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衔笛的亲吻也无法转圜接近游扶泠带来的灵力吸收,被天雷劈她都不紧张,这会反而慌了,又凑近喊游扶泠的名字。
梅池拿开季町的手,比起游扶泠的不醒,她更担心丁衔笛的伤势,“二师姐,你管管你自己吧,地上全是你的血。”
正好进入内室的宣香榧也瞧见了,看丁衔笛眉宇笼着焦躁,安抚道:“不必担心,你们二人的道侣印已成,你活着,她不会死。”
丁衔笛又不能说不死不代表游扶泠可能回老家去了,她嘴唇紧抿,思索怎么解释,宣香榧又道:“你没有其他疑问?”
丁衔笛也猜到自己的身t份或许有问题,余光再次扫过游扶泠依然苍白的面容。
隐天司的前辈不惊讶游扶泠爬满符文的脸颊,分开了丁衔笛和游扶泠交握的手:“你现在的确不能同她过多接触,你的识海就像刚开荤的野兽,不会餍足。”
宣香榧:“你前去换身衣袍,再耽搁,恐怕要同她一块晕过去了。”
“不必,趁我现在还没晕,想知道真相。”
要是有得选,丁衔笛倒是想晕回原世界,看看游扶泠是不是在那边醒了。
她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一双狭长的眼眸不笑还有几分冷厉,她望向宣香榧:“前辈,请您直言。”
……
九道紫红道侣雷劫威力巨大,门外还有不少道童收拾铜鹤的残骨。
道院搞清算的真人气得胡子都被自己扯掉了。
碍于隐天司位高权重,凡人的帝王家对隐天司都要伏低做小,只能一边跳脚一边道:“老祖宗的脸面都要被丢尽了!这可是当年妖族送来的铸像呢!”
被机械仙鹤撞翻飞舟的弟子还趴在地上呜嗷,听到妖族又来劲了,好奇地问:“现在还有妖族么?”
琉光大陆的历史翻页重重,这帮老头和历史比也只是一根嫩草。
天极道院作为九州势力之一,培育的座师和管事长老都算学富五车。
“碎骨天溪之战后灵脉断了,加之妖王不知所踪,妖族比修真者还依赖灵气,渐渐就消失了。”
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望了望黑黢黢的天幕,不知是道侣天雷的缘故,今日无星无月,草木中的虫子都不发出一声鸣叫,弟子们的打闹消解了几分瘆人的静谧。
即便丁衔笛礼数周到,隐天司道人依然摇头:“待你收拾好我再同你分说。”
她叹了口气,示意丁衔笛垂眼:“不妨看看脚下。”
或许是痛到极致反而一身轻松,丁衔笛反而不痛了。
她看着地上的血水,瞧见梅池同样破烂的道袍,呆呆傻傻的小师妹还盯着她看,丁衔笛笑了:“看什么?”
梅池皱了皱眉:“二师姐,你还是换身衣裳吧,味儿太重了。”
此话一出,丁衔笛原本平静的脸扭曲了几分:“你说什么?”
季町无言以对,她看了眼倒在榻上的游扶泠。
大雨浇透的衣衫换去,面纱下的面容依然苍白无比,若不是尚有一丝微弱的呼吸,游扶泠更像一个死人。
堂堂隐天司的高官居然还有闲心喝茶,看着丁衔笛掐住梅池的脖子问什么味。
穷酸的剑修似乎忘了她之前打满补丁的贫困生活,显露出不符从前的个性。
送衣物的道童也第一次见这么有活力的伤患,笑出了声,待丁衔笛换完衣物落座,宣香榧连饭食都备好了。
隐天司统管修真者的名碟,连散修也不例外,只是约束相对三宗没有那么多。
丁衔笛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来自身边人的介绍,也有天极令上的闲谈。
藏书阁抄书的这些日子,她也记下了九州和凡人管辖的地界。
琉光大陆分九州,修真者与凡人互不干扰。
或许万年前还有凡人求长生的先例,随着灵脉枯竭、矿气发展,修真的地位也没那么高了,也有不少修真到一半放弃,前去隐天司毁掉灵根做凡人的。
隐天司向来不允许修士插手凡人的生死轮转和朝代更迭。
人类千秋万代,同为人的修士止步不前,随着矿气时代的到来,即便算不上草芥,也失去了先天优势。
有些修士混得还不如人间的富商,实在毫无面子可言。
左右修真修到最后顶多多活几十年,还被隐天司管着,现今飞舟都超过了御剑飞行,也不用符箓照明,矿气通道千家万户,修什么仙,不如做个凡人。
修真没落,隐天司却积威甚重。
本该高高在上的隐天司前辈还留她们一起吃饭。
季町一向言行克己,唯独在游扶泠的事上大动干戈,落座还不忘让道童帮忙照看还昏迷的游扶泠。
梅池倒是很不客气,吃饭吃出了喝饭的感觉。
丁衔笛还试图装一装,梅池已经把她看上的菜都夹走了。
季町筷子都不动,问宣香榧:“前辈,您是特地来此给她们二人主持道侣结印的么,据我所知,隐天司外派到天极道院的门人大多是刚考入的普通修士。”
“我与她们的宗主有交情,”宣香榧看面相便很好说话,天极道院不禁弟子饮酒,梅池嗅到味道,问:“我可以喝吗?”
丁衔笛:“你还没有成年喝什么。”
梅池:“按照凡人的年龄算已经是大人了。”
“按照我族……”
丁衔笛怕她把自己那非同一般的饲料身份说出来,用鸡腿堵住了她的嘴,“好吧你是大人,喝吧喝吧。”
宣香榧笑了笑,丁衔笛又看向游扶泠躺着的内室方向,放下筷子,认真地问:“这也是我师父交代的?”
前辈颔首:“你自幼流浪,七岁那年,你师父在遥州城墙脚下捡到你,后收入门下。”
丁衔笛心虚得很,她什么都不知道。
季町:“遥洲?”
琉光大陆的都城就在遥洲,三宗之首的炼天宗宗门也在遥洲东南地界,只是修士和凡人互不打扰。
宣香榧看向季町,“你师尊与点星宗的宗主交情也不浅,你会不知情?”
季町看了一眼丁衔笛,对方却撑着脸发呆。
丁衔笛新换的衣袍是隐天司普通门人样式,玄色披红,居然比剑修的道袍更衬她。
季町:“有听师尊提起。”
宣香榧:“天绝地尽呢?”
季町似乎知情,不曾言语。
丁衔笛:“那是什么?”
梅池一心一意吃饭,什么都没听进去。
丁衔笛和宣香榧似笑非笑的目光对上:“我和游扶泠,不会就是你说的什么……”
额前还有一缕白发的前辈点头:“是。”
丁衔笛皱眉,她并没有在原文中找到这四个字,却也不敢肯定一定没有出现过。
可明菁不是主角么?
那退一步想,原文中的丁衔笛爱而不得走火入魔,除却被赶出天极道院这个契机,修为那么低的她又是怎么混到魔族中层的?
完全不用从基层做起是么?
那也只剩**质特殊了。
丁衔笛眉头紧锁,熟悉的苦大仇深卷上面容,却不像从前那样爬满阴郁。
宣香榧说话慢条斯理,如果她是游戏npc,丁衔笛恨不得狂点对话框按快进。
这也不是游戏,眼看宣香榧大有说个三天三夜从万年前开始的架势,丁衔笛问:“那我若是和游扶泠不结为道侣,您还会来道院么?”
宣香榧似笑非笑:“隐天司本就在天极道院有分堂,并不算刻意而来。”
“天绝地尽是万年前的卦修箴言,我司一直在寻找这样的人。”
丁衔笛心想这不是主角标配么?
宣香榧:“不过你们不是唯一的一对天绝地尽,在此之前隐天司也寻到过。”
丁衔笛又想:那就不是主角了,那是耗材。
不对,这也不正常。
无论我从结尾倒叙看还是从一章看,这本书写的就是明菁飞升史,哪来的我?
她心里愁肠百结,筷子几乎把梅池看上的小猪馒头戳烂了。
梅池不管什么历代天绝地尽什么同年同月同日生,什么此消彼长的命格。
她只在意有没有吃饱,趁丁衔笛下筷前一瞬拿走了千疮百孔流出豆沙的小猪包。
丁衔笛筷子撞在银盘,声音清脆,她也从沉思中抬眼,“所以你们要我和游扶泠做什么?”
宣香榧也算坦诚:“需要你和她前去鹤洲,找一样东西。”
丁衔笛不用脑子想都明白这活很难办。
她鼓着脸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季町,问:“季师姐,我没记错的话鹤洲和无方岛相距甚远吧?”
丁衔笛差点被季町捅了两次,很清楚游扶泠在这个世界没有妈妈疼也有超绝师妹控护着,问:“你不与我们同去?”
