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心补心,用剖开蛇身告慰她伤害过的那条蛇,游扶泠依然觉得不够。
她更介意自己神魂附骨,或许丁衔笛的好感来自骨头,而不是她本身。
“那你想要什么?”丁衔笛问。
攀着她肩膀的病弱道侣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索取道——
“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天神下凡,永坠尘世,只剩下一生一世。
这是最可怕的惩罚,但对相爱的人说。
更像归宿。
第126章 春秋不寄4-6
青无楼夜晚比白日安静,接近天亮,是一天最清静的时候。
梅池在练翅阁楼外捡到了精疲力竭的巴蛇。
早市开了,早点铺热气缭绕,巴蛇趴在饵人的掌心,迷迷瞪瞪地听着四面八方的议论。
“昨晚到底出什么事了。”
“听说照洲的封魔井开了,害得我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后来想我在天都,有什么好担心的,结果……是假消息。”
“那昨晚练翅阁那边什么情况啊,半夜嗷嗷叫唤的,我还以为有人打架呢。”
“好像有人非法入侵。”
“啊?那一般人都上不去的吧,什么高人啊。”
……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梅池依然像胃里住了一个乞丐,似乎能从街头买到街尾。
看巴蛇无精打采的,强行往它嘴里塞了一个包子,“小花,你和人打架了?怎么毛刺都炸开了?”
饵人力气极大,上古凶兽被掰开嘴巴,包子顶得腮帮子鼓鼓,“被打了。”
这一夜对巴蛇来说太过残忍,它以一敌百,面对无数黑色毛球,还好丁衔笛带走了游扶泠,不然它更没地方跑。
“你不是很厉害吗?”
“谁能把你打飞?我二师姐可早就回来了啊。”
化成小蛇的丑蛇下眼睫毛都掉了好几根,哭咧咧道:“我晚一步就要被抓走了。”
梅池见过她吞噬魔气的厉害,并不担心,“不是还活着么。”
“你要再吃一个笋干的包子么?”
小蛇钻进了梅池的袖子,很快又探出头来,“小梅池,你找到祖今夕了吗?”
梅池摇头,“没有。”
巴蛇:“那……”
之前的梅池大大咧咧,并不在意这种欲言又止。
似乎在青无楼做工做出了经验,饵人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她低头问:“你想说什么?”
“你不会有阿祖的消息吧?”
祖今夕就像梅池的开关,她把巴蛇从袖子里扯了出来,“你快回答啊。”
巴蛇被摇得眼冒金星,“我要吐了,你快放开我。”
梅池:“你先说。”
巴蛇:“你先松手,我又跑不了。”
梅池哦了一声,巴蛇啪叽掉在地上,悲愤万分:“你太过分了!”
早市人来人往,也有机械灵宠在街上溜达,梅池并不惹眼。
她捡起筋疲力尽的小蛇,“你快说吧,否则我拧开你的头。”
巴蛇:……
一脉相承的暴力,真讨厌啊。
它的蛇尾盘上梅池的手腕,“我不确定。”
“我好像听见了她的声音。”
西海之战也过去有些时日了,巴蛇只知道祖今夕不在了,明菁又说她的魂灯还亮着,弯弯绕绕的,梅池来照洲,就是想找到一线生机。
梅池:“在练翅阁听到的?”
巴蛇嗯了一声,梅池却不像它料想的那样冲进练翅阁,反而转身多打包了一份早市上的吃食,回了青无楼。
巴蛇:“你不是很想知道那条鲨鱼的消息么?怎么不过去问问?”
梅池躲开在早市上飞得歪七扭八的小型飞舟,“万一是你听错了呢。”
巴蛇:“你不应该不放过一丝机会么?”
正好这时一群机械仙鹤飞过,一队精准地落到练翅阁中段的停鸟场。
断后的几只朝着梅池飞来,急速的气流差点掀翻边上的小摊。
开着新款飞舟显摆的修士骂骂咧咧,扫过机械仙鹤的冰凉的眼神和一钩似乎能掏心的爪子,还是跑了。
“娘亲,仙鹤叼走了这个姐姐的烧饼。”
边上的小孩大喊,披着素色外袍的梅池慢悠悠走进青无楼,“那你要再去帮我打探打探么?”
梅池大有把巴蛇送进去的意思。
“不不不不用了,那地方不是我能待的,”巴蛇在西海也能和神女墓的凶兽打一架,换算也是人类元婴期以上的修为,练翅阁却能让修士变为凡人,这种滋味蛇也不喜欢,“阴森森的,比坟还坟呢。”
白日的青无楼很安静,负责洒扫的小厮瞧见梅池打了声招呼。
梅池直接去了丁衔笛所在的顶层厢房,巴蛇嫌她敲门麻烦,正要从门缝钻进去,一道金光就把她弹出去了。
巴蛇哎哟一声,“怎么回事!”
梅池往嘴里塞了一颗糖,喊了声二师姐。
很快披着外袍的丁衔笛打开了门,巴蛇乐颠颠爬上了丁衔笛衣摆,喊了声谄媚的款款。
丁衔笛满脸困倦,接过梅池买的早点,让她们自己坐。
青无楼的上房比天极道院的豪华许多,倒水都配了个机械茶宠。
也不知道这玩意是否是检测活物的,巴蛇刚爬到果盘,一口还没下去,像是黑球成精的茶宠也给它倒了一杯茶。
丁衔笛撑着脸坐在一旁,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屏风后边躺着的若隐若现的人影。
梅池也看了一眼,“游扶泠还没有醒?”
“她很累。”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坐下说话了,以前这样的场合还有好几个人。
梅池也捧起脸,叹了口气:“有点儿想倦倦了。”
照洲是目前最安全的州部,炼天宗和陨月宗所在的州部由她们把控魔气,企图控制伤亡人数。
隐天司门下的精锐也尽数外派,青川调和冷如凤都不在天都。
道院的首座残魂被练翅阁阁主带走,哪怕副首座力挽狂澜,也改变不了最后一条灵脉即将被魔气席卷的现实。
谁都知道结果难以挽回,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天都的修t士醉生梦死,也清楚他们无处可逃,没人飞升的世界,不如能活一天是一天。
丁衔笛穿得随意,手腕上还有好几道红痕,散漫地打了个哈欠:“想她多还是想祖师姐多?”
啃着苹果的巴蛇嘿嘿笑了一声,被梅池拍了一下尾巴,又疼得嗷嗷叫。
梅池:“巴蛇说在练翅阁听见过阿祖的声音。”
丁衔笛看了几乎把头埋在果子里的蛇头,噢了一声,“它的话怎么能全信呢。”
梅池早就看出丁衔笛对巴蛇态度很怪,不然以二师姐的个性,也不至于恶劣到这种程度。
她似乎想问,又咽了回去,啃了两口烧饼。
丁衔笛:“你不是说在天都见过司寇荞么,我们等会找找去?”
“她在哪家铺子?”
梅池:“现在去。”
她刚才还一副不着急的模样,丁衔笛欸了一声,“等会儿,我换身衣服。”
梅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她只是不懂为什么丁衔笛每次和游扶泠一块就像打架,忍不住问:“二师姐,道侣……一定要如此见血么?”
巴蛇熬了一宿找了个软榻补眠去了,很快室内就是它震天响的呼噜声。
丁衔笛迅速换上衣服,“什么见血?”
梅池指了指她被衣领遮住的脖颈,还有袖摆覆盖的伤口,“游扶泠也太凶残了。”
丁衔笛:“她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你们可是天阶道侣,死都……”
“少说两句吧,”丁衔笛压低了声音,把梅池推出门外,“她现在也不信这个了。”
清晨的青无楼鲜少有人走动,天都是个不夜城,谁来都会被这里的繁华迷了眼,哪怕修士也能熬上几天几夜,长此以往,依然作息颠倒。
“啊?这都不信,那她还想要什么?”
梅池还记得她们结为天阶道侣那日的天雷,预示了这二人命格的不凡。
这一路谁都这么说,梅池还是不懂,天绝和地尽在一起各取所需之外,到底还有什么用处。
“想要……”丁衔笛看了看手背上挠痕,没几天是消不下去,“想要我永远留在她身边。”
梅池眨了眨眼:“那师姐你不是已经在她身边了么?”
丁衔笛唉了一声,“人就是这么不满足啊。”
梅池:“炫耀什么。”
她如今披着祖今夕的外袍,背着的小包上还挂着祖今夕从前送她的香囊。
丁衔笛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下问了梅池一句:“如果你找到她了,她还坚持想翻海去另一个世界呢?”
梅池捏着香囊,并没有过多思考,抿了抿唇道:“她如果还想吃我,就吃好了。”
“我不害怕。”
丁衔笛:“当真?”
梅池在青无楼的装扮也和从前不同,两个包包头早就拆掉了,和天都大部分的女子一样梳着发髻。
从前圆滚滚的脸瘦了一些,眼神依然清澈,却沉稳许多。
“那至少在被阿祖吃掉之前,我想亲亲她。”
丁衔笛:……
我们点星宗怎么从满门忠烈变成满门纯情了,我没觉得我纯情啊。
昨晚游扶泠还骂我色鬼来着。
一个个的。
卢追云这样,梅池也这样。
丁衔笛:“这样,我有一计,若是你找到祖今夕,应该能用上。”
“可以助她翻海,也可以让你活下来,也可以……”
楼外鹤唳声声,琉光大陆早就没了妖族,天都可见的全是机械妖兽。
无人知晓万年前妖族发生了什么,有人说魔气吞噬,这一脉早就断绝了,也有传闻他们被封存于某个秘境,困于其中,需要机缘方可打开。
丁衔笛在天极道院看过无数琉光大陆的传闻,最后借助大荒之音前境才忆起从前。
“我希望所有人都心想事成。”
因果循环,若是所有相遇都能有始有终,她想打出一个完美的通关。
掉落的奖励是……
和游扶泠永远在一起。
*
游扶泠醒来已是黄昏,枕边早就空了,熟悉的呼噜声缭绕室内,她熟练地拍醒巴蛇,在这条丑蛇迷瞪眼的时候问:“丁衔笛呢?”
