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第211章【VIP】
马车的车轮开动了起来。
顾知灼撩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这些人是直江卫的吧?”
顾知灼在出城时就注意到,守在城门附近的并不是禁军了,而是卫所的军士。卫所的制式铠甲和禁军相似,也会有一些微妙的不同作为区别,比如腰封。
“直江卫是青州和翼州交界处的卫所之一,我记得有直江卫,左直卫和奉江卫。”
顾知灼双手交叉,笑吟吟地说道,“辛苦督主。”
沈旭没好气地说道:“锦上添花而已。”
“就算本座没赶回来,也没什么妨碍。无外乎是早一刻,晚一刻罢了。”
谢应忱特意命人送来了令牌,叫他从青州的卫所调兵,十月十五当天午时前赶到京城。
拿到那块令牌时,沈旭甚至差点以为谢应忱疯了。
不仅是青州的政权,连青州的兵权他竟然也敢交给自己!他真的相信自己会站在他这一边?倘若自己倒戈相向,光是他亲手交给自己的这三个卫所,也足以让他这一回满盘皆输。
呵,也不知道该说他谨慎,还是心大。
沈旭不爱赶路,拐道去了三个卫所后,这一路上只能快马加鞭的回来。
“不不。”顾知灼摇了摇手指,笑道,“若不是您搭了把手,我说不得就要被多棱掳走了,您没瞧见方才多危险呀~”
满口谎言!沈旭听得眼角直抽抽:“花言巧语。”
顾知灼噗哧一笑,坐坐好,认真道:“多谢督主您带兵回来支援,挟制了禁军。”
沈旭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你知道就好。”
车厢里静了一瞬。
“你……”
沈旭还想再刺她几句,忽一抬头,见她靠在车厢的厢壁上,双眼紧闭,刚刚还在说话的人竟然已经睡着了。
啧。
沈旭嫌弃地盯着她。
她这满身的泥泞和血渍,真让人看不顺眼,尤其是身上那股子火油和烟熏的气味,连熏香都压不下去。
沈旭有种想要把她从“他的”马车里踹下去的冲动。
“真是麻烦。”
他拎过旁边的一件斗篷,抬手一扬,斗篷稳稳地盖在了她的身上。而她居然还没有醒,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这么信任自己?
莫名其妙!这两个人都是。
“咪?”
沈旭对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顺手摸了摸它的猫头。
沈猫是一只容易满足的猫,顺着掌心的动作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咕噜声。
马车平稳地向前行驰,只留下车轮碾过地面的轻微声响。
沈旭的马车是特制,一路上几乎没有颠簸,在军士们的护卫下,很快就到了京城。
同样是从最近的北城入城。
“督主回来了!”
城楼上的锦衣卫远远地见到马车,顿时一喜。不多时,紧闭的城门打开了。正如顾知灼所猜测的一样,没有禁军。整个京城的城防早在一个时辰前便落入了沈旭的手里。
“主子。”
盛江站在最前头,见到黑漆马车过来,他立刻屁颠屁颠地迎了上来。
马车没有因为他而停下,这也不重要,盛江很熟练地跃上马车,没得到吩咐前,他也没敢进车厢,只坐在车橼上,直到一声阴柔的“进来”,盛江弯着腰,钻进了车厢里。
十月的京城已经有些冷,角落的熏香散发着熟悉的气味,让盛江通体舒坦。
他抹了把泪:“主子,您总算回来了。”
咦,等等,怎么还有股血腥味?
沈旭:“别吵。”
盛江呆愣着,慢了一拍才注意到靠在车厢上睡着了的顾知灼。
盛江:!
这位顾大姑娘还是这般胆大包天!
盛江不敢再哭,他委屈巴巴地在最靠近车门地方跪坐了下来,把京中如今的局势一一禀明。
禁军奉旨封锁城门,不要管京中的异动。后来凉人败走,禁军也跟着乱了,士兵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盛江趁机假传圣旨,把上直卫等卫所军士说成是奉旨来勤王救驾的,哄得禁军开了城门。
“属下就让锦衣卫里应外和,拿下了城防。”
“做得不错。”
沈旭往迎枕上一靠,带着上位者的倨傲。
他桃花眼半眯着,眼尾的朱砂痣衬得他肤若玉石。
盛江被夸得满脸欢喜,激动的声音略高了几分:“多谢主子夸奖。”
“别吵。”
盛江捂着嘴。
他冷淡地吩咐道:“进宫。”
盛江犹豫地看了一眼顾知灼,听到一声“说”,便把沈旭离京后的种种也全都一并回禀了。
沈旭离开不过月余,每隔几日都会有书信,他大概知道京城没有脱离掌控,谢应忱也没有趁他不在,夺他的权。
马车从午门而过,经常在此聚集的学子有一大半跟去了太庙,午门难得空旷了一些。
顾知灼半睡半醒,只觉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她惊觉的睁开了眼睛,撩开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
红墙金瓦。
是皇宫!
他们已经进了宫门。
顾知灼立刻蹦了起来,喊道:“督主,我先走一步。”
不等马车停下,顾知灼轻盈地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拉过玉狮子的缰绳,她翻身上马,朝前奔去。
盛江在心里默默地对这位顾大姑娘竖起了大拇指,敢在宫里头策马狂奔的,她绝对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
沈旭摩挲着腕间的小玉牌:“让乌伤带人跟过去。”
声音在风中渐轻。
玉狮子四蹄飞驰,马蹄声如雨点落下。
皇帝的意图并非是要屠光京城上下,毕竟对皇帝来说,他是大启君王,是盛世明君。他是在诛奸佞,正皇权。
他让禁军封锁京城,只待他从太庙大胜而归,万民齐迎。
所以,谢应忱带走了镇北军和最容易策动的金吾卫,銮仪卫等上直二十六卫。顾知灼有的只有城内一千千机营。
她需要防备的不是皇帝,也不是这几十万群龙无首“无旨不得动”的禁军,仅仅只有凉人。
这是顾知灼掌控京城的底气。
顾知灼不怕多棱。
她唯一的担心的是鞭长莫及,护不住宫里的姨母。
“吁!”
玉狮子直奔重华宫,见到宫门大开,顾知灼心中略紧,她一夹马腹,玉狮子四肢飞跃而起,这一跃,稳稳地落地在了重华宫的庭院里。
眼熟的内侍宫女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顾知灼的呼吸停了片刻,她攥紧马绳,飞快地翻身下马。
“大姑娘。”
重华宫的大宫女云华艰难地拉了一把她的军靴,虚弱地说道:“大姑娘,我们娘娘她,她……”
“在主殿。”
顾知灼向她点了点头,快步冲向主殿。
咳咳。
“娘娘……”云华吃力地咳了几声,她拼命起身,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后脑。
顾知灼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台阶,俯身提刀扑向守门的禁军侍卫,手起刀落,又猛地一脚踹开了主殿紧闭的大门。
她呼吸陡然一滞,淑妃软绵绵的倒在地上,脖子上还套着一条白绫,面容发青。几个嬷嬷在她身边,神情狰狞地紧按着她的双臂。
“泼水,弄醒她!”