季町还在给宗主师尊发天极令讯息,她的师尊常年在外,前几条都未曾读取,现在发的下场也一目了然。
梅池满嘴红豆味,嘟嘟囔囔地说:“二师姐,我陪你去。”
季町莫名有种被这个饭桶妹妹比下去的错觉,也顾不上师尊是否回复,嗯了一声:“我当然同去了,只是……”
天极道院的学制十五年,其间不能随意外出。
季町看向宣香榧:“前辈,除却道院的规则,丁师妹修为低微,您的任务恐怕艰险重重……”
梅池:“二师姐,她骂你修为低。”
丁衔笛抽了抽嘴角,躲开梅池说话喷出的馒头屑,拍了拍身上,轻声道:“你二师姐我现在被天雷劈过,应该比以前进步t大。”
梅池不懂,她的知识来源大多是点星宗宗门稀巴烂的宗主典藏版话本。
圆脸小姑娘眨了眨眼,问:“师姐脑子也被天雷劈坏了么?这是传说中的伐筋洗髓吗?早知道我也找个道侣劈一劈了。”
她语速时快时慢,含着馒头也有很大的威慑力,丁衔笛放弃抵抗,“你说得都对。”
季町本就虚长她们几岁,外形看上去也成熟许多,似乎也觉得丁衔笛幼稚,挪了挪自己的凳子。
宣香榧乐得看这种打闹,捏着酒杯笑道:“是艰难,我并不是站在隐天司立场上希望你们拿到东西。”
“各地魔族封印松动,也马上到万年之期,许多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祝由鼎和照洲神鼎都是一个锻造师所铸,只是祝由鼎早已碎裂,散落在九州各处,隐天司多年寻找,也依然差了不少。”
“三年前我与点星宗的宗主巧遇,她找到了祝由鼎剩下的碎片,它们都在鹤州神女墓中。”
“神女墓乃是万年前灵脉所在,后来也有很多修士的墓穴搭在上边……”
丁衔笛:“只有我和游扶泠才进得去的意思?”
宣香榧摇头:“是天绝地尽才能开启最后的阵法。”
“此前并未有天绝地尽结为道侣的先例,你们或许还有胜算。”
梅池几乎把整张桌子的吃食都塞进了肚子。
饲料人胃口很大,还不满足,又偷偷拿走了宣香榧的酒。
前辈也不计较,梅池冲她笑了笑,似乎完全放下了戒心。
丁衔笛一边拿走她要对瓶吹的酒壶,脑子全都是危险,这位来头很大的前辈提出的要求就差贴上警告牌了。
鉴于她表面好说话,依然让丁衔笛和游扶泠被天雷劈得这么惨,这样的话很可能也留有余地,暗藏坑洞。
搞不好之前已经死过一批这样命格的人了。
不看小说的人知道这明显是发布任务,难道这就是原主遁入魔道的缘由?
原文中的丁衔笛后来难道也和游扶泠有关系?
也不对啊,丁衔笛依然对游扶泠刚开始嫌弃的眼神印象深刻。
季町倒是清楚丁衔笛几斤几两。
游扶泠虽然修为高,但是个脆皮法修,并不像剑修那样适合冲锋陷阵正面对决。
若是让一个废柴和自己的天才师妹同去,或许两个都没了。
季町:“这件事可有期限?”
丁衔笛明知自己穿回去需要什么,还要顺势问:“我们的好处呢?”
她依然置身事外,不认为自己是拯救苍生的主角,更想回家。
季町:“你闭嘴,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当我看不出你筋脉的滞涩感消失了么?”
丁衔笛诧异地看向梅池:“你看出来了么?”
梅池喝了两杯就上脸,摇头晃脑:“看不出,我又不是火眼金睛!”
季町实在很难忍住想给这俩人一刀的冲动,宣香榧让道童再上了一壶酒,瞥了一眼内室,“不着急,待你们完成道院的学业。”
那也得十五年。
丁衔笛方才惊鸿一瞥,也猜测两个世界有时间差,她摇头:“不可以马上前去么?”
季町更有种自己师妹插在牛粪上的错觉。
奈何她又要顺游扶泠心意,又不得不承认道侣印的作用,咬牙切齿道:“你现在去就是送死,那种地方三宗道弟子都要结伴而行。”
万年前琉光大陆修士无数,却没有正儿八经的宗门之说,野鸡门派倒是不少。
凡人颠沛流离,朝代更迭。修士杀人夺宝,各种私斗,什么天材地宝也被洗劫一空。今朝挖坟,明朝飞升也不是空话。
后来的修士更是在墓穴放了不少防盗贼的法宝,更有大手笔的设立了万里毒瘴,就是为了地下长眠安逸。
丁衔笛:“季师姐,以后都是一家人,对我态度不能温柔一些么?”
季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一想到她勾引自家师妹之前还对明菁穷追猛打更是恼火,转头不搭理她了。
大前辈自顾自饮酒,似乎把这群小孩的斗嘴当成下酒菜。
看她们吵完了才对丁衔笛道:“你先天筋脉有损,或许也有年幼时乞讨的缘故,是不是腿脚也不利落?”
季町完全没看出来,反而是梅池点头:“师父说捡到二师姐的时候她快被人打死啦,那天天寒地冻的,不像捡到我的时候天热。”
梅池:“师父说她给二师姐治过了,修士再修炼也是俗世凡胎,也会有病根。”
丁衔笛是有感觉,她猜测原主在剑修系倒数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如今她成了身体的主人,也只能克服:“就是走台阶吃力一些,没什么的。”
她口吻轻飘飘,在旁人听来似乎并不在意。
季町本性纯良,刚生出几分对丁衔笛态度太差的羞愧,披着隐天司道袍的少女又说:“大不了我以后多买几只飞舟,更不用走路了。”
她说得像是她随便就能买得起一般,梅池还要捧哏。
宣香榧:“天绝地尽的命格就是如此,你们二人注定有一人修为起点极高,另一个人修炼极为缓慢。”
丁衔笛噢了一声:“我说呢,怎么我稍稍靠近阿扇,便能顺走她的灵力。”
“不过她给我的终究不是我的,很快就耗尽了,我体内聚不起灵气,不能干的事情很多。”
她说得淡然,之前季町便觉得她在被明菁拒绝后仿佛换了个人,精神气也不同以往。
道院内不少人把这样的变化归结于哀莫大于心死和演的。
如今同坐一桌,室内灯笼和矿石灯相映照,丁衔笛平平无奇的脸也比平时更加夺目,季町微微蹙眉,别过脸当自己瞎了眼。
宣香榧道:“你之前以这般枯竭的资质都能入道,资质已经远超一般人,不然你师父不会收你为徒。”
不知道想了什么,额前一缕白发的道人笑了一声:“不过她一直说徒弟是捡回来的,她之前也是这么被捡的,看来这是点星宗的家学渊。”
这句话像是对原主的肯定,丁衔笛却不得而知对方入魔经历了什么。
丁衔笛生来什么都有,光环也有父母给予的背景渲染,并没有真正打拼过,或许以后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什么都没有的原主和她相反。相貌、出身、财富什么都没有。
这一瞬间丁衔笛难过异常,她觉得这样的话应该不仅仅她听。
这句话也来得太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更不知道这身体里是否有原来的灵魂。
“祝由鼎碎片不算迫在眉睫,”察觉内室躺着的人已经醒了,宣香榧拿出丹药递给丁衔笛,“你的道侣天生骨头易碎,唯有一根肋骨不同,你就不一样了。”
丁衔笛发现这里的人说话都像是藏着什么,她问:“我难道不是人?”
宣香榧哈哈大笑:“现在都没有魔族,妖族也已湮没,除了人难道是鬼?”
丁衔笛更在意自己回家的成功率,又问:“真的要等道院十五年年限么?”
宣香榧摇头:“若是你修为精进得快,或许能提前离开。天极道院有天极道院的规矩,我托付你之事也有你师父同我的交易。”
“局势不可能压在你们这些后辈身上,我们还是有事可做的。”
说完她就离开了,隐天司的道童也跟着离开,室内只剩下她们几个。
梅池还在嗦大棒骨,见丁衔笛起身,问:“师姐,你去哪?”
丁衔笛:“探望骨头易碎的道侣。”
她还问了季町一句:“宣前辈说得是真的?”
季町点头:“她不能磕碰,所以自小住在炼天宗的洞府,我们宗门的弟子都不会打扰她。”
这和关禁闭无甚区别,也符合丁衔笛认识的游扶灵的过去。
怎么有人穿书前后宛如复制粘贴,丁衔笛都觉得可怜。
“我说呢,她怎么做法修不做剑修。”
丁衔笛放慢脚步,隐天司的衣袍下摆很长,流文在暗处发光,像是给她镀上一层光。
季町:“法修没有体术课。”
丁衔笛摇头:“那她揍我很有劲,之前发疯我都压不住她,有这样的先例么?”
