晚的商场只为她们服务,饵人什么都吃,烤乳猪都安排上了。
几个人还在聊天,偶尔看几眼她们。
丁衔笛看游扶泠鼓着脸,微微凑近。
这张区别于许娘青涩的脸已经成熟很多,并不理会丁衔笛的示好,也不像生气,就是不爽和紧张。
丁衔笛握住游扶泠揪着外套衣角的手,“我也没想到鲟师真的成功了。”
“不是你之前说的,希望结婚的时候朋友们都在。”
住在一起这些年,陈美沁和丁衔笛也单独出门逛过。
丁衔笛专心享受大学生活,很少插手家业。
很多个深夜游扶泠对着电脑看资料,丁衔笛坐在一边陪着她,等游扶泠烦了凑过去说我看看。
很多时候,游扶泠看丁衔笛,都像在看一缕风。
不知何处来,也不知去往何处。
偏偏驻足在她身侧,化为可以缠绕的织物。
不密不透风,是曾经心衰者最适应的节奏。
游扶泠想要的,丁衔笛都会为她实现。
那丁衔笛呢。
“那你呢?有什么希望吗?”
她们靠得很近,换了一身装束的老朋友看着外边的两个人。
明菁的长发扎在脑后。
她自己选的衣服宽松舒适,灰色的毛衣上有一片羽毛,“之前听说她们自幼相识,我以为是宗门婚约,结果是真的。”
她端走倦元嘉续了好几杯的碎碎冰,“你不能再吃了。”
“为什么,很好吃。”
倦元嘉叼着勺子。
明菁:“太冰。”
“族内的医修说你时常饮冰,才频频头疼。”
倦元嘉:“医修懂个屁,祖师姐是丹修,给我看了说没问题。”
她看这个世界的人卷发很多,刚才也去烫了一个,比丹修丹炉爆炸的效果强多了,“游扶泠的脾气是真古怪,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看不透她。”
练何夕默默吃桌上的鱼,酸得皱眉又想继续试试这怪异的甜醋味。
梅池面前堆了如山的盘子,餐厅的服务生从没见过这么能吃的,有些无措。
但人是大小姐带来的,又不少说什么,默默补盘。
“游……游扶泠就是……嗯……”
梅池耳听八方,看二师姐调情下饭,“小心眼,别扭怪,难搞,喜欢折磨人。”
倦元嘉玩着可以上网的平板,上面关于游扶泠的报道都被她看了个遍。
如出一辙的狠人。
她笑着说:“你二师姐心甘情愿。”
梅池:“算了,木已成舟,看她俩……”
她有点噎住了,练何夕给她倒了一杯果汁,“是熟透了的米饭。”
饵人在那个世界已经成为大前辈,但在丁衔笛面前永远是小饵人。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参加婚礼,不是要送东西吗?”
“可是我的储物灵珠打不开了,你们呢?”
满桌沉默。
一行人这才意识到大家都是空手来的。
梅池:“二师姐说四日后成亲,我没钱买……”
倦元嘉:“你二师姐不会计较的。”
梅池:“我不!我要自己赚!”
她都这么说了,其他几个没钱的人也要脸。
都能算一代宗师级人物,来到新世界居然一筹莫展。
等游扶泠和丁衔笛回来,气氛恢复如初。
丁衔笛:“你们晚上住在我家里如何?”
“还是住在这栋楼?或者对面那栋楼。”
看她的安排就能得出此人祖产丰厚的结论,倦元嘉也明白为何当初道院的乞丐虽然穷酸却不卑微了。
“住在你家。”
梅池好奇地问:“你们现在单独住在一起?”
游扶泠摇头:“和家人住。”
餐灯光芒柔和,游扶泠稠黑的长发簪在脑后,簪子是丁衔笛送她的,很衬她的气质。
梅池:“和二师姐的娘亲?”
游扶泠颔首:“怎么了?”
梅池眉头蹙起,“你们关系好吗?”
游扶泠莞尔一笑:“很好,她的家产都是我的。”
梅池:“什么?”
一年四季都爱穿素色长裙的女孩心情很好,示意丁衔笛回话。
丁衔笛点头。
梅池:“她果然是坏女人!还吞你财产!”
她和游扶泠的关系依然微妙,忘了自己力气极大,拍桌震裂了大理石桌面。
游扶泠看了过去。
“二师姐!你看她瞪我!”
“梅池,别惹事。”
“打一架吧,游扶泠不是身体很好吗?”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块板上写了,游家继承人身体恢复,医学奇迹。”
“打就打!坏女人就是要……”
“粗俗。”
“二师姐,她骂我。”
“哈哈哈哈你就是粗俗啊,挺可爱的,是吧祖师姐。”
丁获收到了餐厅经理应她要求拍的视频。
陈美沁和她连夜选了结婚场地,两个人在车上反复看了视频半晌。
陈美沁:“这是我见过表情最多的阿扇了。”
丁获:“这个小姑娘力气也太大了,你看你看,筷子掰断了。”
陈美沁:“不是说那边是修仙的吗?能把人打成星星。”
丁获:“都长得挺标致的。”
陈美沁:“这个是明菁吧,女主角,我看过她的插画。”
……
把一行人带回家安顿好已经凌晨了。
游扶泠幻想的约会泡汤,她还完衣服走进淋浴间,丁衔笛正在泡澡,偏头看她:“累吗?”
游扶泠却伸出手,丁衔笛以为梅池和她掰手腕弄伤她了,看了半天。
“看手指。”
“手指怎……”
丁衔笛一顿,忽然挤眉弄眼,“这么着急?”
“什么时候卸的?”
今晚实在太热闹了,流程和所有女大学生一样。
吃饭、逛商场、继续吃、唱歌、压马路。
游扶泠很满意。
虽然这不算约会,算集会。
“梅池想要做的时候顺便让店员卸的。”
游扶泠看了看自己的手,勾住丁衔笛的手指,“满足你那无聊的希望。”
她以为丁衔笛会说宏大一些,没想到她只要那方面的。
“另一个条件我实现不了。”
热气氤氲了游扶泠天生雪白的肌肤,浴袍掉在地上,她的躯体是全然的人类,无法变成当年天河之上那位小神喜欢的模样。
“我也没有闪闪发光的鳞片了。”
丁衔笛:“这就是你穿这么闪亮又没什么布料的裙子的原因?”
浴缸里的人笑得颤抖,手指勾过游扶泠的吊带。
躯体敏感,一步一步落入圆形的双人浴缸。
丁衔笛的手握住她的脚踝,“你应该穿上蛇尾裙。”
“不过我老婆不穿也很漂亮。”
第167章 万古余生5-23
陈美沁没想过游扶泠会这么早结婚,这几天她全程紧张,丁获看了都有些好笑。
她比丁获小好几岁,校园恋爱毕业结婚,不像丁获还相亲数年才找了一个觉得可以做孩子爸爸的。
丁衔笛躺着的那段时间她没少忏悔,就算是商业联姻万事俱备也不靠谱。
她和陈美沁殊途同归,认识那么多年,还是因为孩子熟起来的。
“没多少人,不用准备什么。”
大概是在那边声势浩大的成亲和冥婚都体验过了,两个要结婚的人没有什么要求,丁获谈下来的也是最简单的庄园婚礼,地点就在自己家后院。
参加婚礼的人屈指可数,不过是让异世界来的孩子在场。
“但款款和阿扇的朋友们都在,我总要说点什么吧?”
