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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让季姑娘留在宫中陪季氏吧,您说呢?”

这不过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条件,李得顺爽快地应道:“季氏心疼侄女,必是想留她在身边的。”

“一事不烦二主,季姑娘欠的银子,也请皇上一并替她还了。”

顾知灼从袖袋摸出了一张欠条,亲手交给李得顺。

谢璟就是个穷光蛋,指望谢璟还,还不如把她搭着季氏一块卖。

李得顺拿过一看,欠条上还有三皇子的画押,心凉了半截。

“顾家就这点要求,请李公公回宫禀明,若皇上愿意买下她,顾家今日便可出放妾书。”

第126章 第126章【VIP】

李得顺勉强挤出一丝笑。

顾大姑娘态度是极好,就是,除了她,还有谁敢这跟皇帝谈条件、明算账的?!连账册都拿出来了。

别的还好说,涉及到铁矿山什么的,李得顺心里是真没底。

“李公公,”

顾知灼态度可亲,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对季氏这般宠爱,不会舍不得的。”

李得顺若有所思,他甩了一把拂尘道:“咱家这就去禀明皇上,太夫人稍待。”

“请。”

顾知灼兄妹俩一同送了他出去,他一出门,季南珂立刻上前追问道:“李公公,顾家接旨了没?”

李得顺没理她。

呵,连顾大姑娘待他都客客气气的,这一位季姑娘,打从出宫就对他发号施令,说顾家一定会抗旨让他态度强硬什么的。

他与季南珂擦身而过,匆匆回了宫,不出一个时辰又匆匆来了。

太夫人还没有换下大妆,在正堂等他。

他迈过高高的门槛,对太夫人说道:“皇上应了。”

都应了?

太夫人吓了大一跳。

灼丫头提的条条款款黑心的很,她还以为是想让皇帝知难而退,这都能应?疯了?

李得顺也是暗暗咋舌,顾大姑娘说得没错,皇帝本来还有些气顾家不知好歹,季氏眼泪一流,委委屈屈地说了一两句,他就全部答应,连季姑娘欠下的银子,皇帝也一并还了。

李得顺站在层层纱帘外头,听到皇帝在和季氏感慨说,当初多亏她为他弄到了大笔银子和矿山,火药,不然,也没那么容易夺了储位,这些是他欠她的,云云。

哎。

他暗暗叹息,把一个镶金的花梨木小匣子递了过去。

顾知灼欠了欠身,接过匣子。

匣子里面是几张契纸,其中最重要的是两艘海船和两座铁矿山,确认了契纸,顾知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用手肘撞了撞顾以灿,捏着矿山的契纸,在他的眼前一晃一晃。

两双相似的凤眼相对一笑。

啪啪。李得顺击掌,大力太监吃力地搬进来几个沉甸甸的箱子,每一箱里头都装着金砖和银砖,闪闪发光,全都堆在一起,闪的能戳瞎人眼。

“顾大姑娘,请清点。”

顾知灼心情甚佳的道了谢。

一个季氏搭上季南珂能“卖出”这么好的价钱,还挺值的。

李得顺笑着应承几句。

顾知灼清点完,更加满意,大手一挥爽快道:“祖母,写放妾书。”

顾太夫人“啊”地回过神,默默起身。

下人们把条案摆好,伺候笔墨纸砚。

放妾书一式两份,太夫人先是拿出一张写好的绢纸摊在一旁,对着上头照抄,抄完后交给了李得顺。

李得顺乐呵呵地接过,只看一眼,笑容僵在了脸上。

“太夫人,这、这不太好吧?”

放妾书上写着,因季氏与人通|奸,按律由奸夫赎买,从此往后,其生死、荣辱兼与顾家无关。

太夫人:“不好吗?”

这是灼丫头写完让她抄的。

太夫人板着脸的时候,颇有一种和老国公相似的威慑感,仿佛是在质问一样。

李得顺连忙道:“没有没有。”

反正又不是他画押,他何必管这么多。

他让小内侍把放妾书拿去给季氏看,上头的内容让季氏又羞又气,但季氏也怕顾家故意拖延时间拿捏她,终于还是按上手印。小内侍带回来让太夫人签字画押,李得顺亲自跟着陈今去京兆府备案,盖上印戳。

从此,季氏和镇国公府再无任何关系。

两份放妾书,一份留在顾家,另一份交给李得顺。

李得顺如释重负,出去后,对还在外头的季南珂说道:“季姑娘,你去收拾一下,咱家明日派人来接你进宫。”

季南珂从午后一直等到天黑,终于等来了这个结果,她眉眼舒展,应声道:“好。”

她可以不用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不用再看顾知灼的脸色,不用再听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是镇国公府养大的。

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季南珂回首看向正堂,她挑了挑眉,露出一个胜利的笑。

顾知灼没闲工夫理她,让人把几箱金银全都抬进库房,她乐滋滋地拿起铁矿的契纸看了又看,郑重地拍到顾以灿的手上。

“给你。”

“这下,我们的铁矢有了。”

铁是国之重器,历朝历代都由朝廷管控,所以,从前只要朝廷卡着不给铁,镇北军就没法配备足够的箭矢,这两座铁矿山至少够填补北疆军近一半的箭矢用量,说不定还够组一只连弩营。

顾以灿高马尾一晃,兴奋起来:“三叔父,我想出趟京城,去看看矿山。”

照理说,他无诏不可出京,可现在皇帝疯得厉害,整天和不让他纳季氏进宫的朝臣们硬杠,摆出一副你们不答应我我就不上朝的态度。谢应忱已经把持朝政好几天了,皇帝都没理会,想必也没精力来盯着他,偷偷出京一趟没什么关系。

“看过矿山后,我再回一趟北疆。三叔父,我打算暗中调三万人来京城。”

顾白白沉思片刻:“可。”

如今时机正好。

千机营又新得了一批箭矢,足可以让他们用。

有这三万训练有素的北疆军在,才算是进可攻,退可守。

“千机营的营地太小了。”顾白白思吟道,“分营吧,灿灿,你把千机营给夭夭。一会儿你们俩去我那儿,看看要如何扩营。”

从前灿灿没个帮手,炔炔又太小。

现在夭夭长大了,正好接过千机营,灿灿以后的精力得挪到北疆和镇北军上头。

顾以灿和妹妹愉悦地一击掌:“好嘞。”

顾太夫人从来不干涉这些事,等他们说完,她问了一句:“顾琰呢?”

灼丫头对着李得顺提了这么多条件,连季南珂都一块儿打包卖了,也没有提起顾琰一句。

不会是忘了?

她厌恶皱眉:“还要让我们白养不成?”

在煦哥儿出生前,整整六年,顾琰都是府里最小的孩子,是太夫人捧在手心里宠大的,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疼到骨子里去了,而这份喜爱,在得知了恶心的真相后,被化不开的憎恶所取代。

他的存在对镇国公府,是一块沾在牌匾上的肮脏的污泥。

顾知灼安抚地笑笑:“皇帝没提,咱们就别主动提,不然卖不出好价钱。”

顾太夫人:“……”

她做生意这黑心的样,颇有几分她曾外祖父的风范,保管八哥见着会喜欢!

顾知灼莞尔一笑,说着自己的推测:“礼亲王病了。”

她把其他的契纸一一收进小匣子,头也不抬地随口道,“礼亲王管着宗祠,皇帝想让顾琰入玉牒,就得等礼亲王病好,风风光光的改姓换宗。现在带进宫,名不正言不顺,皇帝生怕委屈了他宝贝儿子。”

“反正留在镇国公府,我们也不敢亏待了他。”

“祖母您别管,让他先在前院待着。”顾知灼冷静地像是在说一件珍惜商品,“我想想怎么作价才不亏。”

她说别管,太夫人也听话没再问。

区区几天,顾太夫人仿佛老了几岁,整个人有一种明显的疲惫,哪怕顾知灼一直盯着,施了针吃了养神汤,状态也只是略好而已。

像现在,坐了这一下午,她远比平时要累得多,顾缭缭扶她先回荣和堂吃药。

顾知灼推着顾白白的轮椅往外走,夜色渐浓,暑日的夜晚连风也有些闷热。

“夭夭,千机营如今少一个校尉,你看秦沉如何?”

“秦沉?”

顾知灼心念一动,懂了。

秦沉是公子的人,三叔父想把秦沉放到千机营,让顾家和公子的关系更加紧密。

顾知灼倒是无所谓:“我问问公子。”她转头对着顾以灿笑道,“哥,我试了一趟连弩,在奔跑时用起来也很顺手,它特别轻……”她比划着说道,“在山上又跑又追,也没有妨碍。不过,再做个手托可以让它固定在手上,就更方便了。姓季的被我追得乱跑。”

顾以灿羡慕极了:“我也要试!”

“等你回来,我和二妹妹把手托装好,我们出去打猎。”

“好主意!”