季町:“那是你不知好歹。”
她明显是游扶泠那边的,丁衔笛一边摇头一边往里面走。
这会梅池和季町都没有跟过去了。
床榻上的游扶泠还躺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丁衔笛拿着宣香榧的丹药,不知道游扶泠这样的状况要怎么吞下丹药。
榻上的少女一头黑发披散,越发衬得皮肤苍白。
丁衔笛很少有这么肆无忌惮打量游扶泠的机会,她坐在榻边,端详了游扶泠好一会。
床榻上的人已经醒了,却依然闭着眼,佯装昏迷t。
四下无人,丁衔笛看了许久,长叹一口气:“你应该不会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先回去吧。”
她清楚游扶泠回原世界会面临什么,“无论你那个便宜哥哥是死是活,游家人都会对你保持戒心。”
“你爸还不算很老,不把他绝育掉,搞不好还有新的孩子。”
丁衔笛生怕自己再吸走游扶泠身上的灵力,只敢抚摸对方的发。
对方的发比她的稻草毛丝滑许多,触感非凡,越摸越是上瘾。
换了一袭玄红道袍的剑修嘴唇干涸,磕了丹药身上依然隐隐作痛。
丁衔笛声音冷淡,剖析狠毒,“阿扇,你要是回去,就应该马上换心,然后彻底把家产收入囊中。”
“我要是你,应该会先把老爸给做了。”
她父母没有感情,表面关系稳定,也有暗潮涌动。
丁衔笛不知道自己的事故真相是合谋,却清楚要是活着回去,绝不能善罢甘休。
她的妈妈也和游扶泠的妈妈不一样。
毒蛇生出一条善于遮掩的剧毒小蛇,游扶泠不过是结霜的果子,写满命运的走投无路。
丁衔笛声音压得很低,动作更像是欲吻的若即若离,也和方才急切依靠亲吻回流的举动完全不同,“你需要我。”
双目紧闭的游扶泠无法忍受这样亲近又折磨的呼吸感,她被子里的腿颤了颤。
剑修似未察觉,又凑近了些,上半身几乎压到了游扶泠的身上。
已经醒来的游扶泠忍无可忍,眼睫颤抖,正要说话,丁衔笛却抓住了这个机会,把宣香榧给的丹药塞入她的口中,轻笑了一声。
丹药入口即化,迅速游走全身,躺在床榻上的少女正要起身,又被丁衔笛摁了回去,发现不会再自动吸对方身上的灵力后放心许多——
“装睡可耻啊,害我担心。”
游扶泠瞪她:“你这是担心?”
丁衔笛:“那不然是临终关怀?我可没当寡妇的兴趣,你留我一人在此,未免太残忍了。”
她此刻的神态和方才贴在游扶泠身上宛如毒蛇的威胁完全不同,游扶泠几乎要怀疑自己幻听了。
她沉默半晌,丁衔笛却没有问她是不是回去了,“我去叫你师姐。”
有些东西难以和季町言明,丁衔笛是这个世界她唯一可以坦诚诉说的对象。
丁衔笛的衣袖忽然被抓住,刚低头就被游扶泠抱住脖子。
温热的眼泪蹭在她的脖颈,她惊讶地低头,对上一双裹着水雾的眼睛。
丁衔笛没有推开游扶泠,她搂住对方,像是猜到她想说什么,问道——
“你也看见妈妈了?”
第27章 天极道院1-27
游扶泠没有说话,她被丁衔笛搂在怀里,也轻飘飘的。
隐天司的道院内室不如她的天字号修真公寓陈设奢华,床榻不大也不柔软,一个人睡都挤得慌,两个人坐在一起也没多少富余。
游扶泠还没缓过神,她下意识贴了贴丁衔笛的脖颈,过了许久才后知后觉:“你怎么知道?”
“难道你也……”
她只记得天雷下落,晕过去之前她被丁衔笛紧紧搂住。
炼天宗天才修为是虚的,体术更是一言难尽,也有先天体弱的缘故。
若放在万年前修真都是全科的设定,游扶泠也能算废柴。
这具身体没有她原本身体的心病,活起来也一样累。
不能忧思过度,必须活得像是死水成精,不容半分波折。
穿到新世界的游扶泠没什么快乐的时候。
在原世界她还可以偷偷查看丁衔笛的近况期待明天。
对方参加了什么比赛,发在社交平台的动态,她又交了新朋友,哪个人可以和她闹成一团。
碍于身份,游扶泠没有成为对方的可能。
她们同一天同一个小时出生,虽然不知道分秒有没有差别,不妨碍游扶泠擅自把丁衔笛设为人生的第二号重要对象。
第一位是妈妈。
第二位是别人眼里作为她死对头的丁衔笛。
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这样拥抱对方,更没有想到可以和她以天为媒,结为道侣。
不谈爱恨,这样的名分就远超原世界的结婚意义,意味着丁衔笛背叛她的可能近趋于无,有也代价惨重,非死即废。
重症监护室的仪器声让游扶泠惶恐。
丁衔笛一心想回去,游扶泠不抱什么期待。
她当然很高兴见到陈美沁,又畏惧自己要和丁衔笛再次分道扬镳。
原本的世界她们没有任何可能。
这样的矛盾让她对不起妈妈,又痛苦万分,在丁衔笛怀里哭到呼吸急促,几乎又要晕过去。
丁衔笛之前见过她狼狈发疯的模样,也依然无措对方这样的哭声,哀哀戚戚,不符合她对游扶泠从前的印象。
对方本该纯白无瑕,站在高台接受鲜花和掌声。
她们的位置无数次置换,也给对方送上过鲜花和奖杯。
这样的亲密怪异无比,若说不正常,她们还接过吻,那又是什么呢?
丁衔笛空有交朋友的经验,自认和游扶泠的道侣誓约算是同一个世界人江湖救急。
也不知道处理对方冒进又令她疑惑的亲昵,以及她们此刻感受到的,非比寻常的气息,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把她们串在一起。
这就是天道誓约么?
“我都没哭呢,你哭成这样。”
丁衔笛给游扶泠顺气:“刚才我好像短暂地回去了一下。”
她半搂住游扶泠的肩,生疏又笨拙地安慰对方,“可能没几秒,眨眼和我妈对视后又回来了。”
她还有闲心开亲妈的玩笑:“你知道我妈长什么样吗?特别喜欢蓝色眼影的那位,股东大会合照永远的c位。之前还因为穿得太漂亮被网友喷了,说哪有大老板穿这么不正式的。”
丁获的社交平台大部分是工作消息。
丁家涉足的行业很多,这样的账号类似工作号,一年也就在丁衔笛生日或者新年发一两张。
丁获看脸就很有攻击性,反而是站在她身边的女儿笑眯眯的,和妈妈的气质截然不同。
“有吗?”
游扶泠的声音还有些哽咽,听起来闷闷的。
丁衔笛:“有啊,还有人因为她换了什么品牌代言骂事多呢。”
脸和从前比降级但声音完全没变的丁衔笛还在笑,“我第一次看她哭成那样。”
“这不是证明我们都没有死透吗?”
“你身体应该是完好的,我就不一定了,也不知道车祸受伤什么程度,不会毁容了吧?”
“难道我只剩下一条腿?”
她猜测都像是玩笑,“不过也有完好无损的可能,还是值得期待的。”
怀里的人和她同龄,身高也差不多。
丁衔笛已经很瘦了,游扶泠实在是过分单薄了。丁衔笛都不敢用力抱她,再听宣香榧说游扶泠天生脆骨,越发小心翼翼。
游扶泠:“我比你容易死。”
丁衔笛安抚她的动作一顿,“那可不一定,我是被车撞的,你哪有什么外力。”
她沉思片刻,“我不会只剩一个脑袋了吧?”
她一惊一乍的预设过分跳脱,已经把游扶泠的闷闷不乐扫走了。
隔帘被夜晚的穿堂风吹起,游扶泠的笑声也传到季町耳中。
不放心的真操心大师姐坐在外面,看着梅池还在啃骨头,皱着眉头问:“你是狗吗?这都没肉了有什么好啃的?”
梅池咬着骨头说话声音混浊:“好吃。”
季町更担心自己师妹了。
目前话本里富家女下嫁贫农,还带着个傻子拖油瓶的既视感太强,哪怕炼天宗家大业大不怕倒插门,她都怕自己被气死。
见游扶泠笑了,丁衔笛终于松了口气:“不哭了吧?饿了吗?吃点东西……”
“忘了你们是高贵的辟谷人士了,我现在……”
游扶泠又伸手,抱住了丁衔笛的腰。
丁衔笛都打算起身了,又被拽了回去,咦了一声:“怎么了?还要我给您宽衣?”
说完她又嘀咕:“是宽衣吗?我是不是用错了?”
游扶泠摇头:“我想抱抱你。”
丁衔笛倒是不介意,还在开玩笑:“把我当成你妈?”
从前游扶泠完全不知道丁衔笛这么不解风情,她无话可说,只是靠在对方胸前摇头。
丁衔笛被天雷差点劈糊了的长发囫囵在脑后簪了个发髻,似乎一刻也停不下絮叨:“你什么时候醒的,听到我们在外面说什么了么?”