巴蛇还在做梦,咂巴着嘴说:“和小梅池出去了。”
游扶泠正要起个联络符,余光瞥见桌案放着一张信笺,还有一面镜子。
[阿扇,我陪梅池去找祖今夕的线索,你在青无楼休息休息。
我们可以用须臾镜联系,使用方法在镜子背面,记得加我好友。]
哪有人用毛笔字画颜文字的,做作!
游扶泠满脸嫌弃,巴蛇看了一眼,又盘到了架子上。
“款款说自己是大款,大款的老婆值得最好的,给你买的顶配,就是粉色的没货了。”
“说粉色最适合你。”
“这东西还能照着脸识别,但只有人脸才可以,物种歧视,岂有此理,我乃上古……”
游扶泠:“闭嘴。”
巴蛇哦了一声。
丁衔笛和梅池在天都逛了一下午,几乎找遍了城中的音修铺子,还差点误入一些加钱的场所。
梅池逛街像个城管,不小心撞见两个音修用琵琶做掩饰,丁衔笛还赔了好一笔钱。
“二师姐,我好累啊。”梅池坐在路边的茶水摊,“天都怎么这么大啊。”
“我才累呢,你不是长大了吗,不知道刚才巷子里那俩人在干什么啊?”
梅池:“我不知道啊,没人和我干这个。”
丁衔笛:“祖师姐也不会和你干这个。”
“她不是人,却被礼义廉耻腌得比谁都透,不可能。”
梅池:“你的意思是你……”
丁衔笛:“我道貌岸然。”
梅池:“这是什么意思?你也和游扶泠在墙根疯狂吃对方嘴巴吗?”
丁衔笛:……
她把刚买的一包栗子塞进梅池的怀里:“吃你的吧。”
梅池:“阿祖也吃过我嘴巴啊,但不是那种吃。”
她唉了一声,“我骨头那么硬,肉也不好煮,浑身上下也就胸口软些,可是才这么点……唔。”
丁衔笛脑子都快炸了,忽然理解了这一路祖今夕的沉默。
“求求你少说两句。”
梅池往嘴里塞了板栗,还未咽下去,瞥见一个眼熟的影子进了丹药铺,她拍了丁衔笛一下:“二师……”
“咳咳咳……”
太久未和梅池相处,丁衔笛都忘了小师妹天生神力,一巴掌能呼死她。
她扶了扶晕乎乎的头,“干什么。”
梅池满嘴板栗,卡了嗓子,接过丁衔笛递过去的水才说出话,“咳咳……司寇……司寇荞进去了!”
丁衔笛:“走。”
天都分东市和西市,不像凡人都城有宵禁,卖什么的都有。
建筑的制式也不讲究,公共飞舟也有大小型的。
丁衔笛和梅池路上还乘坐了外观是带鱼模样的,一站两颗灵石,没有座位,开得飞快。
开飞舟的就是做以厨艺入道的修士,飞舟上还贩卖油炸带鱼块,丁衔笛尝了一口,芥末味的。
进入丹药堂,又被草药味冲了一脸。
里头居然还排了队伍,一圈一圈,出售西海油膏,排队的女修居多,也有不少搔首弄姿的男人。
司寇荞不排队,等着掌柜拿东西。
“这位师姐怎么不继续给公玉家效力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不等司寇荞回答,另一道有些闷闷的,像是含着什么的声音接道:“肯定被退货了。”
司寇荞倏然转头,入目的就是一高一矮两个老熟人。
丁衔笛没有穿从前那身惹眼赤金修袍,腰带倒还是铜钱纹的。
身形单薄却不柔弱,一对鸽血红耳坠与眉心的红点相呼应,与司寇荞对上目光,还挑了挑眉。
司寇荞露出惊讶的神情,“你怎么会来此?”
她看向梅池:“你不是说她还在棘州未曾醒来么?”
梅池:“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她们一问一答,不见任何仇敌模样,丁衔笛微微偏头,“小梅池,你骗我啊,你这不是和她关系挺好?”
“和我少说了什么?”
梅池满嘴板栗糕味儿,为了说话不喷粉已经尽量含着了。
“阿祖是她救走的。”
丁衔笛略微惊讶地扫了司寇荞一眼,对方不似那般眉目狂傲。
垂落的手明显带着练翅阁的改造手笔,耳朵也换了,乍看像戴了一个金属耳机,还是猫耳。
谁做的,这么恶趣味。
天都经由练翅阁改造的实验品和修士随处可见,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但司寇荞……
丁衔笛思考半天:“你这大小眼,不是很美观啊。”
司寇荞与丁衔笛从前见面便是交手,这是第一次面对面说话没开打的。
梅池烦得很,每次见司寇荞就询问她有没有祖今夕的下落。
点星宗最小的废物点心话多,就算司寇荞不想t听,也多少摸清了丁衔笛的为人。
人不怎么样,嘴巴也不怎么样。
她合上自己被眼前人捅穿的眼,闭眼眼皮上还有艳俗的桃心,“也不看看拜谁所赐。”
丁衔笛:“性命关天,我不必道歉吧?”
她们靠着柜台,店小二送上司寇荞要的养颜丹,丁衔笛问了句:“功效如何?”
店小二热情介绍:“那效果可好了,真人若是好几宿不曾合眼,往眼里滴,或者往眼下滴,保准鱼目变珍珠。”
丁衔笛:“那我也要。”
司寇荞:“给你那道侣买的?”
丁衔笛颔首,“你说是你把祖今夕带走的,会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偏头看向梅池,“你就这么相信她?”
梅池:“明菁师姐也说阿祖的魂灯还亮着,我找也找到这里,也没错的。”
从前吃好睡好的饵人也开始彻夜难眠,总梦见那日深海底下把她放到珊瑚礁中的白鲨。
结合司寇荞这副尊容,也不难猜测她把祖今夕送到了哪里,丁衔笛又问,“你把她送入练翅阁,总是给认识的机械师吧?”
“别告诉我又是公玉凰的熟人。”
这事于情于理,司寇荞也算帮了个忙,给了祖今夕一条生路。
但练翅阁各种情况复杂,机械师与机械师之间还是业务竞争关系。
丁衔笛才知道练翅阁这方面还实行末位淘汰制度,机械师薪资与客单挂钩,还会互相抢资源。
梅池听完哇了一声:“难怪青玉前辈说天都的房子好贵。”
丁衔笛汗流浃背,神色怪异地问司寇荞,“你为什么打算倾家荡产救她?”
“是我的熟人,不是她的。”
“我救她也不需要倾家荡产,报恩而已。”
司寇荞来此不止买一样东西,她似乎是丹药堂的贵客,还有楼上的雅间。
丁衔笛和梅池落座,小二还送了一壶天都最昂贵的碎骨花茶。
“若不是你告知我妹妹真正的死因,我或许还在给公玉凰当狗。”
司寇荞的脸受过练翅阁改造,总会在脸上装点什么。
面具贺小块的饰品俨然成为天都的时尚,街上还有专门卖这些风格怪异的小玩意的。
丁衔笛:“我以为你不信呢。”
她看梅池框框吃本地特产,又问小二眼前这些是哪里买的,似乎都要带一份走。
这年头道侣不值钱,不用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就不少,丁衔笛一边掏钱,一边问:“你和公玉凰没点什么?”
“我?”
司寇荞如今这副尊容,恐怕公玉家的人也认不出,她笑了笑,“公玉家的主君可不是能动情的。”
“我活腻了吗看上她。”
她快人快语,在道院的时候丁衔笛便略有耳闻。
当初在剑冢都打成那样了,没想到还有坐在一起嗑瓜子的时候。
丁衔笛多看了她两眼,很难想象祖今夕被送入练翅阁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问:“祖师姐的皮都给我师妹了,她那时候……”
当时丁衔笛和公玉凰打得死去活来,无心顾及其他,司寇荞也是捡回一条命,回忆了一番道:“她就这么一团……”
她比划也很艰难,“梅池说她是西海的白鲨,也不白啊。”
“难道是剥了皮的缘故?像是……”
那一幕如今回忆起,即便司寇荞是修道之人,也见过不少怪事,依然很难想象都碎成那样了,怎么是人,或是……一条鲨鱼。
“你过来路上瞧见街口现炸的墨鱼肠么?”
“她……像是被打碎再塞进去的……”
司寇荞扫了一眼梅池,叹了口气,“所以我把她送到修我的机械师那,对方说做不了。”
梅池像是听过很多次这个答案了,捧着脸沉默不语。
丁衔笛问:“然后呢?”
司寇荞:“她就说找她的同僚做,待我第二日去寻,她说祖今夕被上面的人接管了。”
她们坐在临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瞧见西南方向高耸入云的建筑,正是练翅阁。
司寇荞指了指练翅阁,“上面的人,除了四大机械师,就是阁主了。”
“实在抱歉,我当时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打架的时候她轻狂傲慢,这会态度好得令丁衔笛不解,她问:“你没有其他目的?”
“有。”
梅池:“冲我来,阿祖是我的人,你不许和我二师姐讨东西。”
忽然丁衔笛的袖中传来嘀声,她这才发现游扶泠加上了自己的须臾镜好友。
丁衔笛自己都没捣鼓明白这玩意的功能,没想到对方已经定到了她的位置。
一股杀气自下而上袭来,司寇荞退得很快。
丁衔笛迅速拦下熟悉的灵力,待游扶泠上来,率先送上斥巨资买的养颜丹。
司寇荞见识过这一对的狠辣,也不想惹得一身骚。
更不明白游扶泠长得这般仙人之姿,怎么醋得这么不讲道理。
梅池无奈地和她对视,似乎早已习惯:“对不住啊,我二师姐的道侣就是如此蛮横无理,泼辣成性、醋海滔天。”
游扶泠没空回应这种污蔑,她本就因身体虚弱心情不好,瞧见这擂得老高的养颜丹,还有楼下的广告宣传,问丁衔笛——
“你想暗示什么?”