“本宫倒要看看她这硬骨头能硬多久……”
皇后端坐在主位上,眼尾猩红,胸口因为愤怒不住起伏,听到开门的动静,她的目光如刀般扫了过来,在见到顾知灼的那一刹那,皇后狠狠地拍响了茶几:“大——”
“胆”字还未出口,顾知灼已如离弦的箭冲了过来。
她军靴的鞋底厚重,动作干脆利落,一踢一扫,只听几下闷哼,挟制着淑妃的嬷嬷们接连倒地,哀嚎声充斥了整个大殿。
顾知灼把淑妃扶了起来,双手颤抖着扯开了套在她颈上的白绫,白绫勒出的红痕深深的印在淑妃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她心跳如擂鼓。
原本她考虑过最坏的结果,就是姨母被挟制作为交换条件。
这倒也倒罢了,只要姨母安全,她可以作主放了她们。更何况,公子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本就不会对这些后宫女眷赶尽杀绝。
谁能想到……
“姨母,姨母!”
顾知灼半跪在地上,搂着淑妃,双指探在了她的颈脉上,指腹传来虚弱的颤动。
皇后坐在那里,气得不行,手指颤抖地指着她:“如今这皇宫,你是想闯就闯了?!还有没有点规矩!”
“我当然能。”
顾知灼连施几针,头也不抬地冷声道:
“皇后……不对,该称呼你为小孙氏了。”
谢嵘的元妻也是孙家女,是皇后的嫡亲堂姐。
这个称呼让皇后怒意更盛,指着顾知灼含恨道:“来人,抓住她,掌嘴。”
顾知灼猛一回首,举起了连弩,对着他们的弩箭寒光闪烁。她压根不需要有多余的动作,那些嬷嬷们便齐齐止步,吓得双腿打起了摆子,扭头去看皇后。
她们平日里再嚣张,也不过是后宫的奴仆,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你、你!”皇后声线微颤,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顾知灼,你、你是想要造反!?”
回答她的是一声尖利的破空音,铁矢擦着她的鬓角飞过,精准的把她的凤簪射飞在地。
皇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鬓发散乱,嘴唇半张半合,双手死死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
“不是造反。”顾知灼道,“是……拨乱反正。”
顾知灼听着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头也不回道:“全部拿下。”
“呵、呵。顾知灼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皇后颤着声音,试图用嘲讽来掩饰心中的慌乱。
下一刻,几个内侍从殿外冲了进来,不容分说地直接按住了她的双肩。
“你们做什么……大胆。”
皇后又惊又怒,拼命挣扎,可她养尊处优久了,力气哪里抵得上这些内侍们,很快便珠钗散落,鬓发凌乱。
“你们是以下犯上!是造反!造反!”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心里只剩下了慌乱和无助。
她是皇后,她是皇后啊!自从登上这凤位,她就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像一个囚犯一样,被人按倒在地上。
顾知灼接着施针,嘴里道:“带小孙氏去冷宫里冷静一下。宫中所有人,上到太后,下到嫔妃公主,全都先送去冷宫待着,各宫的宫人让她们自个儿带上。”
“别来碍手碍脚的。”
是。
乌伤使了个眼色,内侍们应命,拉扯着大吵大嚷的皇后就出去了。
凤鸾宫带来的嬷嬷们瑟瑟发抖,也缩着头,老老实实地跟着出去。
“去把陈白术叫来。”
顾知灼吩咐了一声,一个内侍把云华扶了进来,她捂着小腹道:“大姑娘,陈太医在、在偏殿,他一早就过来了。”
淑妃原本不想把陈白术牵扯进来,待在太医院更安全,但陈白术自个儿跑来,守着不肯走。
“再多叫几个太医来。”
顾知灼一套针施完,淑妃“咳”的一声咳了出来,淑妃喘息的力道终于大了些,不再是方才的虚弱无力,青紫的脸色也渐渐缓和。
顾知灼拔出针,轻唤道:“姨母……”
淑妃眼神迷茫了一下,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笑了。
“夭夭。”
“你吓死我了。”顾知灼后怕地扑到她怀里,撒娇地蹭蹭。
“娘娘,大姑娘。”
陈白术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跑得太快,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是被人砍了一刀后,又锁进偏殿里的。
见他满身是血,顾知灼也吓了一跳。
“大姑娘,没事没事,血止住了。”他当时用手挡了一下,刀砍在了右手手臂上,深可见骨。没有伤及内腑,止了血就没有大碍了。
顾知灼快速给他搭了一下脉:“陈叔,你帮姨母上一下药,我去看看其他人。”
顾知灼起身让开,先去瞧云华。
她的脸上红肿,后脑撞开了一个手指长的口子,应该是被人一巴掌扇在地上后磕碰到的,模糊的血肉把头发也沾在了伤口上,十分骇人。
顾知灼用银针止了血,简单地处置了一下伤口,又去看其他人。
等到太医赶过来,顾知灼已经把伤者都做了止血和抢救之类的处置,也分好了轻重缓急几等。
“手臂上布条是红色,是最严重的,其次是紫色和蓝色,白色是皮外伤可以不用管。”
顾知灼用帕子擦了一下手:“命都抢回来了,其他交给你们了。”
“是是!”
这位顾大姑娘的气势太足,尤其是这反客为主的架式,仿佛这皇宫当作是自个儿家了。太医们都被内侍警告过,缩着脖子连声应诺,忙活了开来。
顾知灼又回到殿里看了一下淑妃,陈白术在她脖颈上上了药,没有包扎。
顾知灼摸了一下脉,说道:“姨母,您再休息一会儿,我让人送您回王家宅子住。”
淑妃眼睛一亮:“真的?”她、她可以回家了吗?
“对。回家了!”
淑妃姓王。
琅琊王氏嫡次女,姐姐王宁昭,妹妹王宁岁。
取自“昭昭如愿,岁岁安澜”。(注)
王氏女从不与人为妾,唯独这一辈的王宁岁成了例外。她以身为王氏女为骄傲,嫁进荣王府后的每一日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此生再无安澜。
为了王家,为了女儿,为了长姐留下的这一双儿女。
她熬着熬着……
终于,可以回家了。
“大姑娘。”
这一回跑进主殿的是千机营的齐拂,“奉您命,京城收网完成。”
顾知灼起身笑道:“姨母,我去忙了,一会儿见。”
只剩下肃清皇城!就能大开城门,等公子回来了。
王宁岁含笑看着她离去。
直到她身姿轻盈地跑出大殿,有若一道朝阳,撕开黑暗。
“白术,我们可以回家了。”
“二姑娘。”陈白术欣慰道,“我们等到了。”
王宁岁释然地松下了双肩,是啊,等到了。
第212章 第212章【VIP】
顾知灼快步走出主殿。
她目光扫过了殿前的千机营众人,迈下台阶。
“大姑娘。”
众人用军姿抱拳见礼,为了隐蔽,他们没有穿铠甲,深色的布衣上满是暗红色的血迹。
“走。”
顾知灼丢下手中带血的帕子,从一众人等中间走过,走在了最前头。
“怎么样?”
