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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情男O带球跑[GB] 十舞 22002 字 2个月前

第31章 第31章把你卖了都不够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简星沉刚从盥洗室回到苗圃,就被人吼了一句。

“明知我早就相中这棵白梅,从去年秋天它发芽起,我就一直在等它开花!现在呢?”

徐子悦叉着腰站在前方,脸都气红了。

他是这一行里小有名气的花艺师,也是老板的熟客。

这座全天然、无机械干预的苗圃里,有一半以上的花苗是专门为他培育的。

简星沉被吼得耳朵嗡嗡作响,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了,徐老师?”

少年这副茫然的表情,却只让徐子悦更加恼火。

“给我睁开眼睛,好好看看!”

徐子悦抬手在他后脑拍了一下,指着前方一株白梅,咬牙切齿,“之前好端端的,今天怎么就折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简星沉这才看明白了。

这原是一簇长势喜人的花枝,可最中央的主枝如今却耷拉着一截断枝。

断口齐整,伤痕还新,只勉强靠着一片薄薄的树皮连着。

毫无疑问,这是被锋利的园艺剪刀恶意剪断的。

“这株白梅,一直是你负责照料。”

徐子悦气得拽过他的肩膀往前一推,几

乎把他整个人摔到花盆上,“从它还是树苗的时候我就在等,好不容易等到它长成我想要的样子,却因为你的疏忽,都毁了!”

简星沉扶着花盆,半晌也没站直。

刚才被推过来的时候,他全靠双手拼命支撑,才没让腹部直接撞上去。

他抬起裹着袖套的胳膊,擦去额上渗出的冷汗,面色因为身体痉挛变得苍白,说话也有些费劲:“我,我可以赔。”

徐子悦只是看着他吃力转身的模样,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就你那点工钱,能抵得上我这株白梅培育到现在的时间成本?我这花艺作品如果拿不出手,那我得罪的贵客、损失的名声、后续被影响的订单……你赔得起吗?”

花艺师的怒吼声响彻苗圃,“把你卖了都不够!”

不远处,几个修剪花枝的年轻员工停下手中动作,一边看戏,一边憋笑,满脸写着幸灾乐祸。

杨老板闻声赶来:“徐老师,您和一个毛头小子动什么气。”

徐子悦哼了一声,并不搭理。

杨老板扭头,目光严肃地打量简星沉:“徐老师的白梅怎么了?”

“我只是去了一趟盥洗室,回来,就这样了。”

少年急得眼圈发红,却还拼命忍住眼泪,“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杨老板把他拉到一旁,小声问:“真不是你干的?”

简星沉只是反复恳求:“老板,您知道的,我是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你是我这最勤勉的员工,我怎么会不知道。”

杨老板侧过头,目光在苗圃里扫了一圈。

周围几人纷纷低头干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如果不是你干的,那就是别人。”

他一手扶额,叹了口气,“你才来三个月,资历最浅,我一早就让你跟他们处好关系,你偏偏只会闷头做事。平常你把我这淘汰的花苗捡回去,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这两天监控坏了,就算别人栽赃,我也帮不了你。”

徐子悦看他们嘀嘀咕咕半天也没结果,火气又冒了上来。

“苗圃有这种员工,真是晦气。这种人,还留着干什么?”

简星沉颤颤举起一只手。

徐子悦恼火道:“这儿没你插嘴的份!”

少年缩了缩脖子,却没把手放下:“我可能,有办法。”

“办法?”

徐子悦斜着眼嗤了一声,“就你,能有什么好办法?你再有办法,还能让断掉的主枝重新长回去?”

简星沉摇摇头:“我可以用余下的部分,帮您交差!”

*

“那小子能行吗?”

徐子悦靠着工作室的墙,朝杨老板撇嘴,“我这客户可是中心区的贵族,身份保密,怠慢不了一点。我头一次接这样的单,连花瓶都是客户差人送来的。要是客户不满意,他一个破种花的,可承担不起后果。”

杨老板早早在桌面铺好垫布,从包装盒里抱出那只细颈青瓷花瓶,小心翼翼地摆上去:“徐老师放心。小简虽然人木了点,干的又是体力活,但审美其实不错。”

他指了指四周:“您也知道,我们平常维护都要修掉不少花枝。小简嫌扔了可惜,专门收集起来,趁着休息的时候插花,把这间用来处理鲜切花的工作室都装饰起来了。您看看,怎么样?”

徐子悦挑眉观望了一圈。

地上摆着几个盛水的铁皮深桶,插放着各色花枝,都是苗圃修剪时留下的边角料。

有些花瓣残缺,有些枝干畸形。

与他平常在工坊签收的鲜切花,完全不是一个质量。

窗台上摆着一排插花的容器,是常见的矿泉水长颈瓶,样式普通,让人毫无兴致。

可瓶中的花枝,却意外吸睛。

它们或是被修剪出分明的轮廓,或是依靠配色与层次弥补缺陷。

最显眼的,是那只褐色玻璃瓶。

几支半枯的白玫瑰立在瓶中,花头高低错落,其间还点缀着几根弯曲的裸枝。

即便是再挑剔的人,目光也会不由自主地为之驻留片刻。

徐子悦没想过,自己一个花艺师,居然会在一个简陋的工作室里,看到如此灵气活现的构思。

他心中讶异,嘴上却仍是没好气地嗤了一声:“这都是小家子气的东西,取巧罢了。我看他这次能补救到什么程度。”

杨老板帮简星沉拉开工作室的门时,少年怀里正捧着从白梅顶端折下的那截花枝,上面还带着几条完整的侧枝。

一进门,他就把整段花枝轻放在垫布上,然后蹲在桌前,仰头对着桌上的青瓷花瓶观察了一会。

徐子悦瞄了他一眼:“你瞅什么?”

简星沉一言不发,只是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布尺,先量过花瓶的尺寸,又抱起花枝,对着瓶口反复比划,这才抄起一把干净的剪刀。

犹豫片刻后,他下定决心,将原本折断的主枝彻底剪掉,又在其他枝节上动了几刀。

直到,整枝白梅只剩下两条侧枝。

一枝由最高的转折点向下垂落,挂着几朵半开的白梅,还有零星的花骨朵。

另一枝则由三寸往下的位置生发,虽然光秃秃的,却坚定地向上延伸。

徐子悦本以为少年会出丑,看到这一幕,却不自觉地嘴角一抽。

修剪后的那枝梅,枝条曲折清瘦,花朵星星点点,透着一股清冷克制的意境。

怎么看,都不像是面前这个浑身泥点、一脸老实的小子能把握的风格。

“就这样?”

少年像是没有听出他的讽刺,抬起脸,努力挤出一点笑意:“等花枝在水里醒够时间,您把底下剪短些,插进花瓶就好。”

他起身,扶着墙缓了口气,低头揉了揉酸胀的腿脚:“我先回去干活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工作室。

只留下徐子悦冷脸支着下巴,对着那枝刚修剪好的白梅,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哼笑。

*

夕阳将金光斜着洒进苗圃。

下午四点,等其他人陆续收工离开,简星沉才收起工具,转身从废弃花材回收箱里,扒拉出一盆被淘汰的黄色兰花。

骑着小电驴,街上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一路驶进熟悉的住宅区,他远远就看到窗口透出暖黄的灯光。

这栋小房子坐落在一个偏僻的街区,老是老了点,家里每天都能看到蜘蛛和壁虎。

但这儿距离苗圃和他上晚班的餐馆都只有半小时车程,在A区这种寸土寸金的地区,简直就是捡漏。

一进门,简星沉就把厨房打扫了一遍,垃圾分好类带出去,才回来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年逾七十的房东李又珍听到动静,从客厅过来好奇查看:“小简,今天不上晚班?”

