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少女捧起脸,看着天极道院外围肉眼可见的屏障。
深夜还有机械仙鹤飞过,并没有看到雪白的肥鸟领头。
天极道院位于琉光外的无方岛,夜晚还能听到海浪声声。
梅池想起小时候不绝的海浪,她叹了口气:“我不喜欢,我们刚入道院她就来找过你。”
丁衔笛不知道这件事,咦了一声,“为t什么?”
梅池说话温温吞吞,袖子里不知道藏了多少零食,还掰了一半翠果给丁衔笛。
师姐妹在深夜的公寓连廊外看繁星黑海,丁衔笛听了一耳朵游扶泠仗势欺人。
“总之我不喜欢她,她之前明明可瞧不起你了,现在却又要和你结为道侣。”
梅池叹了一口气,“二师姐,我觉得她有别的目的,你别被人又骗身又骗心。”
她看上去什么都不懂,某些时刻好像又什么都懂。
丁衔笛笑了一声,咬了一口手上清甜的翠果,眯着眼感受冷冷的夜风:“也只有你觉得是我被骗身骗心了,别人都认为是我占便宜呢。”
梅池:“我之前听炼天宗的人提过游扶泠身体不好,就算是天才,寿元也有问题。”
她说的一板一眼,还要看丁衔笛两眼。
似乎认为这绯红的里衣是丁衔笛被采补的补偿:“她不是把你当炉鼎延年益寿了吧?”
丁衔笛张了张手臂,身上破烂和华贵结合,一张寡淡的脸居然也代了几分不菲的气度,“我灵力低微到几乎没有,修为要增长也不是靠丹药便能突破的。”
发也凌乱的少女长长叹了口气:“你二师姐我才是纯纯废人一个啊,做炉鼎的那个不是先天灵力非凡?”
梅池想了想,又看向丁衔笛今夜过分好的气色,犹豫地问:“二师姐,难道你把游扶泠当成炉鼎采……”
话还未说完,丁衔笛捂住她的嘴:“小声些,我怕咱俩到时候都被炼天宗的人套麻袋揍了。”
梅池拿开她的手,试图给丁衔笛展示她的蛮力,把她们面前的栏杆拍出了一条细缝:“不会的。”
“我会在他们套麻袋之前把他们揍飞。”
丁衔笛抽了抽嘴角:“以和为贵。”
梅池鼓着脸思考了半天。
矿灯点在灯笼里,被风吹得飘摇。灯光明灭,梅池眼里的二师姐神情也多了几分寂寥,不知道看着远方想念什么。
梅池误以为丁衔笛苦恼和游扶泠的身份悬殊,又道:“二师姐,我听人说结为道侣有三种方式,你们若只是采补的关系,就不要立天道誓约了。”
丁衔笛以为上课总是打瞌睡的小师妹什么都不懂,发现对方到底耳濡目染,知晓道侣的意义。
“我和她不仅仅是这样的关系。”采补两个字比她那个世界的约一次还露骨,丁衔笛很难想象自己和游扶泠是那种关系。
现在箭在弦上,亲过一次的两个人身体契合也是事实。
那若是结为道侣双修呢?
丁衔笛很难想象自己和游扶泠有点什么,可亲吻又非同一般。
她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忆起游扶泠的面纱下比从前更瞩目的面孔,轻声问:“你不觉得这样的关系为人不齿么?”
小师妹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糖,声音含糊:“对二师姐好我就觉得好。”
丁衔笛:“这也是师父说的么?”
梅池点头:“师父说你天生愚钝,除非天打雷劈,不然一辈子修为低微。”
“若是有一门好姻缘,或许还能逆天改命。”
丁衔笛对素昧蒙面的师父又多了几分好奇,笑着问:“那师父有说过你么?”
梅池看了一眼丁衔笛,唉了一声:“二师姐你又忘了我来自哪里了?”
丁衔笛:“是啊,我不是你之前的二师姐了。”
她语调轻松,梅池也不会多想,“果然情爱三分毒,我是不会和人结为道侣的,会让人盛年健忘。”
丁衔笛没想到笨蛋骂人还挺有文化,她咳了一声:“所以呢?”