游扶泠:“隐隐约约。”
丁衔笛:“这是什么回答,听到了就说说你听到了什么。”
游扶泠感受着丁衔笛说话的起伏,声音带着鼻音:“祝由鼎碎片。”
“那你这是全听到了?”丁衔笛不高兴地说:“留我一个人在外面被你大师姐刁难。”
方才宣香榧给丁衔笛疗过伤,这样t的天雷伤口本就难以愈合,再多好药也只是堪堪止住了丁衔笛的血。
游扶泠伤得没她严重,碍于天生脆骨,看上去更为虚弱。
她声音比外形更虚弱,“大师姐就是关心我,她人很好的。”
丁衔笛又听她说了几句和季町在炼天宗的日常琐事,随口问了句:“她没有道侣吗?”
游扶泠摇头,又小心地吸了口气,似乎要从对方崭新的道袍中嗅到从前的味道。
奈何抱着她的人思维跳跃,还问:“那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疼啊。”
丁衔笛差点弹起来,枯黄分叉的发尾扫过游扶泠的脸颊,毛毛躁躁的。
“你掐我做什么?”
游扶泠没有松手,依然她埋在丁衔笛怀里,似乎这个怀抱比所有人都令她心安。
丁衔笛低头得不到答案,干脆多看了游扶泠两眼,也和印象里对方从前的面孔比了比。
脸上多出的符文完全遮不住游扶泠的貌美,还比从前多了几分辨识度。
“还是你更像主角,脸长成这样,又是个战斗力超强的脆皮。”
丁衔笛把面纱给她戴上,也不计较自己伤口被掐,想起宣香榧说的天绝地尽,“看上去是战损型主角。”
游扶泠没有看小说的爱好,对流行词知之甚少,完全听不懂丁衔笛说什么,“战损是受伤的意思?”
丁衔笛换了身衣袍,药香遮掩了伤口的血腥,嬉皮笑脸掩饰了她的疼痛,游扶泠以为她没什么大碍。
“差不多的意思,这个世界不是有话本吗?你怎么什么都不看?”
天极令无法代替她们原世界的网络,更谈不上在线看长篇小说,游扶泠不理会丁衔笛的调侃,问道:“你不是说明菁是主角?她最后会铲除魔族?”
游扶泠还记得丁衔笛刚刚穿越的斩钉截铁,还有她会为了明菁而死的结局,“天阶道侣印能让我们互相感应彼此的位置,若是你修为高一些,也可以不借助符咒和天极令传音,若是我们修为同步,甚至可以共享寿元。”
“同生共死目前做不到,我们二人有人受到伤害,另一个人是能感应到的。”
游扶泠认真地说:“我不会让你为别人而死。”
“我还想我们都只为自己活呢,”丁衔笛抓住游扶泠还放在自己伤口的手,“你不觉得这很像个圈套?我已经无法用看过的内容判断走向了。”
她眉头紧蹙,手指无意识摩挲游扶泠的手,浑然不知另一个人被撩拨得嘴唇紧抿,耳根通红。
“我要考虑考虑找这些东西和在天极道院上学的时间差,”丁衔笛很满意得到的信息,“至少证明了那本书上的内容不是乱写的,我试试也无妨。”
游扶泠:“你现在能聚灵气了?”
丁衔笛猛点头,头发也摇摇晃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凑到游扶泠耳边说:“意味着我不用靠亲你获得有效期的灵力了。”
游扶泠:“这就不需要我了?”
听她声音骤然冷了几分,丁衔笛摇头:“我是这种过河拆桥的人渣吗?”
不料怀里的人不吱声了,丁衔笛提高语调:“我在你眼里到底什么形象啊?”
游扶泠不答反笑。
丁衔笛郁闷极了:“算了,有的是时间更新印象。”
“我目前的识海修炼也需要时间,依然需要你,”她哀叹了一句,嗅了嗅游扶泠的发尾,“都是清洁术,为什么你的味道这么好闻?”
游扶泠拿走自己的头发,“因为我……”
丁衔笛:“美若天仙是吧?”
游扶泠哑口无言,丁衔笛这才满意,起身下榻。
她不打算在这里久留,朝游扶泠伸出手,“能走路吗?美若天仙。”
游扶泠先天灵力充裕,被丁衔笛当充电宝吸走也会源源不断产生。她恢复却不说自己恢复,朝丁衔笛伸出双臂,什么意思一眼明了。
“你感恩戴德也没用,你不需要,我也会把灵力灌进你身体的,这样对我好。”
丁衔笛给游扶泠戴上面纱,俯身抱起人的时候游扶泠闻到了浓郁的苦药味,“你受伤很严重?”
“别扑棱了,”剑修枯黄的发尾干燥得像是秋冬的枯叶,扫过游扶泠因亲近颤动的心,“心疼心疼我吧游大小姐。”
游扶泠:“那我自己走。”
丁衔笛:“抱都抱了,害羞什么。”
她尤擅长曲解人意,游扶泠再冷静都难免想呛声,“你才害羞。”
丁衔笛:“是啊,好害羞,让让我。”
游扶泠:……
理解大师姐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丁衔笛:“怎么不和我吵了?”
游扶泠:“这算吵?”
丁衔笛更不满意了,“你怎么和人吵架都不会,以后怎么办?”
游扶泠也觉得她奇怪,“你有需要吵架的地方吗?”
“有啊,和我妈吵为什么晚上吃海胆,我不爱吃,她让厨房做这个是不是不爱我了。”
游扶泠搂着丁衔笛的脖子,骂了句无理取闹。
丁衔笛嗯了一声,“家人就是这么无理取闹的,在这可没这么好过了。”
她不知道游扶泠怎么和父母相处的,隐约猜出几分她的生活琐碎,“你也可以学这和我无理取闹。”
游扶泠不敢苟同:“我没这么惹人嫌。”
丁衔笛顺她的话说:“那我现在惹人嫌。”
都快走出内室了,丁衔笛又原路返回,似乎要炫耀自己超绝臂力,“你发现了吗?我在这边力气挺大,看来以后能扛起奶奶的美人瓶了。”
游扶泠完全跟不上丁衔笛的思路:“什么美人瓶?”
丁衔笛唔了一声,“游扶泠这样的美人瓶。”
游扶泠不吃这种拐弯抹角的调侃赞美:“有病。”
丁衔笛怎么是这样的?
对棋逢对手的对手产生的关注和爱不能挂钩,游扶泠心知肚明。
她是对丁衔笛有好感,也有幻想,更有嫉妒,也清楚这人似乎不像从前外表看得那么好接近。
貌似骄阳,却是木雕上漆的赝日,不朽不腐,难以凿开。
谁知道木头的心是不是石做的。
游扶泠依然无法判断这是不是真正的……丁衔笛。
哪怕她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
她们都换上了宣香榧赠送的隐天司道袍,丁衔笛抱着人出来的时候季町都生出了一种这二人怪般配的想法。
下一瞬她就猛摇头,骂了句该死。
咬着大棒骨的梅池听见动静站起,朝丁衔笛挥了挥手:“二师姐!季师姐骂你该死!”
丁衔笛放下沉默的游扶泠,茫然地指了指自己,季町怒而拍桌:“我没有!”
梅池哦了一声:“没有就没有,我也是实话实说啊。”
她长得一派天真,却有把人气死的本事。
季町原本就头疼,现在额角青筋暴跳,恨不得吞几颗清心丹冷静冷静。
名门大师姐变脸迅速,面对游扶泠笑得格外温柔,喊了声阿扇。
游扶泠:“师姐,劳你费心了。”
时辰也不早了,宣香榧去外面处理铜鹤造像的重建问题。
这事算在隐天司的财政,完全是副门主全责。目前宣香榧正在和天极道院副首座理论中,天极令闲谈境还有实时讨论。
季町人在天极道院,还要远程处理炼天宗的宗内事务,本就繁忙,和游扶泠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临走撞上了祖今夕,丹修也并未上前,遥遥看着梅池。
梅池看丁衔笛没事,加上吃饱喝足,看看祖今夕又看看丁衔笛,要走的意思分外明显。
游扶泠恨不得梅池这个棒槌快滚,又碍于之前情绪过分外露,被丁衔笛发现了,只能装出一派大度,对丁衔笛说:“你师妹想走。”
梅池:“游师姐,你似乎很想让我滚。”
游扶泠:……
除了丁衔笛,游扶泠厌恶一切比同龄人和比自己小的人。
真讨厌,太讨厌了。
月下的丹修个子很高,青绿色的道袍衬得她肤色更白,虽然比不上游扶泠柔弱美丽,也不像个长寿的。
这二人频频联系,丁衔笛很难不往其他方面想,她点头:“你去吧。”
梅池迅速迈腿,丁衔笛又说:“等会儿。”
小师妹头上宛如甜筒倒插的两个发髻摇摇晃晃,揣在袖子里用油纸装的大棒骨也掉在地上。
丁衔笛:……
游扶泠偏头捂嘴笑,梅池遗憾地说:“我的大骨头。”
丁衔笛:“不许夜不归寝。”
梅池哦了一声。
丁衔笛从前没有妹妹,不知道这算不算早恋。
那不远处的祖今夕又是陨月宗继任宗主的热门人选,比明菁还地位高。
她又怕梅池被欺负,毕竟她笨得像是脑子被吃掉了。
梅池站在台阶下看着丁衔笛,圆圆的眼神亮晶晶的,似乎在等丁衔笛说话。
丁衔笛忽然理解季町的不满意了,叹了t口气说:“算了,你去吧。”
梅池蹦跶着走了,祖今夕远远冲丁衔笛拱手,带着梅池乘上了她的飞舟。
巨大的铜鹤只剩下一根立骨,丁衔笛和游扶泠并肩走出道侣堂。
飞舟渡口已经停业了,梅池乘坐的飞舟也渐行渐远。
丁衔笛越看越羡慕:“本来再等一年,高考完的我就能开上老妈给我预订的豪车了。”
游扶泠盯着地上两个人交缠的影子兀自高兴,“所以呢?”