第127章 春秋不寄4-7
“咳……”司寇荞被这句话逗笑了,呛了半天水。
梅池原本和丁衔笛坐在一边,游扶泠一来,识趣地让位。
“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丁衔笛无奈摇头,伸手捞走游扶泠要收起的丹盒,“你不用我自己用。”
二人就这么当着司寇荞的面从你推我取演变成双手如残影的交手。
司寇荞无言半晌,开玩笑问梅池:“她们不是天阶道侣么?这算感情好的?”
西海那一架打得天昏地暗,丁衔笛为了游扶泠甚至不惜引天道誓约的雷。
当时司寇荞已经上岸,瞧见那黑压压的雷云依然毛骨悚然。
点星宗是破落宗门,表面上的三宗说到底只有炼天和陨月。
没出什么大能的宗门总是惹人轻慢,也未曾听闻点星宗有什么宗门秘术,但丁衔笛横空出世,能和公玉家的主君抗衡。
寻常人不要命的缠斗多少还有些胜算,丁衔笛却不是这么好弄死的。
这点司寇荞不要太有经验。
这年头修士也考法器对抗,丁衔笛一剑一伞,算上巴蛇,也只是多半个,却像个全科。
法修最精妙的符箓她以伞开合,伞面上的符文和不要钱一样,若是辅助游扶泠的法阵,恐怕无人能伤得了她。
梅池:“她们感情不好,还有谁好。”
丁衔笛和游扶泠还在斗嘴,司寇荞懒得看这二人调情,问梅池:“这不是练翅阁的最新款须臾镜?昨日便卖脱销了,你何时得到的?”
梅池全然不知,“二师姐送我的。”
丁衔笛赢了游扶泠,扣住对方还企图挣扎的手,正要出声,游扶泠道:“你不是从棘州出发的,怎会比我还快?”
丁衔笛:“我就说你在外边有人了,幻境里支支吾吾,被我抓个正着吧?”
窗边的风吹起她未梳髻的发,长眼横斜的笑意宛如盛开的桃花,连梅池都有些恍惚,心想二师姐好像比从前又长大了许多。
她都有点儿忘了二师姐最初是什么模样了。
游扶泠踩了丁衔笛桌下的靴,她不留情,趁着对方吃痛反手摁住丁衔笛的手。
“我看你才有事瞒着我,”游扶泠出来匆忙,也未束发,比起丁衔笛逗弄人的摇头晃脑,乌黑如瀑的发衬得肌肤越发苍白,浅淡的眉眼扫过丁衔笛得意的唇角,“你和练翅阁有关系。”
丁衔笛:“怎么说?”
“我之前一直在道院,与你在一起之前,小梅池可以给我作证。”
梅池唇上还有奶酥,司寇荞不知道在想什么,望着远方,路过的姐妹挽手离开。
“我给二师姐作证,她完全没机会接触练翅阁。”
她唉了一声,“不过后边我就不晓得啦。”
“二师姐现在神神秘秘的。”
丁衔笛诶了一声,“你到底站哪边?”
梅池:“你们都是一家人,我站哪边都是一样的。”
木勺戳进酥山,葡萄干卷入浓稠的奶酪,梅池想念祖今夕毫不遮掩,“要是阿祖也能吃到这个就好了。”
游扶泠:“不是说人还没死,你一副祖师姐死透了的模样作甚?”
丁衔笛都来不及让她住嘴,心想这人难怪除了体育项目不参加,辩论都看不上,是怕把人气进医院或是把自己气进医院太亏吧。
梅池不和她吵架,又吃了一口酥山,“喜欢的人半死不活是什么滋味你不是很清楚吗?”
“不知t道我二师姐昏迷的时候谁在团团转。”
丁衔笛好奇地看向游扶泠。
游扶泠伸手捂住了她的眼,梅池又道:“还好我二师姐还活着,若是不在了,你定然是那种‘我要天下人给我的道侣陪葬’的妖女。”
司寇荞都听笑了,丁衔笛更是笑得抽搐,还很给面子没有拿开游扶泠捂着自己眼睛的手。
“这有错么?”
游扶泠哼了一声,“你做得到么?”
“我又没死,祖师姐还没死透,说这些干什么。”丁衔笛把未动过的酥山推到游扶泠眼前,“尝尝这个。”
她又给梅池要了一份窗外路过摊贩卖的灵果,安抚得司寇荞都多看了她两眼。
丁衔笛问:“你也要?”
司寇荞摇头,“我已将所知的都告知于你们了。”
“梅池之前便多次寻过我。”
她从前嚣张,如今半张脸,或者半个身体都不是人了,倒是多了几分人情味。
经过改造的修士也没什么口腹之欲,补充的也是矿石做成的液体,天都内随处可见针对这些改造人的铺子,也能算酒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司寇荞又道:“我认识的人与我说,三日后的拍卖会会出售西海的部分法器和机械灵宠。”
“机械白鲨我未曾见过,倒是见过西海的半机械龟。”
“不过……”
祖今夕是她带出来的,司寇荞于情于理也有责任,“你们若是想去练翅阁一探究竟,我可以与你们同去。”
游扶泠早已辟谷,丁衔笛在这边摸不出她的喜好,反而在幻境里摸出了几分。
这人无论哪辈子都不爱吃大鱼大肉,上古凶兽爱吃素。
甜的也爱吃,翟索那辈子,游扶泠这个做继母的吃了不少冰甜的玩意,说在家里妈妈不让吃,太冰的不可以,太咸太辣的也不可以。
酸甜苦辣,游扶泠对苦麻木,甜也浅尝辄止,现在丁衔笛又往她面前堆甜的,看得梅池都有些奇怪,心想二师姐怎么对游扶泠越来越像哄小孩了。
我都不爱吃这么甜的。
“我也要去。”梅池说。
“不过练翅阁昨晚发生了大事,还有人传谣照洲的封魔井破了,今日不营业。”
司寇荞看了对面坐着的剑修,丁衔笛人畜无害地眨了眨眼,“怎这般看我?”
司寇荞:“你干的?”
丁衔笛颔首:“我家阿扇被练翅阁阁主抢走,不抢回来的话我枉为天阶道侣。”
游扶泠冷笑一声,梅池问:“怎么了,你不希望二师姐救你?”
“你不会移情别恋吧?!”
司寇荞:……
感情真的好吗?这是可以明晃晃说的?
再病弱的人好歹是个修士,拧断了木勺,一双眼沉沉地看向梅池,“是。”
司寇荞看向丁衔笛,对方撑着脸,宽袖露出她手腕上挂着的饰品,剑和伞都成了装饰,看不出昔日在深海披靡的气势。
梅池:“了不起。”
司寇荞没当真,好奇地问游扶泠:“你见过练翅阁阁主了?长什么模样?”
琉光九州分三宗三世家和三矿气行,练翅阁与隐天司似乎是深度合作关系,不少使君在练翅阁也能获得最高的维修资格。
唯独阁主神秘,司寇荞询问过给自己维修的机械师,对方在阁中升迁都算快了,依然没见过阁主本人。
丁衔笛也很好奇,“是啊,到底什么姿色能狐媚到我家阿扇?”
她清越的口气急转直下,眼神也幽怨了几分,“难道是我如今年老色衰,一没遍布九州的家产,二没有号令琉光的权力,阿扇就不要我了?”
梅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这种调情不要也罢。
阿祖才不会这样。
司寇荞被逗笑了,很难想象眼前的丁衔笛是当年在剑冢的妖人,怪好玩的。
游扶泠:“是个戴面具的女人。”
那声音和丁衔笛实在太像了,游扶泠狐疑地看向对方,“你当真不认识?”
丁衔笛:“我若是认识,还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直接找上门说要找一头没皮的鲨鱼。”
梅池:“二师姐,不要这么说阿祖。”
丁衔笛叹了口更幽深的气,“女大不中留。”
游扶泠:……
这么插科打诨,更可疑了。
结合对方那关乎天道的身份,游扶泠更有理由怀疑这个世界观的塑造都有丁衔笛的手笔。
可惜她没有长时间逗留娄观天那一世,不然丁衔笛还有什么瞒得了她的。
司寇荞:“看不出年岁?”
“我听闻练翅阁阁主从未更换过,那些念着机械飞升的可都是奉她为真神的。”
“活了万年之久,的确比修士更长寿。”
“看不出,脸上是一块铜钱面具,”游扶泠又嗤了一声,“说话断句怪异,听起来非人非妖。”
“还豢养了一堆聒噪的丑东西。”
连梅池都听出了几分熟悉之感,看向丁衔笛,疑惑地问:“二师姐,你不会也有什么后台吧?”
“倦倦之前同我说,一般话本的主角穷酸的到最后都是特别厉害。”
“什么父母厉害,去哪里都掉机缘,道侣也是满地捡,什么前辈都会帮忙。”
她越说越觉得符合,哇了一声:“二师姐!那练翅阁阁主不会是你娘吧!”
丁衔笛差点没忍住,她把茶水咽下去,咳嗽半晌,“你说什么?”
梅池捧着脸,“我推论得应该没错啊,二师姐你本来就在遥州做乞丐,指不定是以前和爹娘因为意外分开了。”
游扶泠:“是么?”
她是最清楚丁衔笛底细的,却在这时候和梅池站在一边,“那人的声音和你很像。”
梅池:“那我们现在就去。”
她囫囵往嘴里塞了几颗糖,“走。”
司寇荞不在状态,“什么?”
她认真看了丁衔笛两眼,似乎颇为认同梅池的推论,“你非人非妖,练翅阁的阁主也是,难道你之前的蛇身也是练翅阁改造的?”
“也不对吧,道院只能收入道院之后断手断脚改机械的弟子,你这种……”
她们越说越离谱,丁衔笛正要辩解,余光忽然瞥见窗外一道人影路过……
“祖师姐!”