“餐馆今天休息。”

简星沉从水池里把浸过盆的兰花端起,放在窗台上。

那里已经有一盆白色蝴蝶兰,开得正旺。

李又珍摘下老花镜,打量着他带回的盆栽:“又捡花回来啦?”

简星沉点点头:“这个品种叫金如意,我想讨个吉利。”

他摸了摸脑袋:“餐馆不开工,我也没法带饭回来,想着总得准备什么,才不至于白住。”

“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这边人工又贵。你平常帮我打扫家里角角落落,足够抵房租了。”

李婆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难得早回家,赶紧休息,别累到身子。”

简星沉的房间在第三层,是顶楼边角的小单间。

十平米的小卧室自带一个迷你卫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房间最早是储物间,后来改成单间,上门看过的其他租客都嫌挤,只有他不挑剔。

除了逼仄些,最大的缺点是墙上没有窗户,只有天花板上开了一扇小小的天窗。

晚上还能勉强看看星星,白天只在特定的时间,才有阳光洒落在床边书桌上。

为此,他把房间里所有的植物都摆在了书桌上,包括仙人球、长寿花和几盆迷你蝴蝶兰。

都是从苗圃捡回来的废苗,每一个都被他好生养着。

不过,这房间里,还有一个小生命在等他安抚。

简星沉关上房门,坐到单人床边。

借着温暖的台灯光线,他缓缓解开格纹衬衫的扣子,卷起背心。

露出的肚子被棉纱网布紧紧缠住。

他低着头,耐心解开从上到下

三段尼龙搭扣,直到小腹不再受缚,呈现出微微隆起的状态。

“饿吗?”

少年摸了摸安静的肚皮,从桌上端起一盘刚在微波炉里叮过的水饺,语气温柔又耐心,“爸爸今天,热了猪肉馅的饺子。”

第32章 第32章孕十七周

自从有胎动以来,简星沉每天晚上都会跟肚子说话。

肚子里的孩子也总是很配合他,会用脚或手,在他肚皮上推起一个小小的鼓包。

今天,孩子好像不太想动。

他担心是肚子勒得久,让孩子不高兴了。

简星沉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摸着肚子哄来哄去,才看到肚皮上鼓起一小块,旋即又平了下去。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腹中的胎儿日渐长大,即便像他这样不显怀的人,也渐渐无法用宽松衣物遮住怀孕的迹象。

偏偏A区的工作竞争很大,体力劳动更是不愁没人干。

他听说,许多员工一怀孕就被穿小鞋,甚至被老板借故开除。

为了不丢掉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工作,他在察觉到肚皮隆起的那一天起,就用收腹带缠住肚子。

可随着孕期推进,孩子越长越大,他不得不将收腹带缠得更紧,以免暴露怀孕的事实。

只是这样一来,他工作的时候也更吃力。

才刚刚从孕反的煎熬中解脱,却又天天被勒得不敢多喝一口,不敢多吃一口。

只有晚上回到家,才能好好吃上一顿饭。

到今天,已经是他孕十七周。

简星沉不知道,自己还能瞒到什么时候。

他用筷子夹起一只饺子,猪肉白菜馅,是李又珍亲手包的,说是给他补补身体。

其实加了荠菜的饺子更香,但李又珍担心荠菜对孕夫不好,从来不给他吃。

在搬来这里之前,简星沉从没听说过荠菜。

李又珍给他看过新采的嫩荠菜,小小的,叶片像参差不齐的羽毛,星星点点地混在杂草里生长。

据说,这种野菜长不了多大就会开花,白色小花聚成花穗,种荚是爱心的形状,可爱得不得了。

简星沉虽然没尝过荠菜的鲜,却闻过它的清甜。

他有时眼巴巴看着荠菜馅的饺子,馋得拼命喝水。

李又珍就安慰他,等他生产过,她会给他下整整一锅猪肉荠菜饺子,包他把前十九年错过的份,全都吃回来。

姥姥走后,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样温暖的人了。

简星沉正吃着饺子,门上响起敲门声。

“小简,外面下小雨,我把你的衣服收回来啦。”

李又珍拧开门把,又轻轻带上,把怀里抱着的毛衣放在床尾。

她的视线落在他刚解开的收腹带上,愣了一愣:“你现在还每天戴着呢?”

简星沉放下盘子,点了点头:“要不是您把它借给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守住工作。”

“这收腹带在我家反正也是闲置。你拿去用,正好省点钱。”

她说着,捶了捶自己的膝盖,语气叹惋,“你这胎虽然没那么显怀,但到底也有四个月。这一天天绑着束着,即便你能吃苦不嫌勒,孩子也吃不消啊。”

少年低头看着盘中的饺子,没有出声。

李又珍语重心长:“小简,帝国对单亲家长的补贴挺好的。你只要去健康署做个登记,信息录入系统,不光有补贴和食品券,还能全额报销产检。”

“李婆婆,我不能登记。”

简星沉坚定地摇着头,指尖在衣角反复揉搓,好像只要再多透露一个字,整个人就会碎掉一样。

“为什么不能?”

李又珍眉头紧锁,“你现在身体是顶得住,就算不去医院检查,我也不能逼你。但你一直遮着掩着,不是自己受累吗?”

少年默默抬手抹过眼角。

李又珍生怕话说重了,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初你来我家租房,我看出你不喜欢别人问得多,就没多嘴。可你一个人怀着孩子,这么辛苦,既不是黑户又没犯事,为什么要把自己藏这么紧?”

简星沉闷头衔起饺子,一个接着一个往嘴里塞。

一边嚼,一边吸鼻子。

“你这孩子,人长得乖巧,性格也温吞,踏实肯干,心肠还软。可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李又珍拿他没办法,“我先不打扰你吃饭了,你有事就找我。婆婆年纪大了,但好歹当过护士,能帮到你一点是一点。”

她走到门口,忍不住转身,看了他一眼。

十九岁的年纪,本该在大学念书,却出来打工攒学费。

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身子骨单薄得很,肚子里却已经有了一个小的。

没有父母,举目无亲,胎儿的另一个血亲也不知在何处。

她轻叹一声,悄然合上房门。

简星沉吃完饺子,胃里实实在在的温热感,几乎像是迟来的安抚,让他整个人都舒坦起来。

他靠在床头,从旁抱起那个浅蓝色抱枕。

枕套是裁下旧床单改做的,枕芯是用江意衡穿过的毛衣填的,枕套外面还用边角料绣了一颗又一颗黄灿灿的星星。

最大的那颗星星上,甚至缝着一只纽扣当眼睛。

他每每抱着这个枕头,就能闻到江意衡残留在织物上的信息素。

微涩的红酒香,甘醇中透着一丝冷冽。

前几个月,他都靠着这一点点气味,来缓解孕期不适。

只是,这味道已经微乎及微。

他害怕哪天一觉醒来,就再也闻不出她的半点气味。

眼泪浸在枕头上,湿凉湿凉。

腹中的孩子却像是感应到他的心情,在他肚皮下轻轻一动。

“你想听故事吗?”