兄妹俩头靠头,说得热络。

他们在顾白白书房待到将近天亮,顾以灿和顾知灼一起悄咪咪地摸出了京城,他们先去了千机营,顾以灿花上一天把千机营的公务全都交接给顾知灼,包括千机营的掌兵权,并让齐拂和江自舟辅佐。

顾以灿又带着她在军营熟悉了两天作为一军主帅的职责,放心走了。

顾知灼把他送到了三里亭后,回到京城。

季南珂已经不在。

“您和世子爷出京当天,宫里就派人来接了。”迎出来的琼芳说道,“连太夫人,季姑娘也没有去道别。”

琼芳愤愤不平,季南珂在顾家几年,太夫人待她就跟亲孙女似的。

“姑娘,我发现,季姑娘她从来都不记恩。”

“一点点小事,她能记恨上,别人待她的好,她永远也记不住。”

顾知灼不以为然,她上一世就是这样,一边心安理得的享受顾家的财富和地位,又大义凛然的斥责顾家在靠战争敛财。

“还有呢?”顾知灼牵马去马厩。

“府里一切都好。”琼芳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说道,“就是五公主来了,已经在府里住两天了。”

啊?

谢丹灵经常会溜出宫来玩,不过,极少会在宫外过夜。

自己离府三天,宫里出事了?

顾知灼把马绳扔给小厮,许诺了玉狮子晚些过来给它刷毛,兴冲冲地跑去凌霄院。

刚到院门前,就听到里头吵吵闹闹的响声不断。

顾知灼看了一眼琼芳,她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大姑娘,我出来时还好好的,五公主和五姑娘在院子里一起看鸟。”

“阿蛮也在?”

“哎呀!”这个叫唤声是谢丹灵的,“要掉下来啦。”

“公主!!”

顾知灼一把推开院门:“丹灵表……”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声音扬了起来,“你怎么上去的?”

“灼表妹,你回来啦。”谢丹灵愉快地向她打呼,“本宫没掉下来!”

谢丹灵爬树爬到一人高,一只手抱着树干,阿蛮站在下头急得团团转。

底下围了一圈的粗使婆子,手搭着手,随时准备接住她。

晴眉在一旁笑着看。

见她回来,小阿蛮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过来。

“快,快。”她着急道,“小鸟,掉下来了,表姐帮小鸟回家。”

梧桐树的树梢上有一个小小的鸟巢,几只毛绒绒的小脑袋探头探脑,谢丹灵的手中还捧着一只雏鸟,她没法用两只手一起抱树干,身子摇摇晃晃,瞧着随时都会掉下来。

贴身宫女阿妩见到顾知灼跟见到神仙似的,欲哭无泪地喊道:“大姑娘,公主又上去了。”

这个“又”字用的活灵活现,她家公主打小爬树上房,啥都干过。

“阿妩别闹。”谢丹灵硬着头皮道,“本公主能上去……”

顾知灼走到树下,抬头看她。

谢丹灵让她盯得有些毛毛的,问道:“干嘛?”

“看你爬。”

谢丹灵往上看看又往下看看,终于:“……表妹,表妹,好表妹!鸟要掉下去啦。”

“你下来,我接着你。”

谢丹灵一点儿也不怀疑她能不能接得住自己,爽快地放开树干,身体顿时失重地往下掉。

顾知灼张开双臂一把环抱住了她,未消的力道撞得顾知灼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没跌作一团。谢丹灵也不害怕,搂着她的肩咯咯直笑。

谢丹灵不可思议地捏捏顾知灼的手臂,捏起来与她一样纤细,还软软的,居然能够接住自己。

顾知灼骄傲道:“那当然,我现在能用一石弓!”

“哇哦。”

谢丹灵很捧场。

她想鼓掌的,想来手上还有雏鸟,改成了欢呼。

阿蛮跑住过来抱住了她的腰。

谢丹灵跳下来的时候,小心地把雏鸟护在掌心中,鸟儿唧唧唧地叫唤,毫发无伤。

“上头掉下来的。”

阿蛮配合着点头。

“我们想把它放回去。”

阿蛮:“对对。”

“阿妩说我是公主不可以爬树。”

阿蛮:“没错。”

表姐妹俩打小一块儿长大,顾知灼闭着眼睛就能猜到她是怎么想的了。阿妩不让她爬树,她就打发了阿妩悄悄爬,然后下不来了。

“要不是得捧着它,本公主保管爬得上去。”

阿蛮用力点头。就像是一只小应声虫。

“你保管爬不上去。”顾知灼毫不吝啬的打击她。

她们俩树没少爬,丹灵表姐哪回都爬不上,姨母都懒得管她。

谢丹灵一点儿也没被打击到,笑嘻嘻地把雏鸟给她:“你来。”

“不能放回去了。”顾知灼遗憾道,“公子说过,雏鸟沾上了生人的气味,亲鸟就会不要它。放回窝也会被推下来的。”

以前她和公子捡过一只雏鹰。

“这样啊,真可怜,本宫来养你。”

谢丹灵愉快地决定了:“阿妩,你找个盒子来。”又挽着她的手臂,高高兴兴地往里面走,“你去哪儿了,本宫等你两天了。”

“军营。”

顾知灼一手拉着阿蛮,问道,“丹灵表姐,姨母没事吧?”

“没事。皇后说要脱钗劝谏的时候,我娘就开始装病。”谢丹灵故意用力叹气,“大前天的时候,父皇去求皇太后,想立季氏为皇贵妃。”

算算时间,这是一拿到放妾书就迫不及待了呀。顾知灼点头:“然后呢?”

谢丹灵把雏鸟小心地放进阿妩拿来的纸盒子里,纸盒里已经体贴的垫好了草屑。

“太后生了好大的气,要把季氏杖杀,跟父皇吵了起来。”

阿蛮没听懂,学着她的样子苦恼的皱眉。

谢丹灵噗哧一笑,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颊,接着道:“反正就是宫里不太平,我娘让我出来和你住几天。娘说,星表哥已经在兖州,马上要到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多去王家走走,看看还要不要添置些什么。我就出来找你玩了,你又不在府里。不过,还好有阿蛮陪本宫玩。”

“天棚已经搭好,也采买到了足够的冰,我盯着呢,大暑天的我让他们把环池近水的双水院收拾出来了。”

“好好好。”谢丹灵往后一倒,舒舒服服地靠在美人榻的凉枕上,“还是宫外头舒坦。等本宫成亲后,开了府,要是能把娘接到公主府里一块儿住就好了。我要赖在你这儿,反正也没人管我。”

“公主,”阿妩在廊下禀道,“阿黛来了。”

啊?阿黛是谢丹灵留在宫里的大宫女,一进来她就道:“皇上在派人找您。”

乌鸦嘴。谢丹灵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有气无力道:“又怎么了?”

“季氏突然重病不起,还吐血。皇上说,让公主们全去为她祈福。”

谢丹灵翻了个白眼:“不去。”

“父皇不点名,少我一个没关系。”

第127章 第127章【VIP】

谢丹灵说不去就不去,她拿起美人榻上的团扇,给小表妹扇风,嘴里嘟囔道:“灼表妹,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忍下来的,我都快受不了。”

顾知灼给小阿蛮把鞋子脱了,抱上美人榻,让琼芳拿冰镇过的果子露来。

谢丹灵掰着白生生的手指,娇滴滴地数道:“她进宫第一天,皇后脱钗跪在凤鸾宫,父皇本来只是有点生气,结果,季氏哭得撅了过去,病倒了,父皇发起脾气,罚了皇后。”

哟,还有这回事?

顾知灼也坐上美人榻,兴致勃勃地听她说。

见她听得起劲,谢丹灵说得也起劲:“进宫第三天,她跑去向太后请安,太后不见,让在身边伺候的容嫔去打发了她。结果,她一回去又病了,后来容嫔被打入冷宫。”

谢丹灵两手一摊,冲她笑:“病得真及时,是不是?”

“及时!”

顾知灼拿了颗葡萄塞她嘴里,又给阿蛮喂了一颗。

“甜!”谢丹灵笑得两眼弯弯,“本宫出来的前一天,她又又又病了,这回病得倒是有些严重,搂着父皇又哭又撒娇,说什么自己要死了,不想死了还冠着顾季氏的名,以后不能和父皇同寝,求父皇让她回顾家,她在临死前能陪在父皇身边已经心满意足。”

谢丹灵学着拿腔作调,学得她自个儿鸡皮疙瘩一颗颗往外冒。

“你打哪儿听来的?”

“嘿嘿。”谢丹灵贼兮兮地凑过去说道,“我娘安插的亲信过来禀,我听到的。”

娘说,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公主,不许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把她赶出去。

“我偷偷爬窗进去,躲在屏风后头听。”

“总之,后来父皇就让李得顺来镇国公府宣旨,连你狮子大开口,父皇也没讨价还价。”

顾知灼笑得双肩乱颤,泪花都飚了出来,还一不小心呛到了口水一阵乱咳。

谢丹灵很熟练地给她拍背:“你看你,没本宫在,你要怎么办啊!”

阿蛮鹦鹉学舌:“怎么办?”

顾知灼仰起脸来,眼角湿润润的,饶有兴致地问道:“是真病,还是假病?”