梅池倏然转头:“什么?!”
游扶泠也看了过来,“你转移注意力也不用如此……”
她也看到了街市上瘦高的背影,只是对方侧着身子,无法看到全脸。
“那是祖师姐么?”
梅池已经跑了出去,司寇荞望着倾倒的茶水和滚到地上的酥山小碟,“你们也太闹腾了。”
看丁衔笛也要走,司寇荞喊住她,“听说你在寻找天烛,三日后的拍卖会有这样东西。”
没了灵脉滋养的游扶泠走三步喘两口,很难看出是修道中人。
丁衔笛说了声多谢,揽住游扶泠的腰,扶着她追上梅池。
天都白日街上也热闹,梅池跟丢了人,只好询问方才那道身影停留的铺子,问掌柜的:“方才那人……”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颗松信,投出祖今夕的模样,“是长这样么?”
掌柜的辨认了好一会,摇头道,“那人戴着面具,只看得到嘴唇和下巴,不长这样。”
梅池:“你再看看。”
丁衔笛和游扶泠站在身后,小型飞舟偶尔穿云而过,天都交通网天上地下密密麻麻,也不知道居住了多少修真者,白日的照洲神鼎宛如巨大的天幕投影,也可以看到隐天司的飞舟来往。
游扶泠问:“你信司寇荞的话?她以前对你做什么你不知道?”
“信,”丁衔笛握着游扶泠袖摆下的手,太凉,游扶泠的面色苍白,更像是大限将至,丁衔笛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她依然要凑齐刚穿书要的东西,“她对妹妹是真心的。”
“公玉凰对她妹妹便不是真心的了?”
“都是真心的,所以利用和被利用,不是么?”
日光落下,梅池失望地转身,朝丁衔笛走来,“二师姐!”
丁衔笛忽然问道:“你和司寇荞说我要天烛?”
当时一路同行,丁衔笛想找什么,梅池也略知一二,祖今夕自然也知道。
真正的天烛是白鲨肉身所做,当初公玉家和矿气行赵家霸占西海,猎取了不少白鲨和饵人,散落在九州各处,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梅池颔首:“她在天都时间长,知道得比我多。”
她头上少了两个团子,游扶泠看着也不太习惯,归于丁衔笛成日把梅池当小孩养活,莫名生出了孩子长大的怪异感。
她移开眼,听丁衔笛道:“那三日后我们一同去拍卖会。”
梅池又问:“那这几日呢?”
丁衔笛晃了晃和游扶泠牵着的手:“你说呢。”
梅池哦了一声,“那我先回青无楼了。”
丁衔笛目送她离开,游扶泠一直看着她,“有必要看这么久?”
“为什么不可以,”丁衔笛晃悠着被自己捂热的手,“这t位真人,你没有发现我们是朋友中一直没有分开过的一对吗?”
游扶泠:“是么?”
“不知道谁逗留在幻境中,昨日才把我接回来。”
她好像永远不会满意,丁衔笛笑了笑,“不知道谁在幻境中用身份压我。”
“公玉凰的大荒之音弹得也太烂了,我和你何止这几辈子,筛选出来的凭什么我都是弱势群体?”
“我绝对做过大官。”
游扶泠没有说话,她的目光扫过丁衔笛扬起的眉眼,“是么?”
“某位天神大人应该什么都记起来了,知道是谁害我不得不受苦的。”
“我若是流落街头,你的命运必然比我还惨。”
丁衔笛:……
还真被她说中了。
她的不语取悦了游扶泠,法修往前走一边问:“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天都卖什么的都有,丁衔笛指了指西南方向特别晃眼的一栋楼,“我位高权重的道侣,应该遵守你的诺言了。”
游扶泠看了过去,那栋楼挂着飞舟的标志,还修了停飞舟的坪,试飞的修士也不少。
丁衔笛摇头晃脑,当街和她撒娇——
“娘子,你和成亲可说要给我买最贵的飞舟。”
游扶泠这才意识到,季町给自己的盘缠早就花光了。
之前路上倦元嘉堪比ATM,游扶泠更没有发愁过这些,如今只有她和丁衔笛单独行动……
游扶泠第一次感受到没钱的滋味。
丁衔笛绕着她好几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购买手册,“阿扇,我要飞舟里的玛莎拉蒂,喜悦号;不行的话,这也不错,舟头有三个大鼻孔,是不是和……”
游扶泠扫了两眼,“败家。”
丁衔笛:“那你喜欢哪个,我买。”
游扶泠:“你哪来的钱?”
丁衔笛:“娄观天的遗产啊,我存了不少,来的路上取了一些。”
“还有一部分在首座坟里呢,以后再说。”
游扶泠:“那都是我的了。”
她转身朝那栋楼走去,丁衔笛追了上去,“怎么就是你的了?”
她的追问更像是揶揄,眼睛都快眨出花来,游扶泠不如她意——
“因为丁衔笛是我的。”
第128章 春秋不寄4-8
接连几日,丁衔笛都开着目前琉光大陆最流行的飞舟,和游扶泠一起绕着天都转悠。
小型飞舟与需要渡口认证的渡口飞舟不同,更像是上天的摩托。
购买矿石后倒入引擎,自动转化为矿液驱动,仪表盘内嵌导航,和天极令功能相当,也有专门插入须臾镜的地方。
飞舟钻入云层,星星似乎也近在咫尺,丁衔笛降了速度,看向坐在一旁的游扶泠。
她昨日让练翅阁小杪分别送到遥州和棘州的须臾镜已经到了,她们的须臾镜都弹出新的消息。
倦元嘉掌握了功能,还建了个群。
【大赦天下】
[倦呐]:你们能看到我发的消息?
[季町]:这是什么?
[明菁]:季师姐,你抵达炼天宗了,近况如何?
[我好饿]:倦倦!我在天都吃到了好吃的,给你看看。
[倦呐]:这不是比天极令和松信还好玩?我正愁最近矿气不稳定,只能用符箓传音呢,族中的符箓师头发都掉了不少。
[倦呐]:不对啊,这不也是练翅阁做的吗?原理也应是矿石啊。
……
丁衔笛望着日暮的天都,偶尔扫一眼消息,“倦元嘉话真多。”
“比不上你。”
游扶泠靠在一旁,她手握着的是方才机械仙鹤送来的丹药,抵达遥州主持宗门的季町送来的。
她听说游扶泠旧疾复发,说会联系师尊询问询问。
丹药苦涩,穿过来的游扶泠吃了很多年。
与丁衔笛结为道侣也只能暂缓她身上沸腾的灵力,可若是丁衔笛彻底抽走她的灵力,游扶泠依然会死。
她比谁都厌烦这样的身体,却无可奈何。
天都空中也有飞舟的轨道,隐天司还有专门的使君分管这些在天都乱窜的飞舟。
丁衔笛找了个可以停靠的位置,远看像是悬浮在云层上。
她拿走游扶泠手上的丹药,凑过去贴了贴对方的面颊。
游扶泠顺势掐上丁衔笛的脸,“练翅阁阁主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游扶泠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长,梅池都看出了不对劲,私下问过丁衔笛许多次。
但她又不敢直言,反而是丁衔笛安慰她。
游扶泠醒来不见丁衔笛,询问梅池,梅池便说二师姐去隐天司了,随手一指,便是云层上的巨鼎。
至于丁衔笛到底是不是去隐天司,夜晚游扶泠嗅过丁衔笛身上沾染的味道。
隐天司的门主宣香榧是个和善的修士,偏爱清雅的熏香,但丁衔笛也没有撒谎,只是除了去隐天司,她还去了练翅阁。
只有练翅阁才有如此冰冷的矿液味道,像是地底深处的幽泉,闻一口骨头都要冻碎。
不仅如此,丁衔笛身上还有好几根鸟毛,能辅助她作案的也只有点星宗那只大鸟了。
夜深的天都越发热闹,丁衔笛拿走游扶泠捏着的羽毛,嘀咕一句:“说得像是我去偷人。”
游扶泠睨了她一眼:“那还是偷鸟?”
天都已经入冬,她修为颇高,不畏惧严寒,丁衔笛还要固执地给她披上素缎的短绒披风。
晚风吹得这些短毛也在摇晃,像是游扶泠比星星还晃悠的心。
丁衔笛太可疑了。
“我和飞饼有什么好偷的,她有道侣的,叫卢追云。”
丁衔笛惯会享受,飞舟上也要装满天都的特产。
游扶泠完全可以想象若是在现代,她平时是怎么生活的,就要是出车祸穿来的,恐怕车上也都是吃吃喝喝的。
“你不是说她死了么?”游扶泠说完把话掰了回来,“又不回答我的问题。”
她生气会惯性鼓着脸,这是从前戴着面纱,不太容易发现。
在原世界又很少出现,丁衔笛就更不得而知了。
冷冰冰的可爱,像是冷冻过的糯米糍,夹心是红豆的。
丁衔笛开了一罐竹筒装的甜茶,望着浩瀚的星空道:“你这么聪明,应该有答案了吧?”
游扶泠:“她声音与你一样。”
丁衔笛连续几天潜入练翅阁,有大师姐这个老客户陪同,见到那残魂也轻而易举。
做娄观天的时候她留下了一道程序,千万年周而复始,程序也会出现bug。
但现在的丁衔笛无法彻底收回这道残魂,顶多算蓝牙连接成功。
“但很奇怪,说话断断续续的。”
游扶泠看向丁衔笛,对方移开眼。
“看来也是你。”游扶泠笑了一声。
丁衔笛摸了摸鼻子,并没有嘴硬,犹豫几分,“不完全是。”
“不完全是又是什么意思?”游扶泠推开丁衔笛递过来的甜糕,“那我可以和她同眠么?”
甜糕掉在了地上,丁衔笛啊了一声,“什么?”
