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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岛外孤舟2-3

游扶泠几乎不说话,好几次丁衔笛和倦元嘉都聊不下去了,看向坐在身边盯着自己的人问:“你没有什么想法?”

缅州地处琉光大陆西北侧,凡人朝代更迭,每一次魔气溢出正好是割据战乱之时。

如今是特殊时期,隐天司集结不少修士前往各州镇压魔气,也派人维持凡人的秩序。

她们面前正是日前缅州的影灵画面,可以看到不少修士的身影。

“没有。”

游扶泠冷不防被点名,也没有移开视线,她坦然地和丁衔笛对视,“不就是完成魔气收集交给隐天司?你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干什么?”

她说得太过轻松,倦元嘉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抱怨:“我平生最恨天才。”

“看不出吧?此人可狂傲了。”

看游扶泠哈欠连天,明菁眉眼也有疲倦,丁衔笛起身,“那休息去吧。”

几乎是被丁衔笛拖走的游扶泠问,“又怎么了,是你让我坐下的,现在又走了?”

“看得出你之前为什么没朋友了,一点也不会看人眼色。”

丁衔笛露出些许愁容,“虽然看人眼色也没什么好的,至少……”

游扶泠睨了她一眼,“怎么不继续说了?”

丁衔笛:“我哪敢说,你像是要把我杀了。”

她们岁数相仿,连倦元嘉都说游扶泠和梅池差不多。

这对游扶泠来说纯属侮辱,她不满意,丁衔笛深感同意,走回客舱不忘解释,“我们在剑冢和她们时间不同,明菁因为那一剑受伤多年不好,自然要谨慎对待这样的任务。”

游扶泠:“我会补偿她的。”

丁衔笛:“有些伤害是无法补偿的。”

“那还要怎么样?”游扶泠甩开丁衔笛和她相扣的手,“难道你又要给她写情信。”

“这已经不是你看过的那本书了。”

游扶泠表面冷淡,私下脾气不小,阴沉、骄纵都是她的本性,她甚至缺乏正常人应该有的同理心。

丁衔笛本该认为她冷冰冰,但游扶泠很爱她的妈妈,也是为了妈妈才差点死掉的。

这个人像是开裂的石块,无坚不摧的外表裂痕填充了奶油,吃起来依然崩牙,同时又过分独一无二。

很容易令人好奇裂痕为谁而生,看她为谁赴死。

丁衔笛得到过这样的目光和相随,也早就不是别人了。

虽然游扶泠不是人,但有种养小动物的感觉。

哪怕不是毛绒绒,是冷冰冰,牙尖嘴利,还有毒。

但没关系,我在她身边。

丁衔笛不回答反笑,游扶泠摸不准她在想什么,站在原地不动了。

倦元嘉的飞舟摆件很多,可见这位大小姐品味钟情禽鸟,连转角的瓷器都插着鸟毛。

两个人就站在走廊对视,窗外依然是昆仑镜隧道的彩光。

游扶泠:“事到如今你还相信所谓的剧情吗?”

“谁跟你说这个。”丁衔笛耸肩,她一双眼眸笑盈盈的,“明菁不是我和你的朋友吗?”

游扶泠:“你又有朋友了?”

“不是我的。”

丁衔笛:“那我是你的,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

游扶泠嗤声道:“我不需要朋友。”

丁衔笛:“那我们是什么,已婚炮友啊?”

这四个字堪比晴天霹雳,过了半晌游扶泠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眼睛都瞪大了,丁衔笛还笑问:“难听吧?”

游扶泠擅长甩脸子,恶言恶语的程度在丁衔笛看来就那样,她冷漠、失真,不是纯白,也是纯黑。

不像丁衔笛游走明暗之间,对万事万物好奇,不想要全部拥有,也想全部体验。

“游扶泠,你回去提前出柜,那我怎么和我妈解释?”

噎住了游扶泠,丁衔笛更近一步,“下次要是我回去了,我就说你暗恋我,什么账号都关注我,每天给我表白,我被你死缠烂打,强取豪夺,最后只能同意和你在一起。”

她一个字一个砸得游扶泠眼冒金星,偏偏语调绵长,对自己如今的皮囊心知肚明,连什么角度最具蛊惑性也选得恰到好处。

对游扶泠就是要乘胜追击,不能让她有任何思考的间隙,就可以赢。

丁衔笛靠这个方法赢过游扶泠无数次,这次也不例外。

趁游扶泠涨红了脸,迅速回了方才对方的一吻,哼着歌推开客舱门进去了。

梅池睡了一觉醒了出来看一个人站在昏暗的转角,吓了一跳,再看一眼发现是游扶泠,又松了一口气,“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没想到游扶泠不像之前呛她或者白眼,平静地和梅池打招呼,“早上好。”

梅池被这三个字吓得寒毛直竖。

看了看天极令上的时间,又看了眼窗外。

她们已经出了昆仑镜通道,外头飞舟极多,不少悬挂着旗帜,一眼就认得出是哪个宗门的。

梅池问:“你和我二师姐吵架了?”

“没有。”也不知道游扶泠站了多久,她略过梅池,推门进去了。

梅池挠了挠头,看倦元嘉从甲板下来,问:“游扶泠和我二师姐吵架了吗?”

倦元嘉:“问我?你不应该问你二师姐吗?”

梅池:“我不敢问。”

她垂头丧气的,倦元嘉笑着说:“你不是最亲你二师姐了?这都不敢问?”

“二师姐变好看后游扶泠比以前更怪了,”梅池一向本能比理智快一步,皱着眉道:“不过最怪的还是飞饼,我都找不到她。”

梅池睡了一觉头上的包塌了,毛毛躁躁的。

倦元嘉本就喜欢毛绒绒,总是手痒,正要伸手,祖今夕的声音幽幽响起:“裴师姐带领隐天司荒部的修士去封魔井了。”

“祖师姐怎么知道的?”倦元嘉问。

“我在外的时候遇见过她,”祖今夕和裴飞冰在剑冢有过交锋,她回宗门路上正好遇见隐天司执法,带领一群机械仙鹤的赫然是天极道院那一只。

隐天司在琉光大陆位高权重,也和机械飞升派联系颇为紧密。

除却机械仙鹤,跟随裴飞冰的机械禽鸟密密麻麻,随便拎一只力量都远超普通弟子。

梅池:“大师姐在外边还这么忙。”

她倒是不惊讶裴飞冰的实力,只是心疼大师姐没工夫吃饭,“也不知道在缅州能不能遇见她。”

倦元嘉:“我们做加印任务,没有外援。”

梅池:“二师姐不是外援吗?她都被赶出去了还和我们一块。”

倦元嘉失笑,“那是她道侣在这。”

几个人在外边说说笑笑,客舱内的丁衔笛睡得迷迷瞪瞪。

她梦也不安生,全是零碎的,她确定无比的,不属于她今生的片段。

在原世界的时候她和母亲偶尔会去剧t院,姥姥也爱看古今传奇,就是知道不可能探寻前世才聊得坦然。

这多少带些叶公好龙的意味,一旦真的告诉她有前世今生,她却开始害怕了。

我不是我,要证明我就是我,想多了人都会发疯。

她企图从洪荒初开的梦境里醒来,不知道有人盯着她的身体看了又看,剥开她脱掉赤金外袍依然层层叠叠的里衣。

如果游扶泠只是一般爱俏,丁衔笛就是爱俏满分。

她连余不焕的寿衣都不放过,几乎掏空了前辈的坟冢,前辈骂骂咧咧,游扶泠却感受不到任何恼怒。

这样的善意太蹊跷,都指向游扶泠并不知晓的从前,令她不悦。

天阶道侣对彼此毫不设防,游扶泠凑近也不会引起丁衔笛自身的防御。

游扶泠趁着她陷入深梦,蓝色的灵力催动从余不焕坟冢交换的同心镜,与丁衔笛相连,看到了她的梦。

梦里天地初开,森林遮天蔽日,一群人类正在篝火中祭拜一尊蛇像。

贡品摆满了石台,他们呢喃着陌生的语言,很快有一条巨蟒从地底游出。

丁衔笛在梦中怕得要死,她不是第一视角,哪怕自己是蛇都不想面对。

游扶泠看得如痴如醉,看人群中推出一个被绑得动弹不得的瘦弱女孩。

丁衔笛在梦里都不想看,下一秒视角切到了蛇身上,没什么比自己变成蛇还吃人更可怕了。

游扶泠在同心镜中看到吞下女孩的巨蟒游到地下。

地底居然还有另一个世界,里面吵吵闹闹,大多是和被吞的女孩一个岁数的,听见动静,都拍着手过来——

“玉金又带同伴来啦。”

可是巨蟒呕了半天,没把人呕出来。

这下小孩跑了,游扶泠第一次在蛇的脸上看到疑惑。

梦境中的丁衔笛更绝望了,蛇的肚子疼比她被司寇荞砍了还疼。

蟒蛇在巢穴里挣扎许久,似乎吃人把自己毒死了,被它吐出来在地底下生存的小孩子们却要把它烧死。

“玉金吃人了。”

“它很好的,为什么要杀死它。”

“它吃人了。”

“可它救了我们。”

“姆姆说金京是神。”

“这个世上没有神。”

……

火烧蛇洞,丁衔笛不知道蛇是不是有眼泪,她无法祛除这样的共感,意识模糊,发出痛苦的呻吟。

游扶泠窥伺她的梦境,却无法忽略丁衔笛梦外的痛苦,同心镜落到她手上,她喊丁衔笛的名字。

一道人影在火光里出现,捡起骨头,那声音冷得像万年寒冰,“找到了,我的骨头。”

掉到这个世界的骨头化为人,又被蟒蛇吞下,早就无法分离。

降世的神祇也受天道规则限制,无法逗留,她只能救下这条蟒蛇,封存了这个地上地下的通道。

“丁衔笛!”

“丁衔笛!”

“丁款款!”

“丁小款!”

游扶泠拍着丁衔笛的脸,丁衔笛抓住她的手,“怎么不是大款啊……”

“你好了?”

丁衔笛:“到了吗?”

游扶泠明知故问:“你梦到什么了?”

丁衔笛:“梦见美女和野兽。”

游扶泠:“神经病。”

第72章 岛外孤舟2-4

丁衔笛不说,游扶泠也不追问,她明面上理直气壮,依然有几分偷窥人家梦境的心虚。

心想哪有美女,那么一条大蛇,难不成真身是蛇,做梦也会想到蛇?

直到飞舟靠岸依次出渡口,游扶泠依然时不时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丁衔笛。

倦元嘉都注意到了,撞了撞丁衔笛的肩:“几天了,还吵架呢,还没我和明菁感情好。”

丁衔笛扫了一眼正在和妹妹通信的明菁,她哪看不出这俩人八字还没一撇。

她的嗤笑声不算明显,倦元嘉耳清目明的,哪感觉不到,喂了一声,“你笑什么。”

丁衔笛:“笑你不行啊。”

渡口停着无数各方的飞舟,自然也有人注意到倦家的章纹,特此前来和倦元嘉招呼。

修真世家的少主公务繁忙,连带着明菁也被问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结婚回门。

丁衔笛又站到了游扶泠身边,欸了一声,“你觉得她俩真成了吗?”

