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1 / 2)

纯情男O带球跑[GB] 十舞 23261 字 2个月前

第41章 第41章殿下的孩子,就是我的孩……

排除之前在报纸上看到的照片,简星沉一共只见过言均和三次。

第一次,是在王储巡游的现场,他远远望见对方坐在马车里。

第二次,是在挂着对方油画像的慈善午宴上,他余光瞥见言均和沿着旋梯缓步而下。

第三次,则是今天。

在这间几乎封闭的病房里,他看着如同王子般的帝国芭蕾艺术家,一步步向他踏近。

“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谈的。”

简星沉开口,语气不显畏惧,但也绝对算不上平静。

因为他很清楚,这位王储未婚夫的外貌条件,在帝国Omega当中,无疑是出类拔萃。

优越的骨相、流畅的线条,加上多年高强度的芭蕾训练,使他在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芭蕾舞者的气场。

就连此时做出的简单握手动作,也标准得仿佛某种开场礼节。

“我好像,还没正式介绍过自己。我叫言均和,言总理是我的父亲。”

他稍作停顿,又轻描淡写地补充道,“至于殿下与我的关系,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简星沉没有回应言均和伸出的手。

他只低声问道:“是江意衡让你来的?”

少年明明出身卑微,却直截了当念出一国王储的名字。

这话落在言均和耳中,不由在他心底掀起一丝细微惊讶。

“你说殿下?”

言均和抿了抿唇,指尖轻晃,语气捎上一丝抵触,“我是她的未婚夫,又不是她的仆人。你难道觉得,我会像近卫队长陆怀峰那样,奉她之命来见你?”

简星沉眨了眨眼,试图弄清头绪。

他并不清楚贵族之间的相处模式,但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任何贬低对方身份的意思。

“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言均和轻拍双手,目光由地面缓缓挪回少年脸上。

“你应该已经收到了殿下的协议,对吧?”

简星沉没有回答,视线却偏向一侧。

床头柜上,正摆着一份签过字的文件。

言均和顺着他的目光扫去。

文件扉页上的《非婚制合作抚养协议》几个字,异常醒目。

他不再多看,只略抬眉,打量着那个坐回床边,一条手臂拦在身前,呈现出防御姿态的少年。

“明文协议是一回事,你不是圈内人,恐怕不了解王室真正的规则。不如,就让我替殿下为你解释一遍。”

言均和伸出一指,搭在近旁的椅背上,“殿下想要谁为她生孩子,那是她的事情。至于,孩子日后跟着谁……”

他笑了笑,目光带着一闪而过的冷意:“那就不好说了。”

简星沉几乎是本能察觉到,那话中暗藏的锋芒。

虽然他们同为Omega,但言均和出身贵族世家,学的又是古典芭蕾舞,无论是举止、谈吐,还是气息的调控,都带着精心雕琢过的优雅。

与江意衡那种压倒式的气势不同。

言均和的话语,更像柔韧的丝线,却能无声无息缠住他的喉咙,叫人不寒而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言均和搭着手肘,指尖弹动,“殿下可是帝国王室的继承人,而你怀着她的孩子。这孩子,未来自然也是王室的继承人。你觉得,我能是什么意思?”

简星沉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贵族总喜欢把问题丢回给他。

他没有兴趣,也没有精力参与他们的文字游戏。

“这也是她的孩子,一切由她决定。”

“殿下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言均和弯起唇角,指尖在那份合作抚养协议上轻轻一点,没有翻开,直接抛给少年,“这本来,就是我作为未来王夫,最重要的职能之一。”

简星沉下意识接住文件,喉咙微紧,几乎忍不住说出反驳的话语。

可他还未开口,对方已轻笑出声。

“我知道,你一定很困惑。一个Omega,为什么要去抚养别人的孩子?”

言均和放慢语气,俨然是在挑衅,“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他侧身坐在椅子上,伸手拂过一旁安静待机的诊疗设备。

“殿下的父亲,也就是现任国王陛下,尚在王储之位时,曾因宫廷政斗被迫流落在外。他在E区认识了一个人,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个钢琴老师。”

说着,言均和转过头来,目光直视少年,“那个人,就是殿下的母亲,安青沅。”

简星沉一时怔住。

他有些不明白这段对话的走向。

可他毕竟是第一次,从江意衡之外的人那里,听说关于她家人的只言片语。

他没有插话,只是默默等待故事讲完。

言均和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继续说下去。

“陛下那时为了躲避追杀,扮成平民宿在安青沅家中。E区民风保守,他们长得又不像,为了掩人耳目,就对街坊邻居谎称是夫妻,还特意领了结婚证。

“三个月后,宫中保守派的首领终于将陛下迎回。可他走时,没有带安青沅回去。

“等他回宫安顿好一切,他那远在E区的假妻子,却不告而别,肚子里还怀着他的骨肉。

“安青沅搬去E区一座偏远小镇,独自把殿下抚养到四岁。就在那一年,殿下被人绑架。安青沅别无选择,只能向王室求援。

“那时陛下才知道,他有一个流落民间的女儿。可惜,他已经娶了黎家的长女,也就是现任王后。

“殿下四岁那年,有了一个父亲。可在同一年,因为一场蹊跷的飞船事故,她永远失去了母亲。”

听到这里,简星沉不自觉地攥起手指。

他对江意衡的童年几乎一无所知。

他从没想过,她会在梦中那样牵挂母亲,是因为这样坎坷的经历。

一个人在童年遭遇的噩梦,往往会在日后的生活中,以另一种方式反复出现。

他忽然觉得很难过,说不清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原来他对江意衡的了解,是这么少。

腹中的孩子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轻轻用拳头顶了顶他的肚皮。

他缓缓将手覆在腹部,温柔回应,又陷入更深的叹息。

言均和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少年低头垂眸、指尖攥起的反应,良久,才徐徐舒了口气。

他伸指拂过自己雕刻般的下颌,清冷矜贵的面容上,扬起一丝事不关己的笑意。

“一个没有母亲的人,是很可怜的,你说不是吗?”

他的目光扫过少年微微隆起的腹部,“你应该也不希望,肚子里的孩子,将来没有自己的Omega血亲吧?”

如果刚才的话语还算委婉,这一句话,瞬间便暴露出威胁的底色。

简星沉坚定地护住腹部,抬头直视对方的目光不再躲闪。

他并不介意藏起身份,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抚养人。

但无论如

何,他都不可能放开自己孩子的手。

他绝不会让这个孩子,也重蹈江意衡曾经历的痛苦。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少年微微咬唇,“你是她的未婚夫,你以后,迟早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虽然是为了表达态度,但他单是说出后一句话,就觉得心里好像刀子割过似的痛。

即便再隐忍,再卑微。

即便知晓,太阳高悬于天,不可能独照他一人。

他也仍是会近乎可耻地在心底奢求,渴望她能成为他的太阳。

只属于他的太阳。

言均和并没有接过简星沉的话。

他只是转过脸,扬起手,目光掠过修剪整齐的指尖,像在打量某种精致的艺术品。

近乎突兀地,他问:“或许,你看过芭蕾表演吗?”