丁衔笛转头,动作太快,像是影子给了游扶泠一个头槌,旖旎氛围尽散——
“你现在那么有钱,豪车……哦不,飞舟呢?起码要比那些修真世家的豪华吧?”
第28章 天极道院1-28
丁衔笛这段时日在道院见过不少私人飞舟。
这年头散修也不是什么穷酸的象征,随便扔出的法器都够丁衔笛这种破宗门弟子垂涎三尺。
即便梅池说对二师姐你没用,也不妨碍丁衔笛羡慕。
失去铜鹤的道侣堂看上去格外空荡,偶尔有打扫的道童匆匆经过,对深夜游荡的弟子并不多看一眼。
游扶泠看丁衔笛还盯着远处看,沉思片刻道:“你想要什么样的飞舟?”
丁衔笛表面看飞舟,想的是祖今夕和梅池的关系。
这二人相差了十多岁,就算丁衔笛知道年纪大的沉稳,依然觉得祖今夕动机不纯。
她一声嗯飘飘忽忽,明显神游天外,游扶泠轻声问:“你在想谁?”
“祖今……什么?”
丁衔笛这才回神:“什么想谁,我思考梅池的感情问题。”
若是游扶泠不知道丁衔笛是穿书的,或许不会认为她对梅池异常关心。
碍于之前对方的提醒,游扶泠迟疑片刻,目光落在两个人温温吞吞依偎在一起的影子,“你真的很喜欢她。”
“不是那种喜欢,”丁衔笛否认完又笑出声,“你不喜欢吗?她脸那么圆,眼睛也是圆的,和养肥了的猫没什么区别。”
游扶泠摇头:“不喜欢小孩。”
丁衔笛:“也没多小啊,换算一下也就比我们小两届,刚上高一的岁数。”
游扶泠走了两步才忆起丁衔笛的妈妈在软件上分享的家庭照就有小猫,的确是圆滚滚的美短。
她脚步一顿,微微偏头:“你不会觉得梅池像你家的猫吧?”
丁衔笛点头:“不像吗?”
“也很能吃,”她想起方才梅池吃饭的风卷残云,又有些头疼:“还好这里不是入门就辟谷,不然她要饿死了。”
游扶泠心情忽然舒畅了许多,她踩了一脚丁衔笛的影子:“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左右飞升无望,讲究的是及时享乐。”
这个世界的游扶泠没有繁重的课业压力,依然被摆在天才的位置。
天生有的修为像是一把双头刀,随着年岁渐长捅她越深,一边又向外对准,更没有人能轻易接近她。
“咱俩才是真正的飞升无望,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丁衔笛肩伤未好,身上还有被天雷劈出的伤。五雷轰顶的滋味她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说话的音量都比平日轻了几分。
只是她习惯走路昂首,忍痛能力远超常人,更看不出伤痕累累,“不过这事我占八成,你只要搞定那张符就好了。”
“之前我还头疼这修为怎么办,被雷劈完能聚灵气了,应该可以搏一搏。”
“有了祝由鼎的线索意味着那本书不算乱写,剩下的慢慢找好了。”
“你还是保重身体,我不确定我们在这里死了还能不能回去。”
夜凉如水,她们走出了道侣堂。
距离修真公寓还有好一段路,丁衔笛转头看一言未发的游扶泠:“还有什么问题么?”
对方的面纱被夜风吹起,露出白而尖的下巴,垂眼看着自己不断冒出光的天极令,今日的闲谈境几乎都是她们的消息。
结为道侣对道院的弟子来说并不算大事。
很多人甚至为了修炼结着玩,选的也是最低等道侣印,消印也很快。不像丁衔笛和游扶泠闹出的动静,连月老铜鹤都塌了。
今日的天雷连岛外都能看见,不少修士误以为又有谁修为大成,纷纷打听。
游扶泠还在回味丁衔笛的拥抱,她盯着对方月光下的面容看。
这张寡淡的脸因灵魂而生动,随便一眼都会滋生她无限膨胀的占有欲。
她微微抿唇,丁衔笛又嗯了一声,尾音上扬:“你想说什么?”
“管理公寓的座师问我……”
明明和丁衔笛亲吻过,也曾十指紧扣,也曾和她紧紧相拥,游扶泠依然没有完全走入对方世界的实感。
丁衔笛模糊她们的关系,又圈出合作的区域。
如果和她一同穿书的不是我,是其他人,她也会这样么?
游扶泠移开眼,风吹起她重新挽起的发,这和她平日的发饰并不一样。
丁衔笛想:好像一只垂耳兔。
她心里把游扶泠和动物挂钩,依然等着对方回话。
游扶泠从小到大几乎是靠家庭教师学习的,实在没有和同龄人相处的经验。
穿书依然孑然一身,再加上光环闪亮,更让人望而却步。
丁衔笛很想回家,却也知道这样的体验非常稀有。
这里是她们唯一可以摆脱家族身份,与生俱来的责任,可以和谁不论身份,仅凭你我本身交往的新世界。
无父无母更意味着无人可依,同样也可以无拘无束。
她静静地看着游扶泠,不知道风都把她的衣袍吹向游扶泠的方向。
像是她们早已情定三生,有人曾经取骨为另一个人活。
游扶泠天生心病,谨小慎微的同时也有异常的胆大。
这一刻她微微往前走了一步:“你何时搬来与我同住?”
说完她懊恼地吐出一口气,讨厌自己说话听起来过分低微。
她对丁衔笛是有别的心思,却不想暴露太多,可是遮掩太难。
好在另一个人并没有多想,似乎想蹭好房子很久了,“什么时候都可以。”
结为道侣住在一起也没人阻挡。
若是像丁衔笛这样之前住在六人公寓的条件,恐怕得和心爱之人再筹钱租个新的。
也有人不打算为这段感情付出更多,或者实在拮据,依然照旧。
只是会去道院按时辰收费的洞府幽会,闲谈境上时不时冒出几条这种牢骚。
游扶泠愣了:“你同意?”
丁衔笛肩还疼着,点头的幅度都不大,“我也不想住六人间,憋死我了,能换但灵石不够。”
天极道院的公寓都是明码标价的。
丁衔笛刚穿来就咨询过,可惜她和梅池所有的积蓄堆在一起都不够租的,她略微遗憾地开口:“之前想过和梅池住,可惜我们太穷了。”
游扶泠巴不得梅池早点有道侣,咳了一声说:“她之后可以和祖师姐同住。”
丁衔笛更发愁了,“祖今夕岁数这么大,我不是很同意。”
她的担心做不得假,游扶泠哼了一声:“你是师姐又不是他爹娘,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你这话说的,”丁衔笛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肩头,“你怎么不对季师姐这么说?她恨不得把我砍了。”
游扶泠:“她那是关心我。”
丁衔笛:“我作为师姐关心关心小师妹也没错吧?”
“可你又……”游扶泠顿了顿,“你又不是她真正的……真正的师姐……”
“我都在这里了,做了这里的丁衔笛,不就是她的师姐?”
丁衔笛看向游扶泠,瞥见对方闪闪发亮的天极令,也看了眼自己的,梅池给她发了好几条飞信。
丹修近日都要在剑修系这边上课,祖今夕似乎想和梅池坐在一起,笨蛋师妹毫无心机,又大夸阿祖好人。
丁衔笛不谈恋爱直接结婚,却没想到年纪轻轻还要操心小妹妹的恋爱心事。
她幽幽叹了口气,“你不也是这里的游扶泠?也有了师尊和师姐,我们承人之躯,要负责任的。”
游扶泠又踩了一脚她的影子:“别这么教育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长辈。”
丁衔笛发现了,踩了回去:“你口味这么重?”
游扶泠:“你都要回去还责任什么?不是更不负责?”
丁衔笛:“我看是你想教育我。”
两个身上有伤的人你踩我影子我踩你影子,等到季町安排的飞舟落下,游扶泠又差点被丁衔笛气晕。
丁衔笛扶了她一把,看向落地的飞t舟:“这就是你的豪车?”