游扶泠注意到周围的视线,不少人装也不装,盯着丁衔笛看,游扶泠哼声道:“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丁衔笛假装不记得之前游扶泠的要求,刻意眨了眨眼问:“什么?”

道院外的飞舟渡口形制不同,刚出通道便能感受到修真界的非同一般。

即便丁衔笛之前跟着游扶泠在影灵画面中见过,依然看着楼阁上的广告牌啧啧称奇,“这和我们那也区别不大啊,高楼、广告、这炫彩瞎眼的光。”

游扶泠眼神扫过其他飞舟上好奇的眼神,意识到季町说的消息,正要说话,隐天司的人前来接应他们的人已经到了。

宣香榧似乎不在此地,前来的隐天司掌事身着高阶法衣,显然在门中地位颇高。

“几位小友,在下是隐天司宇部信使,前来引路。”

倦元嘉走在前边,丁衔笛也不接话了,她和游扶泠挨在一块,还要分神看看小师妹在做什么。

“梅池,你跟着我们,别走丢了。”

丁衔笛看梅池东张西望,要伸手,又被游扶泠握了回去,戴着面纱的道侣没好气地说:“几步路而已,需要牵手吗?”

丁衔笛:“你需要。”

她握得用力,另一只手摆手把梅池喊过来,乍看像是拖家带口。

飞舟渡口忙碌得很,维持运转的矿气行掌事来回跑,下人也都身着同样色系的衣袍。

琉光大陆一共有三家矿气行,主家分别姓周、温、赵家。

公玉家和赵家是姻亲,剩下的两家似乎不喜欢这种方式,不爱与修真派系往来。

周家掌管的矿气最多,五成渡口也在他们手中,剩下的五成温赵家均分,还有一半一半的。

丁衔笛如今被公玉家追捕,她们一行人一离开道院,消息就走漏了。

游扶泠也因那次赶着回道院落了口实。

哪怕炼天宗出面解决,赵家矿气行明面上既往不咎,背地里却和公玉家联合,想找个时机将这二人一网打尽。

梅池跟在二师姐身后,也不用丁衔笛牵着,“我自己会走,二师姐你不要太惯着某些小心眼的人了。”

之前梅池总是指名道姓,跟着丁衔笛学会了阴阳怪气的十分之一,却忽略了游扶泠偶尔直白无比。

游扶泠:“我就小心眼了,怎么了?”

梅池哦了一声,“二师姐喜欢我又管不着。”

丁衔笛也纳闷:“你们怎么过了这么年还这么不对付,祖上有仇啊?”

她不提还好,提起游扶泠就想起丁衔笛梦里看到的画面。

她总是在意丁衔笛的过去有没有自己,只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从前难以深入,纵然游扶泠有心,也无法达成。

游扶泠甩开丁衔笛的手往前走去,正好和隐天司的人接洽。

被丢在原地的丁衔笛哭笑不得,看了眼被甩开的手,“搞什么啊,怎么又生气了。”

她们下了飞舟,过了渡口,中转换乘站不少摊贩,其中也有凡人运送东西。

梅池买了一兜宝儿糖和东张西望的丁衔笛分食,问丁衔笛:“二师姐,你对游扶泠也太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小孩。”

九州不似道院,弟子们也可以开着飞舟转悠,她们是做任务的,限制更是多。

隐天司的门人给了他们一份主城图,又给她们五人一人发了一个牛皮囊似的玩意便急匆匆离开了。

倦元嘉领着一行人先去了酒楼,游扶泠还在生气,没人敢坐在她边上。

丁衔笛唉了一声,敲了敲她面前的桌面,“这位娘子,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倦家少主财大气粗,订的也是上好的雅间,窗外浮云和楼阁在夜色下辉映,也有无数广告轮番上演。

几人中只有梅池和丁衔笛算土包子,只是饵人对俗物不感兴趣,更在意凡间的吃食,正听着祖今夕介绍。

倦元嘉和明菁看着地图,不时交谈,室内人声混着杯盏碗碟的碰撞声,丁衔笛凑近的耳语更是湿热,游扶泠推开她,“你才生气。”

丁衔笛:“我可没有啊。”

游扶泠扫了她一眼,丁衔笛笑着给游扶泠夹了一筷子菜,“无所不能的阿扇大人,尝尝好吃的吧。”

游扶泠:“不吃。”

丁衔笛:“给个面子。”

游扶泠别过脸,没想到坐在斜对角的梅池直接夹走了盘里的虾肉,“你不吃我吃。”

原本和明菁说话的倦元嘉都愣了,祖今夕做人多年,好歹懂人类的礼节,即便梅池这两年稳重许多,依然像个野人。

祖今夕正要说话,游扶泠的灵气窜过眼前,她们的杯盏都不曾摇晃,精准掐住了梅池的脖子。

饵人t皮糙肉厚,一般人这么掐早就死了,她还和没事人一般,鼓着腮帮子挑衅:“你掐死我啊。”

丁衔笛急忙打圆场,握住游扶泠的手,“干什么呢。”

游扶泠辟谷多年,一行人出行也戴着面纱,喝口水不过撩起一角,毫不显山露水。

这也导致她从没什么私下可言,一如倦元嘉说的冷冰冰。

游扶泠:“我的东西,她凭什么吃!”

她的灵力缠在梅池身上,浑身波动异常。

如今丁衔笛的识海不再枯竭,修为也稳步上升,游扶泠灵气暴动的毛病却无法根治。

丁衔笛急忙安抚她,正好有侍童过来传菜,瞧见现场混乱,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丁衔笛身上,游扶泠又冷冷瞪她:“你看什么!”

侍童吓得放下菜就跑了,倦元嘉看着眼前的鸡飞狗跳,沉默半晌,“狗护食都没这样的吧?”

丁衔笛的灵力席卷游扶泠周身,阻止了游扶泠忽然的灵力暴走,很快身边的人便晕过去了。

梅池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差点被虾肉噎住,祖今夕给她倒了一杯茶。

明菁第一次见到游扶泠便清楚此人深不可测,道院遇见的游扶泠依然独来独往,怎么和丁衔笛搞在一起的也只有当事人知道。

如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明菁看了看梅池,随后迟疑地问丁衔笛:“你说你和游扶泠在剑冢幻境度过了几百年,为何她的修为没有变化呢?”

倦元嘉拍了拍大腿,“是啊,你现在都快元婴了吧?”

她知道天底下没什么白给的修为,剑冢深处多可怕道院人人皆知,丁衔笛绝对是吃过苦的。

方才还咄咄逼人的法修此刻倒在丁衔笛的怀里,闭着眼的模样温顺许多,不似方才遮着半张脸的神态癫狂。

“游扶泠生而金丹,天赋极高,按理说入道院进步只会更加神速,为何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剑冢深处灵气浓郁,丁衔笛扛过了好几次升阶天雷,游扶泠却没什么动静。

若不是她现下忽然爆发,丁衔笛都快忘了她是来道院温养身体的。

意外的是此次出行,季町却不像从前千叮咛万叮嘱的,大师姐眼神平静,送了她们危险时刻联系炼天宗的信物,祝她们一路顺遂。

“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丁衔笛紧紧搂着游扶泠,懊恼浮在她漂亮的脸上,敛眉都是天人之姿,这一幕宛如苦命鸳鸯。

倦元嘉哀叹一声,“这么苦情做什么。”

“上天给的灵力也需要代价,游扶泠这体质也是没谁了。”

她一边看给梅池脖颈上药的祖今夕,“得亏小梅池身体邦硬,换个人早被游扶泠弄死了。”

祖今夕手指涂抹膏药,一双眼染了几分莫名的情绪,梅池拿走药罐,“我自己来。”

“要不是二师姐很喜欢她,我觉得二师姐还能找到更好的。”

“游扶泠就是疯子,”梅池顿了顿,她和祖今夕进过剑冢的事除了飞饼无人知晓,“但没有她,二师姐在剑冢内就出大事了。”

她也不生气,“算啦,我原谅她。”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梅池又鼓着脸道:“可是明明是她说不吃的啊,浪费食物多不好。”

这本应该是同宗门的师姐教导的,鉴于丁衔笛之前是个乞丐,倦元嘉代劳,“那也是人家碗里的,你非得抢走吗?这桌上又不是没菜吃了。”

她看丁衔笛还在检查游扶泠的身体,唉了一声,“有资格吃游扶泠碗里东西的,也只有你二师姐可以。”

梅池哼哼两声,“那你也会吃明菁剩下的饭吗?”

倦元嘉:“什么?”

明菁莫名被烧到身上,摇头正色道:“我从不剩饭。”

她们已经离开了飞舟,吃完饭便要一同前往地图上的缅州主城。

穿梭昆仑镜的飞舟太过庞大,倦元嘉把飞舟都留在了缅州的总渡口,又购置了符合要求的舟马,几人一同前去。

游扶泠还晕着,路上几人拿着隐天司给的魔气囊,商量如何应对。

丁衔笛握着游扶泠的手,偶尔说几句话,偶尔看向车外。

因魔气的影响,缅州这个靠山吃山的州部荒凉一片。

如今正值琉光大陆的年节,飞舟渡口张灯结彩,外头风雪呼号,路上多的是冻死的人。

矿气和符箓加持的马车紧赶慢赶从渡口出发也要几日。

倦元嘉私下同丁衔笛谈过多次,彼此都怀疑祖今夕另有目的,说她和明菁防备着祖今夕,让丁衔笛单独一辆车照顾柔弱的道侣。

游扶泠这次昏睡并没有回到原世界,她断断续续醒来,都很短暂,只是微微张开眼。

似乎身体反应迟钝,才意识到失去了灵脉之地的温养,一路上高烧不断,丁衔笛几乎没有合过眼。

几日后她们到了缅州封魔井所在的潼中城。

许是路上没有遇到想象中的公玉家的人,丁衔笛心情还不错,醒来的游扶泠借着车内的矿灯看着闭着眼的丁衔笛。

也没看上几眼,丁衔笛便睁开了眼,“醒了?”

游扶泠嗯了一声,她下意识低头,丁衔笛却捧起她的脸,额头贴上游扶泠的额头,“不烧了。”

“你说都修真世界了,你还会发烧,小孩子一样。”

她们岁数一样,甚至可以精确到的分秒,游扶泠却总有种丁衔笛把自己当小孩照顾的错觉。

这会对方絮絮叨叨,更坐实了游扶泠的猜测。

游扶泠:“我……”

丁衔笛苦大仇深地叹气:“又回家了?上次出柜这次出轨?多少天了?你女人是谁?有我漂亮吗?”