“我没看过。”简星沉如实否认。

“也是,你怎么可能会看过。”

言均和轻轻撇嘴,面色倏冷,“一个舞者,要能在舞台上跳出那样轻盈的步伐,在舞台下,就必须对他自己的身体,进行近乎军事化的残酷训练。”

他微微俯眼,语气冷淡:“虽然你也是Omega,但你与我并不相同。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为了理想承受痛苦,需要什么样的意志。我不会为了任何人,牺牲自己多年付出的努力。”

末了,他又重拾温和笑意,起身踏出两步,回头望来。

“王室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属于殿下的孩子,由谁孕育,并不重要。既然有你承担孕育的风险,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言均和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目光微斜,落在少年被诊疗衣盖住的腹部,“反正,最后都是我的。”

简星沉能听到,协议书在自己的指尖下,进一步被攥出皱褶的声音。

言均和这次拜访的目的很明显。

他是仗着未来王夫的身份,来示威的。

简星沉徐徐摇头。

他注视着冰冷地面,喃喃道:“她不会允许的。”

“可我又没妨碍殿下什么。”

高傲的王储未婚夫从容一笑,神情极尽慵懒,一如他在宴席上端着酒杯、走下旋梯的模样。

“我与殿下一样,都希望看到这个孩子,健康、平安、茁壮地长大。”

简星沉咬住牙关,一只手始终覆在腹部,另一只手牢牢攥住协议书。

病房的门却不知何时悄然打开。

陆怀峰微微弯腰,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前,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仿佛刚从风雨中折返。

江意衡踏入病房前,冷冷瞪了他一眼,像是对他有所责备。

但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外面下雨了。”

她朝言均和露出微笑,“你不在宴席上待着,怎么反倒跑到医院来?”

“我是特地来恭喜殿下的。”

言均和不慌不忙,仿佛真的只是来道贺般,“这毕竟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而我身为殿下的未婚夫,今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陪伴殿下,又怎么能错过这样重要的时刻?”

他看向简星沉,目光里带着矜贵笑意,和某种隐约恶意:“你说,是吗?”

少年坐在床边,低着头。

既没有看他,也没有看江意衡。

江意衡收回视线。

她望着言均和,微微歪头,唇角轻撇。

“上次王室裁缝为你量身定做的礼服,好像还没来得及试过。”

言均和微眯双眼,旋即回过神来:“近期日程繁忙,还没定下试衣的时间。难得殿下一直记着这件事。”

“礼服是给婚礼准备的,尽早试穿调整,才不至于出错。”

江意衡低头看过腕上终端,语声淡然,“我今晚的行程取消了,正好可以亲自送你过去。”

言均和不由一愣。

这位公事公办的联姻对象,一向界限分明,若非场合需要,几乎从不会体谅他。

而今天,她竟然主动对他示好,甚至堪称……贴心。

片刻讶异后,他笑意更深,一手抚上心口,神情近乎光彩照人:“感谢殿下这般体贴入微,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江意衡只是抬眉,眼里那一点光芒无声无息冷却。

余光里,她看到少年手中死死攥着那份协议书,指尖因为用力过度,甚至泛白。

言均和前脚刚踏出门,江意衡忽然喊住他。

“那么多套礼服,穿脱会很累吧?你今天为了主持宴席忙了大半天,也该歇一歇。”

她说着,转身走到少年近前,轻轻端起他的下巴。

语气虽然只是礼貌寒暄,面上却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现成的模特就在这儿,不带去试衣,岂不是太可惜了?”

第42章 第42章我的口味,毋庸置疑

江意衡的话,让言均和脚步一顿。

“让他试衣?我不确定我明白殿下的意思。礼服毕竟是依照我的身形定做,让他一个外人来试穿,似乎……不太妥当。”

“有什么不妥的。”

江意衡说得不疾不徐,双手却已落在简星沉双肩,一路下滑来到他的腰侧,在他胯边稍作停留。

俨然是在为人偶比划身形。

她头也不回,只垂眸看着面前用手揪住衣角、微微战栗的少年,语气依旧平静。

“他与你,明明身高相仿,只是没有你的资源,能夜以继日地练出芭蕾舞者才有的肌肉线条,也没有专业营养师替他把控每餐该怎么吃。

“对于一个前十九年都挣扎在贫民窟的人而言,他没机会像你一样,把身体当做艺术品那样精心雕琢。”

她话锋一转,唇角不知不觉绽开一丝笑意,“但至少,他的身体足够容纳我的血脉在其中扎根生长。这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江意衡抬了抬手,陆怀峰随即步入病房,将少年的鞋子放回病床前。

江意衡用眼神示意简星沉穿好鞋子,随后揽住他的后背,轻轻将他扶起,带到言均和面前。

“他不过是瘦了一点,样子温吞了一点。作为模特,你总不能要求他和你有一样的背景条件。”

江意衡似笑非笑地打量言均和,“如果他有,那你现在的位置,不就危险了?”

*

位于中心区南部的高定工坊一向以私密与工匠精神闻名,只接受预约,同一时间仅接待一位客户。

然而今天,这里却难得地热闹了起来。

听说王储殿下跳过预约流程,突击到访,负责接待贵客的余容不敢怠慢,匆忙赶到门前,将人迎下飞船。

他在第一时间鞠躬行礼:“欢迎殿下!”

江意衡牵着言均和,一步步踏入门厅。

余容正要为两人领路,却看到王储殿下顿住脚步,回身望向飞船。

只见一名少年扶着舱门扶手,神色犹豫着,缓缓拾级而下。

这道意料之外的身影一出现,余容眉心忽然一跳。

“需要为您的侍从准备专属休息室吗?”他试探地问。

“不必了。”

江意衡斜过脸,唇角含笑,“今天的模特,是他。”

余容愣了愣。

一旁的言均和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微笑,似乎是默许的。

余容的太阳穴跳了跳。

他旋即端正表情,恭敬地引着一行三人来到贵宾试衣间。

那是一座圆形的厅堂,位于整座高定工坊的中心。

试衣区就在厅中架高的平台上,大半圈围满落地镜,几乎没有死角,可供试衣者多角度考察穿着细节。

而在试衣区前方,是一组可以开合的天鹅绒帘幕。

而在对面,深红色的半月形沙发宛如观众席般,静静地坐落着。

江意衡刚在沙发上坐定,余容便抱着平板匆匆赶回。

他低头躬身,问得恭敬:“殿下,今天是让模特先生试穿哪些款式?虽然我们准备的样衣有限,但种类还算齐全,足够挑选。”

“我带他来,是为了让他试穿婚服。”

江意衡语气从容,目光淡然。

余容点了点头。

没想到王储殿下这样大方,甚至会替别人的婚事操心。

他飞快调出库存,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请问,殿下想让他试哪类风格的婚服呢?我们这儿有……”

“不用这么麻烦。”

江意衡打断他,扭头看向坐在一侧的言均和,笑道,“我不是在你们这里,定做了一整套Omega婚服吗?就让他试那些吧。”

“可那不是专门为均和少爷定

做的吗?”