齐拂落后她半步,禀道:“凉人已全部拿下。他们的火油是花了几年的时间陆续攒的,有近两万斤。共有三百余人负责纵火,分散在了十二个地点。”
这一点,顾知灼是猜到的。
火象大凶,烈焰焚城。
焚城,指的是整个京城陷于烈焰。
倘若单单只是在一地纵火,哪怕风势再差,也不可能“焚城”。
只不过,卦象显示的生机在北方,落在了多棱身上而已。
“抓到的凉人招认说,他们是在等多棱的指令,一旦北边大火起,京城十二地会同时点火。届时,京城一乱,他们就可趁机全身而退。”
凉人的嘴硬的很,齐拂花了好大功夫才撬开,害得他身上沾满了血。
“余下的凉人都藏身在了胭脂楼。大姑娘,真和您说的一样,胭脂楼竟会是凉人的据点。”
胭脂楼是京城三大花楼之一。
齐拂他们搜查后发现,胭脂楼的后花园里,连地牢和审讯室都有。
顾知灼颔首,让他继续说。
齐拂应诺后,又道:“抓获凉人一共一千一百二十三,死亡四百三十人,一干人等暂且都关押在了胭脂楼的地牢里。”
顾知灼问道:“有兄弟战死吗?”
说到这个,齐拂庆幸道:“大姑娘,幸亏咱们得了那批箭。这些凉人擅长近身战的,咱们就埋伏突袭。共有一百余人受伤,没有死亡。”
“很好。”顾知灼嘴角微勾,“走啦,荡平皇城,收拾干净,大哥和公子也该回来了!”
齐拂抱拳应命。
“干活去!”
顾知灼下令千机营兵分三路,又跑去问沈旭借了锦衣卫由外往内包抄。
太孙和皇帝这场夺权战,东厂和锦衣卫谁也不帮,一直以来都是独善其身,旁观看戏的态度。
沈旭不在,顾知灼不会越权去用他的人,他回来了,那就大大方方的借。
顾知灼自己带了近百人,从凤鸾宫沿着中轴线一路扫荡。
该杀的杀,该关的关。
一直到含璋宫时,顾以灿也赶了回来,远远喊道:“夭夭!”
顾知灼回首看他,灿烂一笑:“灿灿。你回来啦。”
她举起握着连弩的手,向他挥了挥,顾以灿飞奔过来,三两步就跨上了台阶,一把抱住了她。距离一近,顾以灿立刻闻到了她身上浓烈的火油味。
顾以灿吓得结结巴巴:“夭夭夭夭夭夭!!!”
“让我闻闻,让我闻闻。”
顾知灼:?
顾以灿拉着她,像只小狗似的,凑上来闻来闻去。
真是火油味。
顾知灼:“没事没事。”
顾以灿闻了一圈,又摸了摸她的脸蛋,再绕着她转了好几圈,总算是确认了全身上下连块皮都没烧着,他放心了。
顾以灿夸张地拍了拍胸口。
吓死他了!
“谢璟说凉人备了上万斤的火油,要来京城纵火。”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顾以灿可怜巴巴道,“我吓坏了。”
“真的有这么多!”顾知灼连连点头,“卦象都说了,会烈焰焚城。”
“多亏我厉害,把多棱给骗走了。”
她拉着顾以灿走向含璋宫,得意洋洋地说着自己的战绩,夸张了至少三成。听得顾以灿一惊一乍,惊呼连连。
“我厉不厉害?!”
“厉害!”顾以灿赶紧鼓掌,“妹妹天下第一!”
顾以灿心里后怕不已。
纵火烧城再趁乱而逃,尽管阴毒,毫无疑问是最好的策略,反正烧的是大启的城,死的也是大启的百姓。
这把火烧起来,对大启是一场大祸。
而对凉人来说,却能让他们全身而退,不需付出一丝一毫的代价。
无本万利。
妹妹威逼利诱,软硬兼施。
不但哄得多棱放弃了纵火,还让他的手下全都折在了京城,只剩下他们五六个人有如丧家之犬溃逃,甚至还要感谢妹妹“言而有信”的放了他们一马。
顾以灿往她肩上一搭,乐呵呵地说道:“等到多棱冷风一吹,明白过来再细细复盘,怕是得气疯了。”
顾知灼嘿嘿笑着,话锋一转:“公子呢,没一块儿回来?”
“他们有千把人,天黑前能回来就不错了。”
说话间,顾知灼一挥手,上百把连弩对准了含璋宫前的金吾卫,她道:“不降者,以谋逆罪论处。”
金吾卫面面相觑,僵持了一会儿后,终于都跪了下来。顾知灼剿没了武器,让他们暂且留在了含璋宫,只把李得顺带走了。
“灿灿,走!接下来是前三殿!”
不多时,兵不血刃,皇城尽入彀中。
顾知灼站在金銮殿的丹陛前,满意地看着脚下诺大的皇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灿灿,后头的事就交给你了。天快黑了,我先回去及个笄再来。”
“啊?”
“凉人太坏了!”顾知灼生气道,“刚初加他们就来了,过份!”
“你快去。”
玉狮子还在重华宫,顾知灼干脆借了顾以灿的烟云罩,策马奔回镇北王府。
“大姐姐!”
镇北王府还是和她离开时一样,一走进王府大门,妹妹和弟弟就迎了过来,顾知微邀功道:“大姐姐,你走后,那个络腮胡子又来了,就他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躲进了花厅里,让我们抓起来,交给了齐校尉。”
“很好。”
他们都很能干,顾知灼很开心:“大哥也回京了。晚些就回府,你们立了功,让大哥给你们买匈奴马。”
“好耶!”
两个半大的孩子齐齐欢呼,陪着她一块回到了端云阁的偏厅。
“灼表妹。”
谢丹灵都急坏了,泪眼汪汪的扑过来。
别别。
顾知灼赶忙后退:“我身上都是血,弄脏了你的新裙子。”
谢丹灵才不管,紧紧抱住了她,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忍不住呜咽着。
“本宫也要去学武!”
她要是会功夫,就能和小表妹一起迎敌了。
“别!”
顾知灼吓坏了,按住她的双肩一本正经道:“表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她这跑步都能平地摔的小表姐要是跑去练武,简直就是不敢想象的大灾难。
“想想你的花容月貌。”
谢丹灵摸摸自个儿的脸,她也觉得自己很好看。
“那还是,不学了?”