这几连问问得游扶泠懵了,丁衔笛却松了一口气,似乎并不在意对方回答与否。

丁衔笛紧紧搂住游扶泠,下巴靠在对方的肩上,“对不起,一直考虑加印任务,想着外边多好玩,忘了你身体不好。”

幻境里她们的身体都是巅峰状况,别说丁衔笛,游扶泠也忘了自己是个病秧子。

无法掌握身体很容易催人暴虐,游扶泠却因为丁衔笛过分拥挤的拥抱释怀了。

她不知道如何回应这句对不起,僵硬地拍了拍丁衔笛的背,“我……”

还未说完,丁衔笛忽地退开,亲了她额头一口。

游扶泠自己干得出突袭的事,也自认恬不知耻窥探对方的梦境,却总是抵挡不住丁衔笛骤然的行为。

况且这是颜值百分百的丁衔笛,游扶泠眨了眨眼,

试图掩饰自己的仓皇,“为什么忽然亲我,色胚。”

丁衔笛不认可这句色胚,喂了一声:“结婚几百年了还不好意思?”

她算进了幻境的时间,游扶泠哼了一声,丁衔笛往嘴里塞了一颗醒神丹,又给了游扶泠一颗别的,“季师姐给你准备了很多丹药,多吃点吧药罐子,这次收集魔气你在边上休息。”

游扶泠:“为什么?”

丁衔笛看她不接,直接把丹药把游扶泠嘴里塞,两个人深吻浅吻都试过,丁衔笛知道要什么力道才能迫使游扶泠打开唇。

柔弱的人牙却锋利,丁衔笛没少被游扶泠咬破嘴唇。

她手指一摁,抽出的时候感慨了一句:“感觉你才是蛇,漂亮又带毒。”

游扶泠身上溢出的灵气在丁衔笛识海修复后依然可以转移,她现在绵绵软软,更贴近柔若无骨,听丁衔笛这么说嗤了一声,“你不漂亮?”

“在渡口那么多人看你,太晃眼了,看来我的面纱要给你才是。”

她话里话外矛盾得很,从前嫌弃丁衔笛是麻子拿不出手的是她,现在太拿得出手也不是什么好事。

丁衔笛微微歪头,“这不是想看看公玉家到底要怎么杀我么?”

“有机会我们也变装玩玩,好多事没试过呢。”

她低头看了眼游扶泠苍白的面孔,一声唉百转千回,“我和你师姐发过誓,要好好照顾你的。”

“她若是知道又要骂我了。”

游扶泠耳根滚烫,别开脸道:“我又不是没用的人。”

车缓缓向前,灵气撩开车帘。

天还未亮,山林鸟雀也寂静,前方已是城门,不少前来支援的修士车马都停了下来。

缅州的封魔井便在这座城内,王公贵族早在魔气溢出之前便离开了。

大多数凡人则被隐天司转移,剩下的一些则是抵死不走的,算企图从修士身上赚点钱的舔血之徒。

丁衔笛的神色在光下有些难过,她依然握着游扶泠的手,“你要是不在,我怎么办。”

“看来首座也没什么本事,吹得这么厉害,你的体质她也解决不了。”

丁衔笛很少有硬气的时候,平日嬉皮笑脸惯了,游扶泠都快忘了这人也有冷脸的时候。

“在找到彻底解决你灵气溢出的办法之前,你能不动t手就不要动手。”

游扶泠:“我要……唔。”

丁衔笛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她们从前的亲吻总带着啃咬,像是你争我夺,要论个输赢。

简单亲一下,又多半是偷袭的争强好胜。

这样的吻本该和之前一样顽劣,丁衔笛却含住她的唇,吻开游扶泠尚且带着丹药味道的唇齿。

她不深入,游扶泠勾住她的脖子,金色的灵气不再卷帘,车内又暗了几分。

装丹药的玉瓶滚了两圈,有人的衣摆被握得皱巴巴的,亲吻的声音在空寂中回旋。

丁衔笛理了理游扶泠的衣衫,最后轻柔贴了贴游扶泠的鬓角,似乎比亲吻还虔诚,“我认真的。”

“至少给我一次保护你的机会吧。”

第73章 岛外孤舟2-5

守城的士兵和隐天司的修士站在外边,检查进城之人的身份。

倦元嘉她们在前边下车,看丁衔笛牵着游扶泠的手过来,松了口气:“她终于醒了?”

丁衔笛颔首,倦元嘉:“醒了就好。”

她在一行人中活像个管家,又带路又安排的。

站在一边的梅池就像出来玩的,一路上吃个不停。

若不是祖今夕有丰富的饲养经验,恐怕还未抵达就要被梅池吃空了。

天还未亮,远看城中黑气四溢,下车后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压力。

前边还有穿着各异修袍的修士,不乏一些大宗小派之人。

城门也有散发着幽光的装置,符箓在头顶盘旋,好似安检。

完成之后会发出提醒,前面一个关卡的隐天司道人便会放行。

丁衔笛早就对道院外的世界感兴趣,到了缅州却不似刚到中转站点的东张西望。游扶泠没有甩开丁衔笛的手,她能感受到丁衔笛的紧张。

或许是她看得有些久,丁衔笛的目光落回来,轻声问:“怎么了?”

游扶泠摇头,“没什么。”

明明之前和丁衔笛什么都做过了,为什么现在心还乱糟糟的?

她无疑是伸手揪了揪胸口,梅池便对丁衔笛说:“二师姐,她看上去还是病病歪歪的,不会等会又发疯掐我脖子吧?”

梅池对游扶泠一如既往,只是脖子还有一道明显的掐痕。

游扶泠都纳闷自己那会怎么这么生气。

丁衔笛方才在马车内还问她到底爱不爱吃虾,嘀咕半天你一辟谷的,对我太不公平了。

说万一我们都回去了,岂不是你知道我爱吃什么,我不知道,那多尴尬啊。

她说得像是她们肯定能回去一样,很容易把游扶泠卷入那样的幻想。

好像一切就是那么顺利,找到那几样东西,她们真的就能离开了。

丁衔笛低头,游扶泠侧头,背着一伞一剑的女修笑盈盈道:“她不病歪才不正常。”

梅池哦了一声,正好前面轮到她了,隐天司的修士都得到过消息,并不像检查其他散修那般仔细,很快把她们放进去了。

排队的人中有人不满道:“为何她们几个小娃娃可以这么快过?”

“就是,穿得好一些就不用讲规矩了?”

“我们可是连夜赶来的。”

“隐天司不是说不分尊卑吗?嘴上说除魔不看身份,实际上还是……”

边上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绝,看城门的修士不耐烦道:“你们和她们能一样吗?人家是天极道院的。”

“天极道院?又毕业了?”

“你能看出这几个人的修为么?”

“我只看得出那个头上俩刺的丫头修为很低。”

“那个脖子挂大饼的?”

“嗬,背着伞那个眼睛还是金色的,别是妖怪吧?”

“金色?我还见过蓝色的呢,说祖上的妖族的。”

“天极道院怎么了?还不是插队?”

“一群没见过大场面的小娃娃能轻松抓到魔气?我可不信。”

“这可是按照魔气算的,我得拿到榜首。”

“哈哈哈老兄,我看你想多了,这地界折了不少人,能全须全尾或者都不错了,不然为啥隐天司把荒部的都派来了。”

后边一阵骚动,进程的一行人走在一块,明菁不在意旁人说什么,倦元嘉摆弄着羽扇,哎呀一声,“被看不起了。”

她换下了倦家的法衣,看不出任何世家的标志,顶多像个爱打扮的年轻女修。

明菁背着她的剑,看了眼头上盘旋的秃鹫,还有东南方冲天的黑气,分成一缕缕向四周奔逃。

“别说那么多了,城中全是散开的魔气,我们分头行动,一人五百道魔气,城中还有如此多的散修和宗门子弟一同争抢,绝不容易。”

她一袭白衣,和丁衔笛看小说的时候底下刷出的图片一模一样,游扶泠注意到她的目光,给了她一脚,“口水。”

丁衔笛才不上当,反手把人勾了回来,“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说完又低声对游扶泠道:“你衣柜好像没有这样的衣服,下次整一套看看。”

她说话的热气总是毫无分寸,这就是游扶泠痴迷冷血动物的原因,不灼热,不滚烫。

“你怎么不穿?”

丁衔笛:“我想看你……”

“丁衔笛小心!”

一道魔气裹着清晨的冷风擦脸而过,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倦元嘉拢起那只隐天司发的降魔袋,哈哈大笑一声,“这不是很简单吗?”

“是吗?”

明菁话音刚落,那储物袋剧烈摇晃,居然趁着倦元嘉未能扎紧的袋口钻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白衣剑修趁此机会捞走了这一缕魔气,收一缕便往袋上贴了一道符。

她动作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干,丁衔笛惊叹连连,“这么厉害?”

整个潼中城已被魔气笼罩,隐天司的大阵护持封魔井,防止魔气溢出。

只是太久没找到丢失的井箍,门人在九州奔走,本就人手不够,这才召集了散修和宗门弟子前往镇魔。

修士只需要捕捉已经分散的魔气前往兑换处即可换取报酬。

这事听起来简单,但魔气乱窜,若是进入身体,轻则昏迷,重则意识不清,永远陷入混沌。

也有不少人在这样的时候公报私仇,令敌人魔气入体,彻底失智的。

明菁拎着降魔袋颔首,露出了几分在道院内少见的得意,“谬赞。”

日光照样出现,白衣剑修明眸皓齿,丁衔笛趁着倦元嘉看呆了,带走游扶泠,不忘拎走梅池。

祖今夕本不想和梅池分开,三人成组,其他四个都是有名分的,她只能目送梅池跟着丁衔笛离开了。

城中的建筑惨不忍睹,茶肆酒坊坍塌,废弃的楼阁上残留的矿气吱吱啦啦,断断续续播放着某机械飞升派的广告。

丁衔笛一开始抓魔气也笨拙,又不让游扶泠帮忙,最后和梅池打配合,一个抓一个准,看呆了进城几日一缕魔气没抓到的散修。

那散修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储魔袋,再看看丁衔笛装满了的一兜,又去给一直在边上破棚茶铺下端坐的少女换储魔袋,忍不住上前问:“这位道友,可否告知我你们贴的符箓是何种啊?”

城内破败不堪,即便日光落下,也因为魔气不断涌出而阴森。

丁衔笛灵气充裕,在环境中修炼无数次的道法用得行云流水,连梅池都享受到了不用干活就能坐享其成的滋味,她一双眼看着丁衔笛,亮晶晶的。

游扶泠心里那股不太正常的暴虐又涌了上来,她压制半晌。

一旁的丁衔笛语调轻快:“你想要吗?六百灵石一张,三张算你一千五。”

那散修背着的剑也不便宜,看面相也像个初出茅庐没多久的,正要应下,一行人过来,退开了他,“让开!”