余容指尖一顿,目光扫过言均和,又回到少年那一边,“您让他试,恐怕……”

“你紧张什么。”

江意衡斜眸一笑,“我又没说,新郎是他。”

说完,她抬眸望向前方的试衣区,如同在期待好戏开场。

灯光照射下,那片空间明亮异常,连半点影子都看不到。

简星沉站在试衣区中间,穿着他自己那身再普通不过的衣服。

干干净净的白T恤,外面是一件格纹连帽外套。

搭配着一条显然不合身的宽松浅灰色长裤,脚上是一双洗到发白的板鞋。

这些是陆怀峰奉她之命,特地从少年租住的房子里取来的。

而他现在站在镜面环绕的空间里,像被推到聚光灯下的小演员,一只手捏着外套底部的抽绳,一手无措地扒拉着搭扣,两只脚紧紧并拢,不安地侧过脸张望。

简星沉能感觉到,掌心正在渗出细汗。

此情此景,令他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租屋里那段记忆。

那时候,江意衡也让他试过衣服。

可那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有镜子,更没有旁观者。

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这儿不止多了言均和,还有一个陌生人。

明明是这样宽敞的空间,镜中却满满都是他不安拘谨的身影,将他包围在其中,几乎令他喘不过气。

他低下头,不敢直视任何人的眼睛。

沙发边,余容的神色正在微微抽搐。

“这些礼服,都还没人试过。”

他放低声音,“第一次就让别人穿,会不会……不太好?”

“我的未婚夫本人都没意见,你还多虑什么?”

江意衡面无表情地开口,“均和今天累了,我很心疼。他们身形相仿,我才会让他代替均和试衣。”

她看着面前的余总监,目光冷淡:“你还有别的问题?”

余容赶紧摇头,脸上挤出职业笑意。

他确信,如果自己说错话,今后这里不会再有他的位置。

很快,两名助理将一排挂满礼服的衣架匆匆推入场地,停在沙发一侧。

上面挂着二十余套各种式样的男式Omega礼服,涵盖迎宾服、主婚服、敬酒服等等,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手工打版。

江意衡的指尖滑过那些料子,质感上乘,工艺考究,层次分明。

不知穿在那个单薄温吞的少年身上,又会是什么样子。

她随手指着其中一件白色西装:“就这件吧。”

余容点头,从众多礼服中拎起那一件,先为江意衡展示过正反面。

领口是大胆的深V剪裁,布料带着细微珠光。

他问得近乎贴心:“这件衣服设计精巧,但穿脱不算容易。需要我们的人协助他吗?”

江意衡微微抿唇:“让他自己来。”

余容暗暗咋舌。

“那我帮他送去。”

他爬上试衣区的台阶,将那套用防尘袋隔好的西装捧到简星沉面前。

递出时,他用几近怜悯的神情看着他。

简星沉接过衣服,手指在防尘袋的边角上微微蜷起。

他翻开衣领,没有在里面找到任何配套的衬衫。

大胆的剪裁,将胸前一道倒三角区域完全|裸露。

余容察觉到少年的迟疑。

“这是我们为均和少爷量身定做的深V款,没有内搭。直接套在您的T恤上,效果不会好。”

他轻声补充,“如果效果不好,殿下恐怕不会高兴。”

沙发上,江意衡翘起一条腿,依然是那副好整以暇的表情。

言均和却漫不经心地偏过头去,好像压根没兴趣观赏这场试衣表演。

即便如此,这对简星沉而言,仍是一场无声压迫。

他的手指收紧,指甲掐入掌心。

从小到大,他饱受地痞流氓的刁难,早已学会了忍耐。

但他不得不承认,那些拳打脚踢和下三滥的言语辱骂,比起贵族这种不动声色的羞辱,还是差得太远了。

少年缓缓褪下外套,犹豫着卷起T恤下摆,动作却顿住。

余容刚接过他的外套,挂在一旁。

一回头,他却瞥到少年身上露出的那件古板老头衫。

可面对王储殿下投来的视线,他只能努力维持脸上的平静。

简星沉没有继续褪下T恤和背心,只是僵硬地低着头,双手防御般护在小腹。

余容见过这种表情。

在进入工坊之前的职业早期,他为民间客户做衣服的时候,曾见过好些身上带疤的人。

他们往往都很避讳露出那些身体区域。

这个少年大概也不例外。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抗拒深V的理由,就太正常了。

“您是肚子受伤了吗?”余容问得很轻,不想刺激到他。

简星沉没有回答,只是抬起眼,望向前方,似乎在等江意衡接话。

沙发上的江意衡忽然笑了一声。

“受伤?”

她似乎是觉得可笑,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他不过是怀着孩子。什么时候,这也算是受伤了?”

在下巴落地之前,余容的表情先石化了。

他实在不理解,王储殿下为什么要带着别人家的新郎,还是怀着孕的新郎,来这里替她自己的未婚夫试衣。

可惜他在入职时就签署了保密协议,更何况这位王储殿下的铁血手段,他早八辈子听说过。

只能把这些匪夷所思的八卦消息,咽下肚子。

余容屏住呼吸,揣摩过两边的态度,试图缓和僵局:“深V西装是这几套礼服中剪裁最修身的。他现在这样,穿上可能会影响效果。不如,我拿几件别的给他试试。”

他朝着台下两人再三鞠躬,小心翼翼转身,取来几件剪裁更为宽松、式样更加保守的礼服,递到少年面前。

简星沉仍是怔怔站着,半天也没有伸手更衣。

余容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望去:“这帘子,怎么还没拉上。”

“我不介意看着他换。”

江意衡却微抬下颌,唇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什么爱好,他不是别人的新郎吗?

余容头皮发麻。

背后,言均和却不由发出一声轻笑。

“殿下就算有闲情逸致,也不用为难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吧?”

江意衡挑眉,语气带着一丝讥讽:“你什么时候开始体恤平民了?”

两边一时僵持。

半晌后,余容头痛欲裂,不得不再次打圆场,语调近乎如履薄冰:“殿下今天既然是为了均和少爷而来,不如就看在他的面子上,顺着他一次?”

江意衡没再说话,只是抬了抬手,权当默许。

余容松了口气,离开试衣区,抬手朝上空打了个响指。

助理立刻启动帘幕的自动滑轨,将试衣间与观众席徐徐隔开。

江意衡扫过腕上终端,上面跳出一条来自许知连的消息。

合成信息素已经准备就绪。

许知连最多加班到九点,她也不想在这里耗费太久。

帘幕合上前的最后一瞬间,她抬眼,冷声吩咐少年:“晚上八点之前,你得回医院。别让我等太久。”

帘幕拉开又闭合,简星沉像被审判的舞台演员,一套又一套地换上礼服。

江意衡靠坐在沙发上,一直专注地欣赏他的试衣表演。

可无论他怎么换,她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这些为言均和量身打造的礼服,穿在少年身上总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看,怎么都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

“就没别的了?”

