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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见父面“我想弥补你,你给我一个机会……

晏元昭将静贞母子藏在城外的庄子里,如他与裴简说的那般,三日后,悄悄把人带进了城,趁夜送往大理寺狱探望裴简。

三更夜,马车在角门的树下等候,与黑魆魆的树影融为一体。

白羽引着静贞与小裴谦从狱中出来时,静贞脸色很是平静,阿谦脸上残留着泪痕。

晏元昭看了静默无言的静贞一眼,从袖里掏出帕子,蹲下给阿谦擦净脸。

“晏叔叔”阿谦小声呜咽。

裴简以前带着阿谦见过几次晏元昭,因而阿谦对晏元昭很亲近。静贞则不一样,许是因为悲伤难消,许是因为心有芥蒂,她几乎不开口说话。

晏元昭轻声哄着阿谦,将小家伙抱进马车,取了阿棠备在车里的甜果子给他吃。

等静贞也踏进马车后,晏元昭道:“今夜你们先在城中待一晚,明天我会将沈司直带来,让他同你见一面。”

与沈宣相认,这是静贞向他提出的请求。

静贞垂首,第一次开口道谢,“多谢晏大人。”

晏元昭安排静贞母子在奉贤坊的宅子宿下,次日去了衙门上值。

阿棠对静贞很好奇。

扮了那么久沈五娘,熟知她的过往,亲身体验沈家人对她的爱恨,还为她打抱不平过,阿棠在心里早把她当做一个素未谋面的朋友。

然而从晏元昭口中得知了静贞的事情后,阿棠的感受就很复杂了。很难想象这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与裴简一道在背后操纵她,还曾指使云岫刺杀晏元昭。

静贞与沈宣的关系更是叫阿棠咋舌。回想起沈宣对她的态度,那莫名哀伤的眼神,急切的讨好,一切都有了解释。

一句话,沈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雪后连日阴冷,静贞待在西厢房,穿着为定远侯服丧的白衣,入了定一般坐着,久久不动。

阿棠推门进去,乍一看她,觉得她好像一张纸人,生息全无。阿谦趴在一旁的矮榻上,手里捧着一本画册子看,神情也恹恹的。

阿棠在静贞面前放了一碗鱼片粥,“听说你大半天滴米未进,我知道你没心情吃东西,但人是铁饭是钢,还是多少吃一点吧。”

静贞睫毛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一般。

阿棠又劝了一句,也没得来任何回应,只好放弃。

她端详静贞半晌,“我和你确实有几分像,别的地方倒没什么,只这一双眼睛,我瞧你就和照镜子似的。而且我们名字中都带着棠字,也算有缘。”

“我名唤静贞。”静贞淡淡道。

除此之外,半个字也不多说。

阿棠起身,去找矮榻上的小男孩。

“阿谦,给你变个戏法怎么样?”

“戏法?”阿谦懵然。

阿棠掏出一块帕子平展在手掌心,“看好了,帕子上什么也没有。”

她合掌为拳,揉弄了几下帕子,旋即张开手,帕子上赫然出现一只纸包的饴糖。

“哇!”阿谦眼睛一亮,拾起糖丢进嘴里,“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饴糖?”

“姨姨什么都知道。”阿棠笑道,“你阿娘一直不肯吃饭,你说这样好不好?”

阿谦嚼着糖,含糊道:“不好。”

“那你去劝一下你阿娘,让她吃点东西。”

阿谦摇头,“阿娘不爱搭理我,我有点点怕她。”

阿棠揉揉他脑袋,“话少的人,瞧着都会有点可怕。实际上他们都把感情放在心里,只是不爱说出来,所以不要怕。姨姨再给你变个戏法怎么样?”

“阿谦,你和这位娘子出去顽。”静贞突然开口道。

阿棠默默牵着阿谦去了庭院。

天色渐渐转晦,沈宣骑着驴跟随晏元昭来到奉贤坊,心脏狂跳。晏元昭告诉他,真的沈五娘找到了,可别的却不透露。

沈宣按捺不住激动之情,从驴上跳下来,小跑着跨过门槛。

院里一道倩影,正背对着他与一垂髫小童玩闹。

“阿棠!”沈宣快步过去,“我终于见到你——”

阿棠回过头,沈宣的脸顿时青了,“怎么是你这个骗子!”

阿棠冲他盈盈一笑,“阿兄,几年不见,有没有想我呀?”

沈宣火冒三丈,咬着牙对姗姗赶来的晏元昭道:“晏大人,您怎能如此戏弄下官?”