潼中城很大,丁衔笛三人所处城西南侧。

她们利用天极令和明菁她们共享位置,也怕天极令失效,用上了游扶泠现场画的联通阵法,在结界范围内几个人都能互相感知相应的位置。

那散修气愤无比:“你们是什么人!还……”

和他同行的朋友把他拉住,“这几个人修为很高,来者不善,离他们远些。”

“可是……”

散修扫了一眼坐在废墟中喝茶的少女,“她们只有三个人。”

“我们两个过去也凑数的,你瞧见那人腰上挂着的东西了吗?公玉家的,第一修真世家,你惹得起?”

背着赤金伞和没有剑鞘长剑的修士似乎不怕一群人的来势汹汹,继续追踪周围的魔气。

封魔井溢出的魔气是实体化的,触感奇特,很像弹簧,但又可以穿透。

丁衔笛没少吐槽这东西像透明度百分之五十的墨鱼肠,游扶泠完全不懂,反而是梅池懂了,若不是丁衔笛制止,她还想尝尝。

丁衔笛出手极快,除却搭话的散修,边上也有不t少修士在偷偷观察她们。

这几个被隐天司放行的后辈实力不俗,人的本性趋利避害,城中多的是抓不到魔气反而受魔气钻心抽搐倒在一边的人。

隐天司发布的招募令报酬诱人,风险也极大,不少人铤而走险,也是为了最后的高额赏金。

魔气那么多,按理说不存在抢夺,抓到全凭能耐。

只是现场不少人趁乱杀人夺宝,隐天司也无法顾全,若是不闹大,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来的一行目测都在金丹期之上的修士有男有女。

有的发冠齐整,有的头发蓬乱,道袍正儿八经穿和不正儿八经穿的也不少。

丁衔笛在领头的那位身上见到了在公玉璀外袍上见过的标志。

她懒得搭理这个时候来讨债的,游扶泠坐在一边不插手宛如监工。

丁衔笛夸下海口不用游扶泠费心,殊不知这样更像惹人不忿,像是一点儿也没有把人放在眼里。

丁衔笛刚把一缕魔气塞进储魔袋,一道剑光破空而来。

梅池正要贴上的符箓碎成两半,饵人哎呀一声,伸手精准抓住要往二师姐那边去的中年修士。

饵人力大无穷,金丹期的修士居然也防备不住她瞬间的爆发,这么被丢了出去。

走到拐角顾不上抓魔气看热闹的散修哇了一声,“这么厉害?”

“这是体修吗?我怎么感觉她修为还没我高呢。”

“天极道院出来的都不同一般,无方岛可是最后一处灵脉之地,唉,我当年就没有被选上。”

梅池动作粗鲁,看得游扶泠无言半晌,梅池拍了拍手,问丁衔笛:“二师姐,是我太用力了么?”

丁衔笛又收了一缕魔气,符箓临空落下,宛如星光点点,她躲开又一个修士的攻击,“太粗鲁了,怎么可以把老人家就这么丢出去呢。”

坐在一旁茶棚废墟中的游扶泠行装款款,茶盘茶具都是上乘货色。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身处什么亭台楼阁,居然在如此危险的城中品茗,也不担心同伴的安慰。

剩下的两位修士对视一眼,确认了游扶泠的身份,一起上了。

一把赤金伞飞了过来,符文凌空震颤,逼退二人杀招,丁衔笛的声音慵慵懒懒,“不要打扰我家道侣休息啊。”

她手一挥,那把打开的伞骤然收紧,金色的灵气化为细碎的刀锋,劈向来人。

游扶泠在环境中见过丁衔笛用过这招。

也不知道余不焕是怎么设置环境数值的,用丁衔笛的话说堪比游戏读档。

从没玩过游戏的游扶泠被迫听了不少专业知识,才知道对手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就是……太聒噪了。

她的占有欲偶尔会因为丁衔笛的聒噪掉几分。

当然只有一点点。

一把伞开开合合,丁衔笛拎着没有剑鞘的剑迎向另一个修士的杀招。

天极道院内专业细分,院外对阵之时没人管你学什么学得精,无非是保命即可。

金丹期修士的罡风被剑锋划破,人也被扫了出去。

对面楼阁雕花的立柱坍圮,魔气在轰隆声中游走宛如长蛇,差点砸到看热闹的散修。

现场乱成一团,趁机想要偷袭游扶泠的杀招都被丁衔笛格挡。

梅池看上去笨头笨脑,强悍的皮囊连尖锐的法器都无法刺穿她,反而是企图伤她的人被她挂在了茶肆旗帜上。

躲在一边的散修感慨道:“这也太强了,起码有五个金丹期,她们两个人就解决了?”

她的朋友趁着这会收集魔气,一边道:“你不知道那人是谁?”

“谁啊?”

她看了眼慢吞吞收伞的剑修,对方坐在断了一条腿的茶凳上,居然还能跷着二郎腿纹丝不动。

方才她都没注意,这才瞧见对方袍角爬满铜钱纹,这样俗气的金丝银线加身,寻常人早就失色,居然只成为这人的点缀。

“你来之前未曾瞧见中转站贴着的悬赏令?”

“隐天司通缉?那怎么可能入内?”

“不是隐天司,是公玉家的悬赏。”

“我想想……啊!她是公玉家用神级法器悬赏的天极道院……丁衔笛?”

“是啊,杀了人家主君的胞妹,哪有这么好善终的。”

散修躲过魔气,看着挂在顶上的散修被魔气洞穿,挣扎许久后彻底昏死过去。

另一个看丁衔笛似乎也要把魔气送入他身体,大声喝道:“我是公玉家的客卿,你若是……”

“公玉家?”

这几日丁衔笛不断吸取游扶泠身上的灵力,造福对方也方便自己,正愁没地方练手,也想要试试游扶泠从余不焕坟里薅来的法器怎么用。

那白发修士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威胁更像垂死挣扎。

高马尾的剑修眯着眼,长靴踢开修士企图解开绳索的手,“这不是更好?”

“他们家巴不得杀死我,那我杀了你也……”

狠话还没有放完,那修士便死了。

丁衔笛震惊地偏头,始作俑者还在喝茶,活像动手的不是她一般。

“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丁衔笛眼神扫过其他几位服服帖帖跪着的修士,她那柔弱的道侣吹开茶叶,手指扣着茶盘,半撑着脸道:“别摆这种狐媚模样,我们是出来做任务的。”

那边的梅池看看二师姐的坐姿,又看了眼端庄得宛如画里走出来的游扶泠,心想哪里狐媚了。

再不通人情世故的饵人也察觉了此刻不同寻常的氛围,没有插嘴。

丁衔笛回过神来自己被调戏了,哭笑不得道:“看看场合好不好?”

身边的人一挥袖,干脆解决了剩下的修士,宿主身死,掉下来的法宝落了一地,远远围观的散修眼睛都看直了,却不敢上前。

若不知前因后果,只会觉得这外貌宛如谪仙的女修杀人夺宝毫无人性。

“在这种时候我劝你速战速决,别磨蹭。”

法修拎着储魔袋缓缓向魔气最浓郁的地方走去,被调戏的丁衔笛绞尽脑汁应对,乐颠颠跟上去问——

“那你希望我在哪磨蹭?”

第74章 岛外孤舟2-6

跟在一边的梅池懵懵懂懂,“为什么要磨蹭?”

丁衔笛正要搪塞,忘了她的结婚对象完全不惯着梅池,甚至本能厌恶丁衔笛对梅池的爱护,“你没有和祖今夕做过?”

梅池还是不懂,“我和阿祖有什么好磨蹭的?”

丁衔笛勾住游扶泠的肩,低低喂了一声,“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游扶泠手指戳了戳丁衔笛的手腕,略微嫌弃地扫过对方染血的长剑,“是你说的磨蹭,又不是我。”

梅池:“你们别吵架啦,阿祖做饼是挺磨蹭的。戴面纱的你要是想吃我让阿祖给你烙一个也没问题。”

游扶泠:“我不吃饼。”

梅池脖子挂着一圈饼宛如飞饼同款,闻言她失望地哦了一声,丁衔笛打圆场,“行了,我们快去收集魔气,这都过好几天了,不知道倦元嘉她们办得怎么样了?”

似乎清楚游扶泠会说什么风凉话,丁衔笛迅速接上:“不许阴阳怪气说我想谁谁谁。”

游扶泠嗤笑一声:“谁谁谁又是谁?”

丁衔笛拉走了梅池:“走了,别搭理有人的无理取闹。”

梅池:“有人是什么人?”

丁衔笛:“我那喜怒无常的娘子啊。”

她的尾音拖得有气无力,听起来的确像是被老婆折磨得痛不欲生。

若不是方才亲眼见到这几个人把五个金丹期修士干掉,边上的散修也只会认为自己做了个梦。

丁衔笛戏弄了公玉家派来的修士,不仅抢走了对方的法宝,还把领头的老头挂在门头,任由魔气侵蚀。

做派嚣张又狂傲,震慑了不少人。

瞧见这三个天极道院的弟子离去,围观全程的散修去了方才的茶棚打转,五个人死了四个,全是戴着面纱假装喝茶的法修干的。

“你方才瞧见她怎么出手了吗?这也太狠了,我师父说出门在外做人留一线,这几个人一点儿也不留啊。”

她的同伴薅走了其中一人未被游扶泠取下的储物法宝。

主人已死,这样的东西谁得到就是谁,捡漏的人得了便宜,口吻轻快,“你方才没听见这几个人是来抓人的吗?还要活口。”

“对敌人善良,你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两个女修看上去和丁衔笛一行人差不多大,看着也不像主仆,也不像师姐妹。

扒拉完这几个修士身上还能利用之物,跟着丁衔笛一行人离开的路线去了。

“那挂着的这个人呢,死了吗?”

其中一位说话懵懂,修为不低,更像是从什么世外洞天刚出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二人一高一矮,一个破衣烂衫,一个身着华服,口音也不是一个t地方的。

她们只是路上搭伙,互通了姓名,或许都不是真名。

“也差不多了,来之前我不是和你说了抓魔气不要被魔气钻进去吗?”

“人一旦被魔气钻进去……”另一个看上去不像个修士,补丁缠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乞丐,“你这里……”

她猛地捧起结伴女修的圆脸,女孩吓得叫了一声,另一个哈哈大笑,“你就会被魔气寄生,最后自尽而亡。”

城中有不少修士组队收集魔气,也有人已然被魔气侵蚀,倒在路边抽搐,有人趁机抢东西,乱成一团。

隐天司只负责招揽修士解决魔气溢出,似乎这样的混乱不影响他们最初的预测。

不远处便是上交魔气的分堂,外围便挤满了修士,可以根据收集的魔气兑换想要的法宝。

丁衔笛和倦元嘉分成两路,彼此共享收集进度。

几日过去,她们那也走了一半,比起丁衔笛遭遇伏击,倦元嘉那边进度更快。

只是她们来的时机似乎太晚,封魔井涌出的魔气已在控制范围,隐天司荒部已经找到了遗失的井箍,正全力赶往缅舟。

“二师姐,前面好像没有魔气了。”

丁衔笛在游扶泠面前夸下海口,此次任务不用她出手,游扶泠闲着也是闲着,还杀了几个公玉家的人。

她盯着不远处逐渐暗淡的魔气,“有人用了阵法。”

丁衔笛指了指不远处那龙卷风,“是那吗?”