披着毛氅的女修面容也成熟许多,眉宇的病弱并未消退,反而更像画中纸人,“她对我很感兴趣,你要是晚几天来,我应该可以问出点别的。”
丁衔笛:“炸我呢。”
“她只是一道程序,没有你说的……”
这几日丁衔笛与游扶泠睡在一起,从前照顾病人的方法不太适用。
青无楼夜晚热闹,丁衔笛没少听到一些不太健康的声音。
“那种功能。”
游扶泠:“这种事有手不就行了?”
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哼声道:“不像有些人,蛇不蛇人不人,舌头也烂,差劲死了。”
丁衔笛差点从座位跳起来,“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还有,你到底多喜欢蛇啊!”
游扶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就是我喜欢,你才会转生成蛇的,不是么?”
丁衔笛:……
糟糕,居然没办法反驳。
游扶泠:“怎么不说话了?”
丁衔笛话中带笑:“我看你就是想玩弄我。”
云层上的飞舟也能被月光照彻,游扶泠却没有像丁衔笛想的那样继续和她斗嘴,她问丁衔笛:“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回过原世界?”
丁衔笛点头。
游扶泠又问:“是回不去,还是你不想回去,或者是不能回去?”
开飞舟的剑修戴着梅池送的毛毡帽子,嘴唇刚张开,游扶泠又道:“还骗我的话我就……”
她忽然发现自己没什么可以要挟丁衔笛的。
没什么比原本身世差不多的对手忽然蹿升到天神高度惹人厌烦了。
难怪这么讨厌。
烦躁席卷游扶泠好看的眉眼,她垂在一旁的手紧握成拳,一旁的丁衔笛忽然侧身,握住了她的手,抱住了她。
“你也太聪明了。”
“之前混得这么差纯属一拖二还要带个没脑子的巴蛇吧?”
丁衔笛声音本就清越,含着笑的时候落入耳中酥酥麻麻的,“我没办法从梦境回去。”
“只能等宣伽蓝带t着碎骨过来,才有回去的可能。”
游扶泠:“为什么?”
丁衔笛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思考半天,“就像是你在电脑登录了一个账号,就没办法在同一台电脑再登录一次。”
“只会弹出您已登录过此账号的通知。”
游扶泠:“那这个世界为什么可以有两个你?”
“这个世界的我也不完整,”丁衔笛抱着游扶泠也能感受到她的凉意,“最早的穷酸乞丐也只有三魂,练翅阁的那一段算娄观天时期的碎片。”
“我穿来了,合成一个你喜欢的丁衔笛。”
她还不忘强调一句你喜欢的。
游扶泠眉头蹙起,“那你在原世界的身体……”
丁衔笛:“维持生命体征都算不错了。”
她安抚着游扶泠的不安,“你也知道,我上面还有人。”
“就像……头顶无时无刻安着监控一样。”
游扶泠:“是巴蛇说的天尊?是你的什么人?”
丁衔笛:“上司?老板?反正不是妈妈。”
她挑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要是业绩干得好,再升职就可以坐到祂的位置,掌管三千宇宙,各种各样的世界。”
游扶泠:“那原世界……”
哪怕知道了前世今生,上古从前,她依然想念陈美沁。
妈妈是真实的,那是无数个世界里,对她毫无保留的女人。
丁衔笛:“那是我找到的缝隙世界,不在天尊管理的范围。”
“这话说得我好像无所不能。”
她抱游扶泠抱得更紧,“可是我做不到无所不能,阿扇。”
“万事万物都是有规律的,也有代价。”
“我想要完美的结局,总要牺牲点什么。”
“可是我又不想牺牲朋友、家人和恋人,就只好暂时牺牲掉我自己。”
游扶泠:“这个世界都不流行自虐型救世主了。”
她语气活泼了许多,丁衔笛哀怨道:“你不应该担心我吗?”
“我担心,”但游扶泠也了解丁衔笛,“但是你这种人,不做没准备的事。”
就像以前的比赛,每次都惊险万分。
丁衔笛太漫不经心,输赢都轻而易举。
“我不会为你哭的,”游扶泠知道她爱看什么电影,推开丁衔笛还黏着她的怀抱,“我要你把一切计划都告诉我。”
“我要做什么,才能彻底走到结局。”
丁衔笛:“现在说吗?”
她们的小型飞舟停在轨道边沿,可以俯瞰天都大半夜景。
偶尔有修士开着酷炫的飞舟经过,似乎经过加大了引擎的处理,矿气喷出,简直像尿了。
游扶泠:“不想说就算了,总是推三阻四。”
飞舟没买几日,已经堆满丁衔笛成日闲逛买的东西,还有不知道她哪里买的丑东西。
一金一银两条蛇挂在仪表盘上,随着起降摇晃,和交尾似的,昨日巴蛇上飞舟还哑巴好半天。
上古凶兽似乎从未有过**对象,蛇脸也露出两团红晕,过了好一会才埋入梅池的小挎包,声音颤巍巍,说你们不知廉耻。
梅池比丁衔笛抢答,说你一条蛇要什么礼义廉耻。
似乎这句话都能令她想起祖今夕,露出几缕落寞,望着窗外不说话了。
“怎么又成了我推三阻四!”
丁衔笛从储物灵珠拽出一条黑色的大氅,披在两个人头顶,像是隔绝出了小片仅二人可见的空间。
哪怕成了修士,她的凡人做派依然不少。
星光下坠,丁衔笛轻声说:“要讲很久的,没有盘古开天,也得说到天亮。”
游扶泠:“可以从梅池和祖今夕说起。”
她还惦记着当初丁衔笛在藏书阁找到的《琉光杂记》,得知里面的内容不是宣伽蓝写的,而是娄观天留下的,咬着唇半晌不言。
丁衔笛看得出游扶泠想骂她,又苦于没有骂人的词汇,只能忍着。
她伸出手舍身泄愤,目前手臂上还有某骨头蛇留下的牙印。
丁衔笛看她侧过脸,条件反射地抽回自己的手,“不能再咬了。”
游扶泠嗤了一声,丁衔笛又低声道:“回去我换成蛇信伺候阿扇小姐,可以吗?”
头顶的大氅沉重,明明她们的飞舟合上了半棚户顶,不存在其他路过的飞舟瞧见她们的状况。
丁衔笛偏偏喜欢偷着说话,游扶泠就吃这一套。
“就这样吗?”游扶泠的手已经被丁衔笛焐热了。
这几日丁衔笛照顾游扶泠照顾得无微不至,比起道侣,她们更像是凡人的夫妻,举手投足说不出的默契。
结合倦元嘉的话,梅池怀疑她俩在公玉凰的幻境里洞房了千百次。
羡慕得饵人偶尔冒出希望公玉凰也给自己和阿祖弹一首的冲动。
丁衔笛又压低了几分,视线昏暗,彼此的呼吸缠绕,“那你还想要什么?”
游扶泠的身体大不如前,若是从前,丁衔笛还想躺着享受。
鉴于道侣就这个德性,十比一都算丁衔笛大获全胜,她前倾,下巴贴在游扶泠的肩窝,“不说我怎么知……”
游扶泠没有听她说完,掐住丁衔笛的下巴吻住她的唇。
另一个人笑着张开唇,任由游扶泠充满压迫地和自己纠缠。
这艘能在天都买上一层楼的飞舟还是太小,售卖部的小二是练翅阁那位改造人小杪的朋友,长篇大论说很适合你们二位。
什么两位真人都很清雅,不似一些肥头大耳的真人,完全容纳得下……
个屁。
丁衔笛手撑在飞舟的窗上,喘息抹去痕迹。
游扶泠的肺活量太有问题,无论哪个世界都是体检不达标的存在,亲吻超过三十秒就要晕厥过去,还需要丁衔笛渡气。
“太弱了。”
丁衔笛把人勾回怀里,飞舟摇晃,大氅早已落下,月亮在游扶泠迷蒙的双眼里仿佛正在升降,她差点以为自己躺在池水里。
“不准逃。”
游扶泠气若游丝,亲吻的红令她原本失去血色的面庞浮上几缕黛色,像是玉雕打了腮红,多了几分人气。
丁衔笛啄了一口她的唇角,下一瞬被一双纤弱的手揪起衣领。
道侣的不满浮上眼尾,过度亲吻涨出的眼泪在眼眶打滚,这一瞬连窗外的月光都成了不起眼的点缀。
游扶泠:“就这?”
丁衔笛:“不是说要听我坦诚?那等会儿再亲。”
游扶泠知道她想拿捏什么,却只随心动,“现在亲。”
几度轮回,只有陈美沁是她的完美妈妈。
但游扶泠是病弱女儿,也无法做到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样的亲吻,只有丁衔笛能给。
也是她想要的。
“立刻。”
“遵命。”
第129章 春秋不寄4-9
梅池在青无楼等着丁衔笛和游扶泠回来。
她今日特地和掌柜告假,出发前在室内走来走去,似乎是太紧张了,总是往嘴里塞东西。
巴蛇都怕她撑坏肚子,心想这丫头简直比饕餮还能吃。
过了丁衔笛与她约好的时辰,梅池捧着须臾镜找丁衔笛。
二师姐没有回复,群里都是倦元嘉无聊的刷屏。
各地封魔井溢出又封回,局势不稳定,也没有到彻底完球的程度。
各方势力平衡,隐天司携大宗门安抚百姓,明菁带着母亲和妹妹回明家举行继任典礼,并不与倦元嘉在一处。
[道侣不在家]:小梅池,别找丁衔笛了,她肯定开飞舟带游扶泠上天了。
[梅池吃吃吃]:可是我们约好今日去拍卖会的。
[季町]:天都最近治安如何,我们宗门有人回来说照洲的封魔井也有异样?