这句话嘲讽之意浓浓,前富二代未成年嘴上说老妈预订,实际上家里车库豪车不少,都等着她一举拿证试开。
现在一穷二白,还得靠成为老婆的死对头接济。
游扶泠这次不踩影子,直接踩上丁衔笛崭新的靴。
隐天司的长靴也都是黑底白纹,游扶泠一脚毫不留情,率先一步上了飞舟,回头道:“看不上就留在这里。”
季町事务繁忙,她匆匆离开也是炼天宗的弟子来接她的,看到游扶泠在天极令的消息才反应过来——
师妹的道侣是个穷鬼!别提飞舟,搭乘公共飞舟都抠抠索索。
前来的飞舟是宗门的公共物品,也有炼天宗宗门印记。
操控飞舟的弟子也听见了丁衔笛的话,虽然没听懂豪车,也能听得出对方话的意思。
心想:很气派了好不好,你们点星宗一根木头都没有,还瞧不起这个那个的。
这次声势浩大的道侣印带来了雷暴和阵雨。
道院剑冢最受影响,里面天气从异常变为极端。
受罚的弟子还不允许用基础符咒,倦元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洞穴,没想到里面是正在烤火的明菁。
对方似乎早就听到了人类的脚步声,没有挥剑。
倦元嘉一身道袍还未干,平日里精致的羽冠也成了落汤毛。
她走到明菁身边,还未开口,明菁便道:“离我远些,你味太重。”
二人都是来剑冢受罚的,不外乎清扫里面灵兽的粪便。
倦元嘉嗤了一声:“你我都一样,谁嫌弃谁。”
明菁看了她一眼,倦元嘉脸皮本就极厚,和她的族姐截然不同,更是没有半分温柔小意。
道院这一届入学的弟子里,谁都说明菁和游扶泠修为平分秋色。
论修为游扶泠高于明菁,但她生而金丹,起步不一样,这么算也正常。
剩下的世家修真者里,公玉家的人从不显山露水,不知道深浅。
倦元嘉似乎卡在中等,除去样貌平平无奇,只有明菁知道她在隐藏实力。
她们后面都有人穷追不舍,也有人希望她们结为道侣,成两家之好,对抗逐渐膨胀的公玉家。
若是普通的道侣印明菁也不会如此坚决,但家族要求的是最高阶,那就不一样了。
没什么人能做到生死与共,随时放一个能知道自己真身何处的人。
外面雷声已停,雨也小了,明菁问:“你看出这雷的不同了么?”
剑冢有独特的屏障,隔绝术法,不妨碍倦元嘉那副世家小姐的做派,居然随身带着备用的外袍。
明菁沉默地看着倦元嘉点起香炉,可惜香味也难以覆盖灵兽的粪臭味。
她揉了揉太阳穴,听倦元嘉道:“这是哪里是道侣印的阵仗,分明是借天道誓约引出洗髓九紫红雷。需要九个金丹期之上的修士护持,且阵法中心的二人必须修为相差极大。”
三大世家擅长的术法并不同,传闻公玉家的先祖是当年雨山道人的首徒,天盲而走卦的公玉禄。
凡人因此格外信任公玉家。
每逢新年,公玉家的眷族会起卦卜年。他们家在琉光大陆声望极大,远超三宗四矿气行,也比倦家和明家底蕴深厚。
明家一直走的剑道,也有独创的剑法。
倦家不同于其他两家,对符文阵法极有研究,这一辈的佼佼者却在天极道院选择了剑修系。
虽不是魁首,却也在中上。
很多时候明菁都会忘了倦元嘉的身份,她藏在普通剑修人群里,比散修更像散修。
只有这个瞬间她才显现出几分倦家人的特质。
明菁依然不懂游扶泠的选择,也不明白丁衔笛的移情之快。
旁人都听信自己做了工具,明菁却不觉得。
她甚至觉得丁衔笛从未心悦过她。
“怎么,后悔没接受丁衔笛?她现在找了比你条件更好的。”
也不知道倦元嘉带的香有什么不同,很快空气中的粪臭味散去,取代的是浅淡的木香。
洞外小雨不绝,偶尔能听到鸟兽的鸣叫。
柴火筚拨,明菁看了倦元嘉一眼,没有搭理对方一如既往的不正经调侃,反而认真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元嘉。”
倦元嘉低着头熏染自己的外袍:“什么?”
明菁问:“待我获得家主之位,你可否把倦家的阴铃借我一用么?”
作为旁支,明菁走到今天已经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她做什么都一丝不苟,也为明家做过许多暗地里的事。
只有一个愿望,让母亲返魂。
倦家有一神器名为阴铃,传闻配合天烛泪和斗转灵光,便可让失去七魄的人归位。
倦元嘉毫不惊讶,明菁的家事她也有所听闻。
对方的母亲在十年前的一次明家任务中陷入了无生无死的状态,传闻是受魔气影响。
魔是琉光大陆的禁忌,哪怕板上钉钉,依然没人断言。
明菁为了这个一息尚存奔走多年,年幼的妹妹为了照顾母亲孤独长大。
她看向倦元嘉,求人依然风骨依旧,倦元嘉摇头:“倦家真正的阴铃早就被盗走了,现在每年供奉的那一尊是假的。”
明菁不可置信:“怎会?”
倦元嘉:“事实便是如此,不然我们怎么会沦落到无数盘口都被公玉家侵吞?”
三大修真世家盘根纠错,本不会通婚。
她们的婚约也是祖辈的下策,为的就是抵抗公玉家的攫取。
“这事没几个人知道,你若是不信我也不会勉强,”香炉袅袅,倦元嘉靠在山洞崖壁,“不过……我们倦家尚且如此,你们明家的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被盗的风险。”
明菁:“盗取我们两家的器物又有……”
倦元嘉似笑非笑:“若是他们还有祝由鼎呢?再加几样那可是传闻中集大成的改天换日之术,山海颠倒,虫鱼轮转,阴不是阴,阳不是阳,那是怎样的天地?”
她平日笑眯眯的,不笑的时候一张脸冷若冰霜,实在让人望而生畏。
明菁沉默半晌:“祝由鼎更是传说之物,关乎封印魔族,这……”
倦元嘉打了个哈欠:“背后肯定有人,可我不是很想深入。”
她看了眼明菁拧着的眉,也说不出你放弃母亲的想法。
一个人一件事做了十多年,是不可能轻易放下的。
“我在明家听过长老提起……”明菁缓缓开口:“这样的改天换日之术,是需要献祭人命的……万年前似乎有人启动过,才吸干了灵脉的灵气……”
“可……”
“你再想只会更痛苦,”倦元嘉打住她的话,“你还是另寻唤醒你母亲的方法吧。”
“天极道院内也有不传秘术,你可以询问座师,”倦元嘉倒是想得开,“天底下肯定不止一个方法,法修讲求的万物相通,或许也有代替阴铃的东西。”
明菁久久不语,柴火啪啦作响。
外面雨声逐渐变成滴答声,倦元嘉叹了一口气:“你在宗门没找到?”
她依然猜到明菁身为世家人还要考入陨月宗的原因,“不应该啊,这样的大宗……”
“那你为何当初不选择炼天宗?”
她们很小相识,却并没有如今日这般四下无人相对过。
旁人眼里稳重自持的明菁也有惶恐到不能解决的事,倦元嘉背负的责任与她不同,这一瞬居然也有和平日相悖的宽厚。
明菁:“没有通过炼天宗的考核。”
倦元嘉扑哧笑出了声,在明菁看来后重新往香炉插了一根香:“那你可以和炼天宗的人套套近乎,道院内他们宗门人数不少。”
“你若是开得了口,找游扶泠也成,她独享炼天宗的资源,肯定门路多。”
未等明菁回话,她又问:“陨月宗下一任宗主已经选好了?”
明菁:“八成是祖师姐。”
“就那个看上去和棺材出来一样的丹修?”
明菁抽了抽嘴角,又不能说倦元嘉形容有误。
祖今夕的确看上去就身体有异的。
皮肤白得异常,区别于游扶泠的柔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画本里吸食人类精气神的妖物。
可祖今夕眼神清明,明菁和她接触不多,也能感受到这位师姐的学识丰富。
“你忽然问她做什么?”
倦元嘉撞见祖今夕和点星宗的饭桶师妹好几次,摸了摸下巴问道:“既然游扶泠和丁衔笛可以结为道侣,那你们的祖师姐和梅池是不是也t有点那意思?”
“梅池?”明菁诧异地问:“点星宗那个小姑娘?和我宗师姐?”
倦元嘉颔首,继续给明菁出主意:“虽然不知道你师姐什么眼光,但我看她和游扶泠都和点星宗的人不清不楚,搞不好是点星宗有什么秘密。”
“你想啊,炼天陨月都有出众的修道之术,点星有什么你说得出么?”
“三宗之一就如同三大世家,不是神器就是秘术和绝学,点星宗必然有它的特别之处。”
明菁沉思半晌,问:“你听说过天绝地尽么?”
倦元嘉摇头,明菁忆起在明家本家偷听到的话,思考片刻还是和倦元嘉说:“我年幼时,曾听长老们说天绝可以令人死而复生,你说是否能找回我母亲的魂魄?”