梅池指了指栏杆外的远方:“我来自西海边上的渔村,若不是师父把我买下,我就要被扔进海里了。”
无方岛周围全是禁制,入天极道院后非必要不得外出。
此地是琉光大陆仅存的灵脉之地,不少人毕业了也不想走,每年清退的弟子数量也很可观。
梅池:“师父说,如果不是看我骨骼清奇,就不买走我了。”
“我是饵人,天生骨头很硬,本就与普通人不同。”
梅池说的时候丁衔笛又通过天极令找到了地图。
西海位于无方岛的另一端,隶属于汀洲。
那片海域的霸主是白鲨。
白鲨食人,渔民们便培育饵人供白鲨倾吞,祈求风调雨顺。
丁衔笛捏了捏梅池的脸:“你除了力气大了一些,哪里骨骼清奇了?也不是天才。”
梅池拍掉二师姐没礼貌的手,“师父说之前从未有饵人修炼的记载,所以她觉得我很特别,就把我偷走了。”
丁衔笛:“偷走?你刚才还说买呢。”
梅池点头:“她说让我给点面子。”
丁衔笛心想:满门上下没一个正常的。
梅池:“那年师父把我带走,也不知道爹娘会怎么样。”
丁衔笛这段时间和梅池天天见面,也从未听小女孩提过父母和想家。
十七岁的丁衔笛还和游扶泠说想家,这会难免自惭形秽,问道:“师父没回头看吗?”
梅池摇头,丁衔笛:“没事,天极令上找……”
汀洲是琉光最穷的一个洲,灵气最早衰竭,几乎倒退回了远古时代。
没有矿气资源,除了海,另外三侧全是高山迷瘴,修士非必要不去,怕迷失在群山中。
丁衔笛沉默了。
梅池还反过来安慰她,一巴掌力度过大,差点没把二师姐打出血。
丁衔笛咳嗽半天:“等毕业了再回家看看,不是我说,咱们师父也太有本事了,都写着群山……”
梅池:“师父是掉到我们那的。”
丁衔笛:“啊?”
梅池:“她的飞舟坏了,正好砸到饵人的住所,我们村的人都以为她是神仙。”
丁衔笛不敢想象那里有多落后,这里都用上天极令了那边还如此原始。
丁衔笛在原世界很少离家,无论是度假还是远赴国外比赛,父母总有一人随行,她并没有深刻地体会过离去不可追的痛苦。
这已经是她人生最漫长的别离了,却没想到梅池离得更远,是彻底的山高水长。
但梅池的父母至少还在这个世界,丁衔笛顺口说,“改天我们陪你一起回家。”
梅池鼓着腮帮子看了眼丁衔笛,“二师姐你还是算了,我家乡的迷瘴就算是金丹期也很难过,都被当成放逐之地了,你会死在那里的。”
丁衔笛以为自己习惯在天极道院被嘲笑的日子了,但梅池这么笑她就不高兴了:“你二师姐我才不会永远废物呢,等着我修为暴涨,直接飞升。”
梅池捧着脸叹气,“二师姐,你还是先琢磨琢磨剑修考试为好。若是这一轮还不合格,你恐怕要接受惩戒了。”
天极道院不养闲人,也不养废人,丁衔笛完全开了走后门的先例,废到座师都头疼不已。
也是第一次做吊车尾的丁衔笛有心无力。
她看着天上的圆月沉思片刻,忆起和游扶泠亲吻后自己异常的灵力流转,忽然笑开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梅池问:“什么?”
丁衔笛:“这个你不用知晓。”
她依然惦记着和游扶泠要回去的计划,听到梅池也有老家,还是放在了心上。
把梅池送回公寓还不忘说:“小师妹,我会找到你家人的。”
梅池没放在心上,她提醒丁衔笛明日还要去藏书阁,她们还有没干的活,需要赚零石过日子。
二师姐挥着衣袖,绯红滚麻衣,背影居然有几分恣意。
梅池还未转身,袖子被人一扒拉,同公寓的音修问:“梅池,这张符真的是你二师姐画的?”