[明菁]:倦元嘉,把名字改回来,成何体统。
[道侣不在家]:什么体统,你改成倦元嘉是我心上人我就体统一回。
[梅池吃吃吃]:回季师姐,照洲的封魔井好好的呢,青川前辈,就是之前护送我们去西海的荒部使君,镇守封魔井,应该没问题。
[季町]:那就好,公玉家最近大肆寻找仙丹灵草,似乎是公玉凰醒来了。
[季町]:我也听闻照洲天都拍卖会有出售固本培元的神级丹药,据说是万年前碎骨天溪一战后崩出的大能墓穴清出的。
[道侣不在家]:公玉家现在乱成一锅粥了,他们那跋扈的大长老似乎被练翅阁的阁主伤得不轻,西海一站内斗也死了不少人,不足为惧。
[明菁]:待我安顿母亲和妹妹,可经过天都与你们会合。
[明菁]:公玉家盗取阴铃,也谋夺我明家的天铁剑,恐怕还有别的阴谋。
[明菁]:当日在天极道院,那公玉家大长老指着练翅阁阁主说是丁衔笛,为什么?
[道侣不在家]:丁衔笛在哪里?小梅池你直接发一张定位引雷符,劈死那对鸳鸯算了。
[明菁]:好t毒。
[道侣不在家]:你不在我就会变成毒妇。
[季町]:慎言,只劈丁衔笛一人便好。
[道侣不在家]:哇,季大师姐你更毒啊。
梅池不会画定位引雷符,正当倦元嘉在须臾镜群组中手把手教的时候,游扶泠出现了。
[棺棺相护]:我们在青无楼的飞舟处等你,带上巴蛇。
[棺棺相护]:谁给我改的名字?
[道侣不在家]:还能有谁,你那遭天谴的相好呗,有豪华飞舟了不起啊,九州限定款了不起啊。
[美丽心情]:了不起,你喜欢你也可以买。
[道侣不在家]:你等着我开飞舟来抢。
梅池收到消息便带着巴蛇去了青无楼外,丁衔笛开着飞舟绕着酒楼一圈,精准地停在梅池走过的窗户边。
巴蛇:“我要坐前边。”
游扶泠:“你挂镜子上。”
小型飞舟不像渡口的飞舟还有好几个舱门,丁衔笛重金购入的飞舟堪比飞舟里的超跑,有没有羡煞旁人她不知道,但能羡煞倦元嘉。
梅池坐在后边,看游扶泠握着须臾镜改名,问笑眯眯的二师姐,“我们现在可以走了么?”
丁衔笛:“走啊。”
梅池多看了两眼游扶泠,被游扶泠抓个正着。
“你看什么?”游扶泠改完须臾镜的名字,声音也没平日那么冷淡,梅池问:“你们和好了?”
游扶泠:“和好?我和她吵架了?”
梅池:“没有吗?”
巴蛇像条狗一样趴在梅池边上,呼噜声此起彼伏,明显是装的。
丁衔笛:“没有吵,这叫……”
游扶泠:“那是司寇荞么?”
飞舟不落地,天都内随处可见乱飞的飞舟,隐天司规划出的路线还有穿过别人厅堂的。
这也能算天都独一份的风景了,就算有导航也不知道哪里是上哪里下。
昨日丁衔笛不小心飞过一家灵宠铺子的中空地带,还惊起一阵机械猪猪大叫。
还好巡城的城管是她大师姐飞饼,没有罚款。
夜晚天都霓虹亮起,酒肆营业的灯笼随风飘舞,哪怕天上飘着细雨,也不影响街头表演的舞乐队伍,热闹非凡。
丁衔笛斥巨资购买的飞舟自带导航,但只有天都版本的,提醒她前方即将路过飞舟站台。
等待公共飞舟的人群最前头,就站着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修。
丁衔笛:“她是在等车,还是等我们?”
梅池:“她说她也要去,毕竟阿祖是她带来天都的,她想要帮忙。”
游扶泠没有说话,司寇荞性格睚眦必报,在道院做公玉家的狗也算穷凶极恶。
因为真相反水也符合她的个性,但她必然不会这么算了。
“我看这也是借口,”丁衔笛眯着眼望着飞舟站台上的女修,细雨中改造过的机械修士手上还缠绕着一朵蔷薇,“她定然会找公玉凰报仇的。”
“小师妹,你是不是漏了什么没告诉我?”
“司寇荞都是喝矿液的半机械人了,买那么多美容的丹药做什么?她不会有相好吧?”
梅池在天都生活好一阵子,虽然开了情窍,在这方面依然没有丁衔笛这么八卦。
她正要说些什么,游扶泠冷淡道:“打听这个做什么?”
梅池心想这也要醋,怎么不去开店,“没见过,她在天都居所都不固定,改造过的修士要在天都谋生很容易的,她偶尔在红浪弹琵琶。”
“红浪是什么?”游扶泠问。
“找相好的,”梅池嘴里含着糖,“你要是有这个需求也可以去逛逛。”
“里面有修士,也有改造的凡人,还有专门做了尾巴的或者毛绒耳朵的,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都有。”
丁衔笛都沉默了,坐在身边的女人倒是看了她两眼,“那你二师姐也可以去,她有尾巴。”
梅池:“二师姐,你娘子好恶毒,你若是破落了,恐怕她会被把你卖了。”
游扶泠:“若是在祖师姐在里头呢?”
她似乎认真考虑过,“祖师姐虽然把皮给你了,但她也不是人,搞不好也有好这口的……”
梅池:“二师姐,要不我们先去红浪吧。”
飞舟停在站台,丁衔笛拒绝了被游扶泠蓄意引导的小师妹请求,对司寇荞道:“等我们的?”
司寇荞颔首:“我也有想要的东西。”
拍卖地点在天都边际,开过闹市区还要两炷香的时间,路上不少飞舟,公共的私人的,明显都是前往那处的。
飞舟的仪表盘闪烁着周遭地点,丁衔笛:“边上这些是什么?”
地图也没有任何标识,从空中俯瞰,居然有磷火。
司寇荞:“修士坟冢。”
“我与你们似乎在坟冢特别有缘。”
丁衔笛:……
梅池还念叨着红浪,司寇荞听后笑了笑,“祖今夕不会在红浪。”
游扶泠依然对她保持怀疑,冷淡地问道:“为何?你好像对天都特别熟悉,之前不是在道院生活么?”
“入道院之前,也是青州人士。”
司寇荞一身装束一看便是练翅阁改造过的修士。
黑夜里的机械手都能发光,照得巴蛇眼睛疼,女人又套上了手套。
“我杀过人,被公玉凰找到之前,四处流浪,在天都生活过一阵子。”
丁衔笛和她几次交手,也没怎么仔细看过司寇荞长什么样。
如今半张人模样的脸唇角上扬,平和得像是勘破一切,反而比从前做鹰犬的时候顺眼许多。
“红浪是风月之所,祖今夕当时不过是一团奄奄一息的东西,怎么去红浪。”
周围偶尔开过速度极快的飞舟,本想这片荒原坟冢中心的光点。
那是一座塔,塔顶有一颗珠子,旋转投射出红色的光,勾勒雨丝和蚊虫的影子,石鼓文的字体写着入口。
还有倒计时,似乎是拍卖的时间。
梅池听过司寇荞描述的祖今夕,失去表皮,拼凑的絮状黑影,几乎没有气息。
白鲨明明是深海霸主,却是那样的宿命,成为从不失眠的饵人辗转无法入睡的根源。
梅池没心没肺,不知道什么亏欠,如今被愧疚和想念侵蚀,更像是一夜长大。
“那也有可能是谁把她做成了你这样的,送去红浪了?”
飞舟自动寻找停下的地点,丁衔笛问道。
“做成我这样?”司寇荞轻笑一声,黑色皮质的手套贴合她的金属指节,似乎和青川调的是同款,“红浪要求很高的。”
“即便祖今夕有了人壳,就她那拼凑的肺腑和肢体,不是顶级的机械师无法修复。”
“能修好,又为什么要把她送进红浪,那里寻求自愿和刺激,”司寇荞望着雨幕中的入口二字,“若是修好,她必然也是为练翅阁做事的。”
游扶泠:“这是猜测,还是确认过的消息?”
她嘴上和丁衔笛说厌恶梅池,也扯前世今生,说她是当年剖开她的余孽。
这种时候,又忍不住关心梅池,偏袒得明晃晃。
“猜测,”司寇荞不难看出游扶泠的敌意,也不敢小瞧这个弱不禁风的法修,“我的机械师是这么与我说的。”
“她们从未见过阁主,并不知晓阁主会把玩具投到何处,便暗示我来这里寻找。”
梅池:“要是没有呢,我应该去哪里找阿祖。”
她掌心还捏着陨月宗宗主送给她的祖今夕魂灯残片,上面的光点微弱,几乎是梅池最后的念想了。
巴蛇趴在她膝上睡觉,忽然感觉身上湿了,本想大叫,瞥见饵人悄悄擦去眼泪,又把话咽了回去。
它不知道多少次庆幸自己不沾染这些凡尘俗情。
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丁衔笛:“你不是直觉很准吗?”
梅池吸了吸鼻子,“我现在去摸奖都摸不到。”
青无楼也有针对常客的奖励,无论是转盘还是盲盒,梅池作为工作人员也有体验。
她来到天都,在道院食堂抽选盲盒早点的运气都没有了。
“明明以前在道院早餐都能抽到最豪华的。”
她声音蔫蔫,游扶泠忍不住提了一句:“道院饭堂哪有盲盒,那是祖今夕……唔。”
丁衔笛把她嘴捂住了,低声道:“棺啊,别火上浇油了。”
“没看梅池哭了吗?”
游扶泠还真没看见,她懊恼地闭嘴,梅池也不和她吵,哦了一声,“我说呢。”
“阿祖好多钱,也都留给我了。”
“陨月宗的宗主是她的好朋友,说宗门内还有她的一些东西,我都没有去拿。”
“阿祖在宗门外还有房子,都是我的。”
丁衔笛抽了抽嘴角,心想那分明是祖今夕杀了的邪修有t钱。
不过这也算为民除害,也是本事。
她还开了句玩笑,“你先收着,等她回来发现东西都是你的,以后你按月给她零花钱。”
司寇荞都露出了微妙的神情,眼神在丁衔笛和游扶泠身上来回,不顾游扶泠的脸色,问:“你们有道侣的是这么给钱的?”