明天就是正式的婚礼了,作为大学老师的陈美沁还没有写出她认为完美的结婚致辞,跑到丁获书房希望对方给点意见。
“又没有人给你打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丁获没有准备这些,她平时公事公办习惯了,女儿堪比紧急避险的临时婚礼不用像真正豪门联姻那样高规格,她也乐得轻松,一直在餐饮上下功夫。
“小获姐,你在敷衍我。”
陈美沁头发没有女儿那么长,染了红酒的颜色,梅池说她和逛街看到蓬蓬裙模特很像,饭桌上提起好几次。
相处的时间久了,丁获偶尔也能感受到游扶泠像妈妈的地方。
这对母女如出一辙的执着,非要一个回答。
如果没有等到,她可以一直等。
就像现在,丁获再不说话,陈美沁也可以这么看着她。
桌上的电脑都进入了睡眠模式,系统壁纸转得晃晃悠悠。t
丁获说:“没有。”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不用做标准的妈妈。”
她从小就不是标准的女儿,陈美沁可以从丁家人的相处看出来。
丁获爱好极限运动,如果不是为了家业,可能会做一个探险家。
她甚至还有这样的计划,等丁衔笛和游扶泠真的能独当一面,她让渡所有的权利和义务,一身轻地去完成年轻的梦想。
假设人可以活到八十岁,那不到五十岁的她们,也可以算年轻人。
家大业大容易令人筋疲力尽,陈美沁的前夫总是疲于应酬,早就失去了校园时期的秩序感和自制力。
很容易把职场上受的气对内发泄,发泄给家人。
陈美沁不想让游扶泠知道,总是遮掩,倒不是同事传的她觉得没面子。
有一个身体不健康的女儿,需要操心的多了,面子里子都不重要了。
陈美沁对外乐观,游扶泠几乎没有见过妈妈外显的难过。
只有那年生日,陈美沁的难过就是她的引线,她可以献祭自己,让妈妈幸福。
自己女儿是什么性格,容易发展成什么性格。
陈美沁太清楚了。
越是看游扶泠长大,她越是无能为力。
她无法打开游扶泠的内心,也无法窥视她真正的情绪,也清楚孩子模仿一些情绪维持她们关系的平衡。
那天眼睁睁看雪白的裙子染上鲜血,陈美沁浑身冰凉,又有种——
这一天终于来了。
的如释重负。
无数个游扶泠沉睡的夜晚,她忏悔到学生时代,到相遇之前。
唯独在拥有游扶泠这件事上,没有半分后悔。
她有很多话想说,却碍于长辈自尊的难以启齿。
书写在纸上,依然词不达意。
“我一开始就不是标准的妈妈。”
丁获的书房外边是前院,一群年轻人正在露天烧烤,很热闹。
陈美沁看了两眼坐在一旁依然不喜欢打闹的游扶泠。
似乎她的置身事外令人不爽,丁衔笛会趁她喝水调包她的餐盘。
那个叫倦元嘉的活泼孩子会换掉游扶泠的果酒,和丁衔笛对视,若无其事继续聊天。
游扶泠发现不对劲,精准地找到了丁衔笛。
好像是吵架,也有人劝架,最后吵成一团,不知道在笑什么。
“妈妈太难做了,要是时光倒流,我一辈子也不要做妈妈。”
名校老师也能赌气说出这种话,丁获笑了一声。
陈美沁酒红的中长发在光下像是丁衔笛书房油画里的神女,森林朦胧,神女的一捧长发浸润月光,温柔到不可方物。
“你笑什么?”
“难道只有我这样想吗?”
陈美沁写的婚礼致辞抬头都工工整整,用的还是学校的便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写公文。
丁获手指点了点键盘,屏幕恢复到工作状态,“我当然想过。”
“你知道我为什么结婚,从开始筹备婚礼的时候我就后悔。”
她的从前陈美沁也陆陆续续明白,A市人口很多,但不是大城市。
丁获比陈美沁年长,中学也都在一个学区,听对方的名字,也是结婚后。
她们比谁都清楚缘分的不可捉摸。
“款款出事那天,我看到那辆变形的车,”丁获也看向窗外,丁衔笛被游扶泠追着跑,两个看上去比狗都活泼,“看着她被担架抬起来。”
“脏兮兮的。”
“当时我想,要是我没生下她就好了,我对父母负责,也不一定对孩子百分百负责,要承担的太多了。”
她联姻的对象工作能力不如他,彼此也没什么感情,无所谓彼此有其他对象,只要维持明面上的关系就好。
依然是风险。
“我很庆幸款款不只是我的款款。”
楼下的丁衔笛似乎感受到了丁获的注视,笑着冲上面的落地窗挥手。
丁获耸肩,“我对她没什么好说的。”
她拿起陈美沁的便笺,上面涂涂改改,最多的是我的宝贝。
“阿扇比我家那个心软多了,你要小心写煽情,她哭得稀里哗啦。”
丁获想了想,“丁衔笛还会贱兮兮地取笑她。”
“和喜欢的人结婚是多幸福的事,应该笑着。”
“那我也不写了。”
陈美沁不想一个人矫情,“我和你一起做摄影师。”
丁获:“我没做过。”
陈美沁:“不用太专业。”
楼下对着一头烤全羊流哈喇子的是丁衔笛说的小师妹。
胃口一点也不小,喊丁获阿姨,喊陈美沁姐姐,丁衔笛没办法纠正,就让亲妈忍着。
丁家是独栋别墅,在半山腰,并不会影响什么邻居。
这几天丁衔笛带着大家吃吃喝喝,卡刷爆了好几张也无所谓,她的爆了继续用游扶泠的,偶尔遇上同学,看见她浩浩荡荡当着几个人,问是哪家小姐。
丁衔笛用国外回来的搪塞,几位异世界的一代宗师很快适应了这边的世界,遗憾鲟师开发的穿越通道只能传送人不能送物体。
买了东西也带不走,都改成吃吃喝喝。
梅池对蒜香蜗牛情有独钟,练何夕这个从前炼丹的,能面不改色剥皮蚯蚓却不想尝这东西,两个人还冷战了两天,目前还没能破冰。
梅池不接练何夕端过来的羊肉片,跟着倦元嘉走了。
丁衔笛看着桌上的露营凳,又看了看周围这些明晃晃的露营设备,问游扶泠:“你投资了运动装备还是有这个计划?”
游扶泠:“不能都有吗?”
丁衔笛点头,“行吧,哪天去?”
才问完,梅池就凑过来了,压塌了丁衔笛坐着的露营凳,两个人栽倒在草坪上,路过的倦元嘉习惯性地伸手想用灵力恢复,几秒之后意识到自己在这边灵力全无,露出尴尬的讪笑。
明菁看了一眼:“这么不结实?”
游扶泠哼了一声:“是梅池太结实了。”
梅池转头告状:“二师姐!你老婆骂我!”
游扶泠:“我这是夸你。”
她看出来祖师姐和梅池吵架了,“你改改你的脾气,只有祖师姐忍得了你。”
梅池:“她才忍不了我!她根本不爱我!”
来这边没几天,梅池成了丁衔笛姥姥的爱宠,每天陪着老太太看肥皂剧,悲情话语张口就来,似乎还没解气,“阿祖要是爱我的话怎么可能不吃蒜香蜗牛呢?”
“那么好吃!”
“西海……不!整个琉光都没有这么好吃的大蜗牛!”
丁衔笛:……
对不起我也接受不了。
倦元嘉和明菁咬耳朵:“那玩意你觉得好吃吗?”
明菁浅尝一口,她更喜欢吃驴肉火烧。
这个世界吃食也不少,倦元嘉一天能吃三个XL号的巧克力巴菲,明菁也在思考回去要怎么讨道侣欢心。
烤全羊都堵不住梅池的忧郁,东道主结婚前夜调解小师妹的感情纠纷到深夜,还赞助了好几套游扶泠没拆封的助兴玩具。
还好她们的婚礼没什么良辰吉日,也不用大早晨出妆,定的中午,丁衔笛睡到迟到,结婚对象不通知她,提前走红毯去了。
丁家的花园早就布置好了,宾客在传统席位上顶多一桌,分成了两三人的小圆桌。
丁衔笛老远看着怎么人多了。
走到欲盖弥彰的打卡点,发现签到板前站着的巨人有一张熟悉的脸。
穿着道袍的桑婵背着练翅阁新出品的灵宠出行包,正在丁衔笛姥姥的指挥下签字。
托这些年传统服饰日常化,丁衔笛的姥姥完全不觉得有问题,催促桑婵快点,“你这孩子长那么高壮,怎么比我这个老婆子还慢呢。”
“前边几个孩子都很快签完了。”
魔以前就愚钝,情窍全靠公玉禄苦心孤诣经营,实在分不清是童养媳还是媳养童。
“呀,款款!你结婚还迟到,快点!”