梅池不懂符箓,看也看表面。
上等碎金的昂贵黄纸和透着蓝的墨,这样的成色,修为再一般,符箓只要画对,也比普通的纸墨符箓效果好。
“是。”梅池也记得这是丁衔笛掏出来的,上面也确实有二师姐的灵力残留。
除了丁衔笛,很少有这样漂亮的金色灵力,“你有事么?”
笑眯眯的音修凑上前来,被梅池打了回去:“你有道侣了,离我远些。”
对方也很好说话,“这可是上等的出窍符,有钱都买不到的,我道侣正好需要这种符箓辅助修炼,若是你二师姐还有,价格好说!”
第20章 天极道院1-20
丁衔笛走后游扶泠一夜好眠,第二日忘记查看季町的天极令急讯,以为自己还要上课,匆匆过去。
等她抵达法修课堂,发现后排坐着的居然是倦元嘉,还和她打招呼:“你错过好戏了。”
倦元嘉是剑修,坐在几乎都是法修的弟子课堂格格不入。
这也是她的惩罚内容之一,抽签清扫某系授课点,她居然还蹭了个课。
游扶泠:“与我何干?”
倦元嘉:“你师姐上一堂剑修课对上丁衔笛,t二人此刻正在医堂呢。”
她正想补一句是正常切磋,眼前的人迅速离开了。
离开的游扶泠和平日多走几步都要晕倒的模样完全不同,戴着紫冠的剑修啧了一声:“都说游扶泠体虚,我看是幌子。”
她似乎还想说一些风凉话,忽然扇子被人拔了一根毛,坐在侧边的明菁面无表情地提醒她:“别现眼了。”
明菁本不用去剑冢的,奈何倦元嘉此人被执法仙鹤当场抓获还要翻供。
明菁全优的道院生涯有了污点,还要和倦元嘉同去剑冢服役,还一起打扫课堂。
倦元嘉:“我是好心提醒她。”
明菁来道院的目的类似镀金,只希望能得到明家真正的继承资格,唤醒沉眠的母亲。
明菁:“剑冢之后,请你离我远一些,我们的婚约也可以等长老商量作废,何必惹得一身骚。”
试图把那根毛插回去的倦元嘉动作一顿,她向来面部表情丰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身骚?”
“你应该清楚,若是你登上家主之位,就必须同我倦家联姻。”
明菁不在意她话语里的咬牙切齿。
三大世家中公玉家一家独大,又与矿气行联姻,若是剩下的两家再不努力,恐怕之后也会被蚕食殆尽。
明菁没有抬眼:“你不是准备退婚了么?那你别继任了。”
道院内女修容貌各异,明菁的相貌端庄大气,若是比精致,自然不及游扶泠。
她和季町气质相仿,却多了几分从泥淖爬出来的不可回头。
常言道刚过易折,她是刚过更坚韧,即便被嘲笑血统不纯,依然从明家分家杀出重围,得到继任的名额。
倦元嘉与她不同。
她同辈姐姐与人私奔,婚约落到她头上,明菁也是个垫背的,正好把她俩倒霉蛋凑成了一对。
即便一纸婚约尚未公开,族中长老承诺倘若他们有人做不上家主,便作废了。
她们二人都很清楚,这个位置必须到手,否则家人不保,未来堪忧。
天极道院没有表面看着那么平静无波,除了他们也有世家的其他人蛰伏等着划分名额。
倦元嘉平时满脸堆笑,有种与矜贵反之的好说话,不笑的时候一张脸天生冷然,竟似飞霜。
扇子的羽毛归位,她遮住半张脸笑道:“你认为这婚好退?”