他摸着肚子,声音很轻,“爸爸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直到台灯熄灭,在没有月光的黑夜里,一盏星星灯载着少年的温声细语,将星光投在天花板上。

*

清晨六点,晨曦透过玻璃穹顶,洒落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

银色剑锋划过空气,搅起尖锐的风声。

江意衡单手持剑,指节牢牢绕过剑柄,剑尖如闪电般刺中前方的“人影”。

不远处,有掌声响起。

“正中靶心。”

陆怀峰从阴影中走出,朝她垂首示敬,“殿下今早怎么会有兴致,一个人击剑?”

“现在有两个人了。”

江意衡从地上挑起头盔丢了出去,被陆怀峰稳稳接住。

他微微迟疑:“您不戴护具吗?”

江意衡仰头,一口气喝下半瓶水,酣畅一笑:“击剑是关于进攻的艺术,戴上护具还有什么意思。再说,我从四岁起,就开始练习击剑了。”

她压低重心,一条腿弓在身前,未持剑的手背在身后,随即翻转剑锋,优雅邀战。

“既然如此。”

陆怀峰将头盔放在一边,从剑架另取了一把剑,回到江意衡面前,“殿下,请。”

两方皆是稍稍侧身,蓄势待发。

片刻后,江意衡先手出剑。

她的动作极快,脚步在大理石地面上迅速逼近,如风暴来袭。

不过瞬息之间,剑尖就已直直刺向近卫队长的心口。

陆怀峰猛地后撤一步,手腕一翻,剑锋挽出弧度,挡住江意衡的攻击。

剑刃相碰,擦出一道异常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陆怀峰由衷感叹:“殿下最近忙于公务,身手倒是丝毫不输从前。”

“肌肉记忆一旦形成,可没那么容易忘掉。”

江意衡挑眉,毫不犹豫地翻过手腕,横着削去,迫使陆怀峰再度侧身闪避。

他不断后撤,一路被她逼到石柱前:“属下还以为,您现在更擅长用言语击垮敌人。”

江意衡冷声笑道:“陆队长,你一早来找我,该不会只是为了当我的靶子吧?”

陆怀峰微微平定呼吸:“殿下,内阁建议您公开亮相的事宜,您可考虑好了?”

江意衡剑招一顿。

“你是说,让我骑着马,带领仪仗队绕城巡视?”

陆怀峰颔首:“从您执掌帝国大权以来,F区民众对您的支持率持续上升。但邻近中心区的两大区,尤其是与权贵关系密切的A区,对您的决策多有微词。”

江意衡伸手在剑上一弹:“他们说什么了?”

陆怀峰

垂下视线:“民间已有传闻,称您因为个人恩怨,劫富济贫。”

江意衡付之一笑:“这种不实传言,竟然也有人信。”

“属下清楚,您并不是谣传的那样。于私于公,这都毫无益处。”

陆怀峰目光坚定,“只是您一向忙于公务,也不屑于当众澄清,大大加剧了隔阂。一场由您亲自出面的骑马亮相,比起在幕后日理万机,更能拉近您与民众的关系。”

他甚至打了个比方:“刺向敌人的剑锋自然要凌厉,但对您的子民,是否也该施予一点光芒呢?”

江意衡忍不住笑了。

她收起剑锋,偏过头:“说吧,你都看过哪些马了?”

*

王宫书房内,三匹骏马的影像分别投在半空。

无一不是肌肉流畅,呼吸有力,身姿矫健,鬃毛随风飘扬。

“这是属下为您挑选出的纯血马。”

陆怀峰正在稳声为江意衡介绍,“金色汗血马,线条优美;黑色弗里斯马,体型威严;还有雪白安达卢西亚马,勇敢忠诚。”

“就这三匹?”江意衡扶住下巴。

陆怀峰郑重点头:“考虑到马匹的气势、稀有程度以及实用价值,同时能让您在公众场合凸显王者风范,这些是最适合的选项。”

“我要第三匹。”江意衡毫不迟疑。

“恭喜您。”

陆怀峰放大白马的影像,点头道,“安达卢西亚马纯白高贵,虽然性格温顺,但只服从于真正的强者。由您来驾驭他,是他的荣幸。”

“我要叫他,风暴。”江意衡笃定地给出名字。

陆怀峰做好备注,一回头,却看到江意衡靠在桌边,一只手点在桌上。

“陆队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选他?”

他收起投影,神色微顿,旋即恢复如常:“殿下的选择,并不让人意外。”

江意衡微微侧眸:“那你说说,我为什么选他?”

陆怀峰的声音平稳有力:“陛下曾有一匹桀骜不驯的黑色骏马,您不会选择相似的坐骑。

“汗血马固然珍贵,却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在人群聚集之地并不合适。

“而白马不仅是王权的象征,更与神明、启示和胜利相关。他与您的军服一样,都是最能让民众共鸣的颜色。”

“你说得很好。”

江意衡的指尖在桌角缓缓摩挲,指腹沿着木纹滑过。

再抬眉时,她的目光已带上审视:“还有什么想说的,你最好一次说完。”

陆怀峰斟酌片刻,又道:“您与言小公子的婚礼,因为陛下昏迷之故再三推迟,至今也没定下日期。言均和毕竟是名誉帝国的新生代舞蹈艺术家,或许您可以借助这次公开亮相的机会,让民众看到,您与他,至少还……”

他没把话说完,唯一的听众早就没在听了。

江意衡正伫在一张褐色茶几前。

上面摆着一只古典青瓷花瓶,材质温润柔和,釉面光滑富有韵味。

但这还不是全部。

优雅的瓶颈中,容纳着一枝白梅。

枝条纤细却不失力量,曲折而又自然,其间错落绽放的花朵在孤高之余,却又留有点点生机。

是她从未在王宫中见过的写意留白。

陆怀峰试图问些什么,江意衡却提前抬手示意他噤声。

王室随处可见的插花大多华丽明艳,就如四处装饰的油画一般。

可偏偏这枝白梅,清冷得有些突兀。

江意衡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梅枝上,指尖不由自主沿着枝条上的纹理拂过。

“这花,是谁送来的?”

第33章 第33章见红

江意衡几乎从不在意王宫中这些鲜切花。

对她而言,瓶中的花与墙上的装饰没有本质区别,都是背景的一部分。

她不会为了背景板驻足,更不会追问这东西的来处。

所以,当陆怀峰听到江意衡发问时,第一反应是愣了一下。

这位帝国王储正懒洋洋地抱着手臂,拉长尾音,又问了他一遍:“花是谁送来的,你不知道?”

陆怀峰迅速在腕上终端点了几下,调出鲜花采购信息。

看清后,却微微沉默。

江意衡抬眉:“怎么了?”