姥姥看见了丁衔笛,招手喊她,里面已经在放音乐了,是老太太喜欢的老歌,她一身旗袍就是为了上去跳迪斯科。
丁衔笛走到桑婵身边,发现她大概是不会用这里的笔,推了她一下,“不签也关系,师尊请。”
桑婵的黑白挑染在哪个世界都时髦,一张脸写满厌世,黑眼圈像自带的烟熏,她欲言又止半晌,最后当丁衔笛面把宠物包里的狐狸爪摁在草地上。
一个爪印摁在上面。
丁衔笛看了眼呼呼大睡的狐狸,问:“公玉禄又换新身体了?”
“之前的,不合适。”桑婵点头。
里面的小桌都坐满了,裴飞冰和卢追云坐在一起,仙鹤都变成了成对的鸳鸯。
鲟师和梅池挤在一起,巴蛇盘在边上的白色栏杆假装自己是毛绒挂件。
司寇荞也是灵宠的形态,也在沉眠。
一身练翅阁装束的鲟师一张娃娃脸,太像未成年了,陈美沁第一眼看以为t都是cosplay,问游扶泠:“阿扇你在那边穿成那样?”
游扶泠摇头,沉默地看和丁获握手后把丁获整无语了的练何夕。
大概丁阿姨也会疑惑为什么握个手像举重吧。
“怎么来的?”丁衔笛穿校服结婚,在场的异世界朋友完全看不懂。
鲟师:“桑前辈来练翅阁交这个季度的魔气,我问她有没有多的,她说有。”
“注入装置,我们就一起来了。”
难怪丁衔笛没看到季町,也没看到余不焕和宣伽蓝。
丁衔笛问:“你都来了,那要怎么回去?”
鲟师:“我的徒弟每日会检修设备,等魔气消耗完毕,或许我就回去了。”
游扶泠走过来,也很好奇,“怎么找到这里的?”
鲟师指了指被陈美沁捏着胳膊说很壮实的桑婵,“公玉禄指的,我们就来了。”
她说得语焉不详,丁衔笛还想问问,和桑婵一起坐主桌的姥姥催她们开始。
这场不太婚礼的婚礼在老年迪斯科,新人才上台。
梅池:“什么新人,分明是一对旧人。”
天气很好,陈美沁请来的厨师有丰富的自助餐经验,给梅池准备了正宗的勃艮第风味蜗牛,不是寻常摆盘的4-8个,而是一桶。
练何夕麻木地随着新人说话鼓掌,一边给梅池开蜗牛壳。
机械白鲨心想:想回去了,那个没有蜗牛的世界。
春光融融,台下坐的全是熟人,丁衔笛笑着看游扶泠沉默,也不接茬。
等游扶泠看过来,她才说:“都是熟人到底有什么好这样的。”
没有彩排的婚礼。
没有司仪,也没有喜娘。
结婚好像就那回事。
丁衔笛干脆举起酒杯:“谢谢大家来参加我和游扶泠的二十一岁生日。”
丁获服了:“什么和什么。”
陈美沁被逗笑了:“结婚就是高兴,无所谓什么理由。”
她也举杯。
来自异世界的魔物很局促,高脚杯里红酒喝完,丁姥姥又给她倒了白的。
倦元嘉知道桑婵是什么人,问明菁:“魔会喝醉吗?”
明菁:“我只知道这么多年了,还是只有一个变成人。”
“好奇怪,明明上古的时候,都是人啊。”
倦元嘉指了指干了半桶蜗牛的梅池:“那算半人。”
一对旧人的婚礼以隆重准备开场,潦草的不如喝酒结束。
天黑时刻,鲟师搀扶着踉跄的桑婵打算回丁家宅院,她们就这么消失在大家眼前。
很快练何夕也消失了,梅池喂了一声:“还差一……”
天也没说完,她也不见了。
倦元嘉唉了一声,“太短暂了,这位同学。”
她在这边长发波浪,比丁衔笛这个原住民还吃得开,如果不是不稳定,还想投资,不辜负商人本色。
明菁和她们挥手:“再见。”
晚霞烈烈,一如她们初见那天。
丁衔笛干脆坐在台阶上,“还好姥姥和姥爷先进去了。”
游扶泠看着天空:“这些人走得也太快了。”
丁衔笛理了理她的裙摆,“舍不得了?”
她似乎终于抓住了说这句话的机会,又重复好几句。
游扶泠的感伤顿时一扫而空。
她起身要走的时候裙摆被丁衔笛坐着,差点栽倒,始作俑者笑着牵住她的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眼底映着晚霞和游扶泠。
冷淡的人也有被点燃的时候,游扶泠捧起她的脸,略有遗憾地说:“那你还可以变成人首蛇身吗?”
丁衔笛酝酿的感性也无影无踪,她狠狠勾住游扶泠的腰,逼得对方不得塌下身体。
“很遗憾,该世界不支持此服务。”
第168章 明菁x倦元嘉1-1
“明瑕姑娘,您伤势未愈,不如再等等,主君会来看您的。”
在除州受了重伤的明瑕回到了棘州。
醒来听说母亲故去很是伤心,再听闻长姐执意要报杀母之仇,前往梧州公玉家的地盘,更是脸色惨白,抓着侍女要找倦元嘉。
“我去找倦姐姐,她……”
侍女也很为难,“明瑕姑娘,我们主君……”
倦元嘉在倦家风评不错,但她太年轻了,纵然掌握了矿气行,又搅乱了公玉家,还吸纳了明家,族老依然不放心她的个性。
过于感情用事。
即便成了大事,这在一群老东西眼里耽溺情爱恐遭反噬。
修真世家与修真界的风气不同,他们依然严苛固守陈旧的法则,成为主君就要有为宗族献出所有的觉悟。
倦元嘉不为宗族,为明菁把一身修为拱手相让,甚至开启了倦家封存的法阵,简直……
侍女是与倦元嘉一块长大的,模仿族老的姿态惟妙惟肖:“糊涂。”
“荒唐。”
“荒淫无度。”
“我看你就是个昏君,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明菁杀尽公玉凰回来,你的修为和你的灵气还有倦家独门秘法,岂不是坐拥倦家?”
明瑕听她转述急忙解释:“我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侍女:“族老们总是这般。”
倦家侍从按照衣袍颜色区分等级,黛紫色趋近于主君喜欢的颜色,这位女侍从地位颇高,冲明瑕笑了笑,“不过无须担心,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明瑕问:“那梧州那边怎么样了?”
“我怕姐姐……”
还未说完,有人推门而入,“无须担心,你长姐给你们母亲报仇了。”
倦元嘉依然一袭华艳的锦袍,看不出修为耗尽的模样,笑着看着明瑕,“几日后你便能见到她了。”
明瑕急切地望着来人,“为何要几日,召神之战已经结束了么?”
“我听闻公玉家召神……”
倦元嘉把人带回了床榻,纱帐落下,她坐在榻边的矮凳,撑着脸笑说:“失败了。”
“丁衔笛可不是一般人,你不是见过她么?”
“若不是她前去除州,或许我再也见不到你和明菁了。”
倦元嘉在道院喜欢梳着高髻,在倦家反而没那么自由,总有人提醒她言行克己,连妆发都要说几句。
之前明瑕便听倦元嘉同姐姐抱怨,说不如你做主君,我做你的外室。
这样想穿什么穿什么,这群老东西最喜欢你这样听话的。
不论是外室,还是明菁听话,都令明瑕讶异。
那时母亲也在倦家,沉眠多年的女人不知道女儿长大,更不知晓长女成婚。
明瑕在融融的春光下陪母亲晒太阳,一墙之隔的窗花撒在地上,偶有落叶滚过。
明菁似是无奈,说你又不是梅池,应该知道什么是外室吧。
倦元嘉明知故问,我不知道。
明菁又道:“我看你不是夸我听话,是骂我无趣。”
明瑕当时想,这居然是我姐姐会说的话。
虽然……姐姐是挺无趣的。
毕竟从小要讨生活,明瑕玩乐的时光都比明菁长。
明菁还是明家最年幼的死士,早就学会控制喜怒哀乐了。
“我可没这么说。”
倦家的主君站没站相,坐也没正行。
明瑕不看也猜得到是倦元嘉倚着墙根,长姐站在一旁抱着手臂与她说话。
不知道墙那边是否是日光温暖。
不然姐姐的声音怎么藏不住笑。
“你心里是这么说的。”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怎么说的?”