“我们想彼此摆脱,就必须有人不觊觎那个位置。”
明菁的灵力在笔端流转,最后一撇被人截断,这张符废了。
她终于抬眼,素日温和的皮囊堆满阴鸷:“我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只要得到天极道院给弟子的最高加印,她就这场继承之战的获胜者,哪怕注定要手刃同族,也在所不惜。
“倦元嘉,你和我是一类人。”
修好羽扇的剑修没有回话,只是遥遥看了一眼游扶泠离开的方向:“加印没那么好得,我听闻道院会提前发布请神榜,一个人是完不成任务的,必须要得到命格非凡的人,确保胜率。”
明菁忆起她的殷勤,嗤笑一声:“炼天宗的人命格非凡?”
倦元嘉:“不是有人得到了?”
“那只要把点星宗的那两个傻子拉拢了,游扶泠不是很好上钩?”
倦元嘉浮夸地拢了拢扇子,“那她们得尽快结为道侣了啊。”
明菁冷笑一声:“你是月老?管的真多。”
倦元嘉:“你莫不是吃醋了?被丁衔笛丢下,不如游扶泠的你……”
明菁:“我看是你吃醋。”
言罢她换了个位置。
倦元嘉拨弄羽扇雪白的翎毛,似乎在回味这句话。
“是吗?”
*
游扶泠抵达医堂的时候正好碰见走出来的梅池,梅池看她也不怎么顺眼。
游扶泠还记得丁衔笛对梅池的偏爱,她假装没看见梅池,径直往里走去。
梅池喂了一声。
游扶泠还是没回头,梅池追上前去,拦住她:“我不许你去看二师姐!”
昨夜她才想开,今天看丁衔笛课上切磋被季町打成那样心意又变了,“你和你师姐都是坏人!”
丁衔笛一朝穿书,天差地别。
她从前要什么有什么,几乎完美得闪闪发光。
道院内嘲笑不遮掩,她表面嬉皮笑脸接受了自己的体质,游扶泠不知道她是不是把难过藏起来了。
她冷声道:“这医堂又不是你开的。”
梅池被噎了一下,戴着面纱的少女绕过她往前走,梅池又拦住她:“你师姐借故伤我师姐,会和你没关系吗?”
周围不乏一些因为丹炉爆炸前来的丹修弟子。
祖今夕正把师妹送来,瞥见抬头和人吵架的梅池,露出了一个笑容。
大部分丹修都能自医,除非丹修的山峰被炸了个精光。
这次规模实在太大,不少人头发都烧焦了,道袍也惨不忍睹,也有手指断了的,不远处哀嚎遍野。
被祖今夕扶着的丹修和她同出陨月宗,不怎么了解这位师姐。
祖今夕性情温和却独来独往。若不是再不入学就要超龄以及无法晋升长老之位,她恐怕除了外出任务,能一辈子在陨月宗不出来。
让人无法亲近的师姐如此微笑,被扶着的丹修毛骨悚然。
她循着祖今夕的视线看去,再足不出户的丹修都清楚最近闲谈境的名人。
点星宗更是有名里最有名的。
刚入学就以仙鹤、乞丐和怪物闻名,现在和游扶泠对峙的赫然是点星宗一顿能吃五十个包子怪物。
丹修看看自家师姐,又看了看撸起袖子,要和游扶泠干架却被轻飘飘顶住的怪物,正要说话,祖今夕松开手。
卷发丹修嗓音嘶哑:“你可否自行前去?”
她都这么说了师妹哪敢不从,“当然可以,多谢师姐。”
医堂今日热闹非凡。
上次被季町定住的梅池二度被定在原地,周围人来人往,无人帮忙。
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话都说不出的梅池惊喜地看向祖今夕。
对方解开了游扶泠施的咒决,摸了摸小女孩柔软的发:“你连这么简单的咒决都不会解?”
梅池理所当然点头:“我是笨蛋,只会用蛮力……”
祖今夕还未来得及无奈,就被梅池拉走了:“阿祖,你和我一起去,我们点星宗没有人帮忙,都要被炼天宗的坏女人欺负死了。”
医堂分了不少三开单间,风吹帘卷,游扶泠走过好几间才听到丁衔笛的声音。
“疼啊。”
“当然不是我自己搞出来的,我虽然是剑修倒数第一,也不会笨到把自己捅成这样。”
“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那我能说您故意吗?季师姐您初次见面就要把我头砍了,这次只是把我捅穿,也算手下留情。”
“你这人好胡搅蛮缠,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是啊,是我自己犯贱,往前一拐,正好撞进您没收好的剑,好韧的刀呢!”