陆怀峰回过神,一板一眼地解释:“根据出纳记录,之前的鲜花供应商近期休业,所以后勤临时更换了供货渠道。这批鲜花来自A区的徐悦斋,而您书房里这瓶,是店长徐子悦亲自做的。”

“新店?之前没听过。”江意衡轻抿唇角。

“算是新起之秀。徐悦斋在A区是榜上有名的人气花店,很受年轻人追捧。”

陆怀峰不禁好奇,“您什么时候对插花感兴趣了?”

“别搞错,我对这些费钱费时又无用的爱好,从来就没有一点兴趣。”

江意衡说着,却转身观望了一圈。

书房里除了这瓶,并没有其他插花。

“你办公室的那瓶,也是他家的?”

她离开书房,沿着走廊迈开步子。

“殿下!”

陆怀峰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拦在江意衡前方。

他眼疾手快合上自己办公室的门:“属下已经帮您提前看过了。我这瓶中规中矩,没您的那瓶精巧。”

“陆队长,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江意衡歪过头,视线几乎要穿过门缝,望进陆怀峰的办公室里,“就算你那瓶比我这瓶更好看,我也不会抢走。”

走廊上刚巧有侍从低头走过。

江意衡微微清嗓,与陆怀峰同时噤声。

等人走了,她的兴致也没了。

转身时,江意衡抬起食指隔空指了指他,嘴角微微上扬着警告:“下不为例。”

目送她走远,陆怀峰才松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小心反锁房门。

晨光洒落在窗台上,窗帘被清风掀起。

帘缝之间,一只不起眼的陶土盆静静伫立,里面还嵌着一个搪瓷杯。

杯中的小草柔弱无骨,仿佛最轻微的气流都能将它卷走。

但至少,它还活着,还在生长。

陆怀峰端起杯子,像往常一样看了看。

这是江意衡在F区贫民窟那少年门前,亲手抛下的小草。

那时她确实嘱咐过,让他把小草丢得远远的。

他也本该照做。

毕竟,江意衡是他的上司,而他是江意衡的下属。

然而自帝国军校开始的交情,教会陆怀峰一件事。

有些话,不能尽信。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要给自己,也给江意衡,留下转圜的余地。

只是,他迟早得将这件事向江意衡坦白。

陆怀峰不敢说自己有多么会饲花弄草。

更何况,他总要把它藏着掖着,无法让它晒够太阳。

好在,这株小草足够坚强,只不过是有一点水和阳光,它就顽强地坚持到了今日,甚至结出了不引人注目的种荚。

小心翼翼把它挪回角落时,他腕上的终端突然闪了一下。

弹出的是近卫队成员的通话请求。

“我在。”陆怀峰一指搭在右耳,“怎么了?”

“老大,”另一头的声音满是不安,“目标对象,刚被人撞了!”

*

“小伙子,你……没事吧?”

骑着小摩托的中年男人,正不安地对地上的少年嘘问着。

简星沉摇摇头,双手撑在身下,缓缓起身。

他今早状态不好,出门绕错路。

为了赶时间,冒险沿着鲜少有人走的小路逆向行使。

没想到,却被突然冒出的小摩托迎面碰翻。

对方在最后一秒拐过车头,离心力把后座的快递盒都甩了出去。

而他的小电驴径直倒在地上,轮子还在滴溜溜地空转。

简星沉掀起裤脚。

腿上蹭破了皮,除此之外,倒没什么。

见他没有大碍,快递大叔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捡快递,一边抱怨:“今天这事,都得赖你逆行,跟我可没关系!”

说完,就推着小摩托骂骂咧咧地走了。

留下简星沉原地懵了一会,才闷着头,慢慢把小电驴扶起。

平心而论,本来就是他不在理,不怪别人。

简星沉扶着小电驴没走出多远,却听到路边有个小女孩在他背后嚷嚷。

“妈妈,那个哥哥的裤子底下,为什么红了?”

半小时后,在简星沉租住的老房子里。

李又珍用镊子夹起浸过碘伏的棉球,按压在他腿上伤口时,少年忍不住咬住了唇。

“就算是赶时间上班,你也不应该逆向行驶呀,这多危险!这里的小电驴和小摩托开得快,一不小心就会出事故。”

她叹了口气,“幸好你这腿上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大问题。”

李又珍拿过纱布想帮他包扎,少年却伸手取过。

“另一个问题,就没这么简单了。”

她扶了扶老花镜,苦口婆心,“你不是第一次见红,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婆婆?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多,可能是因为你的身体发育不全,也可能是因为你在孕期没有Alpha的信息素安抚。”

她顿了顿,“平常睡得也不好吧?这不但会影响你的精神状况,还可能会增加你早产的风险。”

少年始终垂着头,一声不吭地将纱布裹在受伤的腿弯处。

最后接过她递出的剪刀,把纱布齐整剪断。

“小简啊,我知道我跟你提过这个,也知道你抵触这个。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尽早去大医院看一看。我毕竟已经退休,手头设备有限,没法帮你排查清楚。”

“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简星沉声音低低的,“谢谢婆婆。”

李又珍知道他还在抗拒这件事,不由心疼:“你看看你,将近一米八的人,还怀着孩子,体重连六十公斤都不到。瘦成这样,又打两份工。你可千万不能过度劳累,要控制体力劳动,多补充营养,明白吗?”

简星沉不是不明白。

可他需要打两份工才能攒下一点钱,工作又是体力劳动为主。

他还担心孩子长得太快,不敢吃多……

李又珍嘱咐他的那些,无论哪一条,都很难做到。

他放下裤腿,拎起挎包,又要出门。

李又珍几乎要拉住他:“这就回去上班了?没跟老板请假吗?”

“请了。”他小声道,“请了半天。”

他确实只请了半天假,但杨老板其实批了一天假,还让他不用着急。

老板一反常态的宽宏,让他更是忐忑。

他怕老板已经找到了新员工,回头就把他辞退,所以半天时间一到,就赶着回去。

李又珍没再拦他。

简星沉回到苗圃时,杨老板却老远就笑着跟他挥手。

他正纳闷时,对方快步上前,嘉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简,你做得很好。”

简星沉懵然眨着眼睛。

他可是临时请了半天假,还能被夸?

杨老板看他一脸茫然,几乎被逗笑了:“哎呀,你忘了?你昨天不是帮徐老师补救那一枝白梅的插花吗?我跟你说,中心区的大客户可是喜欢得不得了,还爽快地给徐老师续了一整个季度的订单呢!”

真的有那么喜欢吗?

晚上在餐馆后厨切菜的时候,简星沉还在回想杨老板的话。

他刚备完一盆沙拉,忙着冲洗刀和菜板,主管又来摇人。

“谁去冷库帮我把墨鱼端来?”

主管一看到他,语气立刻一转,“哎,你切完了?切完了还杵着干嘛,赶紧去拿货,不然就来不及了!”