倦元嘉啧了一声,“偷学我们家的法修符箓了?偷心符可不是道院的课程,游扶泠定然不会。”
明菁:“她也不需要。”
倦元嘉靠着墙,发上编着几缕昂贵紫色绸带,日光下暗纹绣着羽毛。
“也是,她满心满眼都是丁衔笛,我们这群蝼蚁的心声她才不屑听呢。”
“我也不需要。”明菁说。
在外和矿气行谈生意名声很差的主君抬眼。
区别于丁衔笛狭长得不似好人的长眼,倦元嘉眉目乍看英气,多看有几分温软,眼尾也不锐利,有些圆。
只是很少有人敢与她直勾勾对视。
这人的贵气浑然天成,身上不堆金,也可以从小玩意看出非富即贵。
“为什么?”
倦元嘉眸光流转,“我们又不是天阶道侣。”
明菁跳过这个问题,“你总是忍不住说出口。”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笑了一声,抬腿往前走。
绕过假山要走好几步,倦元嘉直接越过假山,外袍飞扬,停在明菁眼前,“到底谁在取笑谁?”
明菁绕过她,“你说我听话,不就是说我古板无趣。”
她说得淡然,也不像生气,才走一步,袍角被踩住,不得不回头。
很小就见过的道侣在假山的阴影里看她,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听不到声音了。
明瑕偷偷趴在假山窗花缝隙看。
没看到人,但是两道身影缠在一起,明显是……
还没有t道侣的明瑕红了脸。
她不知道长姐还有这么霸道的一面,印象里的明菁对她温和,让明瑕多形容几句。
她也觉得倦元嘉说得没错,无趣古板的长姐,实在背负太多。
风花雪月是没有后顾之忧的人考虑的,她们光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家族是一座山,有好有坏,明菁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能提高修为,不走回头路。
那时倦元嘉与明菁从西海回来不久。
她们的朋友陷入幻阵长眠,不知何时醒来。
梅池偶尔与明瑕说话,问明瑕,你姐姐和倦倦是真的成亲了吗?
为什么不像我二师姐和那个女人一样呢?
明瑕回答不出所以然。
她知道长姐和倦元嘉结为道侣是利益权衡,可若是倦家的人真的唯利是图,那西海之前一直修为受限的长姐没有任何价值。
不过是……倦元嘉一意孤行罢了。
她应是很喜欢长姐,才会如此固执。
明瑕又不敢问明菁到底怎么想的。
一方面又清楚,自己的姐姐并不愚钝,她只是背着太多,无法承情。
纠缠的影子与假山下的池水一样波动。
游鱼四散又重聚,明瑕忽然觉得不用问了。
明菁是一个不会后悔的人。
她如果不愿意,一开始就不会允许自己的名字与倦元嘉纠缠在一起。
会像拒绝道院情信那样不留情面,而不是和一个应该也看不上她的联姻对象倾诉真相。
剑冢受罚的山洞里,她就已经托付了一部分了。
在这个时候,她又把自己所剩无几的珍贵用来证明不无趣和不古板。
*
倦元嘉安抚明瑕,“总是要时间的。”
“你长姐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修士把修为尽数给另一个人,不是天阶道侣也胜似天阶道侣了。
意味着若是消息泄露,随便一个刚入道的修士都能杀了倦元嘉。
她却不后悔,笑得如释重负,“小瑕,有件事你得帮我。”
明瑕相貌清秀,和明菁有一双如出一辙的眼睛,都像她们的母亲。
但明菁鼻梁高挺,结合斜飞入鬓的眉眼,天生气度非凡。
明瑕鼻子就有些塌了,倦元嘉以前见过明菁安慰明瑕,因为有人嘲笑明瑕是小猪鼻子。
住进倦家后,明菁偶尔会与倦元嘉提起幼年的事。
明瑕也无所谓姐姐喊自己小猪。
丁衔笛也有胜似亲妹的师妹,倦元嘉的羡慕写在脸上。
此刻明瑕看她手上的扳指都黯淡无光,猜测这样的修为散去或许损耗了倦元嘉的元神。
“倦姐姐,你真的没事么?”明瑕问。
倦元嘉:“谁说我没事的。”
“我倦某人送出去的东西都是要还的。”
不知想到什么,她冲明瑕笑了笑,“我照顾你姐多少次了,这次换她照顾我。”
“就说我遭受灵气反噬,失去记忆,你要配合我。”
明瑕犹豫后还是同意了,但没想到倦元嘉的计划还是被意外扰乱。
她不能失忆,因为从梧州回来的明菁……
失忆了。
*
明菁是练翅阁的飞舟送回来的。
召神之战后九州一片狼藉,隐天司更忙了。
回归的宣伽蓝完全顾不上和余不焕叙旧情,后辈摁着她主持大局。
没了肉身的首座栖身练翅阁出品的玩偶中,目前在等鲟师排队做身体。
阁主还躺在天都的阁中,并未苏醒。
梅池本想照顾,最后被余不焕叫走,去了无方岛,一并处理道院重建事宜。
练何夕与她分隔两地,还得应付前来天都投奔梅池的饵人,中转了好几批饵人回西海。
明菁也是练何夕送回来的。
藏骨塔主司恢复了之前的装束,身上改造过的痕迹明显。
明瑕不敢靠近,听练何夕开口说明菁的伤势才挪过去。
“她心脉受损,神魂倒是无碍,或许是最后的余波震到了脑子,暂时失去了记忆。”
她把明菁送回来后,对方便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很配合医修的检查。
路过的侍女一时半会分不清谁才是练翅阁改造的。
还以为明君使也缺胳膊断腿,要改改了。
“人能回来我就放心了。”
倦元嘉没有多说什么,话题转到了丁衔笛与游扶泠。
练何夕公务繁忙,并未逗留,很快便离开了。
明菁外表的伤势已经恢复了,皮外伤好搞定,昏迷后的记忆不好恢复。
倦家的医修面露难色,她知晓主君的修为尽数转给君使。
人都失忆了,修为怎么回来都是个问题,这要如何与族中的长老交代。
明瑕:“姐姐,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
明菁换了一身常服,哪怕失去记忆还是从前那副言行克己的模样,“记得。”
“你是小瑕,怎么长这么大了。”
她是今晨刚醒的,练何夕把她送回来的路上给她介绍她如今的身份。
方才也同倦元嘉提过,没有告诉她母亲的真相。
明菁记忆还停留在前往道院之前。
她接受了练何夕说的后续,不太明白自己怎么真和倦元嘉成婚了。
明瑕握住她手的时候,她还未收回落在倦元嘉身上的目光。
明瑕:“姐姐,我在你去道院之前就长这样。”
她面色苍白,在除州受的伤还未痊愈,看上去怪可怜的。
明菁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还是长大了。”
姐妹俩坐在光下闲聊,偶尔能瞧见几艘从头顶掠过的飞舟。
倦元嘉没有说话,她靠着软榻,偶尔拨一拨香炉,拒绝了族老的一再商谈。
明瑕想起倦元嘉之前的提议,眼神在二人之间回来,小声问明菁,“姐姐,你忘了之前的事,那还记得倦姐姐么?”
明菁:“记得,我们很小的时候见过。”
她指的是那年长廊的初遇。
跳过道院求学的空白,明菁不知道她们成婚的契机什么。
如今明家人在倦家庇护下生存,公玉家更是树倒猢狲散,三大修真世家一家独大。
若她们只是为了家族成婚,依照明菁对倦家人的了解,她们或许应该解除道侣誓约了。
明瑕见明菁伤势不重,又看倦元嘉不走,又与明菁说了两句从前便打算离开了。
离开之前,明菁问:“母亲呢?”