江意衡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更冷,“好好的衣服,为什么在他身上就不行。这种成品,你要我的未婚夫在婚礼上怎么穿。”

言均和撇过脸,几乎嗤了一声。

余容冷汗直冒,立刻躬身赔笑,唯恐江意衡要退单:“肯,肯定是衣服的问题!还有最后一件礼服,

请殿下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如果还是不行,我们会立刻重新制作!”

他诚惶诚恐地捧起那件礼服,亲手送到少年手边。

帘幕再次合起。

隔了很久,都没拉开。

江意衡像每个等人试衣的客户那样,几乎要失去耐心时,天花板上的灯一齐灭了。

黑暗中,余容再三道歉:“抱歉,殿下,可能是跳闸了!您稍等,我们马上启用备用电源!”

数分钟后,在备用电源的加持下,整个试衣间的灯光仿佛遵循某种节奏般,一排一排被人重新唤醒。

两名助理一左一右,将高达数米的沉重帘幕徐徐拉开。

与此同时,试衣区后方的灯光,极其缓慢地亮起。

如同月亮从云后重新浮现,一缕温暖光线投下夜幕,柔和地落在少年身上。

比起他的轮廓,江意衡最先看到的,是他身上闪烁的细碎光芒。

好像月光落入水中,每一道涟漪都在微微战栗着倒映出皎洁痕迹,从少年的肩头洒下,由密至疏,沿着他身上月光般的丝缎,流向他的周身。

而他本人却毫无察觉般,手足无措地低着头,不断检查披风左右,好像担心自己会弄皱昂贵的礼服。

江意衡原本懒洋洋地倚靠着沙发,此刻,却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耳畔的声音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她才终于听清。

“殿下,是满意这件吗?”

余容问得非常谨慎。

“我的口味,毋庸置疑。”

江意衡起身走出数步,“这件,很好。”

余容如释重负,笑得灿烂:“那我这就替均和少爷把这件打包……”

“你别误会。这件衣服,一点也不适合我的未婚夫。”

她抬手指向少年,目光平静,“不如,就留给他。”

目光扫过灯下那道烨烨闪光的身影,她又笑着转头看向言均和,柔和之中隐约带着锋芒。

“亲爱的未婚夫,你说,是不是?”

第43章 第43章金屋藏娇

言均和从沙发上不慌不忙起身,微抬眼眸,注视着面前这位联姻对象。

江意衡言笑晏晏,唇角扬起近乎体贴的弧度。

然而她的眼底,是与明暖灯光截然不同的冷意。

她居然允许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试穿本该属于他的昂贵婚服,甚至当着他的面,将那件礼服赐予对方。

虽然嘴上对那位简姓少年说着刻薄的话语,可是最大、最响亮的巴掌,却是朝他言均和挥来的。

言均和托住一侧手肘,另一只手的指尖轻按在下巴中央。

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露出优雅笑容,什么时候又该保持从容。

毕竟对于一名芭蕾舞者而言,表情控制与肢体控制,一样是必修技能。

这才能使他们在大量激烈的肢体动作与高压的舞蹈节奏中,依旧展现出最有美感的姿态。

可今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所面对的挑战,比在舞台上完成极具震撼的挥鞭转,同时还要维持笑容,更加苛刻,更难掌控。

只是为着他所追求的事业,他不便、也不适合在这种时候,表露出其他属于自己的情绪。

过了许久,言均和才抬起双手,缓缓拍了两下。

“不过只是区区一件衣服罢了,本来也不是我最喜欢的风格。”

他弯起眼角,迎上江意衡的笑容,目光却带着一丝危险,偏向灯光下的少年。

“既然殿下有这样的善心,那我也随您,破例做个慷慨的人。”

*

离开高定工坊后,言均和并未与江意衡同行,而是借晚间排练为名,径直登上了前来接送的自家飞船。

简星沉则本分地搭着极光一号飞船,随江意衡回到了病房,由许知连亲自为他注入合成好的标记同源信息素。

江意衡正气定神闲地伫在墙边,打量着上面的挂画,看起来对整个过程毫不挂心。

许知连放下针管,叮嘱少年:“考虑到这次不是殿下通过天然途径释放信息素,您最好还是留院观察一晚,以防出现任何不良反应。”

“留院观察?”

原本气定神闲的江意衡冷不防开口,“我还以为,这是完全仿照我的信息素制成,理应很安全。”

许知连扶了扶眼镜:“理论上确实如此。不过合成这种精度的信息素,本身就是一项颇为破费的项目。即便在帝国医院,一年内也没几个人能负担得起。至今没有遇到极端不良反应,或许只是概率问题。”

江意衡一手提起那支空空如也的针管,语气不悦:“你要是早说,我还不如自己动口。”

……那您上次也没忍心啊。

许知连在心里默默抱怨。

面上,他仍是保持微笑,并指着屏幕上的动态数值:“您尽可放心。实时体征监控显示,简先生的身体对合成信息素适应良好。如果不是因为他对您本身的信息素接受度高,合成信息素也不会呈现出如此令人满意的效果。”

听到这些奉承,江意衡原本生冷的面容上,才露出会心一笑。

只不过两秒,她就敛起笑容,平静地走到简星沉面前,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却又顿住动作。

她收回指尖,转而在他的肩上拍了拍,还刻意在许知连的目光中,公事公办地嘱咐了少年一句:“听许医生的话,先在这里观察一晚。明天,我会再来。”

夜幕已深。

病房里,又只余下少年一人。

简星沉坐在床边,听着窗外传来引擎启动的声响。

拨开厚重的窗帘,他依稀能望见停机坪上,江意衡远去的背影。

坪上灯光星星点点向远延伸,而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舱门后。

简星沉抬头,目送着极光一号的轮廓在夜色中迅速隐去。

腹中的孩子正轻挥拳头,他有些无奈地拍了拍肚子,隔着肚皮与孩子击掌呼应。

飞船腾空的轰响,几乎掩盖了病房中仅存的温声细语。

“今天晚上,又只有爸爸陪着你了。”

*

为了更好地照顾VIP病人,帝国医院不只设置了限制人员出入的高层,甚至还匹配了四季分明的专属空中花园。

眼下正值春天,花园里的植物郁郁葱葱,是与洁白病房全然不同的生机盎然。

偶有人推着轮椅经过,带着陪护的病人四处赏花观叶。

也有家长陪伴生病的孩子,一起玩耍。

这些画面,让简星沉感到难得地放松平静。

他正驻足在一片嫣红鲜花前,还未来得及上前闻香,一只羽毛球却与他擦肩而过,嘭地一声径直砸落在花丛里。

简星沉心有余悸地回过头,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子正气喘吁吁跑来。

“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男孩朝着他就是一鞠躬,抬起的脸上红扑扑的,还带着汗,“我一个人在附近打球,没注意这边有人。”

那是个身高才到少年胸口的孩子,穿着简约却精致,家境应该不错。

男孩的一只手上有些费劲地同时抓着两只球拍,整个身体因为鞠躬几乎折成九十度,道歉姿态显然有些用力过猛。

简星沉伸手从花丛里捞出羽毛球,吹去上面沾到的叶子,递回给他:“没事,你没砸到我。这里人不多,不过你还是要当心些。”

男孩起身接过球,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谢谢哥哥!”