顾知灼直点头。
“该二加了。”礼亲王妃含笑看她,“顾大姑娘,快去换衣裳。”
“我陪你去。”谢丹灵拉着她往屏风后头去,咋咋呼呼地吩咐琼芳倒水。
“丹灵表姐,你今儿不用住我家了,你去王家住。姨母也会过去。”
“真的啊!”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轻。
礼亲王妃眉眼微动,顾大姑娘能轻易说出让淑妃离宫回娘家住,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哎。
皇帝也真是,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
闹得太孙出手,这下他连日子都过不成了。
她道:“我先去前头,颜儿,你们慢慢来。不着急。”
殷惜颜应声。
“对了。殷姐姐。”顾知灼从屏风后探出头,“他也回来了。”
殷惜颜的眉眼瞬间绽放,波光涟漪的桃花眼含着满溢的欢喜与雀跃。
等到顾知灼略加梳洗,换了二加的衣裳从屏风后头走出来,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她和谢丹灵手牵着手,走到了正厅。
见到顾知灼出来的那一刻,观礼的宾客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端云阁离前院较远,外头的动静听不真切,但也不是一点都听不到。笄礼进行到一半,突然停下,迟迟不见顾大姑娘,任谁都猜到出了事。
当时就有人慌了神,要出去一看究竟。
二夫人徐氏和三夫人陆氏也就不再隐瞒,把凉人正在攻击镇北王府的事说了。
顾知灼提前吩咐过,不要刻意提及皇帝,只说是凉人趁机作乱。
既便如此,不少人也吓得脸色发白,差点没撅过去。
尤其是在凉人冲破大门后,厮杀声,叫骂声,还有火油的灰烟味,甚至是血腥味,都隐约飘了过来,让人连坐着都心里发慌,心口乱跳。
许多人这一辈子都没这么心惊胆战过。
短短的几个时辰跟过了几年那样难熬。
“大姑娘,清远侯府的夫人闹着要走,四姑娘去拦的时候,被推倒了,额头磕伤了一些,流了不少血。二夫人和三夫人发了火,才没人再闹。”
这是在换衣裳的时候,琼芳和她说的。
呵。
她留她们在镇北王府,是为了护着她们性命,免得她们成了凉人的人质。
领不领情都无妨,伤了她妹妹……
不行。
顾知灼面不改色地走到了藤席前,冷言道:“听说清远侯夫人和姑娘急着回去?也是,我这及笄礼耽搁众位太久了。清远侯夫人要走,那就送客!”
她一甩衣袖,目光如炬,扫向观礼的宾客们。
“还有谁要走?”
在坐的都是诰命夫人,甚至有年纪已长,威严自成的太妃和太夫人们。
而这一刻,面对顾知灼这不轻不重的声音,竟然同时哑了声。
前头的动静消失已有一个多时辰,直到现在顾大姑娘才出现,意味着京城里肯定还有别的变故。
清远侯夫人也真的,顾四姑娘才十岁,雪玉团子一样的人儿,对她好言相劝,不听也就罢了还推得这么大力,也难怪大姑娘要生气。
不过,清远侯府是先太子妃的母家,顾大姑娘一点面子不给,不好吧?
顾知灼:“请。”
下人们过去“请人”离开。
旁人只当作没看到,喝茶的喝茶,理袖口的理袖口,还有人轻声谈论着顾大姑娘身上这件衣裳好像是林织娘的手艺云云。
“走就走。”
清远侯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带着女儿愤愤然拂袖而去。
不待就不待。
她就不信了,日后他们府还得瞧着顾大姑娘的脸色过活不成!?
“还有人要走吗?”顾知灼含笑着问道。
见无人再有动静,她作了揖礼后,面向西跪坐在了藤席上。
无为子眉眼温和地注视着这个小徒儿。
这个捡的乖徒儿,她身上的挥之难去的暗沉晦气如今终于是彻底散光了。
甚好。
无为子扬起拂尘:“二加!”
一加发簪,二加发钗,三加钗冠。
每一加都要换上一身新衣裳,等到仪式全部结束,又过去了近一个时辰。
顾知灼换上了最后一身红色织金长裙,几乎和谢丹灵的一模一样,唯独不同的是她的裙摆上绣着凤翎纹,而谢丹灵的是祥云纹。——尽管谢丹灵和太夫人都言之凿凿这两种布料的红不一样,事实上,没几个人瞧出来。
表姐妹两人戴着华丽繁复的钗冠从偏厅走出来,立于藤席前。
所有人的目光尽数到了她们的身上。
平日里的顾知灼如烈焰般炽热夺目,带着不容忽视的锋芒。而此刻,换上贵气华服,珠钗环绕的她,雍容大气,典雅端丽。
两人从容地向宾客们再度行了礼,这是第三次拜礼。
及笄礼成。
顾太夫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刚想让人扶她起身,端云阁外响起了略微急促的脚步声。
不会又要打了吧!?
太夫人吓得坐了回去。
“大姑娘。太孙回来了,让您及笄后去一趟午门。”
原来是忱儿回来了啊。对了,忱儿去哪儿?顾太夫人一时间脑子还没从惊吓中回过来,只知道,不是又要打。
这就好,这就好!
“好。”
顾知灼应了,她跟在太夫人身边,含笑着请客人们入席后,匆匆忙忙地走了。
她没有把衣裳换下,为了不弄乱裙摆,还特意坐了马车。
已是黄昏,大街小巷的人群远比先前多了不少,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们在街上敲锣打鼓,外头一热闹,百姓们也敢出来了,再加上去太庙的人回来,到处串门子说着今儿的大事,京城一下子又有了烟火气。
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熙熙攘攘的人群议论纷纷,都往同一个方向——午门而去。到了午门广场时,顾知灼撩开窗帘,远远地就看到谢应忱正站在午门前等她。
马车一停下,她迫不及待地一跃而下。
她跳上跳下惯了,忘记今儿这套华服裙摆冗长,足尖刚落地,一不小心就踩到了裙角上,向前倾去。
还不等她重新找回平衡,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揽腰扶住了她,顾知灼莞尔一笑:“公子。”自然而然地把重心靠在了他的身上。
站稳后,她原地转了个圈,飘扬的裙摆如鲜花怒放,金线勾勒的绣纹闪烁着耀目的光华。
“好不好看?”
谢应忱的目光凝在了她的身上,温柔的嗓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好看。”
顾知灼满意了,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进了午门,一直走到了城楼上。
他们肩并着肩,步履相似。
上到礼亲王,下到文武百官尽数跟在他们身后,有若众星拱卫着日月。
午门广场上,百姓云集,全都抬首看着并肩站在城楼上的两人。
方才的喧嚣一下子消失了。
“太孙殿下。”
礼亲王恭敬地拱手,待谢应忱颔首后,他走到了最前面,手持一道明黄色带着血迹斑斑的圣旨,对着下方的百姓们道:
“今日太庙祈福,天降祥瑞,先帝赐下遗诏。”
有人惊呼:“祥瑞?”
“是真的,我当时也在,亲眼见到的。”
“别吵,快听王爷念。”
礼亲王打开遗诏,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上头的血,沉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他念罢后,双手举起遗诏。
“蒙列祖列宗庇祐,终能拨乱反正。”
“今将先帝遗命,公告天下!”
第213章 第213章【VIP】
午门广场上噤若寒蝉。
别说是没听过遗诏的,哪怕是在太庙已经听过的,此刻也同样再一次为这个事实而震撼。
礼亲王手持遗诏,将底下的一切尽览无遗,停顿了一会儿后说道:“谢嵘昔以鸩毒弑父篡位,秽乱朝纲,残害忠良,致使天下汹汹,民不聊生。其罪滔天,神人共愤,天地不容。”(注)
“自即日起,废谢嵘为庶人,褫夺尊号。”
“先帝遗命,奉太孙谢应忱为大启新君,登大宝!”