“我想看看她。”
室内更安静了,屋外残阳如血,偶尔能听到侍女走动的声音。
这一瞬间,明瑕甚至听到了池塘鱼尾摆动的细微声响,眼前出现裂隙洞穴里血色丹炉。
“你们带明瑕小姐去休息。”
倦元嘉终于起身,侍女点头,护送明瑕离开。
纸门合上,倦元嘉并没有走到明菁身边,一个下午她们没有说过话,却有无数次的对视。
香炉袅袅,在倦元嘉要开口的时候,明菁问:“我的母亲,不在了吗?”
倦元嘉:“是。”
她很了解家人在明菁心里的地位,如果非要排序,自己或许连第三都要争一争。
有时候倦元嘉很嫉妒明瑕,她们一母同胞,先天占据优势。
明瑕可以肆无忌惮与明菁提要求,她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不像她,提什么都像交易。
修真世家与矿气行这样的商贾没什么区别,盘算几乎写在骨子里。
一个家族也做不到沆瀣一气,更何况枕边人。
一辈子的孤单才是常态,只是倦元嘉既要又要。
如果那年那天她没有跟随族老前往明家本家,或许不会好奇到动心。
数年影响判断,送出筹码,甚至送出修为。
她最珍贵的多年修为如今在明菁身上,只要明菁想,甚至可以号令倦家,把她踹了。
过了半晌,倦元嘉问:“难道祖师姐与你提起过?”
练何夕来去匆匆,或许是为了梅池。
倦元嘉其他方面不羡慕,总在情爱方面羡慕这个和那个。
丁衔笛与游扶泠的至死不渝,梅池与练何夕的甘为饵料。
她与明菁相比之下都算普通,不过是家族联姻,并没有辽阔到需要与天地抗争的地步。
“她说具体的你会告诉我。”
明菁长发垂落,方才明瑕给她梳了梳。
上面还有小姑娘给她的发带,似乎与倦元嘉是同一条,明菁也没有问。
她的目光早在刚入内时便不动声色打量过了。
侍女也告诉她这是她与主君的寝居。
倦家很大,哪怕她们住在一个院落,也没必要住在一间房,睡一张床。
明菁本以为这婚是成给族老看的,这才发现这未来的一切与她设想的全然不同。
她未能留住母亲,明家遭公玉家搅乱,近乎倾颓。
她的道院生活也水深火热,还差点一命呜呼,都是倦元嘉替她奔走。
倦元嘉侧对着她,手指无声地点着桌面,明菁道:“你好像很失望。”
明菁与倦元嘉性情相反。
族老也没少提这二人也算般配。
一动一静,t有明菁牵制着自家主君,也省得倦元嘉在外惹出什么事。
明菁往那一站,就无人敢造次了。
当然,前提是这两人不一起去赌坊。
梅池总说明师姐是平直的面条,倦元嘉不认,说明菁是手擀的面条,很有嚼劲。
只是幼年的经历令她无法释出情绪,有些微小的反应需要长年累月观察。
连明瑕都不知道明菁的声音起伏也大。
即便大部分时间冷静,也会因为过度摩擦紧促。
表面光风霁月的剑修宛如从冰窖拿出来的青皮橘子,忍耐冒出的哼声就像外面渗出的水珠,咬一口是酸甜的。
“当然失望了。”
倦元嘉惯用的羽毛扇早就熔成了明菁的新剑,她手上没东西遮掩,只好对着香炉发脾气,“我们约好的,你回来我们便……”
明菁等了半晌,问:“便什么?”
倦元嘉:“去玩几日。”
她丝毫不提修为,不知道丁衔笛早把一切透底,练何夕也告诉了明菁。
如今的倦家主君恐怕连堪堪筑基的孩童都抵不过。
比凡人好一些,灵力也有限,法修中级以上的阵法也无法运用。
换其他修士都要急死了,她还能泡茶赏花每日与族老斗嘴,像是一点不担心明菁有背叛她的可能。
但那是什么都记得的明菁。
这个记忆只停留在道院之前的明菁,倦元嘉无法保证。
她多年的苦心化为泡影,好不容易得手的人恐怕真会跑了。
没什么比这令人烦躁了。
她攥着瓷杯,热茶沸腾也浑然不知,也不知有人起身。
直到明菁熄灭了茶炉,坐到她身旁,倦元嘉才错愕抬眼。
明菁:“你真的没有修为了。”
她垂落的长发宛如幕帘,是少见的模样。
最初她们的道侣誓约不过是空文一纸,倦元嘉一再暗示,明菁也要回避。
这是吃软不吃硬的硬骨头,也是丁衔笛说最剑修的剑修。
“是啊,你若是想要倦家,趁此机会。”
她饮茶也像饮酒,一饮而尽。
哪怕竭力掩饰不安,衣袖还是不慎碰翻了茶壶,差点被滚烫的茶水泼一身。
明菁提起茶壶,滚水回流,倦元嘉的手背依然被烫了一块红。
剑修握住她的手,术法很快令伤势恢复如初,“去何处玩。”
倦元嘉:“什么?”
她们彼此的身体很熟悉对方,明菁并不排斥。
她的心惊掩饰得很好,目光扫过倦元嘉半阖的眼眸。
方才流露的委屈被长睫遮掩,一瞬间与当年长廊那个倨傲的女孩重合。
倦元嘉不知道那年明菁为此忐忑几日,生怕倦元嘉告诉明家人。
那本家便会撤销她的资格。
却没想到得到的是池中人死去的消息。
据说得罪了来拜访的倦家少主,杀了便杀了。
倦元嘉没有杀了那人的理由,明菁也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她们总会遇见,在某个夜幕降临的宴会,明菁与倦元嘉在双方族老的安排下手谈。
她记住那夜的朗月清风,记住了吹拂的香气,忽然明白为什么了。
只是她不可以。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也不是最适合倦元嘉的人。
除非。
她也喜欢她。
倦元嘉甚至没注意到明菁没有松手,历经一场大战归来的剑修又问了一次:“我们之前说好玩什么了?”
“随便逛逛而已。”
倦元嘉正要抽回手,她忽然发现失去明菁的记忆也有些不同。
是她记忆出错,还是明菁也有被夺舍的可能?
倦元嘉蹙眉,明菁却趁此拢手,她本就比倦元嘉年长,身形也比她高大一些。
握剑的手有些粗糙,像是无意识,又像是这样的动作之前常做。
指腹的剑茧擦过倦元嘉的手背,一下一下,宛若厮磨。
“什么时候去?”
倦元嘉有些意外:“你都不记得了还去什么?”
明菁:“你说我答应过你。”
倦元嘉没好意思说你还答应过别的,她别过脸,耳根微红,细长的耳饰被轩窗的晚风吹得飘摇,像是颤动的心。
“算了。”
“你好好休息,我……”
明菁直至倦元嘉起身依然握着她的手,“我们不住在一起?”
倦元嘉:“之前是,你不是都忘了么?我对你来说应该……”
“妻子。”
明菁抬眼看她。
倦元嘉:“你知道妻子要做什么吗?”
明菁视线里全是倦元嘉。
她没有说这一路飞舟飘摇,偶尔也会冒出一些零碎的画面。
山洞篝火、同床共枕、深夜手谈和……
那句我要你留下来。
她没有说我知道,她说——
“我会。”
第169章 明菁x倦元嘉1-2
明菁变了。
失忆是一回事,怎么有人缺了一段记忆变得这么……
倦元嘉百思不得其解,那之前她的暗示都被明菁理解成眼睛抽筋算什么!
她这不是很懂吗?
那还事事让她来教,什么从小做死士没学过这些,剑修没人参研双修之事,你们法修懂得比较多。
什么叫你们法修懂得多!?
如果不是联系不上游扶泠,倦元嘉定然要让游扶泠评评理。
就算道侣都是剑修,倦元嘉在道院还是剑修系的,这群以前修无情道的剑修在风花雪月上不要太精通。
怎么到明菁这里就是你比较懂。
看着懂和真的懂也是两码事吧。
直到矿灯熄灭,窗外的月色越发浓烈,衣衫半褪的倦元嘉望着明菁的脸,在她还要继续的时候掰着她的肩问:“你不是失忆了?这还记得?”