游扶泠没在这方面吃苦过,无论在哪里,前世还是今生,最惨的莫过于开局的上古凶兽。
做人都锦衣玉食,做娄观天的蛇也是享受。
她哼声道:“我们不差钱。”
司寇荞:……
飞舟落下,坟冢顿时热闹了许多,不少修士走向入口,有的还是从天都外来的,交换着各州的信息。
“听闻这次练翅阁能出不少好东西呢。”
“一年一期,可憋死我了。”
“修士一年算什么,你这人。”
“这年头谁闭关啊,一年和凡人的一年没什么区别。”
“我听闻这次会再贩之前出的机械鸟,飞舟一样的功能,还能看家护院呢。”
“那玩意要来干什么,那么大,鸟不贵,矿石不要钱啊?不是养了个祖宗么?”
“关键时候能救你一命,应该的。”
“这位姐姐孤陋寡闻了吧?前阵子有修士切磋,若不是那机械鸟最后扛下法器一击,人神魂都散了。”
“不是说还有海底的么?西海的神龟制成的丹药,若是不贵,我想要。”
“倒了一个矿气行,那好东西可多了。”
“你们见过饵人吗?皮糙肉厚的,最近遥州流行用饵人对抗机械凶兽,赌得天昏地暗。”
“听闻这种人是上古的神罚者,得罪天神才有这种体质的,很难死的,好像是什么的饲料来着?”
“西海的不就是鲨鱼群吗?诶你们见过鲨鱼么?”
“那得是白鲨,普通的没什么好怕的。”
……
周围吵闹,丁衔笛听了一路,也关心梅池的状况,连游扶泠都时不时回头看。
来拍卖会的人都戴着面具,她们几个除了司寇荞也都准备好了,梅池揉了揉面具下的眼睛,说:“这我早就知道了,不稀奇。”
“不然掌柜的也不会让我做工。”
“青川前辈不也看中我这一点么?”
丁衔笛:“你都说了祖师姐的财产都给你了,那你还在青无楼做事?”
梅池唉了一声,“人生地不熟的,大师姐有地方住,我自己还要再找的。”
“也不想动阿祖给我的东西。”
“我想……”
她还未说完的,一行人蛮横地与她们擦肩,“让开!”
这座塔内部中空,从塔顶依次往下,悬挂着无数条幅,四周的矿石投出拍卖会的物品。
座位则环绕中心的圆台,并没有设置单独的席位,入内自己找位置即可。
这群人也戴着面具,但身上的修袍材质极为眼熟,丁衔笛多看了两眼,司寇荞已然认出了这群人来自何处的。
“小心一些,他们是公玉家的。”
丁衔笛皱眉,想到须臾镜中季町的提醒。
她们几人找了位置落座,她低声询问司寇荞:“你知道公玉凰如何了么?”
丁衔笛破开了大荒之音的幻境,公玉凰受了琴音反噬,至今神志未清。
当初被逐出道院的司寇荞是由公玉凰送到天都改造的,公玉家的长老也得不到她的魂灯。
这一次她从西海带着祖今夕逃离,公玉凰未醒,在旁人眼里她也死透了。
但她的魂灯仍然在公玉凰身上,即便司寇荞找的不是当年改造她的机械师,依然有被对方找到的风险。
司寇荞:“托你的福,她还未清醒。”
见到公玉家的人,司寇荞也戒备了许多,得知季町的情报,她似乎有些话想说。
丁衔笛:“怎么,你知道他们要找什么?”
“具体的我不清楚,但当初公玉凰和我提过,”司寇荞双手交握搭在膝上,凝望着前方塔顶垂下的拍卖样品,“他们有一个……”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游扶泠还额外施了一个隔音决,确保不会被公玉家的人监听。
“补天计划。”
游扶泠蹙眉,忆起那日西海深处原本置身事外的公玉凰提起的几句话。
还有联合矿气行在西海对饵人和白鲨族群的灭杀,似乎想要杜绝翻海的可能,从源头解决一切可能。
在对待魔族的问题上,琉光大陆各方势力都是统一阵线。统一阵线下心怀鬼胎的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丁衔笛似乎不惊讶,“他们试图掌控凡人和修真界,推翻隐天司,成为这个世界的所有者。”
游扶泠从丁衔笛口中听说过万年前的来龙去脉,桑婵的首徒是被她送回公玉家的,公玉禄又对桑婵有别样的感情。
“饵人和白鲨的来历,是公玉禄说出去的?”
梅池坐在一旁,戳着巴蛇扎人手的毛刺,望着不断变换的拍卖品,在看到被笼子关着的饵人时,手太过用力,差点拧断了巴蛇的毛刺。
巴蛇哎哟一声,打断了丁衔笛的话,司寇荞不知她们几人的前尘往事,担忧地望了眼坐在斜对角的那群公玉家客卿。
最前面的公玉家大长老似乎有伤在身,他在族中已是德高望重,这次居然还伏低做小,可见与他同行的在公玉家更是大权在握。
典歌已死,眷族似乎也补上了她的位置,如果司寇荞猜得没错,这次随行的应是那对双胞胎。
司寇荞:“他们已经知晓我们在此了。”
她偏头,正好这时练翅阁的翅卫经过,一身机械重甲分辨不出性别的人影经过,司寇荞借着昏暗,提醒丁衔笛:“若是我没猜错,大长老身旁坐着的,便是当初西海救走公玉凰的那一位老祖宗。”
“他们后方那两个小女孩是眷族,我在公玉家的时候见过。”
“相传她们是公玉禄的直系血脉。”
司寇荞说得一套套的,若是之前,丁衔笛还真的吓到了。
但她已经见过公玉禄了,不要太清楚这位大师姐早就断代了,什么亲族。
她的生母就生了这么一个孩子,宁愿把典禄交给来历不明的女人,都不愿意给公玉家。
典禄还是人的时候,只把黔迢山当作家。
被桑婵送回公玉家,也是她算出了余生,自愿去的。
哪怕天外还有天,金仙上还有神,也无法撼动公玉禄这种生来俯仰天地的能力。
丁衔笛越是回味越是可怕,游扶泠不动声色地掐了她一把,“想什么呢,口水。”
丁衔笛:“什么口水,我戴着面具呢,少造谣。”
她是最没资格说别人造谣的,面具下游扶泠的眼眸弯起,正好撞见公玉家大长老看过来的眼神。
所有人都戴着面具,衣着也不是从前的常服,均收敛了气息,就算余不焕来了也没人认得出。
游扶泠收回眼神,那大长老也觉得斜对角那几个女修怪异,正要说什么,室内的灯光俱灭。
昏暗中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欢迎来到天都葬骨塔拍卖现场。”
“今日上新四十七件物品。”
“其中活物十七件,机械灵宠十剑,剩下的法器、灵药、不等。”
“会场严禁斗殴,杀人夺宝请离开葬骨塔范围。”
“下面由葬骨塔新任主司开第一件宝物。”
一盏磷火亮起,宝塔中部的台阶打开,一个与翅卫同等重甲蒙面的身影与第一件宝物一同出现。
“第一件宝物:西海天烛。”
“由西海白鲨的肉身炼化,使用者必须……”
全场寂静,丁衔笛和游扶泠对视一眼,摁住梅池,司寇荞趁机捂住了梅池的嘴。
她们谁都没想到,新任藏骨塔主司声音与祖今夕一模一样!
第130章 春秋不寄4-10
“天烛,这是什么?都有矿石了也不需要什么蜡烛了吧?”
“土包子,这是点上可以万年不灭的蜡烛,凡人里的皇帝都爱用这做陪葬品呢。”
“死都死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起拍价还这么高,我等下一个东西吧。”
“西海白鲨炼化的?我怎么听说西海的活物都被捞光了啊,这都有?”
“我听到的也是这么说的……”
周围议论不少,丁衔笛她们三人合力勉强摁住梅池,司寇荞手上沾满了梅池的眼泪,她松手才发现梅池嘴唇都是血。
丁衔笛顾不上思考别的,听到公玉家的人出价后跟着喊价。
巴蛇没想到梅池真的哭了,她见惯了这丫头没心没肺,也有些错愕。
司寇荞低声对梅池t说:“不要轻举妄动,这些翅卫都是天外天的机械修士,不好对付。”
梅池盯着台上漆黑的身影看,面具像是钉在那人脸上一般,看不出半分血肉。
这会是阿祖么?
梅池不敢确认,闭上眼听着这位藏骨塔的主司道:“一千万灵石,还有出价更高的么?”
是祖今夕的声音,但混沌重重,坐在她身旁的游扶泠显然更有经验,压低声音对丁衔笛道:“是你干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会电吉他?”
这电音实在酸爽,听得丁衔笛都头皮发麻,像是戴了降噪耳机,选择了360°环绕似的。
她躲开游扶泠故技重施的掐手背,凑近无辜地说道:“你更喜欢那样的?”
丁衔笛都承认那是自己了,游扶泠欣然点头,“喜欢。”
“很酷,断句也很有意思,或许比翟老板更好玩。”
丁衔笛:“你当寡妇上瘾吗?”
她当然能感觉到游扶泠对前世某个世界的偏爱,看上去冷冷淡淡,爱好倒是很……过火。
丁衔笛摸了摸鼻子,面具下微长的眼眸望向游扶泠,“难道我这张脸还不够吸引你?”
游扶泠:“看腻了。”
她移开目光,望向被梅池狂热注视的葬骨塔主司,试图对比此人和记忆中祖今夕的身形有什么不同。
电音如出一辙,结合司寇荞说的被上头带走,定然是练翅阁阁主改的。
但为什么呢?
丁衔笛说那不过是一道程序,这些年避世不出,只会为了关键人物出手。
譬如前往道院拯救余不焕的残魂。
这样的程序还有BUG,丁衔笛是不是还漏了什么没有说?
“一万零一千灵石一次,还有更高价格的么?”