他语气有些冲,晏元昭还未怎样,阿棠脸便一沉,“你吼什么吼?是我戏弄你,可不是他戏弄你,人就在西厢房等你呢。”

“还有,”她悄悄指了指阿谦,压低声音,“这是你亲外甥。”

她极力忍着,不说是他亲外孙。

沈宣满头雾水,看晏元昭浅浅点头,低声赔罪,“下官失礼了。”

他踟躇地看了看兀自在地上玩耍的小童,随后疾步迈进西厢。

阿棠抬头看晏元昭,他唇角正弯着。

“你好像今天很开心?”她摇摇他胳膊。

晏元昭但笑不语。

阿棠维护他,他高兴。

刚才沈宣该吼得更大声一点的,他想。

这边沈宣见到西厢里的白衣女子,仔仔细细看了她,失声唤道:“阿棠”

她完全是他想象中的阿棠长大的模样。

毫无疑问,货真价实。

“我道号静贞。我曾在信中和你说过这个名字,请你如此唤我。”静贞面色无波。

“好,静贞。”沈宣急促道,“你怎么连孩子都有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晏大人,他也不肯相告。”

“是我请他不要说的。关于我的事,我想亲自告诉你。”静贞美丽的眸子直视着他,“父亲。”

沈宣一下子被这个字眼击垮了,瘫坐在榻,眉毛痛苦拧起,“你,你都知道了?”

“嗯,我十四岁时,找到了阿娘留给我的一封信,信里她告知了我一切。”

“你阿娘”沈宣怔怔掩面,“怪不得你从那时起不再回我的信,你怨我”

“是,我当时很怨你。沈家那个老匹夫弃我于河东族宅,我没双亲庇佑,性又乖僻,受尽冷眼,被人打发到了崇真观。观里戒律森严,我学不会守规矩,又吃了很多苦头。”

“我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你,相信你是一个爱护庶妹的好兄长,给你写了很多信,盼你能接我出观。你在信里叫我忍耐,叫我听话,我都做到了,可也不见你来接我。”

“后来我看到了阿娘的信,终于明白了,你在我还未出生时就弃我如敝履,我怎可能指望你救我出苦海?”

静贞语气平静得出奇,仿佛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对不起,阿棠,对不起”沈宣哀声道,“是我太懦弱,我一直怕父亲责怪我”

“唤我静贞。”静贞冷眼看他,继续道,“从那时起,我就恨上了你,恨上了沈家,恨这世上的所有人。后来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勇敢男儿,他救了我,对我很好,我便跟了他,给他生了儿子。”

沈宣急急问道:“他是谁,可否让我见见?”

“你见过他。”静贞忽而露出微笑,玉容生春,娇美无限,“他姓裴,单名一个简字。”

好似一块巨石当头砸来,沈宣眼前骤然黑了。

他是大理寺的官员,虽不负责裴简的谋逆案,但多少有所了解。

“你就是他失踪的外室”他哆哆嗦嗦地说。

静贞道:“你不用怕,不会牵连到你。”

“我不是怕这个他是逆犯,你可怎么办,你糊涂啊!”沈宣满面是泪。

“我不后悔我的选择。”静贞淡淡道,“没别的了,这几年我过得很好,早把你们沈家忘了,也不怨你了。只是你一直在找我,我不忍见你如此挂怀,就来和你交代一声。话已说完,你可以走了。”

沈宣大恸,“阿棠,不,静贞,你再和我多说几句。我对不起你,我想弥补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你不用弥补我。”静贞道,“若说要弥补,女骗子冒充我进沈家时,你很关心她,冒险带她去衙门,操心她的婚事,为她顶撞你父亲,你做的一切云岫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我便当这些是为我做的,你的弥补,我都收到了,可以了。”

“那怎么能一样,静贞,你不要这样”沈宣泣不成声,“你冲我笑一笑,好不好,你小时候是多么活泼可爱的姑娘,我求你,不要这么冷若冰霜”

“太晚了,我早就变了”静贞的叹息凝在平如静水的声音里,须臾就飘走了。

躲在窗下的阿棠却听得分明,那粒叹息飘到她耳里,化成眼角的一滴晶莹。

她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远离厢房,来到站在庭树下陪她的晏元昭跟前。

“不听了?”晏元昭问。

“不听了。她好可怜,再听我要忍不住心疼她了。”阿棠肯定道,“我可不能心疼她。”

晏元昭捏捏她脸颊,“为什么不能心疼她?”

“她命云岫刺杀你诶!要不是我们提前做了准备,你就真的要受伤了。我绝对不能原谅她。”

晏元昭笑了,俯身亲她一口。

他的阿棠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女子。

第112章 心上人阿棠的手游游钻钻,倏地往他……

天子驾崩,丧仪繁又多。三天小殓,七天大殓,再经数月停棺,择吉日移送帝陵落葬。

头七日,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早晚都要来宫中哭灵,七日后,随着丧程推进,时不时还需再来吊唁。

晏元昭身为帝甥,又为重臣,大小丧礼都不能少,灵前一跪就是数个时辰。纵是入冬后穿得厚,晚上回到阿棠那儿,衣裳一掀,双膝仍淡淡发青。

阿棠心疼地给他按摩僵麻的双腿,“死个皇帝,真折磨人。”