他旋即掏出一条手绢,替自己擦了擦汗。

简星沉张望了一圈,看他这精神十足的样子,倒不像生了病,但也没看到与他同行的人。

“你来这儿,是探望谁吗?”

“对不起呀哥哥,妈妈不让我说。”

男孩努了努嘴,旋即却压低声音,好像要与少年分享什么秘密,“不过,如果你陪我打羽毛球,我也不是不可以,悄悄透露一点信息给你。”

*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后方徐徐驶入帝国医院。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关注,江意衡今日没有启动飞船,而是坐着由陆怀峰驾驶的这辆古典出行工具,在靠近空中花园的停车场停泊。

一下车,她却撞见一张熟悉的脸。

“这么巧,意衡。”

黎书宛摘下墨镜,从另一辆车旁现身,“你低调出行,难道也是来探望你的父亲?”

一刻钟后,在江御川的监控病房中。

“我不

会过问你来帝国医院私下探访的缘由,但我很清楚,你不是为了探望你的父亲。”

黎书宛斜过双腿坐在单人沙发上,端起一杯热茶轻嗅香气,却也并未入口。

“婚礼筹备本就是一套极其繁琐的流程,即便你公务缠身,也该抽些时间,免得最后关头急急忙忙,闹出什么差错。”

“这好像还不用您提醒我。”

江意衡交叉双臂,伫在窗前,“再说,不是有王室后勤的人在打点一切?”

“后勤?如果你是指打点场地所需的装饰用品,具体到桌布的材质和颜色,他们当然可以替你挑选。”

黎书宛将一份装帧精美的珠宝目录递到江意衡面前,“但婚戒,只能由你自己决定。”

江意衡微微抿唇,没有言语。

她的视线正透过单向玻璃,越过外面的草丛,落在远处那道身影上。

少年在绿树之间来回穿梭,手里抓着羽毛球拍,时而向左挥,时而向右。

那动作算不上灵活,甚至有些笨拙。

偶尔,他会无奈地摸摸头,弯腰捡起脚边的羽毛球,递给另一道更为年少的身影。

江意衡熟悉少年的衣着打扮,却无法准确判断出,在更远处陪他打球的人是谁。

依据身高,她只勉强辨认出,那还是个小孩子。

只是远远望着少年与对方玩耍的模样,她眼前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幅画面。

她恍惚看到少年穿着那套烨烨闪光、又像月光一样温柔的曳地礼服,陪着一个面目酷似他的小女孩儿玩耍。

即便只是想象着这样的画面,江意衡就忍不住感到久违地沉迷。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吗?”

黎书宛起身走到近旁,顺着她的视线,向外投去目光。

草地上,年仅九岁的江昱澜正与一名少年追着羽毛球挥动球拍,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放松自在。

黎书宛忍不住感叹:“我想起,你小的时候,不像其他孩子一样爱在草地上乱跑。倒是经常趁着御川不注意,溜进王室花苑里,躲着不肯出来。”

“我的记性,恐怕没您那么好。”

江意衡冷着脸放下窗帘。

她垂眸看着面前的珠宝目录,唇角忽然重新扬起笑意:“王室向来有在婚礼前,将珠宝赠予后辈的传统。听说黎家有一枚祖传的宝石戒指,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不知您愿不愿意,做我这个人情?”

*

确认简星沉对合成信息素没有不良反应之后,许知连第一时间批准了他的出院手续。

少年没等到江意衡,只等来陆怀峰和一辆低调的黑色小车。

“殿下今日有事,不便前来。”

陆怀峰解释道。

少年点头知会,心里微微失落。

行车一路,陆怀峰都与江意衡保持着通讯联络。

但全程,他只回了不下五句话,无非是“好”或“明白”这样的字眼。

他驱车载着简星沉来到一座复古的小木屋,四周围满了青葱灌木。

“我刚送简先生到达您指定的地方。还有什么需要提醒他注意的吗?”

陆怀峰在向江意衡进行汇报时,简星沉已经拿起门钥匙,转开屋门。

与洁白冰冷的帝国医院不同,这屋子充斥着木头的暖意,满满都是岁月沉淀后的风格。

吱呀作响的木地板,甚至让他联想到李又珍家里的细节。

层高只有两米出头,有时他甚至需要微微低头,才能保证自己不撞到顶上的木头。

简星沉拎着微乎及微的一点随身行李,放进其中一间卧室内,转过身,又去打量另一间卧室。

古旧的木头门板不知是不是变了形,即便他使出浑身力气,也丝毫推不开。

“这间上了锁。”陆怀峰的声音忽然在近处响起。

这位戴墨镜穿黑衣的近卫队长,一脸肃穆地指着门锁的位置:“是殿下的意思,希望您能谅解。”

简星沉固然好奇,却没什么可说的。

他不过是依照协议上内容,搬来江意衡指定他居住的小屋子。

不过,这屋子虽然外表朴实,但应有的安防措施一应俱全。

甚至当他向远处望去,还能看到巡逻的无人机,和矗立在平地上的监控设备。

陆怀峰简单交代过屋中各处,便利落地驱车离开。

只留下简星沉一个人在屋里,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他之前放在李又珍家中的衣物,几乎全被搬了过来。

衣服整齐地挂在衣柜里,书本则收入书房的书架。

甚至连他当初捡回家的那些迷你盆栽,也都被人精心排布在窗台上。

喜阳的摆在南边,喜阴的摆在北边。

无论如何,江意衡确实有用心地帮他布置安排。

熟悉完屋中,他又来到屋后。

宽敞通透的院子由篱笆围起,其中好些爬藤上已经满是花苞。

虽然那些花苞还未显色,但简星沉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它们盛开时的模样。

他虽然不被允许离开屋子,但食物、瓶装水和其他日用品,都有人定时送到门口。

一连几天,他不是在书房看书,就是在厨房研究菜谱。

余下的空闲时间全在院子里,拿着各种园艺工具,浇花、翻土、施肥。

院子里的花朵先后绽放,偶尔有些枝条因为低垂或是被风刮折,全被他捡了起来,修剪后放进厨房的花瓶里。

他还翻出一台傻瓜相机,按照说明书仔仔细细琢磨很久,终于拍出了几张满意的照片。

*

几天后,陆怀峰照例来到江意衡的书房,为她汇报公务进展。

只是他一脚才踏进门,却看到书房的桌上、窗前,甚至地上的角落里,全都摆满了鲜花。

向来镇静的陆怀峰几乎愣了一下。

他原路退出几步,拉下墨镜,转头仔细打量门上铭牌。

“不用确认了,你没走错地方。”江意衡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

听起来,心情异乎寻常地好。

陆怀峰这才恢复平静,稳步来到她的桌前。

“王室后勤希望您能尽快确认,婚礼到场的嘉宾名单。”

江意衡连头也没抬,一副毫不在意的态度,只专心打量着面前的花瓶。

“成百上千个名字,让我一一确认。这听起来,像是人干的事吗?”