葬骨塔是天都外围修士坟冢的灵台,据说落成也有练翅阁出的一份力,这周围空旷好停飞舟,就把拍卖会放到了这边。
都是修士了,早年还能挖坟找机缘,并不在意吉利不吉利的。
现场安静,公玉家喊价的修士环顾四周,似乎觉得稳了,正要成交,忽然听到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喊价——
“两千万灵石!”
这会丁衔笛也捂不住梅池的嘴了,司寇荞都错愕地看向梅池,心想若是拿不出这个数被练翅阁追杀自己是逃还是舍命陪君子。
“两千万灵石买个破蜡烛?就算是西海白鲨做的也不至于吧?都能在天都买一栋楼了。”
“果真是冤大头大多啊,我可听闻这蜡烛是要配合烛台的,不然根本点不亮,练翅阁真是黑心。”
“这听着岁数不大啊,哪位败家小姐来凑热闹了。”
“穿得也很普通,边上的是她的仆人?”
司寇荞听到仆人笑了笑,丁衔笛也不太所谓,挠了挠游扶泠的掌心,“太后,可以成交么?”
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游扶泠瞪了一眼身边笑得颤抖的剑修,台上一身重甲模糊面容的主司第确认:“两千万灵石一次。”
公玉家那边也坐不住了,“这天烛两千万灵石太高了吧?大长老,我们还要买……”
“天烛也是我们要的东西,必须到手。”
“但主君的……”
台上的主司面具遮脸,面具下似乎是一双蓝眼,大长老回想几日前在天极道院撞见的练翅阁飞舟。
这不是练翅阁阁主,但也和阁主脱不了干系。
这声音不是丁衔笛,也很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他皱着眉,忽然站在他身侧的双胞胎之一开口:“大长老,这声音似乎是丁衔笛一行人中的丹修。”
“应在西海一战中死去了。”
“丹修?”大长老倒是见过丁衔笛一行人收集魔气的影灵,似乎是有一位丹修,也是大宗弟子,与丁衔笛的师妹有些瓜葛,“若是死了,又……”
“你又想提练翅阁阁主是丁衔笛了?”一直未曾出声的老祖开口,低回的声音带着训斥之意,“丁衔笛的底细你们难道没有详查?”
后边的公玉家子弟齐齐噤声。
大长老自从道院回来便胡言乱语,带出去的人都只剩个头,死得毫无痛苦之色,像是在美梦中死去的。
都是见多了风浪的修士,瞧见一箩筐的头也毛骨悚然。
“老祖,我亲眼所见游扶泠从练翅阁的飞舟下来,她与丁衔笛本就是道……”
“住嘴!”
他们这边过分吵闹,翅卫经过,猩红的眼眸扫过,像是威慑。
新任主司偏头询问:“你们可要加价?”
梅池心无旁骛,一心听着这人的声音,袖摆被她抓得皱巴巴的,她倏然回神,又心疼地抚平。
白鲨送给她的外袍算是法器,不沾风霜雨雪,不畏刀剑相抵,也可以变换颜色形制,算是宝衣。
但上面已经没有常年缭绕在祖今夕身上的草药气息了。
巴蛇盘在梅池手腕,饵人骨重如山,心跳却比凡人跳得缓慢,所以活得也长。
梅池能入道是例外,祖今夕能修道也是例外。
巴蛇能察觉到万年后这群人身上似乎都被无形的丝线操控,恍若万年前有人提前布局,试图改天换日。
能有这样手段的,也只有款款了。
天尊哪有这么好对付的。
阿扇要是不在轮回中爱上这个天神,该有多好。
不然早结束了。
“我看对面不过是个冤大头,回头我们再买回来便是。”
“主君需要的丹药才是重中之重。”
公玉家的弟子小心翼翼道,大长老急忙顺着台阶下,老祖颔首,他便对主司道:“不加。”
黑影望向丁衔笛这边,“两千万灵石二次。”
游扶泠心想祖今夕皮都没了,当时不过一团影子,这要怎么改,难道浑身都是机械,那会比梅池的身体硬吗?
一点皮肉没了也不行啊,那要怎么好。
梅池嗯了一声。
她的目光炙热无比,似乎要穿透主司的面具,看看这人是不是长得和祖今夕一样。
但祖今夕的外貌和名字都是偷的,白鲨在被炼化那年就失去了任何可能性。
梅池甚至不知道她本来要叫什么名字,又长什么模样,声音又是如何。
一无所知,才让她后知后觉,更是痛苦。
新晋的葬骨塔主司肺腑空空,矿气和矿液维持着她的运转。
她没有任何前尘记忆,为何这个叫梅池的修士这么看着她?
“两千万灵石三次,成交。”
翅卫把天烛带走,梅池需要去后台付款,主司揭晓第二件竞拍物品,声音如常,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丁衔笛问梅池:“你有两千万灵石么?”
梅池摇头。
她坦坦荡荡,丁衔笛嘶了一声,看向游扶泠。
这位大小姐从未体验过囊中羞涩是什么滋味,她的储物灵珠全是季町给她的灵钞,若是须臾镜开通存款功能,恐怕季町也会每日给她打钱。
写作师母读作师姐。
游扶泠:“我没有两千万。”
她眨了眨眼,“你没有吗?不是遗产很多?”
梅池:“什么遗产?”
她眼眶还红着,丁衔笛也不忍心她失望,“这个不用你管。”
丁衔笛从袖中掏出两颗储物灵珠,“先凑合吧,密码是阿扇亲亲。”
游扶泠:“什么?”
第二件拍卖的物品似乎关乎升阶,现场格外火爆。
梅池跟随翅卫去了葬骨塔的交易处,刷二师姐的灵珠买下了白鲨肉身炼化天烛。
丁衔笛从余不焕坟冢捞出来的烛台本就是她做娄观天那些年收集的,正好凑齐。
梅池闻了半天天烛的味道,也没有祖今夕的味,失望地把天烛递给了丁衔笛。
“密码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储物灵珠还有密码?”游扶泠低声问。
“最新款,倦元嘉送我的。”丁衔笛递给游扶泠一颗,“需要我给你改成我爱丁衔笛吗?”
游扶泠:“滚。”
梅池:“改成别的吧,方才说那四个字好恶心。”
游扶泠:“两千万灵石不用打欠条么?”
梅池痴痴地望着沉声说话的葬骨塔主司,捧着脸嘀咕:“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打欠条?”
司寇荞坐在一旁,羡慕之余依然警惕公玉家的人。
戴面具的眷族双胞胎频频看向这边,也不知筹谋什么。
当初典歌极力劝阻公玉凰前往西海,也算到了这一趟的结局。
天命知而难改,眷族若是修炼到极致,还会开心眼,能窥见未来画面。
也不知道这对双胞胎到什么程度了。
拍卖会时间很长,中途丁衔笛也拍了几件小玩意,都与法修有关,显然是送给游扶泠的。
她还给倦元嘉和明菁都拍了适合的东西,最令司寇荞惊讶的是,她居然也有份。
司寇荞不懂为什么,“你们是否太没有戒心了,t我可是与你们……”
丁衔笛本就不记仇,也知道一码归一码,“你好歹救走了我们小师妹的道侣,也算恩人了。”
当时西海一片混乱,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都有修士的浮尸飘上来。
丁衔笛像是不知道自己凶名在外,说话和头顶撒金光一般,慈悲得司寇荞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恶人,会有恶报的。”
这话丁衔笛没法接,她撞了游扶泠,对方却捏着丁衔笛重金拍下丹药沉默。
丁衔笛说你会回到妈妈身边,可是。
那你呢。
当时星雪纷纷,游扶泠没有问。
她很想念陈美沁,但也不能没有丁衔笛,不想把丁衔笛留在这个世界。
哪怕丁衔笛为之努力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们的未来。
游扶泠:“那好人呢?”
她低声问丁衔笛:“大家都可以……”
拍卖会还在继续,梅池看着主司的眼神目不转睛。
丁衔笛握住游扶泠的手,“都可以。”
游扶泠:“代价呢?”
丁衔笛:“代价是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花言巧语,游扶泠应该不相信的。
但丁衔笛说这句话却不看她,拍卖会的矿灯闪烁,偶尔巡视的光扫过她们这些看客的席位。
光影下的丁衔笛绷着脸,并不像游扶泠想象的嬉皮笑脸。
她神色凝重,是少见的近乎惶恐。
像是她不畏惧代价,唯一的害怕是,不能和游扶泠在一起。
游扶泠得到过妈妈无条件地喜欢,也一直在确认丁衔笛的爱意。
她多爱我。
为什么爱我。
会为我做到什么程度。
会一直喜欢我么?
那我应该付出什么,或者我要如何回应?
这些没人教她,多年的轮回转世,骨头转世也祛除不了她神魂的野性。
丁衔笛不也应该,不解么?
却那么笃定什么是爱。
难道不会是我附身的这根骨头,对她自身的吸引么?
游扶泠问:“这是代价吗?”
正好巡视的矿灯再次扫过,丁衔笛望进游扶泠面具下疑惑的眼神,轻声说了句笨蛋。
“永远很难的。”
现代世界她们的环境见过太多名存实亡的感情。
也很难想象真的有人因爱结婚,一辈子在一起。
哪怕有感情,也成为囚笼,唯一的安慰不过是瞬间的真心。
丁衔笛从前也不相信一辈子,她身边没有,连姥姥姥爷的白首不过是生活。
哪怕老人家鼓励小孩子去追求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
丁衔笛比丁获拒绝得更快,她说自己不需要。
是真的不需要吗?
她捂热了游扶泠冰凉的手,忽然意识到她不是不需要。
是要的太多。
这不是她想要,对方就能兑现的诺言。
游扶泠:“是很难。”
“别人的永远是一辈子,你就不一样了。”
“永生永世。”
她本来可以就那样死去,又费那么大劲把她给弄活了。
泡开了的茶水要怎么回到最初枯萎的模样?
游扶泠的指尖挠了挠丁衔笛的掌心。
“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