所有溢出的魔气都往那边窜,似乎不受控制,中心是一盏油灯形状的东西,“这好像和你给明菁的法器长得差不多。”

游扶泠眯着眼辨认了一会:“是差不多。”

丁衔笛:“这也不算作弊的话,那明菁也这样做,大家不是马上完成任务了吗?”

“好了,你不用说了!”丁衔笛看游扶泠的眼神就知道她要开嘲了,“有条件的是吧。”

“什么都有条件,真是没意思。”

游扶泠盯着前方若有所思,身边的人语调忽地轻佻了些许,“我就不一样了,我对你不需要条件。”

梅池装聋作哑,往嘴里塞了两颗卤蛋,心想二师姐真的很爱找骂,对喜欢的人也能这样吗?

这就是倦倦说的调情,那她和明菁也不是这般的呀。

游扶泠意外地没有冷嘲热讽。

她忽然握住丁衔笛的手,莫名的劲风吹起她的发,法修的灵力在眼前幻化出一个巨大的法阵,轰隆挡住了远处破空而来的箭雨。

梅池半颗卤蛋掉在地上。

眼前灵光点点,不远处聚拢的魔气像是因为那一箭失了束缚,又像是成为箭矢被迫砸过来。

魔气和极有攻击力的箭矢缠绕,箭羽尾部脱落,一时所有的魔气都裹在了剩下的箭镞上,劈开距离,狠狠朝她们袭来!

“什么情况,偷袭啊?”

丁衔笛后退一步,捞起因一击强悍攻击而气息凌乱的游扶泠,冲梅池喊:“躲我后边。”

潼中城的斜对角,有人虚空托着一盏铜灯,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术,周遭无论魔气亦或者抓捕魔气修士的灵力都被她疯狂掠夺。

女修一袭红衣,周身笼罩着的灵力翻滚气流,连路过的修士都惨遭利用,化为铜灯的燃料,随着虚空的幻影长弓,射向远处的年轻剑修。

她肩上站着一只彩色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唤:“不能杀人呀,阿凤!”

“阿凰要的是活捉!活捉你晓得是什么意思么?”

“你的铜灯弓矢就没有留下活口过呀!”

“吵死了,”铜灯聚气,被聚拢的魔气不断包裹箭镞,修士的灵气经过铜灯转换,成为弓矢的动力,“你是她的鸟还是我的鸟?”

彩雀依然在她肩膀蹦跶,“可我本就是三姓家雀呀,阿凰把我送给你就是看你在干什么的。”

趴在地上被夺取灵气的修士错愕地看着这只鸟,喃喃道:“练翅阁的……神鸟,怎会出现在这里。”

被称为阿凤的女修面容绮丽成熟,眼尾还描了一朵红花,在魔气裹挟中翘起唇角,“说得好生暧昧,若不是她亲口拒绝了我,我还以为她回心转意呢。”

“公玉家的人就是如此薄情,只有死了才能得她一眼。”

女修语调绵绵,最后一个字落下,已经聚起半城魔气的箭镞以极大的威压朝着丁衔笛而去。

城中的其他修士也瞧见了这支超凡的魔箭。

箭所到之处,原本要被修士收入囊中的魔气也被卷走,这也意味若是被箭头刺中,不谈剑本身的强悍,上面的魔气也够那修士死几回了。

“这是何物?”

“我这一兜的魔气呢?我好不容易收好的!”

“这简直是强盗!”

“什么人!隐天司不管这种情况?”

“天真了吧,三岁小孩告状呢,隐天司巴不得有人把魔气都解决了。”

明菁和倦元嘉也站在人群中,神色复杂地盯着这一箭破空而过,转头却发现祖今夕已经跑了。

倦元嘉诶了一声,祖今夕:“梅池在那个方向!”

无论干什么都蔫蔫的丹修师姐不拖后腿也谈不上杰出贡献,很多时候倦元嘉看祖今夕,都有种这人是活死人的错觉,再热闹也无法沾染她。

游扶泠尚且还有人气,这人是一点都没有了。

祖今夕唯一的活气似乎在梅池身上,倦元嘉啧了一声,和明菁对视一眼,也向那边去。

“我就知道丁衔笛一出来就有事。”

明菁催动剑诀,“公玉家的势力遍布九州,想要杀丁衔笛和游扶泠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倦元嘉唉了一声,“不是正合你意?”

“在天极道院你还要装一装光风霁月,现在……”

明菁:“废话那么多。”

若方才的一击只是试探,现在的一击酝酿的杀意和魔气毫不遮掩,丁衔笛知道逃不了了,干脆抱起游扶泠,还不忘吐槽:“不是让你休息吗?”

游扶泠:“你反应那么慢。”

丁衔笛:“也用不着你放在我面前。”

那箭速度极快,她眼前本就残破的楼阁寸寸崩裂,能使出这样杀招的修士修为定然在她们之上。

方才那五个金丹期修士或许只是下酒菜,这之后的主菜恐怕会一道接上一道。

边上的散修和几个路过的宗门弟子都快吓死了,发现当事人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和道侣调情。

梅池:“二师姐,我们不跑吗?”

“我们可能要死在这了。”丁衔笛给游扶泠喂了两颗丹药,游扶泠的手冰凉冰凉,也不是她的错觉,离开天极道院,游扶泠的体质明显更脆了。

难怪她的师尊要把她送去天极道院。

梅池:“那怎么办啊?”

丁衔笛:“把空的储魔袋拿出来,等会有用。”

梅池打开后看向丁衔笛,边上的修士都宛如鸟兽状逃散,有的则得动弹不得,瘫软在原地。

“然后呢?”

裹挟着魔气的箭眼看就要抵达,丁衔笛问游扶泠:“我们从首座拿不是拿了一个蛇皮袋么?我记得首座说那玩意特能装。”

她们出门带了不少东西。

只是大小姐们没有道童,表面齐整,储物灵珠乱成一团,没有一个人有收纳的心思,在这样紧急的时刻居然还在翻箱倒柜。

游扶泠的额发都被这股气压吹开,丁衔笛还有闲心调侃:“你额头还挺宽。”

城中的青石板被风卷起,不远处的女修眯着眼看自己的箭行轨迹,“一个天极道院出来的丫头,用得着派上我?”

“奴家很贵的。”

她语调绵长,笃定的神色却忽然凝固。

赶到的祖今夕正好扶着被丁衔笛推开的梅池,魔气凝成的狂风宛如黑云,压得本该是晌午的日光消失殆尽。

丁衔笛护着身后的道侣和师妹,金色的灵力化为法盾护持。

这股威压极为庞大,黑气几乎要侵吞这股金色,游扶泠的灵力源源不断顶上。

丁衔笛弓着步,方才嘲笑游扶泠额头宽,如今她也狼狈,在发丝飞舞中咬着牙举起巴掌大的蛇皮纹储物囊,正面对上意图洞穿她的箭镞。

丁衔笛肺腑生疼,箭镞无情,法盾碎裂,锋利的箭头刺破了她的眉心,鲜血顺着脸流下,激活了蛇皮纹上的符咒。

被打开的蛇皮纹储物囊仿佛活了一般,忽然张开,里面竟然是满是牙齿的嘴!

千钧一发之际,这张狰狞的兽嘴狠狠把这团覆着在箭镞上的魔气吞了下去。

同时赶到射箭者周边的明菁和倦元嘉天极令都收到了消息。

【魔气收集进度完成!】

【恭喜你们完成加印任务!】

【丁衔笛抓捕魔气30321缕,均分到剩下的队友。】

魔气消散的潼中城忽然开了太阳,城中的凡人、修士皆听到了隐天司钟声,和混在钟声的公t告——

【潼中城封魔井井箍已押送回!】

【魔气全部收拢,恭喜丁衔笛修士成为缅州除魔第一人!】

【手中还有魔气的修士请前往隐天司分堂领取奖赏。】

……

倦元嘉大惊失色:“多少!?”

“这就完成了?还是第一!丁衔笛是人吗?!”

第75章 岛外孤舟2-7

丁衔笛把储魔袋丢给游扶泠,箭镞一击不成,居然还盘旋在她周身。

游扶泠一句小心还未说完,丁衔笛手中多了一张长弓,也是她从余不焕的坟冢带出来的。

她身上法宝众多,从前灵气不够修为不够掣肘颇多,现在如鱼得水,玩得不亦乐乎。

周围狂风卷石,压着出逃井箍的隐天司荒部使君凝望着站在城中最高处的女修,问管理进出入口的门人,“怎么把冷如凤放进来了?”

城内的闹剧城外的隐天司门人哪看不见,她汗如雨下,“凤君说她是来帮忙镇压封魔井的,也有御令,我等只是下属,哪敢阻拦她。”

隐天司分四部,宇部负责修士的户籍登记,包括生死和道侣各种繁琐杂事;宙部负责权衡修真界与修真世家和凡人的关系,处理一些投诉和举报;洪部掌管修真界历史典籍和修真地域灵气等等与修炼有关的法器和地域;荒部直属门主,万年来继承名号,镇压魔气,熔炼天绝,抓捕地尽等等。

问话的便是荒部这一代的东君青川调。

她身后跟着全是与她着装一致的门徒,她们已经抓住了出逃的封魔井箍,准备解决缅州的魔气溢出。

琉光大陆修真界势力错综复杂,相比之下天极道院都算单纯的了。

第一次见到隐天司的人便是她和游扶泠结为天阶道侣那一日,来的又是隐天司的老大,丁衔笛后知后觉自己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书中的女配了。

含着强大力量的箭镞几乎要捅进她的心口,她面不改色地盯着箭镞三角头上的凤字想了好一会,问游扶泠,“公玉凰的妹妹不是公玉璀吗?难道还有个姐姐公玉凤什么的?那公玉璀不是痴心错付?”

任由箭镞的主人如何用力,她的箭镞依然无法直取丁衔笛的性命,反而被对方取走了箭镞。

丁衔笛的弓是当年余不焕的法器,据说是某上古宝琴改造的。

古琴变骨弓,她和游扶泠的灵气化为箭身,强行包裹箭镞。

“阿扇,搭把手。”

丁衔笛应对得行云流水,在祖今夕看来她比剑冢内还游刃有余。

是点星宗的秘法吗?