礼亲王率先撩袍跪下,高喊道:“请太孙登基。”
这一声如惊雷炸响,点燃了午门广场,文武官员齐刷刷地一同跪下:“请太孙登基!”
声浪如潮,一浪高过一浪。
“请太孙登基!”
百姓们纷纷跪地,仰望着城楼上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请太孙登基!”
无数的声音汇聚成洪流,仿佛回荡在天地间。
谢应忱立于城楼上,俯瞰着黑压压的人群。
自打他记事后,便知自己有朝一日会和祖父一样,成为一国之君。
父亲说,要当一个明君很难。
谢应忱年少轻狂时,曾以为天下尽在掌握,又有何难。
现在站在这里,听着这一声声山呼海啸,谢应忱明白了父亲话中的深意。
成为明君,需要背负的,是天下人的期盼,是这万里江山!
一旦坐上金銮殿,就会成为“孤家寡人”,独自扛起这一切。
曾祖父是,祖父是,父亲也是……历朝历代的君主都是。
唯独他,不一样!
他不是一个人站在这里,他有夭夭。谢应忱回首看向她,眉眼柔和的仿佛有光要溢出来。
顾知灼:?
她对着他笑,用自己的双手覆盖在他略有些颤抖的手背上。
公子是无所不能的!
公子是最好的公子。
“公子。”顾知灼轻声道,“我在。”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了如浪花般层层起伏的呐喊声中,唯有谢应忱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她在!
无论他走到哪里,他站在何处,她都会与他并肩。
他不是孤家寡人。
再次面向百姓的时候,谢应忱心中那一丝不确定的怯意彻底荡然无存,他缓缓抬手,喧嚣的午门广场顿时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他。
“平身。”
“着国师和礼部择吉日,孤奉先帝遗诏……”
他握着她的手略微紧了些许,说了最后两个字:“登基!”
“万岁!”
百姓起身,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新君登基往往伴随了国丧,举国哀悼。这一回却不一样,没有哀哭,没有服丧,不用禁舞乐,想笑就笑,一片欢天喜地,就跟要过年似的。
谢应忱牵着顾知灼的手从午门上下来,喧嚣声持续不断。
“废帝不知悔改,还勾结蛮夷想要谋反!”
“国师还在做法事时,遗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掉在祭台上,我亲眼瞧见的。”
“先帝显灵了!”
“……”
顾知灼听得有趣,蹦蹦跳跳地跟着谢应忱的步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没一会儿就到了文渊阁。
上到首辅,下到各部尚书,没有人对顾知灼的出现有任何异议,仿佛她天生就该站在这里。
这一待就待到了太阳落山。
废谢嵘,新帝登基的公文,在拟好后加盖国玺,三百里加急送往大启各地。
顾知灼是和顾以灿一同出来的,她舒展了一下坐得有些疲乏的身体,懒洋洋地往顾以灿身上一靠,让他半拖着自己走。
走上马车前,顾知灼想起了一件事:“灿灿,谢璟现在是在大理寺诏狱吧?”
“对。”
“珈叶公主也在吗?”
“在。”
“我们先不回去了,去一趟大理寺。”
顾以灿向来听妹妹的,调转了马车去了大理寺。
顾知灼有谢应忱的令牌,他们一来,立刻就被迎了进去。
大理寺的诏狱有三层,上一世,顾知灼就在这里待了两个月,直到被流放。
“王爷,顾大姑娘,这边请。”
狱卒提着油灯,殷勤地在前头领路。
地下一层是用来关押三品以上官员和勋贵宗亲的。
顾知灼:“还挺宽敞的。”
狱卒凑趣地应和几声。
当时顾家被关在地下二层,又阴暗又湿冷,牢房里还有老鼠蹿来蹿去……
故地重游,体验倒也不算太糟糕,毕竟,如今在外头的是自己,看着他们挣扎崩溃的也是自己!
“大姑娘,皇……废帝就关在前头这间。”
顾知灼对谢嵘没兴趣:“凉国公主呢?”
“在左边这间。”
狱卒领她拐了弯,又把油灯往前提了提。
这几间关着的是废帝的几个儿子和他们妻妾家眷。
昏暗的油灯光照过去的时候,谢璟掀了掀眼皮,惊讶地脱口而出:“是你……”
本来他是想说,她是不是来看他笑话的,后来仔细想了想,他本身就是个大笑话,还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谢璟赶紧过去,双手拉着铁栏,问道:“顾大姑娘,珂儿呢?”
他的语气中含着一丝期盼:“她还好吧?”
季南珂没有被抓来,谢璟想着,也许是因为她还没有过门,不算是他的侍妾,也许她可以逃过这一劫。
“她?”
顾知灼噗哧轻笑,笑声让顾璟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她问道,“你想知道?”
谢璟攥着铁栏的手紧了紧,艰难地挤出声音:“你说。”
“她跟多棱跑了,拿连弩|图纸当作交易条件,让多棱带她回国,继续享受她的荣华富贵去了。”
“你胡说!”
顾知灼轻轻笑道:“不然呢?她会陪你受这牢狱之苦。还是在外头做工养活她自己等着你出狱。”
谢璟:“……”他太解珂儿了,她是一株娇养的兰花,受不了一丁点苦。所以,自己给不了她荣华富贵,她就跑了?
谢璟自嘲地笑了笑,他早该想到的。
顾知灼懒得理他,只让狱卒开锁,把珈叶从里头带了出来。
“走走?”
珈叶不知其意,点头应了。
狱卒在前头引路,回到地上一层,终于没有那么昏暗,霉味也淡了许多。
珈叶本以为她是要带自己去审问,这都要出诏狱了吧?
“你带我去哪儿?”
“放了你。”顾知灼笑问道,“好不好?”
“顾大姑娘说笑了。”
“大姐姐,救我!!大哥哥!”
一个幼童撕心裂肺的叫嚷打断了她们的话。
顾知灼蹙眉。
还穿着皇子蟒袍的谢琰跌跌撞撞地闯了过来,他跑得又急又快,也不知道绊到了什么,扑通摔在地上。
他在太庙时,趁乱偷偷混进观礼的百姓中间。
他没有皇子名份,礼亲王也从没承认过他的宗室身份,士兵们抓人的时候一度把他给漏了。
刚逮到就带过来了。
谢琰顾不上起身,脏兮兮的两只手抓住了顾知灼裙摆。
这裙子第一天上身,顾知灼喜欢的很,没有硬扯。
“放开。”
她面无表情道。
“大姐姐,我错了,我错了!你带我出去好不好。”谢琰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哭着求道,“大姐姐,我以后再也不会乱发脾气了。”
“大哥哥,我会跟你一起好好学武的。”
“你们别丢下我。我听话,一定听话。”
他攥着顾知灼的裙角,哭得可怜,六岁多的孩子连脖子都缩了起来,瑟瑟发抖。
顾知灼冷眼看着,没有半点同情。
“大姐姐。你带我走。别把我丢下。”
“你姓谢,你爹,你哥哥们都在牢里等你。别叫错了。”
这个孩子无药可救。
上一世,太夫人把他捧在手掌心里宠着疼着,他最小,全家上下都多有偏疼。
结果呢?她把太夫人他们的遗骨从义庄带回来,想要让他们入土为安,葬入祖坟,和祖父叔父他们合葬,他都不让。当时袭爵为镇国公的谢琰,言之凿凿,讥骂顾家是罪臣,不配受香火供奉。
呵。
见妹妹冷下脸,顾以灿俯身一根根的掰开了他捏着妹妹裙摆的手,顺手整了整裙角,拉着妹妹走了。
“大姐姐,大哥哥,我错了。我错了!”