“好像是真病。我娘叫来陈白术问过,陈白术说什么‘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湿气内蕴’,是叫,叫什么来着……”

顾知灼:“瘾疹。”

“对对。”谢丹灵右手握拳击了一下手掌,“陈白术说她是吃了不能吃的东西,高热红疹。”

她一口气把果子露喝完,润润嗓子:“宫里头隔三岔五的,总有人装病争宠,本宫打小见惯了。照本宫看,季氏就是故意吃的。”

顾知灼深以为然。

“这回又病,肯定是为逼父皇立她为皇贵妃。”谢丹灵不耐烦道,“别理她,让本宫回去给她祈福,本宫有那么闲吗。”

谢丹灵对着阿黛道:“你也是,别一点小事就慌慌张张的。”

这是小事?阿黛听到口谕都吓坏了,公主不在宫里,她怕一会儿会有内侍来催,赶紧找了过来。

“真需要本宫回去,我娘会额外吩咐。”谢丹灵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后宫乱糟糟的,本宫去还是不去,都不会有人发现。”

谢丹灵的大宫女满了二十岁,她表哥一直在等她,淑妃做主提前放出了宫,又从王家的家生子里挑了人进宫。

阿黛进宫还不久,胆子没练出来。

谢丹灵摸摸下巴,思忖道:“不过,你说对了,要以防万一……灼表妹,我们去王家宅子小住几天!”

“本宫不想去回去给季氏祈福。”她拉着小表妹的胳膊,摇啊摇,甜丝丝地撒娇道,“好不好嘛。”

琼芳掩嘴直笑,五公主怎么跟逃难似的。

自家姑娘最遭不住撒娇了。

顾知灼立刻败下阵:“好!”

谢丹灵举起双臂欢呼了起来:“走走走,现在就走。小阿蛮,你去不去?”

小阿蛮学着顾知灼样子,抱着双臂,苦恼地抿着嘴,身体往左斜了斜,又往右斜了斜,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阿蛮不去,给表姐,养鸟。”

小雏鸟的诱惑远比出去玩要大。

谢丹灵把装着小雏鸟的纸盒子递给他,一本正经地叮嘱道:“给你,你帮表姐养几天。”

阿蛮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谢丹灵把阿黛留下来,带着阿妩和顾知灼一起出了府。

王家宅子也在内城,距离镇国公府不远,坐马车过去只需要要一刻钟。

马车出来后,拐了个弯先去了东城。

谢丹灵去哪儿都不在意,她靠着马车的车窗往外看,京城的大街有些冷清,百姓们来去匆匆,唯有一些有说书先生的茶馆还算热闹。

对于普通的百姓而言,他们为了活下去够累的了,实在顾不上去管皇帝想要纳谁为皇贵妃。然而,自打知道皇帝和臣妻通|奸生子,甚至还在地动的时候,抛开他们不管不用,自个儿抱着奸妇逍遥自在,多少都有些提不起劲。

顾知灼在正木阁定购了一些花种,先去取了。

除了花种,她还定了上百根竹子用作移栽,还没有送到。

掌柜热络地说道:“姑娘,您上回说想要挑些太湖石,咱们铺子过几天会有船到岸,船上有两座太湖石,通灵剔透,绝对是上品,姑娘若喜欢,您到时可以来瞧瞧。”

顾知灼眼睛一亮,爽快地应了。

“宅子里缺太湖石吗。”谢丹灵小小声地问道。

王家宅子虽没有人住,那也是寻了园林大家设计过,山水景样样不缺。

顾知灼甜丝丝地笑道:“给公子府里买的。”

王府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在京城里都问过一圈,太湖石要么太丑是被人挑剩下的,要么就得预定,等船从江南过来至少要半年。

“哦哦哦。”

谢丹灵把音拖得长长的,对她挤眉弄眼。

顾知灼挽着她的胳膊,坦然道:“丹灵表姐,外祖母上回给你的金鳞鱼分我几条,公子家的池塘里一条鱼都没有,光秃秃的,只有水草,好可怜。”

她连价都没问,先付了定金,约好了等她看过后若是不喜欢,正木阁才能把太湖石卖给别人。

见她出手爽快,掌柜的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们还有一座假山,是商心雁商大家亲手设计的,假山用的是灵璧石,商大家从设计到堆砌足足花了三年,是我们正木阁的镇店之宝,不知姑娘有没有兴趣。”

“连镇店之宝都卖,莫不是要关门了?”谢丹灵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结果,掌柜的脸色僵了僵,难以启齿。

谢丹灵:“不能说吗?”

这座假山确实是镇店之宝,价格不扉,短时间内要找个买家也不容易。偏偏太重,不方便带走。这位姑娘怕是近期唯一一个有可能买下来的。

掌柜示意小二把门关上,说道:“下个月关铺子,我们都要回江南了。”

顾知灼挑眉问道:“既然要关铺子,那为何还进了一船的货?”

“哎,本来也没打算关,这不是皇上……”掌柜压低声音说道,“皇上昏那个什么庸,也不知大启国祚能有多久,若是打起仗来,损失就大了。我们大东家素来求稳。”

正所谓逐鹿中原,翼州向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要真到了群雄割据的地步,京城肯定不能幸免。

掌柜又感叹了一句:“这还不到五十年。”

顾知灼:?

“也不止是咱们铺子要关。”

掌柜的点到为止,再说下去就太犯忌讳了:“您也知,假山运来运去的实着不便,要封泥还要搬运,一路颠簸,极有可能会毁了。”

“姑娘若是喜欢,可折价卖于姑娘。”

顾知灼想了想光秃秃的宸王府,感兴趣地说道:“我去看看。”

掌柜连声答应,领了她们去后头。

商心雁是女子,也是江南颇为有名的园林大家。这座假山是她的巅峰之作,用灵壁石掇山而成,高约两丈,山水结合,奇秀雅趣,顾知灼一看就喜欢上了,连放哪儿都想好了。

掌柜满眼不舍。

要不是实在太难搬运,上不去船,他真舍不得卖。

“我要了。”

顾知灼爽快地说道:“你们帮我送去辰王府。等过几天我的竹子到了,也一并送去那儿。”

听说辰王府,掌柜肃然起敬,连连应是。

顾知灼把银子结了,付了定金。

谢丹灵也喜欢,可惜只有一座,她就跟掌柜商量道:“商大家现在还给人设计园子吗?”她想找人来设计公主府的园子,她眼馋江南园林好久了!等她出宫开府后,可以叫小表妹过来一块儿住,嘿嘿,想想就开心。

掌柜怔了一下,含蓄地说道:“商大家如今手头拘谨,若是姑娘出得起价……”

“银子我有。”

谢丹灵想都不想,她私房银子多着呢。

掌柜笑道:“咱们大东家和商大家有些渊源,我为姑娘写封信,商大家如今住在姑苏,姑娘让人持信前往。来与不来还得看商大家自己的意思。”

谢丹灵愉快地应了,好奇地问道:“她为什么缺银子?”

“哎。”

说到这个,掌柜就想叹气。

这些事其实姑苏那里知道的人不少,掌柜索性也不瞒:“商大家她要还债。”

他有些可惜道:“商大家醉心园林,耽误了婚事,商家在她十九岁的时候,匆匆忙忙的给她定了门亲。”

女子若二十不嫁,会由官府强行婚配。

“结果嫁过去不到三年,夫家翻了三艘海船,欠下一屁股债,变卖家产都还不起。没多久她夫婿又病死了。夫家迁怒她,认定了是她克夫,立刻分了家,还把欠债全都分给了她。”

“啊?”

谢丹灵惊道:“她这也同意。”

掌柜领着她们往外头走,无奈地笑笑:“商大家不通庶务。夫家有心骗她,等写下契纸就来不及了。”

能成就大家之名,商大家是满心满眼都在园林上头。

走回到铺子里,掌柜示意小二把门打开,拿出笔墨给谢丹灵写了一封信,特意没有封口。

“多谢掌柜的。”

谢丹灵交给阿妩拿好,挽着小表妹愉快地出了门。

顾知灼掰着手指数道:“……前头的绸缎铺子,我定了纱蔓和围笼,我要做个暖亭,现在做冬天就能用上了。哎呀,我忘了,公子家连亭子都没有!”

伤脑筋。

谢丹灵给她出馊主意:“把王家宅子里的亭子偷偷搬一个过去?我数过的,有六个,少一个不会有人发现。”

顾知灼心动了。

她清咳了两声,故作正经道:“还有街尾那家,我定了些汉白玉,和铺路的圆石……”

谢丹灵谈条件:“一会儿要陪我去看杂耍。”

拉勾。

两人的尾指正勾在一起,突然有个衣着褛褴的小少年从街尾跑了出来,气喘吁吁地喊道:“颁旨了,颁旨了!”

“怎么了。快说说。”

周围的人连忙跟着围了过去,小少年双手撑在膝上,一口气说道:“皇上册了季氏为皇贵妃。”

啊?

一片哗然。

表姐妹俩看看彼此,册封妃嫔一向是后宫的事,怎么闹到了街头巷尾。

“真的啊。”

“你哪儿来的消息?”