西海白鲨又忆起那日仙鹤猩红的眼眸,她扶着的梅池望着丁衔笛的目光写满崇拜。

梅池的第一选择永远是她的二师姐。

只有游扶泠知道丁衔笛是装的,握住她的手颤颤巍巍,几乎是强撑着不倒下。

四周不仅仅是路过的散修,也有公玉家派出的人混入其中,等着丁衔笛倒下带着她去领赏。

游扶泠握住丁衔笛的手,低声问:“拉不开弓了?”

丁衔笛靠在她背上,嗯了一声,“我们俩总要有一个人保存实力吧。”

她们的灵力交融,贴在一起的身体几步而退,连迟钝的梅池都感受到了这把弓的厉害。

“二师姐,现在好多宝贝。”

梅池一只手一只储魔袋,转头问祖今夕:“阿祖,你听到我们的天极令说我们完成任务了吗?”

“好快啊。”

祖今夕:“是啊。”

真的耽搁太久了。

镌刻在她传承里的翻海任务未完成,如何翻海需要找到族老才可得知。但西海惨遭屠戮,她和梅池都失去了家人。

这可如何是好。

本应该射中丁衔笛的箭镞反而射向它的主人,城中无数被这术法吸取灵力的修士瘫软在地,瞠目结舌。

射箭之人愕然地看着回头的箭,她肩上的鸟毛都炸开了,正要飞走,被一只戴着黑色护甲的手捏住,小鸟发出哀嚎——

“阿凤,救救我!”

同属于荒部的青川调非但不救同门,反而助长了要洞穿她同门的箭镞,冷眼看着箭镞插进冷如凤的肩。

女修跌坐在地,蹙着眉拔出自己的箭镞,上面她的印记都被抹去,变成了一个看不懂的字。

“这鸟是公玉凰的?你忘了门主如何交代的?”

“众目睽睽之下射杀天极道院的弟子,你忘了道院首座和门主是何关系?”

隐天司其他三部不如荒部神秘,至今从未有任务需要荒部使君全部出动。

一旦使君全部出动,意味着封魔井松动,琉光大陆又会陷入山海倒转的危机。

丁衔笛送回来的箭镞远没有裹挟着魔气的箭镞来得强大。

冷如凤慢慢起身,不在乎伤口,“青川,谁说这只鸟是公玉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裙下之臣遍布九州,人情往来有何不可。”

她行为举止轻佻,同为女子的青川调不苟言笑,后面跟着的押送井箍的门下弟子,似乎习惯了使君之间的矛盾,目不斜视。

冷如凤不爱穿隐天司的外袍,乍看宛如人间的歌女,红装妩媚,极尽艳丽,受了伤看上去更有风情。

她不走正常修道,颇有些万年前合欢宗的遗风,说话也总要摸点什么。

青川调不苟言笑,共事多年,从不搭理冷如凤的勾引,“冷使君请自重,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报副门主。”

冷如凤:“那又如何,奴家不过是给天极道院这群弟子行个方便罢了,她们不是要收集魔气,我就送她们满城魔气。”

她朝青川调走一步,对方便退开一步,像是极为了解冷如凤的作风一般。

“好无情呐,青川,当年我们提前从道院毕业,可没这么容易。”

青川调示意下属送井箍前往封魔井,也不想与冷如凤多谈,她捏着的鸟依然在求救,大喊阿凤救我。

戴着半块面具的使君不为所动,捏爆了这只聒噪的小鸟,矿石融化,被她的掌心吸附。

“青川好生无情,”冷如凤眼里闪过一丝惊惧,迅速笑开了,“你把我的把柄都处理了,难道不是对我有情?”

“是吗?”青川调遥望了一眼远处的道院弟子,“我不知道你和公玉家有什么恶心的关系,但那两个孩子,对副门主至关重要。”

“若你因为此事失去使君身份,我也不会为你求情的。”

言罢青川调带人前往封魔井方向,那只鸟一根鸟毛都不曾留下。

四周被吸取灵气的修士都未想到此人居然是隐天司的人,还是荒部的使君,纷纷惊叹那两位道院弟子。

“居然能挡下荒部使君的杀招,这得是什么修为啊?”

“天极道院还有仅存的灵脉,里面的弟子自是不同。”

“隐天司门下不是很多道院弟子么?”

“还是得有灵脉啊,可惜那么一条灵脉也不能支撑人飞升了。”

“难道这人也是公玉家的?”

“怎么可能,谁不知道隐天司只与天极道院交好,传闻首座和门主还是道侣呢。”

……

明菁和倦元嘉赶在丁衔笛倒下之前合力击杀了一个趁乱要偷袭的修士。

方才的长弓已经消失,丁衔笛吞了好几颗丹药,捞起游扶泠去了一旁休息。

几个人在城中废弃的酒楼坐下,周围不少修士都散了。

笼罩整个潼中城的阵法在夜幕下发出光,符文随风飞舞,都奔向一处。

虚空中响起一道女声——

“缅州封魔井已重新封印,请手上持有魔气的修士前往朱雀道领取赏金。”

丁衔笛靠着掉漆的斑驳红柱,这应是从前缅州颇为豪华的阁楼。

如今纱帐蔓蔓,蚕丝和蛛丝随风飘舞,梅池还抓了一个大蜘蛛玩,问祖今夕这个可不可以炼丹用。

倦元嘉和明菁靠在另一边,明菁正在擦拭她见血的万钧剑。

“我以为至少要五日,这也太顺利了。”

“顺利得都用不上我……真是令人恶心。”

倦元嘉发冠歪斜,方才和明菁合力击杀的也是试图趁乱杀死丁衔笛的修士。

修为不俗,可惜只杀了对方的肉身,并未击碎那修士的神魂,想必公玉家的人也知道了。

“哪里顺利了,方才那一箭丁衔笛若是没挡下,我们全都玩完。”

明菁擦剑擦得慢条斯理,梅池看她脸上还有血,指了指,倦元嘉替明菁擦了,“小梅池,别害怕,这才是她的本性。”

“这人呐,一点也不温柔。”

梅池哦了一声,“可你还是喜欢她。”

丁衔笛闭着眼,她眉心一点红是箭镞尖头差点穿骨而过的可能性,如今像是朱砂一点,使得她的面容多了几分微妙的柔软。

好看是好看,可联想到她那可怕的化别人的箭镞为己用,连倦元嘉都觉得这人可怕,庆幸是一伙的。

倦元嘉:“你俩到底在剑冢发生了什么,对面那人居然能引魔t气,明显是想弄死你们的。”

“这都能化解,我还以为这趟彻底凉了。”

万千魔气居然被丁衔笛尽数收拢,目前她们的囊中全是鼓鼓囊囊的魔气。

丁衔笛打了个哈欠,“老祖宗给的法宝多,不然我也是尸……别掐我,疼啊。”

丁衔笛掐了掐游扶泠的脸,明菁擦剑的动作顿了顿,心道也只有丁衔笛胆大包天了。

游扶泠:“你不能死。”

丁衔笛听多了她的威胁,“是是是,我只能死在你手上。”

四下沉寂,风吹阁楼的幔帐珠帘,破败中的金玉声更显荒凉。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

缅州城池全部沦陷,被魔气侵蚀的凡人互相撕咬,骨肉相食。

她们途经路上也有不少修士正在驱散和收集魔气,几乎都是隐天司的门人。

这才一个州部,工作量就大到路过的丁衔笛都头昏脑胀,九州各处若是封魔井都松动,一个隐天司忙不过来,难怪各大宗门都派人支援。

又是一个月夜,破檐上的铜铃被风吹响,倦元嘉唉了一声,不知是赞美还是调侃:“你们的感情真是……”

“不知道你们是道侣,还以为你们是仇人。”

可哪有仇人挨在一起,亲密无间的?

“是仇人啊,还是世仇呢。”

丁衔笛磕了好几颗丹药依然疲倦无比,“我和她在一块,没人同意,也没人看好。”

梅池以为丁衔笛在说她:“我只是一开始不同意呀。”

丁衔笛笑了,“你俩还不是关系很差?”

她似乎不想过多思考,漂亮的面颊被疲倦遮蔽,指了指一边的储魔袋,“你们去交差吧……几天没合眼了,让我睡会。”

倦元嘉:“那是自然。”

她拎着丁衔笛多出来的储魔袋,也不敢贸然打开,哎哟一声,“怎么这么沉呢?”

明菁也戳了戳这个皮袋子,听到了一声哎哟,像是袋子里有人。

“不是装的魔气吗?怎么会说话?”

“魔变成人了?明菁怎么办!你快把它捅死!”

“你才是魔!”

袋子边缘探出一个脑袋,头上长角,看上去巴掌大。

牙齿外翻,蛇不像蛇,狗不像狗,“我乃巴蛇,吞个魔气算什么,就算是真的大魔我也能吞!”

倦元嘉吓了一跳,“这小东西还能说话呢?”

她喜欢长毛的玩意,一听是蛇登时不敢伸手了。

反而是游扶泠坐直了身体,眼神扫过这条蛇脸上的鳞片,发现还是丁衔笛化蛇的蛇鳞更漂亮。

她问:“你之前怎么不说话?”

自称巴蛇的小东西吐了吐蛇信,“余不焕那个老东西让我别出声呐,她也不让我告诉你们怎么用我。”

它的尾巴又从袋子的另一侧冒了出来,“那条死鱼说我要是被打开了,就可以说话啦。”

蛇头扁扁,吐出的蛇信都是黑色的,说话的声音又好似三岁孩童,倦元嘉躲到了明菁身后。

巴蛇问游扶泠:“是你把我打开的吗?”

游扶泠还在猜测丁衔笛和这条蛇的关系,她惦记着自己看不到的丁衔笛前世,也无法追溯那段从前,她哼了一声,“把你打开你会做什么?”

“你能变成人吗?”

“别告诉我你打算对丁衔笛以身相许。”

倦元嘉轻声对明菁说:“她上半辈子酿醋的吧?丁衔笛怎么忍得了的?”

明菁用剑柄捅了她一下,“你少碎嘴。”

第76章 岛外孤舟2-8

“主君,收到来自缅州的消息,我们派出的客卿……”

“下去。”

负责传讯的道童还未说完,幕帘之中的主君便打断了她。

道童告退,隐没在幕帘背后的弹琴身影道:“我就说吧,你派出去的人拿不下那二人的,更何况这次还有倦元嘉和明家那一颗废棋。”

宽大的袖摆遮住弹琴的手,却无法遮掩这双手上泛着的金属光泽。

如今琉光大陆矿气发达,万年前生死人肉白骨的医修早已绝迹。

丹药也失去了效用,不少人投身机械飞升派,利用矿气的精进医术。

被逐出道院的司寇荞四肢尽断,经脉无法恢复如初,一条腿也是机械制成。

本该弹琴的公玉凰坐在另一侧。

她的住所在梧州最高处,可以俯瞰整个梧州的城池。

成为主君得到很多,也注定会失去很多。

公玉凰背对着司寇荞,公玉璀的碎玉落在黑白棋子中间,她点了点碎玉,“是吗?”