……
还未走近,游扶泠就听见了丁衔笛那标志性的腔调,季町的嘴皮子完全打不过。
门外还围了一群看热闹的弟子,各系都有,还有的站到了屋顶上从侧边看里面。
“没有私人恩怨谁会捅成这样。”
“你们剑修切磋不是不来真的,没开刃的剑还能插进去?”
“所以说是炼天宗和点星宗的恩怨。换我如花似玉的师妹被哪里都平平的普通乞丐狐媚得要结道侣,那我恐怕比这还夸张呢。”
“我以为三宗关系好着呢。”
“那都万年前好,那时候都是雨山道人门下弟子,亲人和亲戚都有区别,别说这开宗立派百代传承了。”
……
游扶泠过去的时候周围的人自动散开,她撩开卷帘走进去正好和座师撞上。
剑修系的座师是个头戴木簪的女修,似乎也头疼得很。
受伤的那位还在感受头顶洒下的午后阳光,一边和季町吵架解闷。
“你不是法修……哦你是游扶泠。”
红簪座师声音洪亮,吵架的两人纷纷看来。
屏风那头的丁衔笛衣衫半解,左肩到锁骨缠着纱布,似乎因为挥手又渗出了血,被医堂帮忙的丹修师姐拍了一下。
她不以为意,自然地看向游扶泠,口吻亲昵:“刚睡醒?”
季町咳了一声。
她今日看到丁衔笛嘴唇的豁口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和游扶泠解释:“师妹,不是你想的那样。”
丁衔笛还要接茬:“就是。”
季町:“你怎么知道我师妹想什么,我看你这张嘴不如被我……”
丁衔笛毫不留情地告状:“阿扇,你师姐还想杀我。”
季町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被她激起来了:“你这人好会颠倒黑白!我现在是挺想杀你的。”
游扶泠上前查看了丁衔笛的伤,剑修剑术课上的剑插了进去,差点贯穿。
丁衔笛嬉皮笑脸也遮掩不住面色惨白,说话都是颤抖t的。
游扶泠看得认真,季町上前解释:“当时……”
她压低了声音,梅池认为季町狡辩,刚要说话,就被丁衔笛拉住了。
她那马上就要剑修教考的二师姐似乎不在意自己可能要接受惩罚,看向跟着梅池来的女修,问:“祖师姐怎会来此?”
季町是这一辈炼天宗的大师姐,也没有祖今夕在宗内地位高。
万年前便很少有修丹道大成的,陨月宗开宗宗主便是如此。
后来宗门吸纳人才,并不设限。
也有诸如明菁此类世家血脉的剑修弟子,但宗内依然不改以炼丹为主的风气。
副宗主可以是剑修法修等等,但继任宗主必须是丹修。
季町在炼天宗内声望极高,三宗每年都有交流活动,这些年她见过祖今夕几次。
无论是毫无血色的肌肤还是过分浓密的长发,结合不知是天生嘶哑还是后天的嗓,祖今夕给人一种峡谷阴风的感觉,并不正派敞亮。
若是和她说上几句,又会羞愧自己这种猜测。
祖今夕颔首回应季町的招呼,她目光扫过梅池的面颊,冲丁衔笛笑了笑:“方才见梅池师妹同你道侣争吵,她被定在原地了。”
季町:“什么道侣!还没成呢!”
她看向游扶泠,对方还盯着丁衔笛的伤口发呆,看上去很是心疼。
季町:……
丁衔笛手指勾了勾游扶泠的垂在袖子:“怎么欺负梅池?”
梅池嘟囔一声,往丁衔笛那边站了站:“二师姐,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阿祖都比这个女人好!”