陆怀峰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用他一贯的平稳语气,客观陈述。

“所有人都等着您做最后确认。当然,如果您觉得麻烦,属下也完全可以理解。”

“对了,他这几天怎么样?”

江意衡将手中的花瓶搬回窗台,随口问道。

而在窗台上,同时摆着她从陆怀峰办公室收回的搪瓷杯小草。

“一切照旧。简先生每天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书房,余下的大多数时间在院子里,饲花弄草,拍照插花。”

陆怀峰环视周身,忍不住问,“属下以为,这些插花全都依照简先生的意愿送入宫中,怎么会全部堆在您的书房里?”

“有什么问题?我确实是把他插瓶的鲜花送出去了。”

江意衡不以为然地撇嘴,“送到我的书房,难道就不在王宫的范围内了?”

陆怀峰顿了一顿:“没记错的话,简先生不单是希望殿下收到鲜花,也希望能把这些花儿借由您的名义转送他人,帮您笼络关系。

他毕竟,给每一瓶花都手写了祝福。”

“你说那些随花卡片?我都收着了。这王宫里,除了我,没人值得他费心去写那些东西。”

陆怀峰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您有没有跟他说过?”

江意衡默了片刻。

她微眯双眼,神情泛凉:“怎么,难道这种事情,我还需要和他商量?”

“属下昨天监督园丁上门的时候,简先生还特意问过,您什么时候会来。他说,他已经摸清楚该怎么样炖鸽子汤。他还担保,他现在的手艺,一定能让您高兴。”

江意衡双手交叠,支着下巴。

片刻后,她从左手边的抽屉中抽出一沓卡片。

每一张卡片都是一幅关于花朵的胶片,背面是少年一笔一划认真书写的祝福,没有一句重复。

而她面前这一张写着:“听说黄玫瑰象征友谊与关怀。感谢您,这么多年来,一直守护殿下的安危。”

江意衡微微放空。

她斜过视线,打量着窗台上那棵被禁锢在搪瓷杯里的小草。

纤弱的茎秆与细叶,看着一点也不起眼,却在竭尽全力孕育碧玉般的种荚,为她装点这一室空间。

良久,她叹了口气。

“继续看着他,但别让你的人盯太紧。如果他想,让他出去透透气。”

*

简星沉今天一早,就在门前的小信箱里,收到一份精致的纸质邀请函。

信上有江意衡的署名,只是那些飞扬恣意的笔迹,他差点没认出来。

她在信中提及,宫中有位贵客很欣赏他的插花,经过她的同意,邀他去下午茶一聚。

为了打消他的不安,届时,她也会出席。

这是他被“金屋藏娇”以来,江意衡第一次借由信函对他松口,允许他出去看一看。

简星沉对着镜子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

当天下午,他在一名近卫队新成员的陪同下,乘车来到一座典雅的宫廷小楼。

王室侍从接过他手中的邀请函,与他核对过姓名,旋即引他穿过庭院,路过声乐悠扬的琴房。

一路上,巡逻的近卫队成员寥寥无几,安保布置得近乎松懈。

取而代之的,只有几张陌生面孔,既没有佩戴王室纹章,也没有向他寒暄的表示。

简星沉记得,陆怀峰曾提过,但凡王储所到之处,近卫队向来不离左右。

他虽然跟上侍从的步伐,却隐隐觉得奇怪:“殿下今天,真的会来吗?”

引路的侍从淡声道:“请您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很快,简星沉来到位于侧翼的一处开阔厅堂。

他伫在入口,抱着花瓶四处张望,等待江意衡现身时,却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

“我们又见面了。”

言均和穿着一套干净利落的紧身练舞服,在少年骤然警觉的目光中,故作轻松地左右看了看。

片刻后,他露出早有预谋的笑意。

“怎么,你该不会是在期待,殿下也到场吧?”

第44章 第44章送到殿下床上

环绕练舞房的落地镜里,映出简星沉局促不安的侧影。

几乎在他察觉到言均和的同时,这位以芭蕾技艺闻名的年轻舞者已经踏着稳健的舞步,悄无声息掠过他身侧。

紧接着,言均和动作一顿,踮起一只脚,另一条腿高高抬过头顶,脚尖直指天花板。

日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斜落在言均和足尖勾起的弧度上。

他一手搭上脚踝,另一只手优雅地朝前伸展,轻而易举地维持这个苛刻的姿势,在简星沉侧面定格了足足十秒。

那不仅仅是力量与柔韧的展示,更是赤裸裸的挑衅。

隔着贴合舞者腿部线条的白色连裤袜,简星沉清楚地看到,这位王储未婚夫是如何向他堂而皇之地炫耀着,顶级Omega所拥有的身体优势。

这种近乎耀武扬威的自信,是他遥不可及的。

少年站在原地,怀中的花瓶却一点点变凉。

他一阵恍惚,花瓶险些滑落,仓促间抱稳,才发现言均和不知何时已经收回动作,扶住他一条手臂。

“你可得小心点。”

言均和张开五指,在少年低垂的视线中,故作礼貌又近乎刻意地将手从他胳膊上缓缓撤离,俨然是在避嫌。

“练舞房的地面对你来说,恐怕太滑了。”

言均和低头瞥了一眼脚下的木地板,抬眼时,又恢复那副和气微笑,“你可是怀着殿下的孩子。如果摔着了,那我即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他作势要伸手再搀扶,简星沉却连忙后退一步。

“江意衡在哪里?”

少年紧紧抱着怀里的花瓶,警觉地继续退后,同时打量四周,“我明明收到了她的邀请函,她明明说她会来。”

“啊,原来是这样。”

言均和一指懒洋洋地搭在下颌中央,声音转了好几个调,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我还以为,你很了解她呢。”

他亮出那封已经拆开的邀请函,摊开在简星沉面前,指尖慢悠悠地滑过上面的字迹。

“你连她的字都不认得吗?”

简星沉只在出租屋的时候,见过江意衡写在信封上的地址,但从没偷看过她写在信纸上的内容。

当他看到眼前飞扬潇洒的署名,并没多想,只下意识地以为,那出自江意衡本人。

少年撇开目光,声音因为羞愧而放低:“我没仔细看。”

“你大概以为,在帝国中心这样科技发达的地方,不会有人依赖纸质书信,对吧?”

言均和伸指弹了弹那张花草信笺,还慢条斯理地笑着,“王室向来重视书面交流。一手漂亮的字迹,可等同于一个人的脸面。”

他将信笺原样折好,随意夹进花瓶里的鲜花之间,绕着少年优雅地走过半圈,步子突然一转。

“不过我想起,你在F区那样的地方,应该没有什么好的条件,能学得一手好字吧?”

说着,他故作夸张地抬手掩口,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脸上的笑意却半点不带遮掩。

“殿下上次在帝国医院,特地叫我多体谅体谅你。我呢,可是仔仔细细,痛定思痛,认真反省了几天。”

言均和耸了耸肩,语气却不以为然,“但你也该明白,一个前十九年都在贫民窟生活的人,处处都与中心区脱节,只不过因为肚子里有王室的骨肉,就想在殿下身边,在帝国中心占得一席之地。你不觉得,你想得太美了吗?”