对方长发的垂落,情意未褪的目光扫过自己长发与倦元嘉叠在一块的发尾,竭力不去看嫣红之处,嗯了一声,“身体记得,要怎么做你才喜欢。”
倦元嘉脑子嗡嗡,她满肚子的疑问都被明菁咬走了。
上面下面咬得一塌糊涂,怀疑此人被夺舍,手法倒是和从前差不多。
但一成生涩和十成熟练差太多了,每当倦元嘉想问什么,明菁就把她纠入更深的欲海。
与丁衔笛说给了道侣一半修为的人谎报实情,倦家族人崇拜的主君此刻连凡人都不如。
她的尽数修为落入身上的剑修,随着吞吐还给她,又吸回去。
“你真……的……”
她攥住明菁的发,迫使明菁抬眼。
本来就在做不清白的事,对视只会感受到更不清白的眼神。
之前明菁尚且有几分克制,倦元嘉的暗示完全是抛给瞎子看。
现在全反了!
是修为给出去还是练翅阁的丹药有问题还是梧州地气影响?
各种念头交缠,明菁似乎看出了她的不专心,咬得更深,搂住道侣忽然紧绷的腰,在倦元嘉耳边道:“你喜欢的,我会记得。”
倦元嘉想:太有问题了。
……
第二日她醒来已是晌午,她做主君没什么晨昏定省,左右梧州之事已经解决,下属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便是。
但她没想到自己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明菁可是三更眠五更起,兼具鸡狗属性的魔怔勤勉人,怎么会……
她睡在里侧,明菁睡在外侧。
这也没什么,在道院那会她们就同床共枕,倦元嘉不要太了解明菁的身量。
很少有人知道她为了看起来与明菁一般高靴子都要多垫两寸。
赤条条躺在一块,肩腰臀比一清二楚。
倦元嘉不知道都是女人,还有被笼罩的一天。
明菁的腰太有欺骗性,太细,从前倦元嘉偷偷比过,唯一比明菁腰还细的是游扶泠,但那位先天病弱,哪能和明菁这种活阎王比。
明菁未察觉怀里的人醒了,一只手搭在倦元嘉身上,一只手撑在床头,似乎在看书卷。
她们身上仅着一件单衣,倦元嘉都能感受到明菁一样柔软的前胸。
倦元嘉翻了个身,明菁垂眼,她极黑的发散落,彼此还保持结发的姿态。
明明什么都做过,明明是道侣也是人人皆知的成过婚,倦元嘉不知道哪来的别扭,哪来的暧昧。
她的心也不对。
“醒了?”
需要养伤的人生龙活虎地和道侣做到天亮,倦元嘉感受着身体的余韵,咬着牙问:“你之前是装的不会?”
明菁五官端正,脸是道院弟子钦点的标准银盘脸,不似祖今夕之前那张高颧骨又瘦削的病痨相,完全是陨月宗的门面,也符合很多人对修真世家继承人的幻想,能收到情信也有资格。
但明菁太一丝不苟了。
客气疏远,挑不出任何错误。
早在道院那会,倦元嘉就听同修议论过,说明菁肯定不会风花雪月。
剑修凑在一起闲聊,总会聊到那档子事,也有人被明菁拒绝依然念念不忘,说明菁的唇生得极美,也不知道亲吻是什么滋味。
比起亲吻,多数人还是觉得明菁不会,或者是完t全不上心。
说与她好指不定双修都是最无趣的,这种人最是适合飞升……最适合飞升的人。
昨夜吻得痴狂,吻得淋漓,吻得让倦元嘉现在腿还抖。
到底是修为没了还是她体术退步?
绝对是修为没了的缘故吧?
“在想什么?”
明菁把天极令丢到一边,她里衣穿得正经,看不出昨夜的狂乱。
“在想你若是记忆全然恢复会如何。”
倦元嘉额角抽搐,很快从羞愤中抽离,转而打起看明菁热闹的念头。
等此人记忆尽数回笼,恐怕会羞愤无比吧?
早知用松信录下来了。
明菁听出倦元嘉声音嘶哑,信手调来一盏茶,递与倦元嘉,“恢复也不影响我与你同榻而眠。”
倦元嘉咳得差点吐了,“你知道你以前什么样吗?”
明菁面色沉静,“我与从前有何不同?”
正常说话是没什么不同,还是古板、无趣还不好惹。
倦元嘉发丝凌乱,主君的锦被花团锦簇,完全不像明菁会用的款式。
“那种事很不一样。”
倦元嘉把茶杯塞到她手上,怀念自己隔空取物的灵力,“我的修为都给你了,什么时候还我?”
“是做得不如从前,你不喜欢?”
明菁沉思片刻,看倦元嘉面露惊恐,“我……从前做得如何?”
“不说这个了,谈谈我们的修为。”
倦元嘉努力正色,她现在像之前饿太久一会吃太饱,脑中全是明菁昨夜的情态。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光风霁月大师姐堪比饿狼。
“你的修为都给我了。”
明菁起身,她给倦元嘉披上外袍,比侍女还周到,这倒是没什么,她之前也会这么做。
剑修盯着垂头系扣子的道侣,“为什么尽数给我,你不怕吗?”
“更怕你就这么死了。”
倦元嘉胸口全是红痕,丹药也无法令这样的痕迹一夜全消,“我们这几个人,都做过寡妇。”
明菁:“我们这几个人?”
“是指送我回来的祖师姐?还有丁衔笛与……”
“是啊,祖师姐死过一次,游扶泠的魂灯都散了,丁衔笛不是还在练翅阁沉眠。”
倦元嘉起身一个趔趄,她不记得最后明菁是怎么对她的,锦被的熏香馥郁,明菁扶了她一把,“知晓此时的还有谁?”
失忆了不妨碍她对目前局势的了解,外面还有公玉家的残党闹事。倦家如今家大业大,族中也有她对明家人太好升起的反对之心。
明家这边以明菁为首,期待她重振家族。
“我身边的人,包括你妹妹。”
修为尽失也是新奇的体验,倦元嘉毫不掩饰对明菁的放纵,慢慢悠悠道:“族老也有知晓的,但他们找不到比我更适合掌管家族的人,不必担心。”
明菁:“我要如何才能把修为还给你。”
她自己身上还有伤,倦元嘉昨日听医修提过,至少也要静养十日。
“有专门的术法,回头你学了用上便好。”
明明睡了很长时间,倦元嘉依然困倦。侍女送来她爱吃的吃食,很快明瑕便来探望姐姐了,转头发现倦元嘉又睡着了。
召神之战结束后,倦家人也分成几路外出行动。偶尔有隐天司的机械仙鹤前来协助,飞舟破云霄远行,也是普通的景致。
大概是明瑕看了好几眼睡着的倦元嘉,明菁把她带到院中落座,明瑕问:“倦姐姐好辛苦的。”
明菁:“我知道。”
明瑕笑了,“长姐不是忘了么?怎么知道?”
明菁:“五更起去的议事堂,整整两个时辰。”
她没有和倦元嘉一起躺倒晌午,失去修为的法修并不警觉,不知道身边的剑修被族老叫走。
看明菁也面露难色,明瑕笑出了声,“所以说倦姐姐辛苦,你去梧州为母亲报仇,她也胆战心惊的。”
这些都是倦元嘉的侍女告诉明瑕的。
“我会把修为还给她的。”
外头日头足,不晒人,明菁一身深紫盘白纹的外袍,倦元嘉喜爱的颜色她穿着更沉稳,明瑕看了她好几眼,也看见了明菁手侧的痕迹。
“姐姐,这段时日你要保护好倦姐姐。”
明瑕并不愚钝,早前在倦家住下的时日,她就见明菁处理过倦家的一些事务。
修真世家总有不见光的事,也有人不满倦元嘉的继任。
更不满意她收容明家人,若是让人知晓她甚至连修为都给了明菁,恐怕性命难保。
“我会的。”
又过了一会,明菁问明瑕:“我与她何时成亲的,你也在么?”