丁衔笛咦了一声:“你昨夜可不是这么同我说的。”
祖今夕在一边和季町说话,边上明显不是陨月宗的丹修弟子崇拜地看着她。
游扶泠:“昨夜?”
她冷冷的目光扫过梅池,“你昨夜走后又和她在一起?”
季町都听不下去了,她从前并不知道师妹还有这么尖酸的一面,况且这还有外人在。
祖今夕笑了笑:“她们是师姐妹,游师妹也不用如此苛刻。”
“并不是结为道侣就没有朋友师门了。”
“就是。”
隔着面纱不妨碍丁衔笛口吻的安抚:“我没事,你师姐不满意我也很正常。”
“区区……”
还没说完,梅池就大声说:“致命伤!”
丁衔笛:……
也不至于。
祖今夕笑得直摇头,“我不打扰你们了。”
今日丹峰出事,她也有不少需要操心的,走的时候梅池喊住她,跟着祖今夕走了。
方才给丁衔笛包扎的医堂丹修也离开了。
丁衔笛看游扶泠站在身边,强调道:“真的没事,你师姐真想我死也不用挑在那种时候。”
剑修系每日都有切磋,随机抽签,丁衔笛现在的实力和谁都是悬殊的,完全不在意对手是谁。
“我修为低微,感受不到什么,”丁衔笛说得很谨慎,天极道院对外阵法几乎是琉光顶尖,断不会有外人入内,“你师姐修为高深,应当察觉到了。”
季町也烦闷,现在都在传她蓄意谋杀丁衔笛,很容易上升到三宗的问题。
她回想当时,笃定地说:“有人在剑上做了手脚。”
剑修一般都有自己的配剑,三宗的剑修不少,即便再穷酸,也有宗门派发的统一款式。
据说升入高阶,便可以出入剑冢挑选自己心仪的佩剑,其他系也有各自的法器场。
这样例行切磋无论修为高低都用的道院发放木剑,还不能动用灵力,纯粹是靠力气切磋。
梅池在这样的课上大可以以一敌百,是座师最爱的弟子。
至于丁衔笛……
样样不行,今日还差点被木剑捅穿。
丁衔笛吐出一口气,手指卷了卷游扶泠法修道袍的袖口,摸到了她袖摆里的硬物,在季町抽搐的眼神下用游扶泠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还好没毁容。”
季町心想都是麻子脸了还有什么容貌可言。
游扶泠:“座师知情?”
丁衔笛垂首,镜中人相貌和她以前也挺像的。
只是五官精致度大幅度下降,甚至清晰度都是4k和480p的区别。
她叹了口气:“不然你师姐早就被执法仙鹤押走了,怎么可能在这里。”
季町:“这事我会解决的。”
她和明菁是一类长相,端庄得仿佛在脑门刻着以天下苍生为任,不同的是性格。
季町古板许多,即便是宗门大师姐,心性也过分纯良,还没有游扶泠十万分之一阴暗。
丁衔笛目光不掩饰,游扶泠不悦地问:“你看我师姐看得那么认真作甚?”
季町都待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好生多余。
担心了一夜,今日的游扶泠气色史无前例地好,完全没有从前在宗门发病的迹象。
看来师尊让师妹入道院的确别有深意,但若是丁衔笛就是那个人,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直接以三宗的名义指婚不就好了?
现在搞得名不正言不顺,倒是很轰轰烈烈。
丁衔笛:“你师姐我都不能看?管得真多。”
她的吊儿郎当显而易见,剑修道袍里的绯红内衬更是季町之前亲手放进游扶泠衣柜的。
操心的师姐心里拨凉,结合丁衔笛破了的嘴唇,第一次理解了宗门师妹们爱看话本里儿辣手摧花是什么意思。
游扶泠:“谁管你了?”