两人充耳不闻。
“这是你弟弟?”珈叶回头看了一眼,“他被拖走了,你真不管吗?”
“公主。”
顾知灼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公主莫非就没有看着厌恶,除之而后快的所谓‘兄弟’?”
“有。”
“比如呢?”
珈叶:“……”
顾知灼没有等她回答的意思,笑了笑,自顾知地说道:“所有,是不是?”
“凉王名下所有的儿女。对吗?”
珈叶:“……”
“你的母亲是一个舞姬,在凉国,哪怕是在宴席上,看中哪个舞姬也能直接拉去帐子里。你母亲被转手买卖了多次,最后让凉王看上,抢了过去。”
“凉国子以母贵。”
“母亲是贱籍,子女同样是贱籍,哪怕你是凉王的女儿也一样。”
顾知灼盯着她渐渐压下的唇角,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打小就要学舞,学着讨好男人,取悦男人,学着在你这群兄弟姐妹们夹缝中求存。”
“你母亲死后,你名义上养在了王后膝下,实则,王后不过是在为多棱养一个联姻工具。”
“不是大启,就是别的部落。”
珈叶撩起长发,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顾大姑娘说对了。你现在放我回去,我也不想回去。我打听过,一般这样的情况,谢璟最多也就是圈禁或流放。”
“我若是回了凉国,下一个还不知道会被送给谁呢,谢璟好歹长得不错也不爱打人还好糊弄,总好过去陪草原上那些肮脏油腻的老头。”
顾知灼伸出手指,轻轻摇了摇:“你兄弟让你去联姻,就把你兄弟踩下去。凉王让你去联姻,就把凉王踩下去。踩不下去,那就取而代之。”
说罢,顾知灼面向她,微微一笑。
这双凤眼看穿了她深埋在心中的一丝野心和不甘,说中了她的每一个念头,点起了她心里那股被强行按下去的火苗。
“余部首领娜古雅尔,曾经不过只是牧羊女。而你,是凉王的女儿,怕什么?”
“顾大姑娘真是好口才。但是,在凉国,女子没有继承权。我阿娘是舞姬,也没有母族可以依靠。”
“你有。”
“王后只有多棱一子,和你这一个养女。”
大红灯笼的光晕笼罩在顾知灼的身上,衬得她眉眼越加柔和,说出来的话,却又含着刀光剑影:“若是她唯一的儿子死了呢?”
珈叶脚步一顿。
顾知灼:“若是她儿子死在了她丈夫的手里呢?”
“她会如何?”
珈叶呆立在原地,许久未动。她的嘴角缓缓扬起,又慢慢放下,眼中是难以压抑住的野心。过了一会儿,她咽了咽口水,说道:“若是被发现,我难逃一死。”
顾知灼已经走到了马车边,她搭上顾以灿伸出来的手掌,微微一笑:“当然。”
“五马分尸怕也是轻的。
“不过。”顾知灼话锋一转,笑道,“以一介女子之身,想到坐上那个位置,若是连以死相搏的勇气都没有,就算大启硬是扶了你上去,你也坐不稳。与其劳心劳力白费工夫,我大可以换一个人扶。”
“珈叶公主,你不是我唯一的选择,也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珈叶:“……”她的念头被一眼看穿。
顾知灼踩上马车,这回她学乖了,顺手提了一下裙袂。
“珈叶公主可以暂回瑞王府休息。你是和亲公主,不管谢璟定了什么罪,只要你在大启没有作奸犯科,我可保你安稳一生。你若是想回凉国,明日午时来镇国公府,过时不候。”
“走啦。”
顾知灼坐好,放下了车帘,马车骨碌碌的开走了。
珈叶站在原地,眸光闪烁,野心如火一样闪动在瞳孔中。
顾以灿大大咧咧地和她坐在一块,随口问道:“妹妹,你要扶这公主为凉王?”
“这位公主。”顾知灼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有野心,但勇气不足。有谋略,但行动不够。她要上位需背靠大启。她没有母家相扶,要坐稳那把椅子依然得靠大启。扶她上位,至少能换来边境十年太平。”
十年足够西疆休养生息了。
“她若是怕了,也无妨。反正多棱一死,挑拨王后和凉王,也能让凉国内乱。”
顾以灿:“我和你一起……”
“不要你去,灿灿,你等我把多棱脖子上那串狼牙项链带回来。”
“哎,妹妹太能干,哥哥压力好大。”
顾以灿装模作样往她肩上一趴。
“走啦,祖母还等着我们吃饭呢。”
马车拐了个道,先去了一趟王家,又回了府。
席宴已散,来观礼的宾客们也都回去了,师父也去了国师府暂住。
顾知灼饿极,懒得再让人重新摆膳,和顾以灿一人要了一碗鸡汤面。
小厨房的炉子上时时煨着鸡汤,下碗面最快了。
太夫人拉过顾以灿来回看了看,确认他也好好的,一块皮都没掉,终于放心了。
“丹灵说回王家去住,说淑妃出宫了?”
“姨母不是淑妃了。”
顾知灼端着鸡汤面,一口气吃了好几口,说道:“皇帝被废,我打算给姨母弄个义绝,大归回来。”
太夫人惊道:“什么?!”
“你、你们俩……”太夫人颤抖着手,指向兄妹俩,“今儿你们俩就在忙这个?”
她左右看了看,低哑着声音悄悄道:“你们是谋反去了?”
“成了没?”
生怕他们压力太大,太夫人又赶紧补充了一句道:“不成也没事,能回来就好。”
“等下次准备好了再来也一样。”
看她这样子,似乎谋不谋反不重要,兄妹俩全须全尾回来就够了。
噗哧。顾知灼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
第214章 第214章【VIP】
太夫人胆子小,怕吓着她,先前顾知灼并没有和她透露太多。
现在尘埃落定,该说的也都能说了。
顾知灼索性让人把三叔父他们也一同叫来。
等人到了后,他们俩的鸡汤面也吃完了。
两人一人一句,把京城和太庙两边的事全都说了一遍,听得几个孩子目瞪口呆,惊叫连连。
“大姐姐,皇帝谋反会定什么罪。”
顾以炔:“诛九族!”
太夫人和顾知南同时看过来:“真的吗?”