司寇荞:“你派出去的几个客卿修为金丹期又如何,游扶泠可是生而金丹,还是炼天宗宗主的高徒。天极道院灵脉本就不同,多年过去,她定然修为高深。”

她的琵琶碎在那夜的剑冢,人也破败不堪。

副首座没有给她定罪,飞雪下撑伞的道人把她送出道院自生自灭。

司寇荞无法自戕,就在她以为会在街头冻死之时,公玉凰的人找到了她。

罪人可以获得第二次机会,前提是,她要进入练翅阁。

那是机械飞升派向往大道长生的飞升之所,距离梧州万里,就在九州之首的遥州城中。

司寇荞在那里熬过了各种实验才被送回梧州。

她面容如旧,只是一半躯体都成了机械。

司寇荞之前还未辟谷,如今也无法品尝饮酒,矿石成了她的原料。

“修为再高又如何,这条路永远有人无止境,”漆黑的长发随着背影摇曳,公玉凰拼着碎玉缓声道。

公玉璀死不瞑目,她无论如何也要为她报仇,“失去天极道院的庇护,外面可凶险得很。”

司寇荞弹琴的手在夜幕下泛着银光,一双眼眸猩红如许,轻笑了一声,“那主君你呢,你也从未离开过这,不知道如今外面是光景吧?”

“我不是还有你么?”

室内暗香浮动,一身华服的公玉凰相貌清绝。

一母同胞的公玉璀只得一分,当年司寇荞第一眼看公玉凰也失神,也能理解为什么本应该嫉妒长姐的公玉璀为何如此执着。

这张脸是公玉家把她送上青云最无懈可击的理由。

也值得公玉家把公玉凰塑造成神明肉身,获得更多利益。

司寇荞:“你愿意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当然极好。”

“属下自当为主君分忧。”

琴音渺渺,公玉凰看着破空的长生树枝,轻笑了一声,“你不是想杀了游扶泠为你妹妹报仇?这也是你的机会。”

“主君还能调动隐天司荒部的人,想必还留有后手了?”

经历练翅阁改造司寇荞可以在这不眠不休弹琴,族中的人经过,只觉主君又在为胞妹逝去痛心。

公玉璀的忌日也是多年前的年节,在此任职的道童都心有余悸。

那日尸首送上门,多年未曾下榻的主君形似癫狂,若不是族老开了结界,恐怕周围的百姓都要死去不少。

本认为公玉凰不堪重任的几位长老也闭了嘴。

“那是母亲的故友。”

公玉凰和司寇荞有同样的复仇理由,都是母亲所托,却护不住幼妹。

公玉璀是为了见她而死,更令公玉凰愧疚。

司寇荞:“明菁身上还有你们眷族留下的咒术,倦元嘉四处找寻破解之法,或许可以放出诱饵……”

*

丁衔笛睡了一觉,醒来天微微亮,她猛地坐起,正好瞧见游扶泠在换衣服。

“这是哪?”

“潼中城的修真客栈。”游扶泠的身影在烛火下很是曼妙,丁衔笛知道她瘦,也不明白怎么有人瘦还有滋有味的,她也不着急了,欣赏起对方的身影,问:“我们的加印任务就这么完成了?”

她打开窗,发现之前在哪都看得到的冲天魔气消散了,转移的凡人已经回城,正在配合修士重建家园。

换了一身常服的游扶泠遥遥地看着她,“大出风头,意犹未尽?”

丁衔笛一句还好卡在嗓子眼,游扶泠又嗤了一声,“出一次风头晕十日,你不会背着我偷偷回家了吧?”

丁衔笛比鬼还冤,“你这人怎么这么爱栽赃?”

她和游扶泠光看外形,怎么看都是丁衔笛满嘴跑火车,若是出事,恐怕还是丁衔笛更不令人信服。

游扶泠就爱看她梗着脖子反驳,微微抬下巴,喂了一声。

丁衔笛:“干什么,别以为抛个媚眼这事就算了。”

她狠狠撇头,却冷不防对上一双银色的竖瞳。

丁衔笛吓得滚下床榻,哀嚎着躲到了游扶泠身后,差点扯掉对方刚披上的外袍。

游扶泠似乎刚沐浴过,长发拢在肩头,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丁衔笛一声惨叫中气十足,隔壁的梅池迅速踹开门:“二师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二人一脚踹坏了木门,哐当一声,尘土飞扬里,丁衔笛揉了揉眼,发现床头的蛇不是幻影,居然还朝着她过来了。

她挂到了梅池身上,“梅池!有蛇!上雄黄酒!”

连梅池都无语了,“就这?”

游扶泠冷冷地t提醒她:“你自己就是蛇。”

丁衔笛一点儿也不想承认,“我才不是蛇!我现在是人!”

“那什么!为什么在我的床头,难道你不是游扶泠!那才是我的老婆?”

她怕蛇怕得令人发笑,刚睡下不久的倦元嘉过来,眯着眼打着哈欠问:“什么情况啊?你俩搞塌了床?我可不赔钱啊。”

祖今夕跟着梅池过来,已经对点星宗不抱希望,她觉得自己带走梅池堪比痴心妄想。

不说那个仙鹤大师姐,就是如今的丁衔笛,她也无法抗衡。

若是被发现白鲨的身份,以游扶泠的个性,自己恐怕会被当场格杀。

本就不怎么好看的丹修一张脸枯槁,像个病痨鬼。

前几个时辰还有客栈吃饭的修士委婉地问梅池怎么找了个如此短命的。

丹修啊,丹修也短命啊,不就是药罐子吗?

那似乎是个卦修,看了祖今夕灰败无神的脸半晌,纳闷地嘀咕好半晌,说这不是早该死了的人吗。

梅池在外护短得很,差点和那卦修吵架,说我们阿祖活得好好的。

这些丁衔笛都错过了,她躲在游扶泠身后,那条蛇似乎被丁衔笛吓到了,竖起上身,声音困困,“你们好吵啊,打扰本大王睡觉了。”

丁衔笛眉头蹙起,一张脸就差扭曲了,“什么东西,为什么在我床上啊!”

倦元嘉:“就这,你问我们?”

她拉着明菁回屋了,还不忘朝梅池摆手:“你也散了吧。”

“有事明天再说,这一天天给我累的。”

倦元嘉顺道修好了被梅池搞坏的门,人都走光了,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丁衔笛不敢看蛇,移开了眼,游扶泠把她推过去,“你的东西。”

“什么叫我的东西!我养猫不养蛇的。”

丁衔笛醒了异常聒噪,前两日昏迷游扶泠又怕她死了,时不时叹口气,这会没好气地说:“你自己掏出来的袋子。”

“什么袋子?”

丁衔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条蛇,那蛇又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小东西还长刺,看着和可爱毫不沾边,丁衔笛没有任何上手的欲望,还是看向游扶泠,“你就不能直说嘛?”

在外的大小姐梳洗完毕还有一套流程,丁衔笛可以一切从简,游扶泠做不到。

这个世界精油或许比原世界纯正许多,满室香气,丁衔笛忍不住嘀咕:“一个清洁术就好了,花样这么多。”

游扶泠:“那你别睡了。”

丁衔笛不懂她怎么又长刺了:“为什么?”

那条蛇打起呼噜,在室内回响,丁衔笛又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居然允许一条蛇和我睡在一起?”

不等游扶泠说话,丁衔笛噢了一声,“你本来就有特殊爱好。”

游扶泠毫不怀疑此人回原世界家里破产了也能说相声赚得盆满钵满,“是它非要和你睡在一起,你自己从首座坟里带出来的东西不知道?”

丁衔笛:“那一兜法宝不是你清点的吗?”

游扶泠很爱整洁,不像丁衔笛没有洁癖,也不追求过分奢华。

不过两个大小姐凑在一起,得亏是在修真世界,要是连术法和道童都没有,恐怕得一时辰吵上一次。

衍生成谁隔夜茶水不倒,谁不叠外袍等等。

“我哪有空清点?出了剑冢你就急不可耐让我睡你。”

潼中城被魔气毁得差不多,这锅在隐天司,待魔气镇压完毕,门中也派了宙部专门负责重建的修士前来。

有了术法加持,重建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推开窗户,没有宵禁的都城热闹繁华。

迁走的凡人都被送了回来,天上也有修真者的飞舟轰隆掠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丁衔笛不敢倒在榻上,只好坐到了窗边。

案上的茶水都是新煮好的,随意披了一件外袍的剑修长发披散,有一眼没一眼看向外头的世界,不忘澄清,“什么是我急不可耐,到底谁急不可耐啊?”

“你还扯坏了我最喜欢的一件衣裳,首座说那件可贵了,是上好的浮光锦。”

游扶泠对镜梳发,背影格外动人。

这间专供修真者居住的客栈住了不少前几日目睹她和丁衔笛捕魔的旁观者。

丁衔笛休息之时,游扶泠在外走动不少人自发退避,显然听说了她杀人的狠辣。

再和杀了公玉家的人依然无所畏惧的传闻结合,更令人发憷了。

丁衔笛还不知道自己和游扶泠都快成臭名远扬的恶人道侣了。

她的牢骚伴随着枕头上那条小蓝蛇,她越看越觉得这颜色好像哪里见过。

“成天穿别人的衣服,不知羞耻。”

游扶泠转身,不知羞耻的人正盯着呼噜声源眉头紧锁,“这蛇长得和我的蛇皮袋好像啊。”

“就是。”

丁衔笛:“什么?”

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那不是一个袋子吗?我记得那箭镞带来的魔气都塞进去了,对了,我们是完成加印任务了吧?”

游扶泠颔首,“还多了不少,隐天司的人很满意。”

她神色又暗了几分,“但明菁说朝你射箭的人也是隐天司的。”

丁衔笛:“隐天司的人为何要杀我,别告诉我是千里送魔气啊,这我不承认。”

她往后一靠,彻底恢复的容貌动静都很有观赏性,游扶泠每天也就看这张脸打发时间。

“我不知道,”游扶泠朝丁衔笛走来,“杀了就是了。”

她言语粗暴,饶是丁衔笛在这个世界也对付过想杀她的人,那也是神志不清的状况,还吐了好一会儿。

游扶泠似乎没有任何缓冲,哪怕她说自己在原世界差点杀了人,丁衔笛依然觉得违和。

她看着缓缓过来的少女,忆起那日她要掐死梅池的狂态,连倦元嘉都说你道侣看上去更像野兽。

她不知道剑冢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结合丁衔笛的眼眸多了一圈的金芒,也信了点星宗满门畜生。

仙鹤大师姐好歹是只鸟,梅池在吃的方面就不像个人。

最人模人样的是丁衔笛,倦元嘉看不出她有任何野性难驯,反而是游扶泠。

有最冷的外表,乍看比霜雪还高洁,却比谁都像个炮仗,完全摸不准她什么时候发疯,为什么就突然疯了。

“为什么这么看我?”