明瑕:“你们是在道院结为道侣的,我昨日不是说与你听了么?当初……”
她又说了一遍。
这件事倦元嘉提过,之前的明菁也提过。在明瑕看来,倦元嘉对姐姐心意明晃晃的,却要用联姻包装。
她们都是大家族长大的,太明白利益长存,真心难觅的道理了。
明菁听得认真,明瑕忽然想起一个一直想问,没有问的问题。
“姐姐,你丢失了那么多记忆,还喜欢主君么?”
在她看来,道院那几年是明菁与倦元嘉暗生情愫的关键年份。
明菁却恰好丢失了那段记忆,现在更像是醒来多了个道侣。
明瑕目光写满好奇,她一向冷然的长姐在日光下微微垂头,看了眼夜半倦元嘉反咬的齿痕。
剑修的手指拂过齿痕,也真的撬开过倦元嘉的唇齿,触感犹存。
她说:“在那之前。”
族老又派人找明菁,侍女堵住了明瑕想问的话,明菁起身,跟随侍女离开小院。
“什么在那之前……”
明瑕转身,正好看见倚着门框的倦元嘉。
失去修为的主君囫囵披着外袍,上面的花纹在光下像是鎏金描绘。
倦元嘉笑得比日光还烈艳,“她的意思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我了。”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啧了一声,“之前被你姐骗了。”
“她是彻头彻尾的闷骚,真剑修果然诡计多端。”
第170章 明菁x倦元嘉1-3
明菁回来后,明瑕回了自己的住处,倦元嘉又躺回了榻上。
寻常人修为尽失急不可耐,她倒是该吃吃该喝喝,桌上还有不少侍女从外头买回来的吃食的。
明菁不太记得梅池什么模样,明瑕与她闲话会提。
倦元嘉也提,据说是一顿能吃两头烤乳猪的饵人。
桌上扇骨似乎也是按饵人的秘方所做,倦元嘉闲来无事,撕了纸条在上边写吃后感。
太硬。
崩牙。
看来祖师姐是硬骨头。
差点忘了她现在全身都硬。
……
这都什么和什么。
明菁看了两眼,主君的字如其人,乍看飘摇,骨却坚硬。
不像明菁,即便为了争夺主君之位什么都力求完美,唯独在这方面难以精进,字还没有明瑕写的好看。
好在她也不是法修,不需要为了符箓的美观劳心劳力,基础的符箓能用便可。
明菁一入内,侍女们都离开了。
晨起她还能与倦元嘉躺一块,这会只是坐在榻边端详道侣的模样。
还是倦元嘉忍不住,睁开眼问:“她们找你做什么?”
族中的长老最爱教训人,倦元嘉的嬉皮笑脸是那群老头老太太瞪眼的最佳反馈,明菁不一样。
很多时候,不止倦元嘉,旁人都有种明菁像是倦家特地找回来的压制纨绔主君的……童养媳。
但倦元嘉不纨绔,也不是不学无术。
明菁是比她年长,好歹也是明家人,没什么身份尊卑。
明菁把她的被角掖好,捡起倦元嘉掉在地上的话本,“叮嘱我不可泄露你的修为。”
“就这个?”倦元嘉的珍藏多半是祖师姐和丁衔笛送的,道院内最爱看风花雪月的是丹修,不少丹修研习话本,就是为了做出虚构的丹药。
“还有……”
明菁扫过话本露骨的叠影,目光有些深沉,“让我尽快把修为还给你。”
倦元嘉:“他们说得比唱得好听,怎么不开课教授你家族法术。”
躺在榻上的法修衣冠不整,让明瑕脸红的痕迹在倦元嘉眼里是明菁欲望的佐证,她让侍女送了不少松信,留着存证。
后来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修为尽失,可以用一滴都没有来形容,还不如当年道院倒数的丁衔笛。
松信也得明菁的灵力才能打开。
主君郁闷,翻了个身。
“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明菁是个剑修,哪怕天极道院也有剑法双学的修士,目前也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
丁衔笛符箓学得不错,但她都走到练翅阁了,也不是个正统修士。
这方面得看万年前那群老不死。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明菁望着倦元嘉的侧影,问:“你希望我留在这里研习术法,还是与你一同去外边?”
倦元嘉又翻了回t来,“这是何意?”
她眼神含着倦怠,看人也不直勾勾盯着,很快垂眸,锦被随着呼吸起伏。
明菁忽忆起深夜翻滚的红浪,偏头道:“你说想出去玩几日。”
倦元嘉:“你会玩吗?”
这些年她们最轻松的便是缅州那几日,后来谁都命运裹挟,挣扎到这个未来,还是没能凑齐那夜的人。
丁衔笛未醒,游扶泠失踪,梅池久留西海,祖师姐随她而去。
倦元嘉在钱财上支援了道院重建,却没有去看看的心情。
明菁摇头,“小瑕说可以学。”
“年幼时我与她为了灵石参加过族中的纸鸢大赛。”
失忆前的明菁不怎么提起从前,她在外装得柔和,离开道院后装也不装。
很多时候倦元嘉也觉得此人不通情爱,自己倾心也有些莫名。
但很多时候她看明菁晨起练剑,又觉得人多少是需要这种赏心悦目的。
不同于倦元嘉长袖善舞,明菁更适合出任务,她与游扶泠一样,喜欢用行动做决定。
被子里温暖,边上的香炉冒出袅袅的青烟,倦元嘉侧着脸看着端坐在身侧的剑修,问:“所以赢了吗?”
明菁摇头,“我从未放过纸鸢,小瑕也是。”
她们的母亲太早出事,就算是分家的孩子,也要自己讨生活。
孩童时期的玩乐太少,想的是怎么应付饥一顿饱一顿,慰劳母亲的钱财够用到哪一日。
明明是修真世家的孩子,却过得和凡人的乞儿没什么区别。
那时候明菁就懂了,众生平等的终生不包括她这样的,她不往上爬,妹妹和母亲都会死去。
“不用猜就知道。”
倦元嘉毫不意外,她和明菁不同,不做主君也备受宠爱。
父母去得早也有族老看顾,倦家惜才,更欣赏恣意的孩子,她的讨喜远超想象。
明菁低着头,窗外已是傍晚的天色,矿灯随着渐暗的天色亮起。
倦元嘉挑起她的下巴,迫使明菁抬眼,“那走吧。”
“什么?”
倦元嘉:“不是要出去几日,现在不走什么时候走?”
明菁:“可现在是……”
“不需要和……”
“不需要。”
倦元嘉的披衣穿靴,似乎嫌麻烦,“用法术,快一些。”
“我如今毫无修为,院外全是看守的修士,他们怕我有不测。”
明菁:“那你……”
倦元嘉弹了弹她紧蹙的眉头,“不是有你?”
“我一身修为也不是白练的,你不保护我谁保护我?”
明菁方才还和族老保证,若是现在带走倦元嘉简直违背誓约。
倦元嘉顾不上这些,“怕什么,对自己没信心?”
她轻手轻脚,暮色下回眸催促:“你若是这么听话的人,当初会偷偷在池塘教训人?”
明菁哪有明面上这么纤尘不染,她睚眦必报,也锱铢必较,这样的人也有恩必报。
她不在这些时日,倦元嘉与宣伽蓝联络上了,听过无数段重启的前世。
明菁不得好死太多次。
不得好死的死,是为她而死。
哪怕无数段覆盖的前生她们没有做过道侣,做过仇人,做过对手,做过陌路人。
她的灵魂沉甸甸的,倦元嘉想给她插上羽毛。
从逃离世家开始。
这是明菁第一次带人跑路,背着的不是明瑕,而是她的道侣。
棘州的地形她牢记在心,有主君的指引,离开倦家轻而易举。
圆月爬上棘州最高的楼宇,明菁已经背着倦元嘉乘上了棘州开出去的飞舟。
不是世家专供的飞舟,是散修常搭乘的廉舟,一站一百灵石,一路上报站无数次,照洲是终点站。
飞舟上下多层,若是明菁一人出行,她会选择最便宜的。
倦元嘉要住就要住最好的,上好的雅间,推窗见天地星河,圆月也触手可及。
偶尔有机械仙鹤排排飞过,甚至会顺走栏杆上散修的干粮。
明菁:“想好去何地了?”