两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紧张,顾知灼拍了一下顾以炔的额头:“尽瞎说。”
“先太子可惜了。”顾白白摇头轻叹。
他足不出户,对京城的动向也了如指掌,只不过亲口听顾以灿一字一句复述了遗诏,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感慨。
“先太子是太|祖皇帝和先帝一同教养出来的,若非谢嵘的贪念,他必然会是一位明君。”
先帝身体康健,寿数至少还应该有十年。
从先帝,到太子,再到太孙。
三代贤明君王,大启盛世可见。
而不是现在这样,天下渐生乱象,烽烟四起,短短六年多,就毁了曾经的盛世蓝图。
“可惜了。”
顾知灼信心满满:“有公子在。盛世一样会有的!”
顾白白眉头微蹙,刚要启唇,让太夫人给打断了:“也就是说,忱儿要登基了?”她发现了重点。
顾知灼回头应了一声:“还要等师兄占出吉日,估摸着,差不多也就是谢嵘定罪后吧。”
“那你们的婚事……”太夫人小心地问了一句,“还作数吗?”
“作数呀。祖母您把嫁妆也都备好了,不作数会浪费的。”
顾知灼玩笑道:“对了,祖母,您要不要把您那个钱庄也一块儿陪嫁给我。”
“您想想,国库空虚,我有了钱庄,以后公子就得找我借银子,我多有底气。您说是不是?”
太夫人瞪她:“不给。”
顾知灼乐得直笑。
晴眉掀开帘子走进来,俯身在顾知灼耳畔道:“珈叶公主来了。”
顾知灼道:“明日午时,过早不见,过时不候。”
“是。”
“怎么了?”顾太夫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祖母,我明日要出趟门,给您带西疆的花头巾回来。”
“我这把年纪了,戴什么花头巾,瞎胡闹。等等,你要去西疆。”太夫人警惕地问道,“你去西疆做什么?”
顾知灼嘻嘻一笑:“去玩把猫捉老鼠。”不等她追问,自然而然地话锋一转,对妹妹们道,“也给你们带花头巾。西疆婶子们扎染的花头巾可好看了。”
“好呀好呀,我们戴着去庄子上玩。”
“我我。”顾以炔指着自己,“我和大哥哥的呢?”
西疆的花头巾好看,花布扎的马鞭也好看。
顾以灿先一步道:“我们也要花头巾。”他哄他道,“让你大姐姐给你买块橘色的,再配上你上回新做的橘色腰封,肯定好看。”
见儿子一副认真考虑的样子,二夫人徐氏抚了抚额。
荣和堂的灯笼烛光摇曳。
夜更深了。
万里无云的的天空,繁星点点,把夜空也染的像黎明一样。
在最初的激昂和亢奋后,京城无数府邸灯亮了一夜,纷纷叫来了幕僚商量。
从天黑,到天明,直到烈日当空。
文武百官彻夜难眠。
多棱他们也几乎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地跑了近十个时辰了。哪怕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也不免想要下马休息一会儿,便在河畔停下,稍做休整。
“大王子。”赫兰豪迈地灌了几大口河水,一抹嘴说道,“再有三四天就能到西疆。顾大姑娘肯定追不上我们。”
多棱把水囊装满,赫兰喋喋不休地说着启人卑鄙无耻,只会耍些阴谋诡计:“大王子,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怕是除了咱们几个,其他人都折了。”
“就不该信那个小丫头的!”
多棱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这些话听着像是在埋怨自己。
赫兰把马牵过去喝水,嘴上还在抱怨着:“王上对大王子如亲儿子似的,王后又得宠。大王子,你不该怀疑王上的。”
是吗?
多棱冷哼:“赫兰,你是在怪我?”他敞开的胸口布满汗液,发辫垂落。
赫兰惊了一跳,慌忙地单膝跪下:“奴不敢。”
多棱手腕一抖,漆黑的马鞭如毒蛇般凌厉甩出,“啪”的一声脆响,狠狠地抽在了赫兰的后背上,马鞭带着尖利的倒刺,直接撕裂了他的衣裳,在他盖着奴印的后背,留下了一道血痕。
多棱收回马鞭,鞭鞘还滴着血珠,头也不回地牵马走了。
“是真是假,我自有判断,由不得你来教训我。”
“找个地方买点酒,我们就赶路。”
多棱利落的翻身上马,其他人也纷纷紧随其后,赫兰连滚带爬地起来。
他们绕道了一个小县城,采买了干粮和酒,又给季南珂找了个大夫,耽搁几个时辰后,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风餐露宿,五天五夜,终于到了西疆。
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追兵。
牵马走进洛峡关,多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从这儿到两国边关只需要一天多,哪怕顾知灼追上来,他也有足够的把握脱困。
见多棱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有人凑趣道:“大王子,那小妮子果然不行,也就嘴上有些能耐,这会儿说不得还没有出京城呢。”
多棱笑了笑。也是,中原女人娇滴滴的,哪受得了连夜奔袭的苦。
“走。”
他正要策马,驾着马车的手下连忙喊道:“大王子,谢璟那个侍妾好像快不行了。”
快马加鞭,连他们都是在勉强支撑,更何况一个受了伤的女人。
哪怕她一直在马车上,马车也是要颠簸的。
多棱过去,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季南珂整个人蜷缩在马车的车厢里,气若游丝,散发着一股腐臭味。
他过去搭了下额头:“烧的挺厉害的。”
人都带回来了,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进城。”多棱说道,“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赫兰,你去把巴鲁叫过来,让他带三百人来。”
巴鲁是多棱的手下,如今守着他名下的边关三座城池。
赫兰奉命而去。
多棱带着季南珂去了距离最近的巴勒亥城。
包扎开药,过了一晚上烧终于退了下来。
大夫千叮万嘱,千万不能再奔波颠簸,不然必死无疑。
念着图|纸还没到手,多棱只能放慢了脚步,日出而行日落而息,又花了两三天,终于到了距离边关最近的阿乌尔城。
他们没有进城,只在距离城池三里地扎营休息。
巴鲁领着三百人也赶了过来。
他们除掉了铠甲,把武器藏在车底下,伪装成游商进了大启边界。
多棱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紧绷了好几天的心弦彻底放松了下来。
巴鲁见过礼后,左右看看,问道:“大王子,其他人呢?”