“糟了糟了,我输了一两银子。”——这是赌庄开了盘口后,押了注的。

各种各样的声音七嘴八舌,有人捶胸顿足:“夺人妻室还不知悔悟,我大启要亡啊。”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老婆子捂住了嘴,“这老不死的,喝醉了,发酒疯呢。”

“你们先别吵。”小少年道,“有个叫张听惠的老头在午门做了一篇文章,后来,宫里就出来了一个公公,公公在午门宣旨说,皇上册封季氏为皇贵妃,张老头是僭越,杖十。张老头气得晕了过去,我听那些人叫他张大儒,大儒是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后来呢?”

“季山长撞了墙,头破血流,不知道是死是活。”

“午门那儿乱糟糟的,好多人都围过去了。”

小少年说完,一伸手,不少人熟练地摸出一枚或者两枚铜板给他,有人调笑道:“小山,这两日让你赚足了铜板,你娘的药费够了吧。”

他抓抓头发:“还差点。”

“那还不快去再打听打听。”

“得令。”

小山凭空翻了个跟头,一溜烟地跑了。

谢丹灵扯了扯小表妹的衣袖:“瞧吧,我就说这次又‘病’肯定是为了当皇贵妃!还让本宫去给她祈福,哼哼。她受得起吗?”

顾知灼捧场地鼓掌,夸她说的真准。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谢丹灵俯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道,“我娘说,父皇他是中了巫蛊。晋王已经寻到了一位高人,这两天就带他进宫为父皇做法。”

“清平真人?”

“不是不是,”谢丹灵苦苦思索,“好像是一个叫长风的道士。”

长风!?

“走啦,我们去玩。”

谢丹灵拉着她蹦蹦跳跳地往前走,阿妩对着琼芳和晴眉无奈苦笑,提着裙袂紧跟在她后头。

逛完了整条街,叫小山的少年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趟,等到顾知灼她们从古玩铺子里出去的时候,他正在说:“……皇贵妃病重,皇上命人在午门张了告示,寻神医,赠千金。”

谢丹灵:“还在装?”

有一个声音与她一同响起,“还要装?!”

这是?!表姐妹俩循声去看,就见在大街的对面,谢璟正抓着季南珂恶狠狠地问道:“你到底要让她装病装到什么时候?”

“放妾书拿了,皇贵妃也当了,名份地位全有了,还不满足?”

谢璟简直气坏了。

他以为他上次那番话,至少能让她警醒,结果呢。

她撺掇季氏叫父皇下旨从顾家要了放妾书,又逼着父皇冒天下之大不韪,忤逆祖母对抗群臣,立了皇贵妃。

“你能不能别让我整天提心吊胆的,我找你找了两个时辰。”

谢璟对着她大叫大嚷,连顾知灼她们就在对面也没有发现。

季南珂咬了咬下唇。

接下来,当然是让姑母求皇帝把给她赐婚圣旨改为正妃。

谢璟如今对她越发轻慢,肯定是因为她只是他的侍妾,他在用对侍妾,对奴仆的态度在对她。

“我让姑母求皇上册你为太子。”

谢璟:?

“我一心为你,你就这样对我?”

谢璟捏着她肩膀的双手下意识地放松下来。

季南珂揉了揉肩膀,如今只差赐婚和立储,等到尊荣身份地位全都到手,皇帝就可以驾崩了。她没有时间徐徐图之。

赢的人会是她和谢璟。

而不是顾知灼和谢应忱!

“你……”谢璟苦笑,想说他不需要让季氏来为他争储君。刚启唇,一匹快马突然冲过街道上的人群疾奔而来。

“殿下。”

卫玖来不及下马便道,“皇贵妃她薨了。”

什么?!

当上皇贵妃还不到一天,季氏死了。

季南珂大惊失色:“不可能!”

第128章 第128章【VIP】

谢丹灵一把捏住顾知灼的衣袖,目瞪口呆。

她们和谢璟离的不远,谢璟一会儿高喊一会儿小声,两人在吵什么,她们只能听到七七八八,唯独卫玖的这句禀报,听得一清二楚。

“死了?”谢丹灵脱口而出,“真的假的啊,她不是在装病吗?”

顾知灼掐指一算:“天雷无妄。”

“什么意思?”

“上卦为乾,下卦为震,天下雷行,为无妄……”

谢丹灵:“听不懂,说人话。”

顾知灼思忖道:“心生妄念,急于求成,以至咎由自取,作茧自缚。”

谢丹灵一头雾水,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顾知灼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轻点,被发现的话,你得跟着一起回宫当‘孝女’了。”

谢丹灵立马用两手捂住嘴。

顾知灼拉着躲到马车后头:“你躲着,我去找公子。”

谢丹灵对她挤眉弄眼:“哦哦哦~”

顾知灼把晴眉留下来,确保谢丹灵安全,一回首,季南珂和谢璟也上了一辆马车。

一路上,季南珂焦急不安,手指无意识地捏紧腰间的环佩。

她早上出宫,姑母还好好的。

她断言道:“肯定是宫里有人害她。”

谢璟盯着她略显扭曲的面容,说不上来的窒闷。

“和她亲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顾知灼当初的这句话,又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谢璟用力甩了甩头,告诉自己:现在不该想这些。

他冷冷应声:“你现在该担心的是,季氏一死,你们的巫蛊会不会失效,父皇会不会放过你。”

季南珂的呼吸一滞,心烦地拉开马车的窗帘,看向外头。

马车穿过乱哄哄的午门,很快就进了宫门。

季氏进宫后,就住进皇帝的含章宫,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含章宫里内侍宫女们跪满了一地,季南珂有些紧张,然而谢璟没有如往日那样护在她身边,而是越过了她继续往前走。

他们不是最早来的,年长的皇子们几乎都到了,见谢璟带着季南珂一起过来,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

大皇子摇着折扇道:“我们也刚来,皇妹们还在太庙祈福。”

皇帝先前强行下令,命皇女们去太庙给季氏祈福,都还没有回宫。

“滚出去!”

突如其来的暴喝从里头传出来,大皇子立马噤声,几个皇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滚出去。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滚出去。”

“朕要你们全都给若儿陪葬!”

几个太医从里头连滚带爬地出来,他们也不敢走,挪着双腿跪在外面。

谢璟上前直接问太医正道,“怎会突然就薨了?”

谢璟动不动就听说季氏病了,每回“一病”,季氏都能达成一个目的,他只当是在装病,怎么一下子死了呢。

“三皇子殿下。”太医正苦着脸说道,“是瘾疹。”

“瘾疹?”谢璟不明白,季南珂插嘴道,“你是说,皇贵妃的死因是发了红疹?”

这怎么可能。

季氏吃了水蜜桃就会过敏,但也只是长长红疹,最多发个烧。

皇帝瞻前顾后,季南珂就教季氏吃下水蜜桃,用生病来逼他。

以前从来没事的,只要不吃自然而然就会好的。

季南珂瞳孔骤缩,抿了抿干涩的双唇。

谢璟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季南珂,见她脸色煞白,心口一沉:“你接着说。”

太医正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说道:“皇贵妃一直在出红疹,进宫以后时好时坏。从昨日起,红疹越来越严重,有些开始溃烂,高热降不下来。本来用过药,稍微有些好转。没想到,用过午膳后,皇贵妃突然又烧了起来,而且呼吸急促喘不上来气。最后,回天乏术。”

太医正冤死了,季氏刚进宫他们就发现她的红疹是因为没有忌口。他也仔细问过她这些日子吃了什么,她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从她临死前的脉象来看,她甚至连药都没好好吃。

这能好吗?

瘾疹可轻可重,轻则面生红疹,重则高热不退,呼吸阻滞,更严重是会死的。

“殿下,是皇贵妃没有好好忌口。”

结果人死了,皇帝还要怪他们医术不精。

皇贵妃一死,皇帝雷霆震怒,他们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人头了,就怕连累家人。

“大胆。”季南珂喝斥道,“你还敢推卸责任,说是皇贵妃的错。我看分明就是你们医术不佳,耽误了姑母的病!”

太医正没有反驳,他用袖子抹脸,脸上只留下了悲痛:“皇上伤心难过,都是臣等的错,臣等愧对皇上隆恩。”

“你……”

“好了,珂儿,太医也都尽力,你何必要迁怒。”

自己哪里有迁怒?!季南珂想反驳,他已经没有再看她。

皇帝悲怆的声音响彻了含章宫:“若儿,若儿,你快看看朕。你别把朕一个人丢下。若儿。”

“三皇弟。”大皇子挑了挑眉,怂恿道,“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哎,我怕父皇过于伤心,与龙体有碍。”

谢璟:“你不敢进去?”