倦元嘉摇头,“你没有想去的地方?”
明菁摇头,她丢失了一段记忆,不妨碍这趟旅程是她少有的没有目的地的出行。
她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飞舟最好的舱房也不能隔绝其他声音,耳里好的修士甚至能听到下几层摇骰子的声音。
明菁加了好几个静音决,转头看倦元嘉已经躺下了。
她什么都没有带走,证明身份的符牒、天极令或是最新的联络的法器。
不束发,懒懒洋洋地靠着,像是明菁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莫名其妙的私奔。
她们的身份根本不需要这么做,但明菁脑子里只有私奔能定义他们的行为。
或许此刻倦家已然大乱,或许族老吹胡子瞪眼,调遣修士寻找带走主君的明家人。
“愣着干什么,热一壶酒。”
倦元嘉指了指案上的酒壶,“明瑕都多大了,不用担心。”
酒温到入口的温度,倦元嘉闭着眼,“早就想这么干了。”
“什么族中事务,什么主君责任,抛之脑后。”
她惬意得嗓音都软绵绵的,明菁靠在一旁,问:“以前为什么不能?”
道院的记忆模糊,明菁也未能全部忆起,她印象里的倦元嘉与她性情不同,恣意妄为,作为世家人观摩宗门大比,也要洋洋洒洒点评,毫不在意会招人不快。
陨月宗也有不少师妹嘀咕想这么活一回,很是痛快。
这么痛快的人也有束缚么?
“我看你不是失忆,是失智。”
倦元嘉长叹一口气,酒液浸染嘴唇,烛火下暧昧不清,一眼都令明菁心火难消,只能偷偷攥了攥倦元嘉外袍的衣角。
“那群族老多啰嗦你又不是没领教过,站得越高,背负得越多,有时候还不如做花、做虫,做鸟……算了,飞饼也忙碌,做鱼……祖师姐都生生死死的。”
“果然众生皆苦,好没意思。”
倦元嘉长发散乱,不知道身边的人一个字没听进去。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菁试图打乱脑中的回忆,越是不要,越是纷杂。
倦元嘉问:“你怎么了?”
她伸手过来,比动作更快的是身上的香气,如她性格一般,矜贵又华艳,像是开得热闹的花丛。
那年回廊她的外袍也绣着大丛的凤眼莲,明明她们没有靠近,却爬到了明菁身上、心上。
烧得她的不得不攥住倦元嘉的手,“没什么。”
倦元嘉:“差点忘了你也是需要养着,是我考虑不周,那我们现在回……唔。”
面对一群不讲理老道都能舌灿莲花的人微微睁大了眼。
今夜的酒有些酸涩,倦元嘉攥着明菁的外袍,在得以喘息之际揪住她的衣摆,“松信,打开。”
明菁的不明所以,“为何?”
倦元嘉:“等你全想起来了说是受伤才会如此,我要力证是你要求的。”
她在这个时候考虑的居然是这个。
明菁忽然笑了。
她很少笑,纵然道院的弟子对她没有冷若冰霜的印象,也很难看到明菁浑然放松的模样。
烛火葳蕤,倦元嘉有些看呆了。
她心想:我眼光真好,那么点大就知道押宝。
明菁:“我以前待你不好么?”
倦元嘉:“你又不是全忘了,道院之前你不也不睬我?”
明菁庆幸自己还记得这段,“是你总看谁都喜欢我,我说不是,你又不高兴。”
倦元嘉:“这才不是我,游扶泠是这样的。”
明菁不记得游扶泠,只记得她,“那看来你们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若是梅池在此,恐怕和倦元嘉很有话聊。
“算了,不与你争,继续……”
轰隆一声,底下传来震动,不知是哪一层有变,明菁神色微动,搂住倦元嘉,躲开了凿穿舱门的一剑。
来的人是明家人。
倦元嘉见过她,甚至是与明菁共事过的那一批。
明菁提剑相迎,剑光劈碎蜡烛,倦元嘉并不畏惧,看了眼有备而来的这一行人,“谁派你们来的?”
领头的明家人与她们年龄相仿,脸上有一道贯穿刀痕,不说话就很狰狞,说话更像是抽动着什么。
“明菁大人,您约我们来此,不是为了杀死倦元嘉共议重振明家大计的么?”
明菁下意识看向倦元嘉。
对方眉眼没有半分失望,方才因为亲吻微红的嘴唇勾起,“看来有人泄密了。”
“不是我。”
明菁下意识解释,她牵着的人把她往前一推,“当然不是你。”
“明家还剩几口人,都快被灭族了还重振,谁想的计划,与其杀了我不如抢夺我,要挟倦家给东西。”
她居然还现场指点起来。
明菁:……
对面一行人:……
领头的明家人率先的反应过来,“你修为尽失,早就是倦家弃子,留你何用!”
倦元嘉没有半分难过,“我是弃子也是明菁的妻子,你们难道愿意追随抛妻弃子的人?”
是个人都要为这句话绕上几圈t。
明菁懒得和她们周旋,无论动机还是说话都漏洞百出,很快把人赶走了。
倦元嘉留在舱房,四周全是明菁留下的术法,不说散修,是个人物都不一定进得来。
她喝光了酒,也不见醉态,望着黑夜下的崇山峻岭,不看回来的人,“怎么说,是族老派来的还是你们明家真有人想反倦复明?”
明菁:“前者。”
明家哪有几口人,剩下的恨不得追杀公玉家残党,这几个还是刚回卷家就派了任务追来的。
不过是族老试探明菁的动作之一。
明菁没有靠近倦元嘉,大概是沉默太久,倦元嘉转头,“过来。”
剑修神色黯然,倦元嘉微微提高了声量:“我不过去,喝多了腿软。”
以前好像也有这样的时候。
莫名的画面闪过,好像倦元嘉也喝多了,明菁去席下接她,要喝倒法修不容易,酒都是的千年陈酿。
真喝醉的倦元嘉啰嗦至极,抱怨明菁出任务,说别搭理那群老头。
你是我的道侣,不是死士。
倦元嘉小时候脸是圆的,大了反而有些变了。
道院时期不少人想和她好,明菁当然知道,还有人情信送错,把写给倦元嘉的给了她。
原来还有一式两份的情信,像是广撒网。
感情在修真界很随便。
明菁更觉得没必要。
那现在呢。
她的心惴惴不安,从前缄默不能言的苦涩原来出自这里。
她们还是不同的。
站在长廊首位,明菁杀不得的人,倦元嘉顺手杀了也无事。
“你身子不舒坦?”
腿软的人还是朝她走来,外袍摇曳,里衣领子歪斜。
明菁别开脸,“不是。”
倦元嘉:“那是什么?”
“这种试探我也厌恶,回头我让那老头给你道歉。”
她好像没有一丝一毫怀疑过明菁。
“为什么?”
倦元嘉:“给你道歉要为什么么?”
明菁抬眼问:“为什么?”
倦元嘉这才看见明菁赤红的眼眶。
上次她见到如此事态的明菁还是在除州。
明菁握住她靠近又退开的手,“为什么?”
后面本应该还有两个字,明菁说不出口。
不过是。
为什么选我而已。
“不为什么。”
倦元嘉好像懂了,“就是那年,那一天,遇见你……”
不知道是飞舟的船舱摇晃还是前面有乱流。
倦元嘉分不清天地星河,她只听到明菁说不要后悔。
“我让你打开松信,不是打开这个。”
“不用打开。”
“什么意思?”
“……”
“你其实都记得吧?”
“我没有欺骗你。”
“那你打开。”
“你别后悔。”
……
明瑕整整三个月没见姐姐。
倦家上下不见主君,对外宣称主君闭关去了。
等倦元嘉再次出现的时候,修为回笼,甚至还容光焕发的。
明瑕问明菁:“姐姐,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明菁:“陆陆续续。”
倦元嘉笑了一声。
明瑕又问:“那你们这三个月去哪玩了?”
她伤势未愈,也想游遍大江南北,梅池总邀请她去西海,也未能去成。
明菁:“都在照洲天都。”
明瑕眼睛一亮:“那么好玩?”
倦元嘉心想:玩我呢,能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