多棱这趟送嫁带了千余人随行,都是他的亲兵和心腹,而现在,回来的只有区区五人。
“别提了。”
多棱把事一说,巴鲁气极,粗壮的手臂鼓了起来。
“我先在边关待一阵子。”多棱哼声道,“不管王上干过,还是没干过,我们就当他干了。这回必要让他把边关九城都给我当赔礼。”
多棱的人手全折在了京城,巴鲁带来的这些人,让他多少有了点底气。
无论是顾大姑娘再追上来,还是王上有什么企图,他都不至于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当然,顾大姑娘不可能再追上他。
“巴鲁,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篝火跃动着,放松下来的多棱饮了整整一酒囊的酒。
哪怕打小把酒当水喝的他,也有微醺。
几人吃吃喝喝,谁也没有留意到,北面土丘上一闪而过的微弱星光。
这其实不是星光,而是千里眼|镜片的反射光。
玉狮子打了个响鼻,用脖子蹭了蹭顾知灼的腰。
顾知灼敷衍地摸了两把鬃毛,放下手中的千里镜。
尽管比多棱晚出发一天,但是,多棱对大启不熟悉,生怕迷路,走的大多是官道。顾知灼有舆图,哪里有小道可以抄,她全知道,足可以弥补这一天脚程的差距。
她在多棱进洛峡关不久,就已经追上他。只不过,没有动手罢了。
毕竟顾知灼要的不止是他的命。
“下回还是得和星表哥说说,千里眼五颜六色的真不方便。”
顾知灼嘟囔着。
好看是好看,但是一有光,就容易被对方发现。好在今儿星光也盛,可以掩在星光中。
“难怪三叔父的千里眼是黑色的。”
哎哎。
顾知灼继续用千里眼朝多棱的方向看。
多棱已经把酒囊的酒全喝完了,靠在树上说话,太远了判断不清唇语,但从身体的姿态来看,倒是相当的放松。
顾知灼的拇指慢慢摩挲着千里眼的红蓝宝石。
生死不明,前有凉王,后有追兵。这几天来,多棱势必难熬,现在一放松,足以让他连警惕心也一同松懈下来。
这会是他意志最薄弱的时候。
“秦沉。”顾知灼断然下令道,“你去。”
“是!”
秦沉抱拳应命,带了一百将士悄悄下了小土丘。
顾知灼靠在马身上,手持千里眼,一动不动地看去。
借着星光和居高临下的优势,顾知灼清楚地看到秦沉正慢慢逼近,潜伏在了距离多棱只有一百余步的石滩中。
黑夜和一块块大大小小石头掩住了他们的身影。
“烟花。”
顾知灼冷静地下了命令。
一支红色的烟花带着尖啸声冲天而起,瞬间炸响了夜空。
微醺中的多棱猛地打了个激灵,坐直起身来,目光不由地看向烟花燃起的方向。
“这是……”
“敌袭!”
多棱惊叫,他一跃而起,刚想去拉马,无数支箭矢从身后而来,多棱反应极快,他迅速扑倒,抵挡住了这一轮的箭袭。
一回首,有数十人中箭倒地。
“大王子,快走!”
巴鲁用身体做为掩护,手中的长刀挥舞出了刀花,挡开了射过来的箭矢。
多棱看了一眼箭矢的方向。
不对,箭是从背后来的,而烟花是在右手边。
有两拨人?!
是顾大姑娘,还是王上?一时间,他有些判断不出来。
“大王子,先回锡一城吧。”
赫兰也慢慢退到他身边,掩护着他说道:“等到大凉境内,大启要还敢再追,那就是在跟我们宣战。”
“大王子,早做决断。”
箭矢越来越密,仿佛永远用不完。敌在暗,他们在明,再拖延下去,只会是死路一条。
“走。”
多棱挥刀挡开射向头面的两支箭,当机立断地喝令道:“回锡一城。”
锡一城是他的地盘,王上插不了手。
是!
他一声令下,翻身上马。
巴鲁领着一百余人垫后,护着他一路往西飞奔。
追兵像是永无止尽,死死地咬在后头。多棱只得借着石林当作掩护,绕来绕去。士兵们死得死,伤得伤,最后,连装着季南珂的马车也弃了。
“大王子,我们好像摆脱启人了。”
巴鲁策马上前,他这一提醒,多棱才注意到,启人已经有半个时辰没有追上来了,从黑夜到天明,一晚上如噩梦一样的箭雨,也终于停歇了。
多棱的手臂中了箭,疼痛和疲惫让他的有些烦躁:“不休息了,继续赶路。”
“大王子,前头是古也城。”
后头有追兵,回不了锡一城,也就只有古也城了!
“罢了,先回大凉再说。”
多棱拉了一把马绳,马的奔速缓和了一些。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骤然又响起了如雨一般急促的马蹄声。
又来了?多棱捏紧弯刀,鼓起的肌肉充满了爆发的力道。他猛一回头,看到的竟然是向自己奔来的珈叶。
“大哥,不能去!”
珈叶远远地喊道,“是陷阱!”
多棱确认了一下她的身后没有跟着别人,于是勒住了马绳。
珈叶跑得气喘吁吁,辫子也散开了一些,贴着汗水沾在脸上。
“珈叶?”多棱怀疑道,“你怎么在这里。”
“谢璟被囚,顾大姑娘让我自己选是留在大启还是回大凉。”珈叶喘息道,“大哥,王上想要杀你。古也城有陷阱,王上下令,不让你活着回到王都。”
“是真的,大哥!追兵特意把你往古也城的方向引。”
“是顾大姑娘跟你说的?”
珈叶气喘吁吁,她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这是我偷来的。”
多棱飞快打开,一眼看到上头血红色的印记,心里先信了几分。
这印记是一个狼头的图案,是凉王世代传袭的银戒指上的图案。
他仔细看了一遍绢纸,猛地一捏。
“大王子?”巴鲁不解地看他。
顾大姑娘说的都是真的。她没有骗他!
多棱把绢纸死死地攥在掌心里,眼中冒出了熊熊怒火。
“他……”
唔。
多棱身体一僵,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他慢慢低垂下头,目光落在从自己的小腹穿透而出的刀锋上,血沿着刀尖,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
啊!
珈叶吓得惊呼连连:“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多棱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骤然遭到偷袭,他反应相当快的,反手去抓背后的凉人士兵。
那个凉人拔出了刀子,横刀划过自己的脖子。
血顺着刀锋溅在了多棱的脸上。
“巴鲁。”多棱看向了巴鲁,沉声道,“这人是你带来的?”
“是、是。大王子,属下……”
巴鲁的手下足足有一万人,谁能记得每一个士兵的长相,可是,除了是自己带来,似乎也没别的可能了。
嗖嗖——
又一轮箭雨在这时袭了过来。
追兵来了。
天已大亮,晨曦洒在石林间,多棱回头,他的瞳孔微微紧缩。
顾大姑娘骑着一匹白马,立在了队伍的最前头。
她笑眯眯地向他举起了火铳。
第215章 第215章【VIP】
砰!
顾知灼的嘴唇轻启,无声地吐出了这个字。
与此同时,她按下了火铳的扳机,火药爆燃的震耳欲聋声撕裂了石林的寂静。
“可惜了。”
顾知灼摸了摸滚烫的枪口,这把火铳改进的重点放在了射速上,牺牲了射程。
这个距离打不到多棱。
但也足以让已是惊弓之鸟的他乱了手脚。
“大姑娘,他们要逃。”
秦沉低声道。
多棱在手下的掩护下上了马,顾知灼注视他离开的方向,抬手道:“追。”
“又来了。”
石林间隐约可见对方的身影,伴随着耳边箭矢破空的尖啸声,多棱紧咬牙关,拼命催动胯|下的马,汗水浸湿了后背,伤口在奔波中撕裂的更深,鲜血顺着马鞍滴落。
“该死!”
多棱暗骂着攥紧缰绳。
被背叛和出卖的怒火在他胸口熊熊燃烧。
古也城是陷阱,接下来能去哪儿?
绝对安全。
绝对不会出卖他的地方。
马儿喘着粗气,蹄声也不似方才有力,显然也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