游扶泠坐到一边,丁衔笛拿走她要喝的茶,“问个问题。”

游扶泠:“不爱。”

她回得很快,丁衔笛笑了一声,“不是这个。”

她的态度不像方才那么咋呼,气质似乎沉了下来,趋近于从前游扶泠在比赛上见到的模样。

这样的丁衔笛最具蛊惑性,也让游扶泠警觉,她眸光如月色,扫过丁衔笛重新沏茶的手。

这到底不是她们在原世界的躯体,修真也无法祛除入道之前的伤。

乞丐丁衔笛吃过很多苦,都留在面前的皮囊。

游扶泠忍不住伸手,丁衔笛以为她要捣乱,“不要动手动脚的。”

游扶泠哼了一声。

修真客栈和道院的公寓不能比,茶桌也引了水,边上还贴着使用说明,只要催动灵力即可。

丁衔笛不喜欢用灵力沏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茶盏落在游扶泠面前,她认真地问:“阿扇,你杀人是不是太干脆了?”

游扶泠:“不然呢,你不动手,别人就会动手杀你。”

她露出厌恶的神色,半张脸的符文在毫无遮掩的状况下依然流动。

丁衔笛太久没有回去,都快忘了从前游扶泠的模样了。

丁衔笛:“我没有说你不对。”

游扶泠:“你不就是这个意思?”

她低眉喝茶,如樱的唇瓣贴上雪白的茶盏,却留下了血迹。

丁衔笛陡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查看她咬出的伤口。

“又生气了。”

游扶泠拍开她的手,溢出的灵力缠着丁衔笛,她的眼眸在这样幽蓝的光下宛如妖邪。

但这一次,丁衔笛才是真正的妖邪。

游扶泠:“你不就是骂我的意思吗?”

她很少委屈,心里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委屈的,眼眶却红得很快,还要恶狠狠瞪着丁衔笛。

真可爱。

丁衔笛抿了抿唇,倾身凑过去亲了亲游扶泠。

她们本就是天阶道侣,灵气互通,连彼此的灵力都过分熟稔。

只要丁衔笛一靠近游扶泠,她心绪不平溢出的灵力比主人还欢天喜地往丁衔笛身上钻。

游扶泠好哄得很,有着最倔的性格和最软的身体,这点丁衔笛早就摸清楚了。

冷冰冰的人比冷冰冰的蛇更渴望近距离接触,季町送给丁衔笛那本堪比游扶泠饲养手册的书册早就失去了参考性。

丁衔笛亦步亦趋更新,摸出了这盆带刺的霜花要如何抚育温养。

“骂你的话为什么要亲你呢?”丁衔笛的嘴唇湿润,另一个人意犹未尽,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喜欢这样的唇t贴唇的亲热,“再来。”

本就对坐的两个人坐到了一块,这会无人顾忌枕头上呼呼大睡的巴蛇。

游扶泠望着丁衔笛,抿着的唇被打开,呼吸、眨眼和揪着衣襟的手。

窗外是九州的夜风,比天极道院冷上许多。

一吻解开所有积压的不满,游扶泠满意许多,“你现在可以教训我了。”

丁衔笛哭笑不得,“我为什么要教训你,我只是和你探讨一下人生观不行吗?”

游扶泠嘴唇红艳,肩头还有意味不明的痕迹,几缕长发和丁衔笛的长发交缠,没有人去解开它。

“那我和你三观不合,是……”

游扶泠也不是完全断网,她会为了好奇丁衔笛发的内容搜索很多可能性,“别人眼里的三观不正。”

丁衔笛:“管别人那么多干什么。”

她们的家庭很难用一般衡量,如果父母站在制高点,意味着她们选择的可能性只是表面多,实际上没有选择。

享受过,也要接受享受的代价。

“你和梅池一样,都觉得我杀人如麻,很可怕。”

游扶泠靠在丁衔笛身上,高修为的人没有对应的体魄,感受的无能为力比丁衔笛更浓烈。

从前是,现在也是。

游扶泠从小就觉得自己不应该留下,她在哪里都格格不入,所以她后来给自己找了留下的理由。

一开始是妈妈,后来是丁衔笛。

妈妈是无法选择的,陈美沁那么好,游扶泠很喜欢她,也知道自己是拖累。

丁衔笛是游扶泠选择的。

这个人哪里都好,即便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也会对游扶泠说我心有暗面,

但丁衔笛似乎忘了,能这样什么都吐露的人,暗面对真正有暗面的人来说都算灼热。

丁衔笛才是游扶泠最大的妄想,她想托这个人下水,和她一起下坠。

“你觉得我可怕也没用了,在这里你能杀掉我的概率近乎于零,在那个世界……”

游扶泠揪着丁衔笛的内衫,她们都知道余不焕的墓室里一大箱的衣裳算不上寿衣。

老东西更像是在一个坟之上合并了坟,估计偷了不少别人的好东西,打发这些被她带进来玩的弟子。

“你也很难彻底摆脱我。”

“我有说要摆脱你吗?”丁衔笛抓住游扶泠的手,挠了挠对方的掌心,放狠话再硬邦邦的人也怕痒,她漏出几缕笑,“你那么喜欢我,我上哪找第二个这样爱我,家里有钱,和老爸关系不好,妈妈还特别漂亮的……哎哟,疼啊。”

游扶泠:“你喜欢我妈妈那样的?”

丁衔笛从小和有了比到大,比起丁获偶尔很忙没空陪她比赛,游扶泠出场的话,陈美沁是场场不落下的。

很多人喊她游太太,也有人喊她陈老师。

丁衔笛喊过几次阿姨,她捂着被咬的脖子哀叹,“欣赏好不好。”

“你和你妈妈完全不一样,好像年龄反了。”

“你年纪轻轻苦大仇深的,妈妈倒是很活泼。我有一次还看见她很想吃糖葫芦,问你要不要吃,你这人,真不会看脸色,说不吃,然后你妈自言自语说阿扇要吃啊,那妈妈去买。”

丁衔笛一边笑一边说,游扶泠狐疑地看着她,“什么时候的事?”

“你监视我?”

丁衔笛:“看未来老婆能叫监视?”

她脸皮很厚,从未来推从前还能改换称呼,“别疑神疑鬼的,你就是很特别,我不关心别人,只在意你。”

游扶泠本应该狂喜,这会却很警觉,掐住丁衔笛的脖子,恶狠狠道,“你是谁?为什么夺舍丁衔笛?”

第77章 岛外孤舟2-9

“咳……咳咳……你也太狠了吧!”

如果不是看见游扶泠无法抑制上扬的笑,丁衔笛还真以为游扶泠要把她掐死。

她狠狠把人搂进怀里,毫不留情挠某冷酷天才的痒痒肉。

游扶泠嘴巴比心还硬,死不求饶,也不认错,一双眼眼波流转,痒到极致的泪滑下,漂亮得不像话。

丁衔笛鬼使神差地吻走了她的眼泪,游扶泠捧起她的脸,“味道怎么样?”

她神情倨傲,似乎生来就少几根敏感的神经,悲喜很难浸染她。

反而是和她长住的丁衔笛很容易看故事深入其中,偶尔大笑,偶尔泪眼汪汪,游扶泠没少骂她有病。

丁衔笛也不尴尬,撩起游扶泠的碎发塞进她的嘴里,“这个太咸,不如另一个地方的味道。”

游扶泠这方面比不过她厚颜无耻,拿走自己被丁衔笛把玩的那一缕发,“所以你承认你喜欢我了。”

丁衔笛:“我有承认吗?”

“反而是有人怕我跑路,趁着回去给我出柜了吧?”

“怕我还有更好的人选?”

她喝了一口茶,抿走游扶泠留在茶盏上的血痕。一双暗金色的眼眸比原世界更吸引人,仿佛对视的时间再长一些,就要被吸走。

游扶泠:“你没有比我更好的人选了。”

丁衔笛唉了一声,“你不也是。”

“不说这个了,我想问的是你精神真的没问题吗?”

她问得实在太直白,游扶泠好不容回落的心情又要升到原点,丁衔笛摁住她要攥成拳头的手,“我认真的,我在学校无意中听过关于你的事。”

“是你妈妈和老师说的。”

游扶泠疑惑地问:“什么时候?”

丁衔笛记性很好,很多游扶泠都忘了的事这个从前交情不深的人反而记得更清楚。

她简单描述了当时的场景,似乎也很有感触,“你确实和一般小孩不一样。”

游扶泠:“你想骂我就直说。”

丁衔笛很是委屈,“我可没这么说,你妈妈也说家里没有家族精神病史,你的身体是出生造成的,精神……”

游扶泠:“我和你又生不出孩子,你在担心什么。”

丁衔笛一口茶喷了出来。

游扶泠不由坐开了一些,“你在家也这样?”

丁衔笛把人扯了回来,“这不是在家?”

游扶泠:“什么?”

“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不是吗?”丁衔笛重新倒茶,也不继续开玩笑了,正色道:“我不在意别的,你杀伐果断也挺好的。”

游扶泠越发怀疑她吃错药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丁衔笛:“不是在说吗?”

她哭笑不得地问:“你总说我想骂你,是你想听我骂你?”

“在家里没人敢骂你,找上我了是吧?”

游扶泠就没见过丁衔笛发火,更别说骂人了。

在生死关头她那顶多叫无意义暴走,她完全不知道丁衔笛是不是只有这么一副面孔。

她看着丁衔笛,不说话了。

在倦元嘉眼里她们在剑冢里待了几年,但幻境年复一年,丁衔笛和游扶泠熟得不能再熟,这样的眼神代表游扶泠是有这么点意思。

丁衔笛也词穷,嘀咕了一句什么爱好。

一时间没人说话,室内安静了些许,只能听到那条蛇打呼的声音。

天蒙蒙亮,茶水反复沸腾,客栈外头有人走动。

丁衔笛不敢上床睡觉,挨着软榻,游扶泠盯着她看了半晌,问:“你会生气吗?”

丁衔笛依然闭着眼,“就允许你生气吗?”

这算丁衔笛的生气吗?游扶泠觉得不是。

“我有经常生气吗?”

游扶泠也想了想,“我在家不生气。”

她们相处的时间远超旁人,如果彼此都是一本书,游扶泠已经快被丁衔笛翻烂了。

但丁衔笛这一本看似薄薄,通读不需要多少时间,却还有隐藏含义,游扶泠多看一眼,还是好奇更多。

“你不是说你一个人住在家里,吃饭都不一起吃的?”

“所以我不生气。”

游扶泠的父亲擅长用婚姻宣传品牌,家里也有一起吃饭的时候,但不多。

父母都有工作,游扶泠一个人待着,偶尔家长加个班,她已经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