简星沉抬头,语气平定:“我没想,跟你争。”

“是吗?”

言均和目光放远,却俯身靠近他耳边,轻言细语,“你怎么想,一点也不重要。你只要记得,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和我争。”

说完,他轻抬脚跟,向后迈出数步。

同时展开天鹅般的双臂,俨然是在开始舞台表演前,先为自己拉开距离。

“我听说,你搬进了殿下名下的私宅,还有近卫队的人守着。”

言均和轻声笑着,语气却带刺,“你说你都在我的眼皮底下,和你的好殿下共筑爱巢,我又怎么可能相信你刚才那套说辞?”

“我签了协议的。”

简星沉死死抠在花瓶的纹路上,“我只是,想过平静的生活。”

言均和反手贴上额头,闭目仰起面容。

那模样,像极了简星沉曾在A区见过的一尊雕像。

可对方开口说出的话,却毫不似雕像高贵典雅,反而带着十足的硝烟味:“有协议很了不起吗?你以为,只有你签了协议?”

简星沉一愣。

他低头,看着花瓶上繁复的纹理,指节微微泛白。

“我以为,只有我需要签。”

“我当然不像你一样,需要为了孩子妥协,签什么卖身契。”

言均和嗤了一声,眼里满是嘲讽,“贵族之间的协议,是用来彼此制衡的,才不是给你这种人,用来摇尾乞怜的。”

他走近,从少年怀中的花瓶里随手抽出一支紫色郁金香,在指间轻巧地转了转。

“紫色郁金香,代表高贵的爱,无尽的爱。”

言均和不屑扒开纤薄的花瓣,像垃圾那样毫不在意地洒落在地。

他抬眼,眉目含笑:“这插花,我不用了。辛苦你,白跑这一趟。”

简星沉站在空旷

的练舞房中,止不住地感到有凉意贴着脖颈拂过。

他几乎忘了如何挪开脚步。

只是眼看着,花瓣一片、两片,徐徐落在脚尖。

忽然间,一只手托住他手里的花瓶,轻轻一带,便将他手中的负重瞬间卸去。

少年怔怔注视着身边的人。

江意衡单手托着那只水晶花瓶,三两步走到言均和面前,低头扫过瓶中花束,又看向言均和手里那根光秃秃的郁金香花杆,似笑非笑地摇头。

“好端端的花,你不要就算了,怎么还毁了?”

言均和目光闪烁片刻,脸上又熟练地堆出笑容:“可惜殿下来得晚,错过了全程。这花本来品相就不好,我不过是好奇,想拿起来看看,它就自己散了瓣。”

“我确实来得晚。”

江意衡语气淡然,“不过,你本来也没打算让我来,不是吗?”

她手腕一送,将花瓶往言均和怀里一推,甚至放任花瓶棱角硌到那套昂贵的紧身练舞服。

直到言均和下意识地接住花瓶,江意衡才从花束之间抽走那封信函。

她摊开信笺,看了一眼,反手拎到他眼前,却故意模仿他刚才的样子,指尖逐行从字迹上划过。

“你是贵族,应该比他更清楚,伪造一国王储的字迹是什么罪名。轻则剥夺职权,重则家族连坐。”

即便是像言均和这样擅长摆扑克脸的人,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由敛了呼吸。

“这就把你吓到了?”

江意衡抬眸,唇角勾起一点笑意,像是刚扇过一个巴掌,又递去一颗红枣,“别紧张啊。就算不是为你,我也得看在言总理的面子上,饶恕你这一回。”

她牵起少年的手,将人带离门口,还不忘对身后的言均和抛下一句话。

“我记得言总理提过,你平时也会插花。”

她回过头,一手指了指言均和手里的花瓶,意味深长。

“王宫一向讲究礼尚往来。他做的这瓶花,你收了,那你是不是,也该还他一瓶?”

*

走出那座由砖石砌成的小楼,简星沉一眼看到,两侧各站着一排人。

都是他曾在小木屋外见过的近卫队面孔。

人数多,队列又齐,目光更是一致的端庄严肃。

那种被注视的压迫感,令他下意识地想要从江意衡的指间抽离,手腕却被她不动声色地握紧。

她的指尖贴着他凸起的腕骨,稍稍用力,更进一步,将他拉至自己肩侧。

“这里,有今天送你过来的人吗?”

简星沉一一扫过这些人,诚实地摇头。

江意衡抬手一挥,陆怀峰亲自押上一人。

那人双手被铐,低着头,不敢迎上江意衡的目光。

她又问:“那这个呢?”

简星沉一眼就认出,这正是今早接送他的“近卫队新成员”。

陆怀峰简单补充道:“他打晕了我们的人,冒用身份。我们已经查清,他背后的人是……”

“我知道。”

江意衡打断他的话,“追踪芯片就打在背上吧。然后,放他走。”

简星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听着江意衡的语气,看着那人低垂的头,这似乎是一场围绕他而设下的陷阱。

可他毕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笔迹的破绽,又信了陌生人的一面之词。

如果追究起来,他本人,也难辞其咎。

*

回到小屋的一路上,车内气氛凝滞。

简星沉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提起:“你不怪我?”

“我为什么要怪你。”

江意衡偏头看着窗外风景,语气听不出波澜,“伪造笔迹的人不是你,偷换身份的人也不是你。你只不过是想出去透透气。”

这些堪称大度的话听在简星沉耳中,却只让他愈发难堪。

他攥起手指,艰难开口:“可是我……”

“我知道你会上那辆车。我也知道,那不是我派去的人。”

江意衡转回头,笑得轻描淡写,“这也不奇怪吧?屋子四周的监控并未全军覆没,你身上的追踪芯片也一直在正常运行。”

简星沉怔了怔。

他原以为这都是自己的疏忽,却没想过,一切都是江意衡的顺势而为。

那他算什么?

他是她用来引敌上钩的诱饵吗?

明明坐在宽敞舒适的车厢里,他却觉得透不过气。

少年微弯着腰,两手在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指尖抠着布料上的褶皱。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问:“我不只是你的犯人,还是你的……棋子吗?”

江意衡沉默着。

片刻后,她淡声安慰:“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驾驶座上的陆怀峰张了张口,试图劝说:“殿下……”

“我不介意让他知道,也不介意他问我。”

江意衡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她的手指绕过少年肩膀,轻轻拨了拨他耳边的碎发。

指腹明明是温暖的,落在少年耳畔的话音却带着春日才有的清寒。

“我的目的达到了,他也没受伤。这不就够了?”

*

一连三天,简星沉都没有再送花来。

书房里的插花逐渐枯萎,直到地上落满各色花瓣。

陆怀峰上门时,侍从正在默默收拾那些凋零的残花。

他看了一眼,轻声问:“需要属下帮您,再从简先生那里讨些花来吗?”