她遮着半张脸也不妨碍眼睫的颤动,丁衔笛一个受伤的人体温都比她高。
丁衔笛:“我没事,还好你师姐捅的是木剑。”
她叹气也花样很多,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因为眼神灵动许多,看的季町也觉得怪异,总有种皮囊和个性不符的错觉。
季町:“我会查出是谁动的手脚。”
当时若不是她拿着那把木剑控制了走向,或许木剑捅穿的就不是丁衔笛的锁骨,而是她的心口。
修真者虽然不是身死魂消,但也和修为挂钩,丁衔笛这种废物修为,完全是死了就死了。
季町也怕这个废物死了又影响师妹的命格。
靠谱的大师姐说完就走了,帘门内只剩下丁衔笛和游扶泠,梅池不知道跟着祖今夕去哪里了。
“你师姐好正经,”受伤的人动一下就嘶一声,又忍不住抱怨:“都修仙世界了,居然没有生血肉的药,止疼都如此缓慢。”
游扶泠:“明日便好了。”
丁衔笛呀了一声:“我还想病假逃过教考呢,明日就好了?太快了!”
她的心思太明显了,游扶泠忍不住问:“这剑不是你控制的?”
丁衔笛抬眼看她,嘴唇上被游扶泠咬出的豁口在光下愈发明显,看得游扶泠心里很欣喜,恨不得在丁衔笛身上多留下自己的印痕。
她移开眼,丁衔笛哀愁地叹道:“我有这么厉害?”
“从你那里得来的灵力晨起就消失了,我依然丹田空空,”丁衔笛的外袍是新买的,又开了一个洞,存款告急不少,也心疼自己所剩无几的灵石,“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上课么?还不走?”
游扶泠:“你赶我走?”
她的眼型与丁衔笛不同,上挑都分成了两种意味,丁衔笛嗯了一声:“都说了我不用担心我。”
“我还要去藏经阁干活,没空陪你。”
她没有昨夜亲密的旖旎,不笑的时候冷了许多。
风吹帘卷,外面围观的人被季町赶走,梅池又轰了一波。
这会正好法修系放课,倦元嘉和明菁要前往剑冢领罚,路过想来看一眼热闹,明菁纯粹是被拉过来的。
她们打听到丁衔笛在哪一间,掀开帘子的瞬间,受伤的丁衔笛被戴着面纱的姑娘捏起下巴。
面纱勾掉一边,遮住二人的面颊,也足够外面的人看清她们在干什么。
倦元嘉扇子掉在地上,明菁收回目光,咳了一声:“走吧。”
续费灵力后的丁衔笛看游扶泠戴上面纱,忍不住抱怨:“你戴着这个有符咒的面纱干什么,怕脸上的咒术把人暗杀?”
游扶泠面不改色回道:“因为我美若天仙。”
丁衔笛深吸一口气,又不能笑得太张狂,会牵扯伤口,只能揪着自己的道袍忍耐。
游扶泠梗着嗓子:“我说错了?”
丁衔笛摇头:“我没想到你会说这样的话。”
她们从前不熟也没说过几句话,印象来自他人描摹,并不清晰。
游扶泠:“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丁衔笛:“柔弱、美丽又多病,和展柜里的玩偶一样。”
这是从前旁人对游扶泠的评价。
她们对彼此毫不了解,浮于表面,即便亲吻也难以生出真正的亲密。
可笑的是她们是这个世界最知根知底的两个人。
游扶泠嗤笑一声:“那现在呢?”
丁衔笛嘴唇还有亲吻过后残留的酥麻和细微的疼痛。
除此之外,亲吻带来的灵力进入她的身体,又有异样的充盈。
就算丁衔笛很少往其他方面想,依然觉得t她和游扶泠的特殊体质契合得过分。
一个溢出,一个枯竭,正好互补。
钥匙和锁孔,充电宝和空电池,最适合无孔不入。
接吻对擅长学习的人来说一回生二回熟。
似乎觉得这一吻带来的灵气不够剩下的一天,丁衔笛又把讥笑着看着自己的少女扯了下来。
她的亲吻更加汹涌,感情并不明确,却给足了厮磨。
游扶泠闻到了丁衔笛身上的丹药味,甚至有她自己的味道,也听到松开手的人轻笑回了一句——
“是美若天仙,还鲜嫩多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