“这我就不知情了,你可以在道院内问问那些岁数不小的座师。”倦元嘉打了个哈欠,这里屏障厚重,天极令也无法接收外界的讯息,只能证明她们的生死。
惩罚好几日,她疲惫不堪,往边上靠了靠说:“总之你母亲的事不要死盯着一种方法,多找找。”
“我得到的家主之位后还得找到真正的阴铃,事儿多着呢,你要等得起,也无妨。”
明菁在香炉冒出的烟气中思考她给出的选择。
她知道自己和倦元嘉相互透底,也没有完全透底。
“总觉得这一次没这么容易,”倦元嘉那天也看见公玉家的人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盲眼的卦修,“你也小心些。”
*
丁衔笛坐上游扶泠宗门的飞舟回了修真公寓,她们在大厅分别,游扶泠问:“要我帮忙么?”
和她们同路的也是炼天宗的弟子,看修袍似乎也是法修,听到这句更是掩饰不住对丁衔笛的嫌弃。
无他,全宗门都在惋惜宛如皎月的二师姐被点星宗的乞丐哄骗。
即便道侣印已成,依然管不住一群人不解的目光。
季町的天极令无时无刻不在发光,亮度堪比矿气灯。
完全回复不过来如此庞大的疑问,最后统一回复是师命。
风向又转向点星宗有什么不传秘术,炼天宗的二师姐忍辱负重只为一朝大成。
目前已经传成点星宗掌握琉光大陆修真界唯一的飞升秘籍了。
这个时辰公寓外没多少人,风吹池塘,不远处机械仙鹤排排飞走,看得出被雷劈得还没好,好几只掉队的。
“不用,我也没多少行李,你先回吧,我回去看看。”
丁衔笛挥了挥手,不忘叮嘱游扶泠早些休息:“宣前辈说你太脆,还是多躺两天吧。”
走了两步,丁衔笛又转身:“你那门厚得都能胸口碎大石,我怎么进来?”
她说话实在幽默,看她不顺眼的法修弟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游扶泠半张脸被面纱遮着,看不出具体神色,咳了一声道:“你直接来。”
丁衔笛点头,阔步离开了。
丁衔笛回原主住的公寓还要经过一条长廊。
天极道院的公寓占据了两座山头,从户内到户外,这工艺换到她的世界绝对是一流大师。
丁衔笛转弯忽然被一阵狂风扑倒,她再睁开眼,一只巨鹤站在栏杆,比她脸还大的鸟头盯着她看。
这壮硕的身躯、猩红的眼眸,脖子虽然没挂烧饼也是道院仅此一只的稀罕鸟。
仙鹤大师姐爪子看上去都能把人撕碎,丁衔笛和鸟头歪向一个方向:“大师姐?”
丁衔笛之前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巨鸟恐惧症,换个物种大师姐和知名武侠小说主角的雕没什么区别。
世界观都不一样,丁衔笛严重怀疑这只大师姐会说话。
之前只听梅池喊大师姐飞饼,没听她提大师姐会说话,丁衔笛试探着喊了一声:“飞饼师姐?”
巨鹤翅膀扑腾,气流卷得丁衔笛睁不开眼。
今日天雷来时若不是没有仙鹤大师姐帮忙,丁衔笛或许直接给劈死了。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戳了戳大师姐柔软的胸口绒毛:“今日多谢你了。”
刚才飞饼卷起的风冷冷的,这会靠近,丁衔笛温暖了许多,心想鸟体温也很高么?
她后悔没从梅池那捎点什么,不然还能投喂投喂大师姐,正当丁衔笛低头翻找糕点残渣的时候,眼前浮现出一行字。
转角的灯笼被夜风吹起,里面的矿石灯天亮自行熄灭,这会依然**。
“这什么……”丁衔笛转头看向巨鸟,对方鸟嘴凑过来,哇地吐出一卷竹简。
还好丁衔笛躲得快,不然它要被鸟的口水泼一脸,丁衔笛就算穿成穷酸破烂也依然爱干净,“不能打声招呼么?”
眼前的浮光字又换了:打过招呼了。
丁衔笛看看壮硕仙鹤,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竹简。
浑然不知自己和对方对视的双眼瞳孔由黑转为金色,像极了这只仙鹤印象中从前那人的模样。
“什么意思……”
丁衔笛还是无从下手,干脆现学现用,用从游扶泠那薅来的灵力起了个最简单的清洁咒,清洗干净后才捞起这竹简。
她看得认真,自带文字面板的大师姐说:这是宗门秘术,你需在三月内练到五阶。
丁衔笛看看浮动的字,把竹简转向仙鹤面前——
“是我不识字,还是这个字不正常?”
“难不成是鸟语?”
第29章 天极道院1-29
丁衔笛和仙鹤大师姐互相瞪了好半天。
她揉了揉眉心,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密集,都不用游扶泠说,丁衔笛都很想早些搬过去睡了。
穿书到现在,也只有游扶泠公寓的床让丁衔笛梦回从前,柔软度和六人间的石板完全不能比。
一般这么熬上个把月,人多半也就废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身体本就废到极致,长期缺觉顶多黑眼圈加浓,并没有出现其他症状。
连今日被雷劈了都比游扶泠看上去精神百倍。
如果不是都有身上各处的刺痛感,丁衔笛都怀疑自己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总不能因为这样原主才这么容易被魔族策反吧?
如果下次能穿回去,就算只有五分钟也好,丁衔笛也要上网看看这本书的梗概。
夜晚的山头风吹云动,丁衔笛努力辨认竹简上的字。
无论是从左到右,还是从右到左,依然和她认识的字没有半分相似。
这卷的字还极其小,头顶的灯笼晃悠,丁衔笛一目十行,又反复确认,最后看向依旧勾着栏杆的巨鸟:“师姐,你能翻译么?”
“我好像只看得清这句。”
她手还有伤,指在那一个字上问:“是杨吧?”
嘴上她问师姐可不可以翻译,脑子反复循环,终于想起小时候上过两次兴趣班。
丁获从不强求她的爱好,向来是让丁衔笛挨个试过去,问问她想学哪一个。
“怎么会是石鼓文……”
丁衔笛穿书以来一直在天极道院待着。
无论是藏经阁的抄本还是剑修系的课本图册,都足够她这个其他世界的人无缝阅读。
游扶泠那本剑修符箓大全她看懂,为什么宗门的秘法看不懂了?!
丁衔笛不信原主看得懂。
仙鹤大师姐又凑了过来,丁衔笛怕她又朝自己吐什么,捂住了脸。
黑影落下,仙鹤的爪子比鹰隼还可怕,直接勾住了丁衔笛的肩,转身向长廊外俯冲。
丁衔笛吓得彻底失声,不得不抱住鸟类师姐比自己粗壮许多的鸟腿:“师姐,不打声招呼吗?”
仙鹤大师姐自带对话框,丁衔笛眼前浮现出一行字——
带你去我那里。
“什么你那里?你那里是哪里啊?”
“我能先休息吗?真的很累了。”
看上去体重超标的庞然大鸟穿过天极道院内的山谷间隙,也能轻而易举地穿透某些系弟子的洞府阵法。
今夜丹修都在为修建课堂努力,也架不住接下来的半月都得和剑修挤在一起。
有人丹炉在大爆炸中碎成了渣,还在问有多余的弟子买卖。
也有师兄师姐忙着明日上课需要的丹炉材料,准备熬一夜先备好。
巨大的鸟抓着一个玄色道袍的少女从狭窄的山壁穿过,刮起突如其来的狂风,还卷走了丹修弟子刚贴在新丹炉上的开炉符咒。
丁衔笛听着一句句惨绝人寰的我丹炉怎么又裂了抽了抽嘴角,方才开口她就喝了一嘴的冷风,干脆闭嘴了,享受此刻直升飞鸟巡游道院服务。
飞饼大师姐从弟子公寓出发,穿过丹修临时搭建的崖壁起炉点,也无视了道院中心的巨大法阵。
似乎这些人类的阵法都无法困住它,最后抓着丁衔笛落在西南角的某个小t房子。
里面……
一只机械仙鹤堪比金丹期修士,一群……
丁衔笛不敢上前。
她抱着那一卷竹简,盯着夜色里泛着银光的一群鸟,心里暗骂:还不如穿成散修。
无门无派无父无母来去自由,哪有大半夜瞪着眼和赛博畜生面面相觑。
机械仙鹤不用入睡,这里是它们的矿石舱。
丁衔笛之前就听说机械仙鹤可以靠矿石收买。
这个世界一颗二两的矿石就得二千灵石,足以见矿气的珍贵。
目前琉光大陆虽有矿气行,却不是家家户户都买得起矿气的。
也就是人间的富豪乡绅或者权贵才用得起,普通人家依然点灯点蜡。
天极道院毕竟是第一修真学院,这方面从不吝啬。
至于机械仙鹤从何而来,丁衔笛在藏经阁翻阅道院点历史典籍,也没找到来源。
唯一一条还是首座编撰的道院箴言之前的自序——
感谢来自远方的朋友慷慨赠送的仙鹤们。
这东西又不能下单,总不能千万年都是一批吧?