大皇子呵呵干笑,心里对他直翻白眼,他们又没他得宠,这个时候进去安慰,谁知道父皇是会感动,还是迁怒。

谢璟犹豫道:“我去吧。”

他还是想快点确认一下,父皇待季氏的态度有没有变化。

“珂儿,你也来。”

他拉着季南珂往里走,待没人时,他低声问了一句:“季氏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季南珂摇头:“没有!姑母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谢璟不置可否,走进了内殿。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皇帝坐在床榻旁的圆凳上,紧紧地握着季氏的手,哭得泪流满面,地上是打破的药碗,黑色的药汁和碎片溅洒在地砖上。

万嬷嬷心如死灰地跪伏着,也像是死了一样。

谢璟站得远,隐约看到季氏的脸上长满了红疹,每一颗都红得鲜艳,像血一样,她双眼未闭,口唇发白,脸色也极为惨白,毫无气息。

“父皇节哀。”

谢璟暗叹,心想:季氏就这么死了也好,省得珂儿总是借着她的姑母瞎折腾。

以后,珂儿也能收收心。

皇帝一动不动地坐着,哭得难以自抑。

“若儿。”

皇帝抬起她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唇上,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浸湿了她的手背。

季南珂紧抿红唇,姣好的面上是庆幸。

庆幸皇帝对姑母的态度并无任何变化,她松了一口气,一抬眼,猛地对上了季氏死不瞑目的双眸,一股战栗的寒意从尾椎骨升了起来。

“皇上。”

季南珂一惊一乍,被李得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皇上,晋王求……”

“不见。”不等他说完,皇帝沙哑着声音,“朕谁也不见,让他走……呜呜,若儿,你不要离开朕。”

“下去!”

是。李得顺不敢多说什么,躬身退下。

见他出来,晋王理了理官服准备进去,李得顺赶紧拦下。

李得顺对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亲手关好殿门,说道:“王爷,皇上说了,谁也不见。”

“本王也不见?”

“是。”李得顺小声道,“王爷,您要不先回去吧。”

晋王来回走了一圈,强硬道:“本王带了长风真人来,务必要见皇上!这很重要。”

晋王带了一个道士进宫,他穿着黄色道袍,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手持拂尘,容貌俊逸出尘。他没有蓄须,看着格外年轻,和满脸沧桑的清平真人截然不同。

清平真人经常出入宫闱,而这位长风真人,李得顺听都没听说过。

“王爷,”李得顺好声好气地说道,“皇贵妃刚刚薨逝了,皇上悲痛欲绝,您还是别进去了。”

李得顺这人真是油盐不进!晋王探了探头,房门紧闭,隔着门,隐约是皇帝压抑着的哭声。

“季氏……不对,皇贵妃真死了?”

李得顺点点头:“真的死了。”

哎,这几天,她痴缠着皇帝答应一些过分的要求,心愿没有满足就生病。

这一病,真病死了。

晋王:“那本王更要见了。”他说着,就要往里闯。

“王爷,罢了。”长风一甩拂尘拦住了他,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事已此至,不可违。”

晋王愕然地扭头看他。

长风摇头道:“晚了。”

晋王扯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远离李得顺后,他悄悄问道:“你是说解不了了?”

长风是应晋王所请来京城的,一个多月前就到了,这些日子都在京城的周边游历。晋王发现皇帝不太对劲后,就到处找他,好不容易才找着。

没想到,季氏竟然死了。

长风的指尖拂过拂尘的银丝,动作轻缓,像是捧在手心上的稀世珍宝。

“施咒者死了,提前承担了因果报应。”

祝音咒就不会消失。

“完了完了完了。”晋王急得团团转,“皇帝会一直这么疯下去?”

“总要三个月。”

晋王放心了:“还好还好。”

谢璟和季南珂两人一前一后从里头出来,见到晋王来了,谢璟向他的方向微微颔首致意。

长风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目光在见到季南珂时,蓦地一亮。

“他们是谁?”

“三皇子殿下和季氏的侄女。”

长风掐指一算,喃喃道:“是有大气运者,难怪能得天道庇护,化险为夷。”

晋王:?

“这位姑娘有大气运。不过……”

长风眯起双眸,她身上的气运远没有想象中的耀眼,而且在她周身的白光中还夹杂着一缕缕的黑丝,像是一块块污渍沾染在雪白无垢的白玉上。

“不过什么?”晋王追问道。

长风看不出这些黑线从何而来,他没答,反而从容道:“王爷若想再挣一份从龙之功,可择三皇子。”

啊?晋王忍不住道:“三皇子有龙运?就他……”

就他这呆呆蠢蠢的样?皇帝迷恋季氏不理朝政,谢璟身为中宫嫡子,但凡有点进取心,也该上下串连,趁机走上朝堂,让朝野上下看到他这位长成的皇三子。结果呢,整天跟在季南珂的罗裙后头跑,谢应忱早就一手把持住了朝政,他还跟个废物似的。

长风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屑,笑笑道:“王爷想想当年的荣亲王。”

晋王哑了声音。

当年废太子地位稳固,谁能想到,毫不起眼的荣亲王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王爷还记得,贫道与王爷说过什么?”

晋王不禁思吟。

他与长风相识于雍州,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游击将军,而长风也只是入世修行的游方道士。

他在马贼的手中救过长风一命。

后来长风在废太子和荣亲王中,为他挑中了荣亲王。长风说,龙运在荣亲王的身上,在微未时相助,才是从龙之功。

他信了,换来的是如今这位极人臣的荣华富贵。

实在不方便在这里说太多,晋王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若有所思地盯着谢璟。

谢璟出来后,直奔几个皇子:“大皇兄,二皇兄,你们俩去请礼亲王和几位皇叔过来。”

干嘛啊。大皇子一头雾水,总不至于让礼亲王他们来给季氏守孝?她受不起。照他看,肯定是因为父皇非要公主们去为她祈福,季氏受不住折寿了。

谢璟一把拉住他衣襟,拉得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大皇子刚要骂上一句,谢璟俯耳飞快地说道:“父皇要追封季氏为皇后,还要立季氏的儿子为太子。”

凭什么?!

大皇子双目一瞪,他不觉得自己有机会位主东宫,可是,这不代表他能让一个奸生子爬到自己的头顶上,作威作福。他堂堂皇长子,绝不能跪在一个奸生子的脚下。

“我去找内阁。”

大皇子拉上几个弟弟,出了含章宫。

谢璟也匆匆离去。

季南珂心神恍惚地站在原地。

一切的一切与她预想的截然不同,就好似断了线的纸鸢,脱离了她的掌控。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季南珂做任何事都顺顺利利,她根本无需多加考虑,只要她愿意,所有的一切都能达成最理想的结果。

而如今,彻底失控了。

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可以做什么,是顺水推舟把顾琰扶上储君,还是先低个头和谢璟和好。

“季姑娘。”

季南珂循声回头,是晋王。

“季姑娘,皇上还好?”他问道。

季南珂打量了一眼与晋王同来的道士,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晋王继续问:“三皇子殿下的脸色怎这般难看?”

季南珂没有多想,下意识地说道:“皇上想立顾琰为太子。”

皇帝在里头哭累,拉着姑母的手,信誓旦旦说会立顾琰为太子,会追封她为皇后。谢璟一听就急了,拉着她出来,现在又丢下她跑了。

晋王脸色一变:“本王去劝劝。”他不顾阻拦的闯进内室,又被暴怒的皇帝赶了出来。

长风先行出宫,没一会儿,宗室的几个王爷和内阁也赶了过来,首辅请李得顺进去传话:“礼部已拟好皇贵妃葬礼的仪制,需要皇上定夺。”

终于,皇帝从里头出来了,满脸泪痕,满身悲痛。

礼部尚书范恒确实已经拟好了折子,这些都是有成例的,他把折子呈上,皇帝翻开看完,狠狠地朝他头上丢了过去。

砰!

折子的一头尖角撞在范恒的额头上,头破血流。

宋首辅心头一紧,不等他开口,范恒当即跪下,俯首道:“臣有罪。”

他的头还在流血,鲜血顺着额头流到了眼中。

皇帝还不消气,捏住扶手,不容反对地说道:“拟旨,停灵四十九日,后宫嫔妃,皇子女素服举哀,百官服斩衰二十一日。大启下下国丧,禁屠十日,京城寺观鸣钟三万……”

“停灵后,梓宫入帝陵,与朕合葬。”

“含章宫一干人等,殉葬,去地下伺候皇贵妃。”

他恨极道:“太医院一众人等活殉。”

太医正抖若筛糠,其他几个太医也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含章宫的内侍和宫女们怕极了,不敢哭出宫。

礼部尚书听得字字心惊。

这也太过了。

太|祖皇帝登基后,就废除了前朝殉葬的规矩,一个奸|妇她配吗!

“不可!”

礼亲王在谢应忱的搀扶下赶来,说话声若洪钟,就是他走路还不太利索,需要有人搭一把手。顾知灼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侧。

是礼亲王?

“王爷!”

礼亲王中风昏倒,是不少人亲眼所见的,当时他还气息奄奄,现在竟然能走了?

“一个奸妇,岂能劳师动众。”

“让大启百姓为其服丧,她配吗!?”

“让活人陪葬,你就不怕她进十八层地狱再死一遍。”

皇帝怒极,拍案而起。

一步步地走过去,一直走到礼亲王的面前,对礼亲王面对面而立。

“礼亲王,你仗着有太|祖皇帝赐下的打王鞭履履对朕不敬,朕都忍了。还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皇帝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再敢不恭不敬,朕现在就让人把你拖下去,一同给皇贵妃陪葬。”

礼亲王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失望。

“拟旨。追封皇贵妃季氏为皇后,举国服丧。”

“册皇贵妃之子为太子……”

“皇上。季氏的儿子好像姓顾。”顾知灼不轻不重地打断了她,“您这是要禅位,把大启江南送给镇国公府吗。我臣女是不是该代弟谢主隆恩。”

皇帝:!