简星沉穿过烟熏火燎的后厨,搓了搓仍然潮湿的双手,一头扎进冷库。

为了确保海鲜储存妥当,这里的温度常年定在零下二十度。

门口甚至有监控,确保没有人会在其中逗留五分钟以上。

冷库里雾气浓得吓人,简星沉连吸气都不敢。

他找了一圈,才从门后的第二个架子上抱起沉甸甸的泡沫箱,里面用碎冰满当当地冻着十几只新捕捞的大墨鱼。

出来交过差,他身上的寒气久久不散,整个人难受得窝在墙角,弯腰抱着肚子抖了几分钟。

主管看他发抖的样子,却只觉得好笑:“不就进了一下冷库吗?半分钟都不到,怎么这么矫情。”

简星沉抬头笑笑,脸色比头上的厨工帽还要苍白。

被方才的低温刺激到,他一下子肚子疼得厉害,帽子下面冷汗都出来了。

如果不是靠在角落缓了缓,他真担心自己会直接趴在地上。

等到餐馆结束营业,后厨打扫卫生的时候,店长却敲着一个铁锅,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各位,我今天可是得到了内部消息!我们燃味轩有望一跃飞升,成为下一个炙手可热的人气餐馆!”

店员们不明所以,纷纷起哄。

“什么消息?”

“工资能加吗?

“店长你少卖关子啦!”

一阵喧哗之后,主管带头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店长脸上洋溢着显而易见的笑容。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王室已经拟好了王储殿下公开亮相的线路!到时候,她可是会带着未婚夫,从三条街之外的地方路过!”

第34章 第34章她一眼认出那是什么

“亏得店长这么激动。我还以为,人家王储要来店里吃饭呢!”

“三条街外?那不是一向自视甚高,连车站都不允许入驻的的富人区吗?他们会舍得让王储殿下带人从他们的地盘通过?”

“王储是王储,又不是我们这样的平民。而且我听说,殿下这次是骑马亮相,气派得很呢!”

“真的假的?那我可得专门请假去看!”

“我请假,你也请假,那谁来帮我顶班啊?”

人声哄成一片。

店长扬手一声大喝:“别急,我还没说完!”

他清嗓,重新宣告:“殿下亮相的时间已经公布,就在下周二早上九点,全程持续两个多小时。为了感谢大家辛勤工作,本店当天会推迟到下午一点再营业,不耽误大家去现场围观!”

“哇,店长,您难得这么良心啊!”

“但我有个前提条件。”

他抖出一件背后印着“燃味轩”的连帽衫,“大家围观的时候,要穿上店里的统一着装。殿下亮相会走实况转播,刚好给我们店做个宣传。”

众人一片唱衰:“什么啊!这么丑的衣服,我才不要穿!”

店长哼了一声:“话可说在前面,只有穿着店服去现场的员工,才不算旷工。”

“就知道店长才没那么好心!”

“又拿我们当移动宣传牌,太抠门了!”

“怕不是殿下远在王宫,都能听到您打小算盘!”

店长摆动双臂,安抚众人:“我呢,也不会亏待大家。凡是穿着店服到场围观殿下亮相的人,记得自拍打卡上传到社交媒体,并且带上我们店的标签。每个人都可以凭截图领两百块奖金!”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他这话一出口,店员全都安静了。

结束营业后,简星沉照常在后厨拖地。

小张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伸手叩了叩他手里的拖把。

“小简,等王储殿下亮相那天,我们这有四个人打算一早拼车,占前排的位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简星沉停下拖把,缓缓摇头:“谢谢你们,我……就不去了。”

小张摸了摸鼻子,有点不高兴:“我说你,平常就独来独往的,上下班也不跟我们结伴走。你自己数数,这是你第几次推掉集体活动了?”

没等到简星沉接话,旁边又窜出一个小程。

他一把搭住小张的肩膀,附和道:“车上能坐五个人,现在空着一个位置,多浪费啊。普通人可是一辈子都没法这么近距离围观王室成员,何况还有店长承诺的两百块!”

简星沉抬头,笑得勉强:“我还有一份白班,赶不过来的。”

两个年轻同事相视叹气,没再理他。

离开燃味轩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简星沉抱着打包好的鱼香肉丝盖浇饭,坐在公交

车站的候车椅上。

晚班车每半小时才发一趟,本不是他的首选,这一趟更是迟到了四十分钟都没来。

可他的小电驴早上才被摩托车撞歪车轮,现在还在李又珍朋友的车铺里维修。

他不得不继续等待下去。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地上迅速积起水洼。

湿凉的风一吹,好像能把寒意吹进他的骨头缝里。

简星沉只好把外套裹得更紧一点,踮起脚轻晃膝盖,让自己暖和一点。

又一阵风携着凉意飞来,洒落颈间。

他低头看着被雨水溅湿的鞋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江意衡,真的会从这一带附近经过吗?

他从F区一路辗转,来到A区打工,才知道所谓寸土寸金的中心区,其实是帝国建立初期就从A区分割出来的一块辖地,几乎完全为王室与贵族而存在。

刚搬来A区的那段时间,他一度担心,A区离中心区这样近,万一他遇到江意衡,或者她身边那名黑衣保镖,该怎么办。

现在他已经明白,自己和江意衡之间的距离,根本不是A区到中心区的远近,而是地面与天空的距离。

贵族驾着飞船从天上飞过,即便偶尔停泊,也都是在高不可及、常人根本无法靠近的空中停机坪。

那样的人,连地上的一粒灰也碰不到。

更何况是像他这样,双脚陷在水洼里的普通人。

*

雨后初晴的清晨,简星沉照常赶回花圃。

迎接他的不只是干透的路面,还有一个意外惊喜。

“徐老师想收我做学徒?我不是,听错了吧!”

“你没听错,他就是这个意思。”

杨老板坐在桌后,眉开眼笑,“那枝白梅得到了大客户的青睐,徐老师心情很好,还跟我们追加了一批订单。当然,这也有你的功劳。”

“没拖累徐老师就好。”

简星沉摸着脑袋,有些腼腆,“徐老师也太看得起我了。”

“如果你跟着徐老师学做插花,就是他的关门弟子,等你学成出师,赚的会比现在翻几倍。”

杨老板掐了掐鼻梁,“不过,你是我手下绩效最好的员工,就这么让出去,我心里肯定不舍得。”

“老板,我是想赚钱,赚更多钱,但我没想就这么放弃苗圃的工作。”

简星沉前倾身体,言辞恳切,“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您愿意雇我干活,我一直记着您的恩情。”

杨老板摸了摸下巴,微微思索:“你现在一周上五天白班,一共四十个小时。等你开始跟徐老师学插花,时间上挤得过来吗?”

*

提出以周末补足四十小时工时,与杨老板达成协议的第二周,简星沉正式开始了他的花艺学徒生涯。

苗圃位于A区城郊,而徐子悦的花艺工坊却在A区上城,中间隔了将近一小时车程。

简星沉习惯了骑小电驴,偶尔赶公车。

今天却难得有机会,搭着徐子悦的电驱车来到这里。

与燃味轩所在的下城不同,上城安静平和,哪怕早上九点,街上也只是偶有人来车往,并不喧嚣。

这里的房屋都是复古的橙色砖石结构,最高也就三层,据说是为了不压过上城区纪念碑的风头。

简星沉第一次知道,外人眼里繁华热闹的A区,还有这样优雅别致的地方。

“瞧瞧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徐子悦瞅着少年好奇张望的样子,嗤了一声。

徐悦斋作为上城区的新兴花艺工坊,并不对外开放,平日接单都通过熟客推荐,店面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展示花艺作品。

因此,即便上城区到了一天中最活跃的时间,店里也依然清静,没有一个客人。

“要学插花,你就得从最基础的东西开始做。”

徐子悦站在仓库门前,点过地上那堆还没拆封的快递,“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杨老板今天送来的鲜花,全帮我拆了。”

来到徐悦斋学习花艺的第一天,简星沉拆了足足二十箱鲜花快递。

单是给鲜切花修剪花枝,掐掉叶子和顶芽,再分门别类泡进大小不一的醒花桶,就花去他全部的时间。

之后几天也是如此。

比起教他花艺的知识,徐子悦似乎更习惯让他打下手。

又因为他是学徒,只给他象征性地补贴了一点路费当工钱。

即便如此,徐悦斋里花香萦绕,花材琳琅满目,还有各种花艺作品可供观赏。

比简星沉接触过的所有工作环境都好太多了。

第五天,距离花店打烊还有一小时的时候,徐子悦喊住他。

“我记得,你上次用白梅插瓶的效果还不错。”

向来骄傲的花艺师指着架子上那一排花瓶,对他抬高下巴,“挑一个,让我看看你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简星沉在围裙上用力搓去手上泥灰:“这些,都可以选吗?”