丁衔笛越是在这里生活,疑问就越多。
似乎看她纹丝不动,站在地上比她还高,起码有五个丁衔笛那么宽的仙鹤大师姐把她撞了进去。
里面的矿气灯忽然点亮,周围无数机械仙鹤被吵醒了,亮起了猩红的眼珠。
这画面堪比一粒米掉进了老鼠窝,是个人都会想跑。
但丁衔笛实在太困了,她眯了眯眼,无赖似的靠在了大师姐温暖又巨大的身体上:“师姐,有话直说,我再不睡脑子会变成浆糊。”
她伸出的手手腕还有天雷劈过的焦灼,那时候游扶泠的屏障碎裂,丁衔笛第一时间把她抱在了怀里。
如果这种疼有预告,人必然会躲避。
丁衔笛清楚这一切因她而起。
若是她不和游扶泠对暗号,不为了消除穿书设定捆上对方,也不用让这么脆皮的人被雷劈。
宣香榧也绝对出了一份力,否则她不可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
丁衔笛想要回家,也知道需要代价,更知道方法难寻。
她打了个哈欠,发现体型庞大的大师姐宛如小时候巨大的抱枕。
只是从熊变成了鸟,也不知道游扶泠小时候有没有收过如此庞然大物作为生日礼物。
不过以她的身板,恐怕会被玩偶压塌。
大师姐自带的留言板在丁衔笛面前频闪,连带着矿灯都吱吱啦啦,像是恐怖片的卡顿帧。
丁衔笛眯起眼看完上面的字,又看向周围。
竹简摊开,眼前排排站的机械仙鹤面前都有如出一辙的浮动文字,仿佛是一比一翻译,丁衔笛揉了揉眼睛,“我做梦呢?”
话音刚落,她就被大师姐踩了一脚。
大鸟的脚丫子还是尖爪,她被踩过一脚的长靴直接被勾得拉丝,足以见隐天司公务服的劣质。
丁衔笛沉默半晌,也明白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了。
“师父让你把这个给我的?”
白日宣香榧就提过她与点星宗宗主是好友,由此可见三宗和隐天司的关系也密切。
或者说天极道院、三宗、隐天司都是一伙的,她们需要祝由碎片重新炼成祝由鼎,为的是压制从封印下溢出的魔气。
丁衔笛不想管这些国家大事,但她已经被抓过来了。
或者说她的身份本就与这些挂钩,游扶泠尚且不在原著里,自己可是板上钉钉要入魔的。
难道结为道侣也改变不了结局么?
那我不修炼呢?一直做个废柴呢?
也行不通。
祝由鼎也是她要找的东西,即便赌万分之一的理由,丁衔笛也不想放弃寻找回家的路。
仙鹤大师姐点头,她脖子上挂的饼也被天雷劈碎了,只剩下一根粗壮的红绳,也不知道是谁给绑上的。
丁衔笛也是第一次见喜欢吃烧饼的仙鹤,半分仙气没有。
外形也和纤细无关,更像是变异版本,在这样的环境里却像是机械仙鹤的头头。
这也是点星宗的实力么?
梅池明明说飞饼是和她们一起入天极道院的。
丁衔笛不再挣扎,在写着机械仙鹤舍实际上就是停鸟的鸟棚里待到破晓。
大师姐没有收回竹简,把几乎誊抄完《上三関录》译本的丁衔笛送回了公寓。
丁衔笛参加竞赛备考都未曾如此拼命,她在气流颠簸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大师姐,还没全部抄完呢……”
这会飞饼没有用爪子勾着她,而是把她扔在了背上,鸟毛蓬松柔软,像老家的床垫。
远处太阳越出海平面,这是无方岛的新一天。
丁衔笛乘鹤归来,后面的机械仙鹤队形整齐,只是翅膀挥舞得太僵硬,和飞饼相比木得异常明显。
丁衔笛喃喃道:“大师姐,你要庆幸我不晕车和恐高,不然我会吐出来。”
她胸口是抄了半夜也没全部抄完的点星宗秘法,卷轴有些字迹不明。
飞饼还会让机械仙鹤放大,像是投影,也像私人家教,装备齐全,就差考古。
“上三関录……是什么东西……”
丁衔笛脑子都要晃出水,眼睛半睁半闭,声音都宛如絮语:“还非要被雷劈了才能练……你说师父是不是有病,不能选梅池吗?就因为我是天绝?”
“那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她话多得鸟都觉得烦。
带着鹤队的大师姐一个俯冲,巨大的身体擦过正要赶去上早课的弟子飞舟,惊起一阵嘘声。
天极道院修的是人道,依然沿袭从前的习惯。
无论哪个系的弟子都必须晨起上早课,告假也需提前一日,违者也有相应的处罚。
游扶泠是三宗重点培养对象,又体弱多病,自然有相应的特权。
季町早就打点好了,告假也有专门的道童开条。
丁衔笛就不一样了,梅池不仅是饭桶,还很能睡。
似乎和她共处一室还会受她的氛围影响,好梦连连,永眠不醒。
这才三个月,她们公寓因缺席早课受惩罚的案例不胜枚举。
穿书的丁衔笛几乎夜夜失眠,早起和没睡毫无区别,热衷喊梅池上早课,虽倒数着上早课,但从未迟到过。
巨大的仙鹤直奔定海峰的大殿,飞舟上的弟子看见后面的执法仙鹤都要吓死了,生怕又被扣分。
等领头的仙鹤远去,才有人愣愣地问:“我没看错吧?领头那肥鸟背上有人?”
“有玄色的道袍么?”
“不是不允许穿私人道袍么?”
“那不是隐天司的样式?”
“隐天司来巡视了?”
“也不对啊……”
“那不是丁衔笛么?”
“什么?”
“昨日和炼天宗老二结了天极道侣印的那个废柴。”
“哦豁,新婚就厮混?”
“真的成婚了么?我看炼天宗也没什么表示啊?”
“三宗结这种天阶道侣,不应该大操大办?”
“我是炼天宗我都觉得丢人,看上谁不好看上个修为低微的,拉低了我们宗门的档次。”
……
定海峰是天极道院各系上公共课之处。
高山上的殿宇极为恢宏,大殿外的广场除了太极印就是极大的香炉。
卯时一刻,日头出海,卯时三刻座师讲经。
今日授课的座师正好是丁衔笛刚穿书来遇见的那一个。
老头须发皆白,正按照规矩往香炉插上清香告慰道祖。
地下蒲团上修袍颜色各异,弟子们有的哈切连天,有的匆匆赶来。
也有的帮人占座,还有的趁着旁人未到,一人占三个位置躺下补觉。
丁衔笛闭着眼还在抱怨,她蹭了蹭大师姐柔软的颈毛,浑然未发现自己快要着陆。
游扶泠今日本已告假不用前来。
她从昨夜起等丁衔笛等到睡着,清晨醒来顾不上身上的伤一大早去对方公寓寻人,得知对方一夜未归。
和丁衔笛同公寓的剑修瑟瑟发抖,第一次感受到同辈高修为的压制。
季町忙前忙后一夜,发现本应该休息的游扶泠又来上早课了,正要走过去询问。
梅池昨夜在祖今夕的公寓吃多了睡着了,早晨是被对方叫醒的,此刻黑影落下,梅池抬眼,哇了一声:“是我大师……”
姐字未落下,只听轰隆一声,巨大的仙鹤站在定海峰的开峰丹炉上,丢下一个玄色道袍的少女。
白发座师刚点上的清香也因为这只鸟的重量飞了出去,正好插在丁衔笛眼前。
隔着三炷香的正好是一人占三个蒲团躺下的卦修,瞥见座师黑着脸过来,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丁衔笛极度疲惫,睁开眼睛都无比艰难。
眼前的三炷香飞了还能保持烟雾袅袅,味道清新,丁衔笛茫然地呢喃:“我死了吗?”
见过一面的座师绕着她转了好几圈:“真是造孽,如此完美的香谱,竟喂了你这浑人!”
“还不快站起来!祖师的香是你能受的么?!”
送孩子上学后的大鸟若无其事带t着一干执法仙鹤振翅飞走,开启一天的巡护。
梅池抢游扶泠一步扶起丁衔笛,还看了一眼游扶泠。
祖今夕注意到游扶泠冰冷的目光,心想这饵人怎越长大越没心眼?没瞧见人道侣都不高兴了么?
游扶泠冷哼一声,季町却注意到丁衔笛袖口的焦黑,想到昨日天雷下落,丁衔笛回护的姿态。
她若有所思,问了游扶泠一句:“你怎么不同她说话?”
游扶泠不回答。
季町笑问:“难不成她给你丢人了?不满意了?”
当然不是。
游扶泠闭了闭眼,什么情况也已分明,但她就是生气,低声道——
“我等她一个晚上,她居然和一只鸟混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