“讨?我什么时候需要讨东西了。”

江意衡倚在书桌前,抱起双臂笑了笑,“他愿意安分待在私宅,近卫队不也省心。”

陆怀峰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转身离开时,他却在门口撞见言均和手捧一瓶插花。

“这么巧,您也特地带花送给殿下?”

江意衡用眼神示意陆怀峰先退下。

言均和在门口顿了一顿,才步入书房。

来之前,他在家中几乎与父亲吵了一架。

那些充斥着“婚约”“责任”“威胁”的话语,就像旋转不止的芭蕾小人,在他的脑海中徘徊不去。

其中有一句尤为过分的。

“早知如此,我从一开始,就该直接把你送到殿下床上!”

这些诅咒般的话语缠绕束缚着他,令他几乎窒息。

直到江意衡打破凝滞。

“我还没派人督促你,你倒自己送上门了?”

“殿下何必明知故问。”

言均和面带微笑,将花瓶放在茶几上,姿态优雅地微调花枝的位置,确保它们与来时一模一样。

“办公时间结束了,你回去吧。”

江意衡捞起大衣,准备离开时,身后却传来言均和的声音。

“我父亲有些话,希望由我亲自转达殿下。”

江意衡并不打算回应他。

她毕竟在书房里连续处理了十二小时公务,头昏脑涨,早已迫不及待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可就在这时,书房里却忽然弥漫开一股异常浓烈的香气。

像水仙,又像百合。

无论哪一种,都不在言均和带来的花里。

起初江意衡还当那是错觉。

但须臾间,空气里那股甜腻的味道被放大数倍,钻进她的意识。

江意衡瞬间惊醒。

不过短短几秒迟疑,她大步冲出书房,利落锁死门禁。

“言均和有点不对……怀峰!”

陆怀峰急忙应声前来,视线扫过紧闭的书房,与江意衡泛白的脸色。

“殿下,您怎么了?”

江意衡抬起终端。

用于监测腺体活跃度的芯片,正在闪烁橙色警告。

“……我的抑制剂也被锁在书房了。”

江意衡扶着墙,呼吸急促,“把你身上的备用抑制剂给我。”

“可您不是必须使用特制抑制剂……”

“少废话!”

江意衡接过应急

抑制剂,毫不犹豫朝着颈侧扎下,撑着最后一线清醒,飞也似的冲向飞船。

*

每一次易感期邻近,江意衡都会回到这间属于自己的小屋。

这里的一切,都是依照她四岁前的记忆还原的。

她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毫无阻碍地穿过玄关,一路摸到那扇熟悉的门。

江意衡开启密室,一头扎进去,反锁上门。

门上的安防系统随即响起平稳的提示音:“已启动七日闭关程式。倒计时,一百六十八小时。”

熟悉的播报,宛如某种仪式,令她在喘息之余,获得一丝久违的宁静。

江意衡斜倚着门,任凭冷汗打湿她的发梢。

她庆幸自己像先前每一次那样,足够果断,足够冷静。

不会被任何人,尤其是楼上的少年,看到如今这副模样。

只要捱过今晚,只要等到陆怀峰送来专用抑制剂,她就能平稳脱身。

江意衡强迫自己聆听自己的呼吸。

可偏偏,近处却忽然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在黑暗中俯身,忐忑地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

第45章 第45章易感期

密室里,设有信息素监测设备。

在她的信息素水平降至安全范围以前,一旦七日闭关程式开启,除非她与陆怀峰同时授权,门不会自动打开。

这是她为应对易感期而准备的保险措施。

即便没有抑制剂,即便抑制剂失效,也能最大限度确保她独自、体面地熬过去。

至少,本该是这样。

简星沉的存在,却让这间密室,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囚笼。

她能听见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困惑的语气。

她同时能感觉到,他仍在黑暗中轻扯她的衣角,像在等她回应。

指节收紧,江意衡整个人僵住片刻。

“明明该我问你。”

她压着嗓音,尽量平稳地转过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简星沉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语气无辜:“我在楼上听到开门声,以为家里进了贼,就下来看看。”

他抬起手在门上摸索:“没想到,这门自己开了。”

“贼?”江意衡觉得好笑。

她明明连维持正常的呼吸都费劲,却忍不住嗤了一声,“这是我的家。我回自己家,怎么就成了贼?”

“我没听到飞船的声音,也没发现有车在。”

少年一板一眼地解释着,声音也放低了,“你之前,从没回来过。”

江意衡这才回过神。

她来时一路为了不惊扰到别人,启动了隐形驾驶模式,连飞船的引擎声都被力场遮蔽。

为了能在最短时间内冲进密室,她特意掐着十秒钟,遥控打开这扇门。

却没料到,这短短十秒缓冲时间,居然成了破绽。

简星沉不可能恰好赶到。

她很难相信,他不是早就蹲守在旁,想趁机一探究竟。

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窣声,少年的衣摆轻轻擦过她的手。

她能感觉到那层柔软的布料,甚至能感觉到上面熟悉的花纹。

这是她为他添置的睡裙。

随着裙摆摇晃,他身上的茉莉清香淡淡浮动。

他身上有她的终身标记,他的信息素只有她才能闻到。

她早已习惯了他的气息,不会刻意留意。

只要他安定,茉莉的气息便是清新宁和的。

可是因为易感期,她无法再用理智过滤他身上的茉莉香气。

那气息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呼吸里,在她体内搅动翻腾,为她本就紧绷的意识火上浇油。

简星沉在门上摸索了许久,困惑地嘀咕:“门锁在哪,我怎么摸不到……”

“你当然摸不到门锁。”江意衡冷不防打断他的话。

在意识被那股香气彻底吞没之前,她伸出手,在黑暗中毫不犹豫地擒住少年纤细的手腕,将他从门板前拽了回来。

可她的指尖却好像拥有自己的意识,在他的掌沿不经意地

刮了刮。

轻且迅速,几乎像是某种稍纵即逝的错觉。

但这已经足以让简星沉警觉。

江意衡不是喜欢做这种细微动作的人。

如果她想要靠近,她不会拐弯抹角,而是会大大方方说出口。

在F区的出租屋时,他早就已经清楚这件事。

来到中心区后,她确实变得礼貌而克制。

除去偶尔揽住他的后背,或是牵手,她从未有过额外的亲昵。

可如今,在这片黑暗中,他的感官被放大得异常敏锐。

她有意无意的触碰,让他的心跳都不自觉地漏掉一拍。

江意衡好不容易找回呼吸的节奏,却忽然感到,少年已经顺势坐下,背靠着门板,肩膀挨着她。

他的动作是如此自然,一瞬间令她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间狭小破旧的出租屋里。

“还记得你给我买了两件毛衣吗?你让我早上穿蓝的,晚上穿绿的……”

简星沉低着头,拨弄着睡裙的边角,语气温软,像在对她说着悄悄话。

“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照着你的嘱咐,每天早晚换穿。那件绿毛衣,被我骑车的时候不小心刮破,我还特地找过张婶,想补得和原来一样呢……”

他的声音里满怀温度,带着由记忆深处浮现的依赖与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