“插花的容器和花材,你自己看着发挥。”

徐子悦弯起嘴角,“一个好的花艺师,才不会干涉学徒的灵感。”

虽然除了几句口头嘉奖,他从没给过任何实质奖励。

但这对于简星沉而言,已是莫大认可。

少年掰着指尖,在众多花材之间徘徊,小心翼翼从每一枝花的前方经过,最终停在角落里。

那儿有一簇几乎埋没在阴影里的白色小花。

即便不被阳光眷顾,却依然毫不吝啬地散发出香气。

*

“驭!”

江意衡在马背上拉住牵绳,停下马匹瞬间,陆怀峰旋即上前。

“殿下的骑术还是一如既往地扎实。您感觉怎么样?”

“就如我所预料的一样,风暴温顺听话,但该有的爆发力一点也不少。”

江意衡俯身轻拍马脖子,不吝赞许,“乖孩子,好样的。”

她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马侍,边走边褪下骑术手套。

陆怀峰转身跟上:“明天就是公开亮相的日子,各大媒体将会沿途实况播报。您吩咐的邀请函已发放完毕,闵执行长会代表F区前来观礼,言总理也会带领内阁成员出席。”

“连他都能病愈到场,其他人更没有缺席的理由。”

江意衡笑道,“当然,身在D区建设帝国的章厉殊是例外。”

陆怀峰微微迟疑:“殿下,您真的打算继续流放章部长吗?”

江意衡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他在D区的任期可有十年。我总不能刚接管父亲的位置四个月,就急着撤回自己的命令。”

陆怀峰语气肃然:“内阁至今仍在抗议您的安排,并且发动了舆论战术。我们近期锁定了几个在网络上异常活跃的账号,他们大肆宣扬您是新时代的‘暴君’。而这些人的资金来源,均与内阁成员有关。”

“暴君?”

江意衡第一次停下脚步,挑眉看他,“那些人,真的这么说?”

陆怀峰审慎道:“殿下请放心。我们已将散发不实言论的当事人扣押,后续也会依照帝国舆论法进行处置。”

江意衡抿唇片刻,忽然笑了:“我可没说我讨厌这种说法。”

陆怀峰语声一滞。

他似乎,越来越无法理解这位王储殿下的脑回路。

不过身为近卫队长的职业素养,还是令他迅速平静下来。

“除此之外,您近期收到的匿名恐吓已经增加到六封。而最近一封,甚至提到了您的具体行程。”

江意衡继续迈步向前:“有多具体?”

陆怀峰紧随其后,轻点腕上终端,一封恐吓信浮现在江意衡面前,末尾还带着熟悉的红色字迹。

“发信人不但知晓您每天的会议安排,还有您在马场的训练时间,包括您何时回宫,经过哪条路……全都精确得一字不差。”

江意衡挥手隐去投影,笑着瞥了他一眼:“板着张脸做什么,你不为我高兴吗?我可是头一次有了如此狂热的追随者。”

“殿下,”陆怀峰忧心忡忡,”

这不是简单的恐吓。您的安全是近卫队的第一要务。身为近卫队长,我有义务提醒您……”

“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能力,陆队长。”

江意衡把手套丢给他,同时抛下一句话,“言总理还等着见我。余下的事,回头再谈。”

*

会客厅中,言敬玄伫在窗前,望着正在草地上自由奔跑的白色骏马。

“殿下,风暴的表现,还让您满意吗?”

“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江意衡端起茶杯,轻拨茶匙,“我听说,训练风暴的马场,费了您不少资金。”

言敬玄笑得克制:“殿下,我与您毕竟是同一阵营,均和又是您的未婚夫。我当然有义务,确保您能得到最优秀的坐骑,顺利完成公开亮相。”

“公开亮相?那不过是一场为民众举办的表演而已。”

江意衡瞥向这位名义上的岳父,“您可别忘了,我维持这场婚约的前提是什么。”

“我身为总理兼内阁首领,都把自己的孩子交到您手上了,难道还不足以表示我的忠心?”

言敬玄从容转身,却背过双手,“这些年,我与均和的父子关系算不上有多融洽,为了把他留在身边,也不得不做出许多艰难决定。我希望,殿下能看在我全力支持您的份上,对他多些关心。”

江意衡只是轻抿一口茶。

“民众喜欢童话故事。”

言敬玄的目光扫过墙上的王室合照,意味深长,“想必殿下也明白,保持王室和睦的形象,对于安抚民心的重要性。”

江意衡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您的儿子会坐在专属于他的马车里,前后左右都有骑兵随侍,还能得到他想要的全民关注。岳父大人,现在可以放心了?”

她放下茶杯,打算提前结束这段谈话。

踏出厅门前,却留意到边桌上一只深棕色竹编花篮。

三朵淡紫色康乃馨映入眼帘,未成熟的青色蔷薇果向高处自然舒展。

空隙间缀有生满绿叶的枝条,那上面的白色花朵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馨香。

江意衡一眼认出那是什么。

她垂下目光,拈起一朵白色茉莉。

指尖触及花瓣时,却几乎被烫了一下。

第35章 第35章王储亮相……是今天?……

江意衡的记忆深处,始终萦绕着一缕茉莉花香。

无论身在何处,只要闻到这种清冷馥郁的香气,就恍惚又回到母亲怀里一样。

可是后来,有人偷走了本该属于母亲的香气。

江意衡只是看到茉莉花绽放的样子,就不自觉地想起,少年是如何在她面前一点点打开身体。

他曾毫无保留,容纳她的全部。

明明已经过去四个多月。

明明以为,她不会再介意这种事情。

然而指尖残留的灼烧感,却像一根刺那样,扎进她的意识里。

“殿下?”