因为愤怒,他双目圆瞪,眼尾血丝密布。

他一把向顾知灼抓去:“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谢应忱拦住了他:“皇上息怒。”

“臣女不敢。”

顾知灼口中喊着“不敢”,两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她用后背挡住了其他人的目光,又快又准地朝皇帝脖颈后扎了下去。

第129章 第129章【VIP】

落针收针,顾知灼在拂袖的同时,把银针放回到袖袋的夹层里。

悄无声息。

“放开朕!”

皇帝甩开谢应忱。

谢应忱顺势松手,言不由衷道:“您小心。”

皇帝气急败坏地指着顾知灼:“来人!”

礼亲王粗喘着气,拉着皇帝的手指头,指向自己。

他的胸口不住起伏,把皇帝的火气移回到自己的身上来:“您要想杀,您就杀。先帝命臣为宗令时,叮嘱过臣好生看顾谢氏子孙,臣奉先帝命,这些年来从不敢懈怠。让一个奸生子入主东宫,让谢家子弟奉一个奸生子为主,让全天下俯伏在一个奸生子的脚下,绝无可能!您执意如此,臣宁愿一死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皇上,请三思。”

宋首辅率先跪下,其他人也纷纷跪倒在地,连卫国公和晋王也不例外。

满殿中,黑鸦鸦的跪下一片人。

无论是因为大义,礼法,还是各自暗怀的心思,他们都不愿意储君之位定得如此草率。

“皇上,请收回成命!”

所有人一致同声,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

内侍和宫女们早已跪得麻木,头垂得越来越低,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快保不住,哪里还顾得上谁当这储君。

大皇子他们悄无声息地进去,跪在了最后头。

“一、二、三……”顾知灼在心中默默数着。

“好,好啊。”

皇帝怒火腾腾地往上冒,若儿死了,他只是想要厚葬她。为什么全都要来忤逆他!?

一想到若儿死在了他的怀里,皇帝的心跟刀绞似的,疼的厉害。

当年是他去江南接的亲。

要是在那个时候,他大着胆子忤逆父皇,不让她嫁进镇国公府就好了。咦,他为什么愿意放手?他那么喜欢她……等等,他好像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对若儿动心的。

皇帝揉了揉眉心,想不起来也关系,若儿待他一心一意,而现在,她死了。

都是因为他们!

皇帝抖着手指,一个一个指过去,最后又定在了礼亲王的身上。

“拖……”

他昏沉沉的晃了晃脑袋,身体左右摇摆,如同喝醉了。

“拖下……”

眼前雾蒙蒙的。

他的眼睛不太好,时不时会看不清东西,他没有在意,抬袖揉了揉眼睛,然而黑影并没有消失,不但如此,他的头还像是坠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打、打死。”

顾知灼:“九、十……”

皇帝双腿一软,头朝下摔了下去。

“皇上!”李得顺惊呼着扑了过来,用身体接住了他,两个人摔作一团。

李得顺的后脑勺磕到地上,不停地在滴血,他费力爬起来去搀扶皇帝,怎么拉都没有反应。

皇帝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李得顺吓坏了,脱口而出地喊道:“皇上?”

宋首辅膝行上前,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

刚刚经历过礼亲王的急怒中风,宋首辅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皇帝不会是中风吧?!

宋首辅高声喊道:“太医!!”

太医们连滚带爬地过来,太医正赶紧摸了脉,又接连施针。

顾知灼的胸口一阵炙热的翻滚,她咽下了口中的腥甜,自以为没有露出任何异样,下一刻,谢应忱捏住了她的手。

顾知灼挠了挠他的掌心,示意自己没事。这一针仅仅只是加快了他的气血翻滚,让他怒极攻心晕厥过去而已。皇帝本就在急怒的状态下,连脉象也不会有任何端倪可寻。

谢应忱牵着她走出拥挤的人群,又让人的把礼亲王也扶了出来。

礼亲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五味杂呈。

在皇帝撅过去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里竟有一种庆幸和释然。

华章宫里乱糟糟的,悉悉索索的响声不断。

陆续赶到的大臣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四下打听。

谢应忱目视太医行针,意味深长地说道:“叔祖父,皇上病了。”

“是啊,皇上是病了。”礼亲王一开始没有听明白,语气沉沉地重复了一遍,但紧跟着,他心念一动,回头看向谢应忱。

谢应忱坦然与他目光对视,说道:“病了,就应当好生歇着,不可再操劳。”

礼亲王久久沉默,他听懂了谢应忱的意思。然而,他对皇帝失望是一回事,背君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爷,”顾知灼浅浅一笑,仿佛在闲话家常般说道,“我今天本来是想去买太湖石的,结果掌柜说他们要关店,连镇店之宝商大家的假山都卖给我了,商大家果真不凡,那座假山我太喜欢。就是东城的正木阁,您听说过没?是一家老铺子了。”

“记得。”

前朝未年,群雄割据,太|祖在打下京城前,京城已经在五六个人的手中轮转过了,十分萧条。后来,太|祖皇帝亲自给几个有名的商贾写信,让他们把铺子开到京城来,并保证了安全。正木阁背后的吴大东家就是其中之一,如今京城有近百个铺子是在他名下的。

正木阁就是其中之一。

礼亲王吃惊道:“正木阁要关门?”

顾知灼轻叹:“吴大东家生怕接下来,会如前朝末年般,战乱四起。”

礼亲王愕然失色,张了张嘴。

皇帝不是一个有天赋的君王,与废太子有着天壤之别,他在位六年,没能延续先帝带来的升平之势,反而让大启出现了颓势。

不然,也不至于因为季氏,就让吴大东家心生退意。

这些大商贾最是懂得审时度势,他们看出了衰败之兆。

前朝有两百余年的国祚,有如一头巨狮,只会慢慢步入死亡。而大启如今刚刚三代君王,倾覆只需要顷刻间。

顾知灼点到为止,她笑了笑:“您小心着别太劳累,若再病倒,就难救了。”

礼亲王的脸上不住地变幻着神色,数息后,他长叹了一口气,眼中带着一抹决绝,缓步走了过去。

“皇上如何了?”

太医施完了一套针法,闻声禀道:“我已经为皇上施了针,可以先挪去内殿,我们几个再给皇上会诊。”

礼亲王吩咐内侍把皇帝抬进去,李得顺也跟着起来,还没站稳又摔了下去,血染了一地。礼亲王吩咐人把他带下去叫太医包扎,并道:“忱儿,晋王,卫国公,宋首辅,你们几个与我一同进去。其他人留在外头,皇上需要静养。”

礼亲王是先帝还活着的兄弟中辈份最长的,又是宗令,一向公正严明,在宗室中说话相当有份量。

季南珂站在角落里,闻言见谢璟还没有回来,急得攥紧了帕子。

大皇子犹豫了一下,没敢跟进去。

内侍们轻手轻脚地安置好了皇帝,太医正跪下再次诊脉。

礼亲王问道:“皇上是中风吗?”

“是怒火攻心……”

“怒火攻心引起的中风?本王知道了。”

礼亲王起伏不定的心绪在说话的同时渐渐平静下来,叹道:“本王也中过风,太医当时说,中风得好生休养,万不可再劳神动怒。”

“皇上近日也着实费了心神,大喜大悲,难怪年纪轻轻,就病成了这样。”

额?

宋首辅等人一致看向他。

谢应忱恰到好处的附和道:“叔祖父说的是,皇帝不能再操劳了,保重龙体要紧。”

太医正直哆嗦,差点摸不准脉。

宋首辅心思通透,他捋了捋胡须,第一个应声道:“难怪皇上方才会胡言乱语。晋王爷,你说呢?”

晋王难得和宋首辅意见一致,他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如此,皇上是中风了啊,听说中风是会糊涂的,也是臣等不够体恤。”

长风真人说过,季氏死得突然,反而加深了皇帝的执念。看此情形,他若是非要一意孤行立一个奸生子为太子,只怕谁都拦不住。

晋王已经决定投向三皇子,怎么能接受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储君来。

皇帝还是先病一病吧,三个月后再说。

疯成这样,还是挺让人受不了的。

“皇上。”卫国公抹着泪,哭得不能自已。

皇帝身侧的手指在疯狂的颤抖,他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然而,身体有如压了万钧巨石动弹不得。

朕没有中风!

没有!

卫国公注意到了锦被下头有轻微的动静,他体贴地给皇帝把被子拉拉好,哽咽道:“皇上,您一定要好生休养,快点好起来,臣等才能放心。”他说着,眼泪不住地往下落,滴在了锦被上。

皇帝拼命想要睁开眼睛,想要把礼亲王这个乱臣贼子拖下去,打死。

“对了。”礼亲王眯了眯眼,问道,“太医正,你刚刚说,皇上是什么病?”

太医正的心跳得更快,仿佛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你们千万别断错了。你们没有救活皇贵妃,皇上是不是说要你们活殉?”

活殉!

太医正心里的恐惧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父皇!”

谢璟去文渊阁叫了内阁后,还去了一趟凤鸾宫,迟了一步赶回来。

一踏进含章宫,他听说皇帝昏了过去,立刻闯了进来。

他奔到皇帝榻前,看着气息的微弱的皇帝,焦急地问道:“太医,父皇怎么样了?快说啊!”