耳畔,言敬玄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

江意衡摩挲食指,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她松开手指,任由被碾碎的白色花瓣从指尖坠落,“不过是掐了根的柔弱之物,又有什么底气,在我面前散发香气。”

江意衡近乎反常的阴沉,没有逃过言敬玄的眼睛。

“这是哪家花房,真糊涂,竟然不清楚殿下的喜恶。”

他俯视着花篮里的鲜花,嘴角缓缓扬起,“均和闲时也会插花。不如下次,我让他给您做一瓶。”

*

公开亮相当天早晨。

陆怀峰登门时,侍从已经为江意衡穿戴完毕。

这位年轻的帝国王储伫在巨大的落地镜前,一身白色军装笔挺。

深蓝色披风自她的肩头垂落,酒红色绶带与金色绳饰斜挎身前。

而她的胸口处,还别有象征王室的十二芒星徽章。

陆怀峰顿住脚步,由衷感慨:“殿下,您与年轻时的陛下,简直一模一样。”

他俯首,将最后一件配饰恭敬地捧到她眼前。

那是一枚圆顶黑色皮帽,前方镶着金穗,侧面别着金色鹰饰,帽顶则缀有一支蓬勃饱满的白色鸵羽。

江意衡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所有人都觉得我像父亲,像他一样冷酷。”

她对着镜子,旁若无人地拂过鬓发,“可你知道吗?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近人情。”

陆怀峰保持躬身,沉默不语。

“我昨晚,翻过父亲的陈年档案。他第一次穿上王储制服的时候,抱怨束腰勒得他喘不过气,帽子闷得像一口倒扣的高压锅。”

江意衡顿了顿,语气讥讽,“可我认识他的时候,那个平易近人的江御川早就不存在了。”

陆怀峰像每一个识趣的臣子那样,不卑不亢:“人都会成长,会改变。陛下是这样,殿下也不例外。”

“他一直希望我做好王储,而不是做自己。”

江意衡沉着眉,唇角却勾起弧度,“他要是亲眼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非常欣慰。”

陆怀峰微抬目光:“陛下的想法,属下不敢妄加揣测。有朝一日他醒了,您或许应该亲自问他。”

“如果,我不希望他醒来呢?”

江意衡抬手按在镜面上,寒意透过掌心蔓延。

她目光生冷,俨然不是在审视镜中的自己,而是在审视另一个人。

陆怀峰还未接话,九点的钟声准时敲响。

“仪仗队该等急了。”

江意衡转身,厚重披风在地上扫出风的痕迹。

经过陆怀峰身边时,她伸手接过他捧起的帽子,为自己一丝不苟地戴上。

“角落里的东西,记得处理掉。”

陆怀峰斜过视线,这才留意到镜边那只先前被披风挡住的花篮。

其中有几枝白色茉莉若隐若现。

“需要属下帮您直接扔掉吗?”他追问。

江意衡的背影已从门外淡去,声音却一字不落地飘进他耳中。

“王室每天丢掉的垃圾还不够多吗?”

她似乎在冷笑,“像这种东西,从哪来,就回哪去。”

*

简星沉才拽开花店大门,一束花材就伴随着徐子悦的怒斥,朝他砸了过来。

“我允许你自由发挥,你就是这样自由发挥的?”

纤细的茎秆挂在少年身上,远不到成熟之时的蔷薇果一颗颗散落,好像断裂的青色珠串一样洒在他肩头,冰冷的养花水沿着他的发丝滴落脚尖。

他抬起一张茫然的脸:“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

徐子悦火气更甚,“你的插花被原路退回来,客户的巴掌都快甩到我脸上了!”

简星沉顾不得滴水的发丝,低着头努力反思:“我都检查过的。花瓣上没有灰霉,花枝也修过,水是过滤的,还加了调配好的营养剂。昨天下午打包送走的时候,这篮花,明明还是好的……”

他拨开垂落的潮湿发丝看去,淡紫色的康乃馨正躺在脚边,而本应点缀在绿叶间的白色茉莉早已支离破碎,连一朵完整的花苞也没有。

一个忐忑的念头从脑中浮现:“客户是不是,不喜欢茉莉花?”

“你现在才想起,要揣摩客户的喜好了?”

徐子悦一脚踩上茉莉枝叶,手指甲用力戳在简星沉的额头,“你这么聪明,早干什么去了?你是不是觉得,第一次靠讨巧赢得人家青睐,这次反正有我给你兜底,铤而走险也不要紧?”

简星沉拼命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他插花的时候,徐子悦明明就在旁边看着,却什么也没说。

而现在,徐子悦几句话,就让他的信心彻底动摇。

“我没想过,茉莉会那么讨人嫌弃。我以为,那样会好看……”

徐子悦一手叉腰,整个人气得朝后仰,还发出怪笑:“你觉得好看,能有客户觉得好看来得重要?你当是在给自己插花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琢磨不明白,还想混这行?

你知不知道自己惹怒的是什么样的人!”

简星沉缩着肩膀,甚至不晓得该怎么为自己辩护:“我真的不知道。”

他听说那是中心区的重要客户,仅此而已。

“你不知道?是啊,你当然不知道。像你这种人,凭什么知道。”

徐子悦咬着牙,语气阴狠,“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现在,就让你死个明白。”

他抄起手边的花篮,朝地面直直砸去,水花四溅,碎裂声响彻花房。

“你得罪的,是帝国如今风头最盛的王储本人。从今天起,你给我滚出徐悦斋!”

*

上午十点的阳光,将少年的影子拉得狭长。

简星沉伫在街头,目视着人来人往。

眼前,几个孩童手持嘶嘶作响的仙女棒,像一道轻快的风从他面前经过,却也把他的挎包撞到地上。

他的钥匙、手机、记事本,还有一小袋饼干,都散落在地。

可他只是垂下目光,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过了好久,才俯身拾起个人物品。

今天本来是个好天气,过去一个月都没有这样晴朗无云的早晨。

只是路况很不好。

他为了及时赶到徐悦斋报道,连早饭都没吃,随手塞了两片饼干在包里。

而这两片饼干,已经在密封袋里压碎了。

明明饿得发晕,简星沉却无意识地捏着袋子里的饼干渣,直到它们变得比雪更细碎。

来到上城区学习插花还没一星期,他连月季的品种都没认齐,就失去了学徒资格。

可这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他自己。

他不该心存侥幸。

如果他早知道,那是江意衡……

如果他早知道,自己是在为江意衡插花……

他一定会万分小心谨慎,绝对不会掺杂任何个人喜好。

他一定一定,会把令他成为简星沉的血肉,都从那双插花的手上剥离出去,只留下机械一样精准的骨架。

少年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用力攥起手指,直到密封袋在手中变形、破裂。

可他明明记得,江意衡是喜欢茉莉花的。

虽然她从没亲口承认过,但她即便在昏迷时,手里都紧紧攥着残缺不全的茉莉花束。

当她发现他在书里藏着茉莉花瓣时,脸上的表情,甚至是高兴的。

只要触及茉莉,江意衡总是放松、平静的。

她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讨厌茉莉了?

少年的思绪周而复始,像在死胡同里打转。

回过神时,一声尖锐哨音骤然划过耳际。

周围不知何时变得喧嚣而嘈杂。

人声此起彼伏,好像十几辆老式轿车在原地先后轰响,夹杂着笑声、呼喊还有持续不散的嗡鸣。

他愣了愣,几乎怀疑,这里并不是那个向来清静安详的上城区。

每一个街角都挤满了人。

身着制服的安保署人员沿路拉开警戒线,不厌其烦地维持现场秩序。

简星沉在人群里瞥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是他在燃味轩的同事。

他们穿着统一的宣传服,背上的餐馆商标鲜明醒目。

众人高举着鲜花、气球与旗帜。

拉开的横幅上,赫然写着“欢迎王储殿下”的大字。

所以,王储亮相……

是今天?