他们没有误诊,凭什么要为了皇贵妃去死?太医正咽了咽口水,说道:“殿下,皇上大喜大悲后中风了,需要好生休养。”

中风?谢璟摇摇欲坠,不敢置信。

大喜大悲。是为了季氏吧,呵呵,为了季氏。是珂儿害的。

朕没有中风!没有。皇帝的喉结动了动,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不能动弹,不能说话,难道是真的中风了?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着他。

“请几位太医留在这里,好生照顾皇上。”礼亲王叹道,“我大启江山,千秋万代,皇上务必要好好保重身子,不能勉强。”

太医正打了个激灵,躬身应道:“是。”

其他太医也赶忙应是,还让他们伺候皇上,是不是表示,暂时可以不用为皇贵妃殉葬了?

“殿下,太医们还要为皇上诊治,我们先出去再说。”

礼亲王向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把他带了出去。

谢璟恍惚地跟着礼亲王出去,又呆呆地听他向宗室和臣子们说了皇帝中风病倒。

皇帝是不太靠谱,可是突然倒下,还是让人心里格外的没底,中风可大可小,像礼亲王中了风现在跟没事人一样的太少了,中风卧床不起,甚至死了的才是正常。

皇帝还没有立太子!所有人都一致忽略皇帝亲口说要立顾琰为太子的事。

国无储君,必生大乱。

谢应忱抬了抬手,四周同时噤声。

他走到主位,面向众人,含章宫中只余下了他一人的声音,“范尚书,关于季氏的葬礼,皇上因为中风脑子有些糊涂,先前说的那些不用理会。”

季南珂冲上前一步,插嘴道:“皇贵妃的葬礼仪制是皇上亲口定的,你有什么权力说废就废。”

“璟堂弟,你的人,自己管好了。”谢应忱淡声道,“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谢璟面露难堪,他从背后抱住了她,强硬地说道:“你先跟我出去。”

他几乎没了怜香惜玉之心,半拖半拉地把她扯了出去。

“你无官无职,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谢璟站在廊下,冷声道,“连母后都不会随便插嘴。”

“那她呢?”

季南珂愤愤不平地指着里头,顾知灼站在一众臣子最前边,泰然自若,一身儒裙,珠钗环佩,也丝毫不会格格不入。

“她……”

谢璟嗓音有些微涩,说道:“顾大姑娘在三天前正式从顾世子手中接过千机营,她受朝廷册封,如今是一营主将。”

“她是有资格站在金銮殿上的。”

“你拿什么和她比?”

季南珂哑然失色,她突然惊觉,他的目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专注地落在自己的身上了。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得给姑母争到这个追封。”

谢璟没有答应他,又走了回去,季南珂刚想追,就被内侍们拦下了。

她只能像个下人一样,站在外头,她看到范恒捡刚刚被皇上丢掉的折子,重新呈了过去。范恒额上的血渍干涸,衣襟上还残留着点点鲜血。

他欠身道:“王爷以为,皇贵妃的葬礼该如何来办。”

谢应忱接过折子,没有看,只问道:“皇上可有祭告太庙?”

皇贵妃为副后,其册封和寻常妃嫔不同,需要皇帝亲自去太庙祭告。

范恒:“无。”

“可有金册宝印?”

“还没备好。”

“可有册封礼,向帝后六肃三跪三叩头?”

谢应忱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重。

范恒依然摇头:“无。”

谢应忱把手上的折子随意往地上一扔:“既如此,为何她葬礼是按皇贵妃的仪制?”

范恒怔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首辅强忍住笑,对着范恒说到:“老范,你糊涂了。没有册封礼,也没上玉牒,她哪里是什么皇贵妃。一个无名无份,伺候过皇上的民妇而已。”

“既然没有位份,哪里还需要礼部专门为她准备葬礼。”

让举国服丧,她配吗?

宋首辅说道:“季山长不是还在午门吗?让他过来把季氏领回去就是,夫家出了放妾书,她未嫁之身理该归宗,该如何安葬是季家的事。礼部最近很空?连一个民女死了都要管?”

范恒顿时反应了过来。

对对对。没有册封,皇帝也还没来得及下明旨追封,那么季氏就只是季氏。

范恒连声道:“是臣糊涂。”

礼亲王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目光,让季山长把尸身带走,既可以解决如今的难题,也能安定民心,平息士林的怒火,一举两得。

大公子不愧是先帝一手教养出来,轻而易举地把这个大问题解决了。

晋王眯起眼,借着季氏的事,谢应忱直接把群臣的注意力从皇帝“重病”拉了回来。

他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主导的地位。

不妙。必须得尽快定下储君,否则三个月,足以让谢应忱羽翼丰满了。

第130章 第130章【VIP】

长风真人说,有龙运在身的是谢璟。

晋王定了定神,真人的卦爻从未有失,他必须得冷静。

冷静谋划,就和六年前把皇帝推上龙椅一样。

当年的废太子地位稳固,还不是一样折在了他的手里,唯一失策的是,还留下了一个谢应忱,以致如今放虎归山。

他眯着眼睛,谢应忱仿佛天生就该位居人上,举手投足间,轻易能够掌控全局。

谢应忱抬了抬手道:“范尚书,你去办吧。”

范恒应诺,捡起地上的奏折。

哪怕季南珂会不满、会生气,谢璟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表示反对。

对季氏的处置,可谓是和了所有人的心意。

季氏倘若真被追封为皇后,奸|生子就会成为嫡子,这是谁都难以接受的。

如今季氏无名无份,除非皇帝的皇子们全都死绝了,这个皇位才有那么一丁点可能轮到顾琰。

甚好。

大伙都放心了。

“宋首辅。”晋王出声道,“当日,因青州地动来势汹汹,皇上又下落不明,才暂时定下辰王监国。如今皇上重病,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好的。依本王之见,监国的人选,应当重定。辰王不是皇子,名不正言不顺。”

“太后娘娘到!”

内侍尖利的唱报声恰在这时响起,谢应忱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要休养,此事,你们与我一同回文渊阁再议。”

“国事要紧。”礼亲王接口道:“余下的,我来与太后说。”

谢应忱颔首:“琅堂弟,璟堂弟,你们也一同去。”

大皇子谢琅面露惊喜,连声应诺。

谢应忱先一步走了,宋首辅紧随其后,晋王向卫国公使了个眼色,两人落后一步坠在后头,其余诸臣也纷纷跟上。

“什么事?”卫国公问道。

晋王刚才的意思,分明是想要把谢应忱拉下来,另托一个人上去。自己和晋王交情平平,绝没有好到能私下串连的地步。

晋王也不拐弯抹角,明说道:“国公,你择的是三皇子吧?”

卫国公不置可否,投去了打量的目光:“有话直说。”

晋王淡淡一笑,一派自信道:“朝中,你,我,宋首辅,三足鼎力。想必,你也瞧得出来,宋首辅已经投向谢应忱,只余下你我二人。”

三党分庭抗礼已久,皇帝又惯爱平衡,从各党在朝中的地位来说,不相上下。

“国公,若你我合作,总是能扶起三皇子的,你说呢?”

卫国公略有所思。

晋王在观望,在权衡,一直都没有站队,怎么突然间改变主意了?卫国公还以为他会耐心地等到自己和宋首辅先决出个胜负,再渔翁得利。

谢应忱如今羽翼未丰,废太子终究是因为弑君杀父,篡位而废的,作为废太子的嫡长子,这是他身上洗不去的污点。

三皇子确实势弱,这也意味着,他登上大宝后,就只能倚靠自己,他没有能力和手段卸磨杀驴。

自己若是和晋王合作,未必没有机会。卫国公的心跳的有些快。

晋王撞了一下他的手臂,卫国公一回神,见太后在一众人等地簇拥下迎面走过来,两人退到一侧向太后见礼。

太后与他们擦身而过,匆匆地直奔殿中。

“皇上呢?”

“追封季氏为皇后,哀家绝不答应。”

“一个奸|妇……”

顾知灼福身避让,太后看都看都没有看到她。

从含章宫出来,顾知灼没有跟去文渊阁,独自一人出了宫门。

玉狮子无聊地在宫门前踱步,见她出来,摇头晃脑的过来了,一甩一甩的尾巴勾着她的小腿,撒着娇讨糖吃。

“好好好,我拿我拿。”

天色渐暗,淡淡的橘红色夕阳在天边将落未落,暑日的黄昏十分闷热,连迎面吹来的风也是热热的,窒闷的有些难受。

玉狮子吃过糖,心满意足地跟着顾知灼走,连缰绳都不需要她牵。

一人一马,慢悠悠地从从午门静坐的人群中走过,顾知灼看到了不远处的季南珂。

季南珂衣饰华贵,喜穿素衣的她清雅如仙,但是不见往日的张扬,反而显得有些迷茫,仿佛陷入了一团迷雾,挣脱不出来。

她站在离宫门不远的地方,时不时地看向宫门的方向,似乎是在等人,见到顾知灼出来的时候,她脸色僵了一下,默默地别开了头,一副与她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式。

顾知灼挑了挑眉梢,以她对季南珂的了解,季南珂这是又在和谢璟置气,假装一气之下走了,等着谢璟来找她哄她。

好无聊啊。

顾知灼摸摸马背,这时,礼部尚书范恒带了几个小内侍把季氏也扛了出来。季氏的身上裹着一床薄被,万嬷嬷面若死灰,低垂着头跟在后头。

范恒:“顾大姑娘。”

“您忙。”

顾知灼牵着玉狮子往一旁让了路,让他们先走。

“小心些。”范恒叮嘱了一下小内侍,高声问道:“季山长在吗?”

“季山长可在?”

一连喊了两三声,季族长在一个学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了。

他的头上包着一层厚厚白布。刚刚因为季氏被册封为皇贵妃,他愤极攻心下,撞了墙。

他本来是想一死了之的,但午门每隔十步都有一个锦衣卫在,他头刚撞上去就被拉住了,没死成,只是还有些晕头转向的,站不稳。

“我、我是。”

季族长答道,声音有些虚弱。

范恒和气地说道:“季氏病故,其尸身在此。”

季若死了?

季族长震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在两个时辰前。”

范恒示意小内侍们把人抬到季族长的面前。

他们把季氏扛在肩上,薄被遮着季氏的脸。季族长犹豫着走了过去,小心地揭开薄被的一角,露出了一张长满了红疹的惨白面庞,季族长惊了一跳,连连往后退,双唇不住地发颤。

范恒:“是季若吗?”

“是。”季族长肯定地说道。

周围的学子们闻言一片哗然,什么,季氏竟然死了?

她不是刚刚才被册封为皇贵妃吗?

出什么事了!

范恒公事公办地说道:“季山长在京中有没有宅子,此人应当如何安置?”

他想着,总不能就丢在这儿,让季山长自己一个人扛回去。

季族长懵着,有问有答道:“有宅子……”

不是说册立为皇贵妃了吗,他可以把人带走?皇上终于想明白了?

“请季山长带路。”

“等等。”季南珂快步冲进了人群,“你们要把她带去哪儿?”

谢璟不是答应过她,会为姑母挣到追封吗?哪怕没有追封,姑母也是名正言顺的皇贵妃,不该被一床薄毯一裹就抬出去的。

“季姑娘。”范恒认出了她,三皇子殿下的心上人嘛。

“珂姐儿?”

季山长许久没有见过季南珂,从一个孩童长大到十六岁,变化还是挺大的。

季南珂目露寒芒,没有理他。

若不是他莫名其妙非要跑去敲登闻鼓,一切都可以按她的计划按步就班的来,怎会猝不及妨至此。她和姑母在京城举步为艰,季家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偏会扯后腿。

“谁让你们擅作主张的!”季南珂对着范恒冷声道,“是不是谢应忱?荒唐,皇上亲封的皇贵妃,岂能由他一个王爷说废就废。”

范恒态度极好:“季姑娘,别一口一个皇贵妃,她当不起。”

范恒心里感激谢应忱的提点,他面向季族长说道:“辰王有令,季氏未行册封礼而亡,尚不算宫妃,季家弃妇死而归宗,由季家自行处置。”

季族长张了张嘴,他放开扶着他的学子,感激地跪下磕了一个头。

他的额头深深地抵在地上,包在头上的白布不住地朝外渗血。

他老泪纵横道:“多谢辰王殿下。”

辰王殿下这是保住了季氏一族的百年名望,不然,他万死都不足以谢罪,他死了都无颜去见祖宗。

学子们面面相看,有人发自内心地道:“辰王英明!”

原来是辰王的意思!

“辰王是当年的太孙殿下吧。”有位老夫子捋着长须道,“果真知善明理。”

也有人问道:“……季氏是怎么死的?”

对。这才是关键。

是他们的一封封文章终于让皇上想通了,赐死了季氏?还是……

这就不能说了。范恒笑了笑,让小内侍们继续扛着季氏,并说道:“请季山长带路。”

“不可能!”

季南珂再一次惊喊出声,语尾中带着惶惶。

若是连皇贵妃的名份都没有,她还怎么以为姑母守孝的名义继续住在宫里。而若是不住在宫里,她又能去哪儿?

镇国公府回不去了。

难道要回季家吗?!这迂腐的老头绝不会让自己好过的。

“我不答应。”

她伸出双臂,挡在了小内侍们的面前,强硬道:“我会去禀明皇上,你们违抗君令,该当何罪?”

“啊啊啊!”

呆呆木木地跟在小内侍们的万嬷嬷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她大喊大叫着朝季南珂扑过来。季南珂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躲开,被一股大力撞得摔倒在地上。

万嬷嬷用膝盖抵着她的小腹,因为常年干活而略显粗大双手死死地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唔。

季南珂面色发白,她拼命地试图掰开万嬷嬷的手,指甲在万嬷嬷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道深红色的划痕。

范恒看呆了。

这是在午门,闹出人命来,他担当不起。

范恒失声吩咐道:“快,快拉开她!”

小内侍只能把季氏先放下,上前拉人。

“都是你。都怪你!”

万嬷嬷像是得失心疯,面露狰狞,两只手死命地掐着。

“要不是你,夫人怎么会死,都是你,都是你!”

周围的学子们也反应了过来,纷纷过来拉人。

“哎,你这婆子,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啊。”

“快,快把她拉开。”

“杀人要偿命的,别冲动。”

万嬷嬷终究也上了岁数,很快就被人拉开。

季南珂捂着脖子,一口气终于回了上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她的脖颈上留下了深深指痕,她的皮肤白皙粉嫩,指痕红中带着青紫,格外的刺眼。

季南珂脸白如纸,惊恐未定,站不起来。

“大姑娘。”

“大姑娘!”

一众人押着万嬷嬷,她死命挣扎中看到了顾知灼,突然高喊起来,粗糙的嗓音似是在泣血。

顾知灼本来懒得管这些闲事,只是午门的人多,只能牵着马慢慢走,闻声脚步一顿,回首看她。

万嬷嬷更加的苍老,原本还能遮住的白发彻底露了出来,两鬓染霜,连发髻都满是银丝。

“大姑娘。”

万嬷嬷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又或者那些书生实在手无缚鸡之力,她一把推开了他们,向着顾知灼冲了过来。

众人顿时大惊,还以为她也会掐上顾知灼脖子,正要冲过来拉人,然而,在距离顾知灼还有三步的时候,万嬷嬷“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所有人的动作一顿,一个个僵硬在了那里,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万嬷嬷泣道:“大姑娘,我家夫人是因为吃了水蜜桃死的。”声音几乎崩溃。

这个称呼显然不少人没有听懂她说的是谁,顾知灼索性多问了一句:“你是说,季若是因为吃了水蜜桃死的?”

“是。”

万嬷嬷先是喃喃,紧跟着,悲伤至极,仿佛在泣血。

周围静了下来,要是他们没有记错的话,季家这个与皇帝通|奸的奸妇就是季若。方才还有人问她是怎么死的。

“是季南珂。”万嬷嬷指着季南珂,悲怆地道:“季南珂明知道夫人吃了水蜜桃会生红疹,发高热,还非要怂恿她吃。季南珂是故意要让夫人生病。”

万嬷嬷哭得不能自已,悲愤和绝望让她不顾不一切放声高喊。

季南珂想要否认,想要为自己辩。

她的喉咙的疼得厉害,微弱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她的心里没来由地慌了,万嬷嬷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怎么能这么说她。

季南珂捂着喉咙,又恨又怕。

顾知灼也注意到了人群后头的季南珂,她问道:“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问出了所有人的心思,众人跟着点头。

不远处的其他学子们也都围了过来。

万嬷嬷眼泪不断地往下流,她跪在地上,泣声道:“一开始是为了出府。季南珂怂恿夫人和皇上私会,她哄夫人吃下水蜜桃,待身上长出红疹后,又买通了大夫,说夫人得了时疫。季南珂让夫人主动要求去庄子上小住,避疫。”

“到了庄子后,夫人就和皇上在一起了。”

“她……”

万嬷嬷还想说姻缘符的,让顾知灼给打断了:“不重要的事,就不用说了。”

“住口。”季南珂微弱的呵斥着,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扑过去撕烂万嬷嬷的嘴。

她一心为了姑母筹划,为什么?

万嬷嬷要背叛她!

“皇上把夫人带回到了宫里。夫人是有夫之妇啊,皇上给不了夫人名份,季南珂急了,哄着夫人吃下水蜜桃,等到夫人生病后再一求,皇帝不忍心就答应了,下旨让镇国公府出了放妾书,又册立了皇贵妃。”

“可是,季南珂她还不知足!”

万嬷嬷泪流满面,恨声道:“皇上在册立皇贵妃后,夫人又求皇上立三皇子为储。”

季南珂让夫人不要吃药,夫人的疹子一直没有好,还病得越来越重。又吃了一次水蜜桃后……这一次,她呼吸不上来了。”

“她,她死得好惨。”

“季南珂口口声声说,她是夫人的亲侄女,她绝不会害夫人。”

“夫人亲手把她养大,待她像女儿一样,夫人信她。”

“可是,夫人死了!”

“季南珂害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