循着由远及近的礼乐声,简星沉回过目光。

率先跃入视野的,是井然有序的王室仪仗队。

前排人手持剑,接着依次是打鼓、敲锣以及吹奏风笛的人,再是扛着步枪的步兵,和手执长枪的骑兵。

帝国虽然以科技发展为荣,但贵族却追崇复古习俗,并以此彰显地位,王室仪仗队亦不例外。

仪仗队的士兵无不身着挺括立领夹克,领口嵌有铜制帝国徽章,足蹬黑色高筒皮靴。

紧随其后的,是一匹宛若从传说中走出的白马。

一身鬃毛洁白如雪,金色马具衬得它神圣又夺目。

然而,比骏马更夺目的,却是骑在马背上的人。

年仅二十四岁的帝国王储,头上戴着一顶缀有白色长羽的皮帽,恍如天神降世。

明明是白昼,她身后的披风却像最深沉的夜色,笼罩在马背上。

江意衡正坦然挥手,向两侧人群致意。

阳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可她的身姿冷峻、威严,挑不出一丝瑕疵。

簇拥在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中间,仿佛天上的太阳那么高、那么远。

围观众人惊叹不已。

“殿下好帅,照片根本无法还原殿下的帅气!听说她和国王陛下年轻的时候特别像。”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看过对比照片,殿下英姿飒爽,根本不输当年的陛下!”

“不是说殿下的未婚夫也在队伍里吗,怎么没看到人?”

“后面不是有辆白金马车跟着嘛!人家坐在车里,跟大家挥手呢!”

“好羡慕啊!我也想坐漂亮马车,我也想有心上人骑着白马接我!”

四面八方的声音,好像无数双手掐住少年的喉咙,扼住他的思绪。

他的脑海嗡嗡作响,却反衬得心跳声更加清晰。

简星沉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惶然,局促,不安。

他不该在这里。

他甚至不该站在墙边,而是应该像灰尘一样,被铲进墙缝里,用水泥封严实。

可是身边有这么多人与他分食空气,抢占每一块落脚的砖石,他连呼吸都觉得急促,更无处可躲。

只能伫在人群最后方的阴影里,远远望着,江意衡骑马从前方徐徐经过。

隔着重重人影、鲜花与喝彩,她当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长久以来的渴慕终于压过理智的瞬间,少年克制不住地向前踏出半步。

他想要再一次看清她的面容,却被阳光刺痛了视线。

原来,这就是天壤之别。

那些呢喃耳语、相依相偎,都不过是一场遥远的幻梦。

简星沉抬手拂过眼眶,指尖能感觉到失落的痕迹。

潮湿,温热,带着咸涩。

他擦干眼泪,耳边突然响起的粗哑话声,却将背景中的嗡鸣刺破。

“你叫简星沉,对吧?”

少年挪开手掌时,眼前围上几个来意不善的陌生面孔。

为首的青年挠了挠脸上的刀疤,岔开腿挡住他的前路。

那架势,分明是冲他来的。

“你们……是谁?”简星沉心头一紧。

从小到大被地痞欺凌的经历,使他本能地交叉双臂护住腹部,视线扫向四周寻找出口:“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认错人了。”

“瞧这小子,就连说话的窝囊劲,都跟彧哥描述得一模一样。”

那青年扭头朝着身边几人笑了笑,又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一遍,“听说徐子悦很赏识你,还收你当学徒。彧哥特地叮嘱我们几个,来好好请教请教你。”

第36章 第36章鲜血花香愤怒……

彧哥,全名杨启彧,和简星沉一样,都是苗圃的正式员工。

只因为和杨老板沾亲带故,所以无论迟到早退,还是干活划水,从来不会有人找他一点麻烦。

可从简星沉来苗圃上班的第一天起,杨启彧就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厌恶。

简星沉的第一副园艺手套,是被他当面剪破的。

事发处刚好是监控死角,简星沉向杨老板求助的时候,只得来一句“你要好好跟同事相处”的劝告。

隔三岔五,简星沉不是发现自己照看的鲜花折了头,就是花盆里被人泼了脏水。

有一次,他的胶鞋里甚至被人塞了几根玫瑰刺。

他知道自己是被霸凌了。

但杨老板和稀泥,工作上也没有其他信得过的人。

他更不想让关心他的李婆婆操心这种事,一直以来都不声不响。

只是没想到,杨启彧在工作上欺压他还不够,竟然还找来社会小青年,特地围堵他。

他们来意不善,人多势众,简星沉很清楚,硬拼不会有好结果。

他侧过身,微弓着腰,强撑着底气警告他们:“安全署的人就在旁边,

如果你们敢在这里斗殴伤人,他们,他们不会放过你们!”

“这么多人,条子想管,也管不过来。”

带疤青年连头都懒得回,手指甲在下巴上挠了挠,又来揪少年身上那件洗到褪色的外套,“藏了什么好东西,还捂着,怕哥们几个抢走?”

两个人上前,一左一右扣住少年的肩膀,把他的衣服往上提。

简星沉抬腿反击,可整个人几乎被拎起来。

没挣扎几下,原本塞在裤腰里的T恤就卷了边,露出下面的收腹带。

恐惧一瞬间达到巅峰。

除了李又珍,没人知道,他用收腹带遮掩孕肚的事情。

“什么玩意?”

青年眯了眯眼,盯着褪色的网纱面料和尼龙搭扣看了半天,“瞧你这一身松松垮垮,刘海比鬼还重,还以为老实巴交的,原来私底下是这种货色?”

再抬眼时,青年好像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露出阴恻恻的笑:“你居然学那种在夜店跳舞的Omega,给自己束腰?就你,还想去勾引Alpha?”

那张带着刀疤的脸一凑近,呼出的污浊口气,熏得简星沉几乎想吐。

但更可怕的,是尼龙搭扣被暴力扯开的刺耳声音。

那条陪伴简星沉一百多天的收腹带,像一条风干的死鱼那样,被小混混拎在手里晃了晃。

“这东西,一点也不适合你。怪就怪你投错胎,再怎么束腰,也不会有Alpha看上。”

青年讥讽完,歪着嘴,朝身后几人念出三个冷漠的字,“给我打。”

*

“他们好像很爱戴我。”

江意衡骑在马背上,突然提了一句。

微型耳麦中传来陆怀峰的恭维:“王室屈尊亮相,百年难得一遇,民众激动也是自然。”

江意衡笑了:“陆队长,我还没说完。”

她斜过视线,左侧正有几名抗议者高举告示牌,上面的大字猩红显眼。

“拒绝暴君!”

“不要王权!”

“王室下台!”

逐字念出上面的抗议口号,江意衡又漫不经心地感叹:“前排位置不好抢,他们至少早上六点就要开始排队吧?”

不等陆怀峰出声,她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不对,他们恐怕要从昨晚开始等。看打扮也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D区来的。辛辛苦苦跑这么远,就只是为了给我看个牌子,何尝不是一种拥戴。”

陆怀峰沉默片刻,才平静道:“殿下,实时统计显示,您的民意支持正在稳步提升。就如我们先前预料的那样,公开亮相对您的形象确实有积极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