她力道软中带硬,硬里杂软,几番摩挲揉捏,惹出酥酥的热意,晏元昭舒服地闭上眼,享受她难得的伺候,一时忘了叱她“不得妄议”。

阿棠的手游游钻钻,倏地往他大腿根去。

晏元昭钳住她胳膊,提醒道:“还没吃晚饭。”

“喔也对,你跪了一天,是得吃饭补补力气。”阿棠笑道。

“倒不是这个缘故”

一闹起来忘了情,恐怕要等到月亮爬到屋顶上,才有暇去吃晚饭。

“我和你说,今天晚饭可丰盛了,”阿棠兴致勃勃地给他列食单,“有五味汁烧鹅、飞鸾鲤鱼脍、水晶虾仁羹,还有五色馄饨、凉拌鸡丝、煎角子”

晏元昭耐心听着,眼角笑意里挂着点无奈。

阿棠执意要在这间小宅里住,他也无甚办法,她能跑能跳,溜窗撬锁样样精通,他也怕逼得太狠,她真就不管不顾地跑了,到时候他上哪儿找人去?

只能姑且听之任之,暂安于此。

一车车的家什运来,零碎物件填满几间屋舍。拨了几个仆妇侍卫过来照料,阿棠不想要丫鬟伺候,那便罢了。她尤为想要个好厨子,晏元昭让白羽精心寻了位技艺精湛的师傅,既懂宫廷菜样,又通民间小吃,阿棠很是满意。

晏元昭公主府和奉贤坊两头跑,难免辛苦,这些天陆续把府里书房和卧房的部分东西搬了来,才稍微轻快些。

国丧期间,忌嫁娶娱乐,街上熙攘少了许多。冬日天又冷,阿棠也不往外跑了,镇日在奉贤坊窝着,日日睡到三竿醒,调教厨子,打理屋舍,琢磨着在院里开块土种点菜。晏元昭每晚来,她热情招待,分外地黏他。

这不,吃晚饭前索了一个长长的吻,挂在他腰上,缠磨着来了吃饭的小厅。

这就是夫妻俩过日子的感觉吗?

晏元昭拥着阿棠,放眼这个温馨的宅子,花瓶里插着腊梅与狗尾巴草,廊下挂着鱼干,庭院里竖着一只草靶——阿棠从庆州回来后,对射箭兴趣大增。影壁前还堆了个雪人,抠了他腰带上的两颗玉石做眼睛,现在化得不成样,缩肩耷背仿佛一只狼狈雪狗,可怜巴巴地守着屋宅。

到处都是阿棠的痕迹,阿棠的气息。

晏元昭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阿棠过得快活,估计是不会跑了,忧的是她过于快活,真把自己当他外室了,再不肯同他归府。

“你发什么呆呢?”阿棠拍他,搛了只煎角子送到他嘴边。

晏元昭张口,慢条斯理嚼完,幽幽道:“也罢,你要是这会儿回了府做我夫人,宫中丧礼,你也得去。躲在这里,省却一番折磨,也是好事。”

阿棠笑眼眯眯,“可不是嘛,我们这样就很好。”

又过几日,隆庆帝丧仪稍告一段落,晏元昭上奏了庆州军器坊的案子,所获兵器悉数运回钟京,充于武库,涉案者逐一处置发落,有功者论功行赏。

晏元昭以此案之功,擢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俗称宰相。

大周奉行群相制,员额四到六人不等,近半年相位有缺,一直未任命新相,朝中资历够得上的官员多有活动。其中以吏部尚书沈执柔和左仆射晏仲平风声最劲,两人各自争取,岂料最后“便宜”了晏元昭。

晏元昭已位至御史台长官,历来御史大夫、御史中丞都离拜相只有一步之遥,然而晏元昭过轻的年纪和过快的速度还是让朝官咋舌不已。

两位有力竞争者又都是和晏元昭有亲的长辈,事情便显得有些微妙了。

沈执柔颇不是滋味儿,他向来严肃自持,却也不禁在恭贺这个名义上的女婿时露出了一点儿酸意。

晏仲平倒觉得与有荣焉,克制住喜意,摆出祖父的架子“敲打”晏元昭,叫他戒骄戒躁,恪守中庸之道。

晏元昭一律淡淡回应,心里在想不知阿棠此刻正做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封相一事,他无甚特别的感觉。

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罢了,同他十七岁时头名登科、七年内连升数品这类事情没什么分别。

阿棠的欢喜堪称是他十倍。

“宰相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超威风的。你当了宰相,我不就是宰相——”

“夫人”二字被阿棠硬生生吞回肚里,若无其事地继续拊掌乐道:“我可以狐假虎威,借你的势也威风一把了!”

“还以为你不会虚荣。”晏元昭好整以暇,“借势哪有这么容易,宰相夫人威风,宰相的外室可不威风。”

“你知道外头的人都怎么说你吗?”他拍拍她丰润的脸颊。

晏大人天天不着家,出了衙门就往城南的小宅里跑,瞒也瞒不住,传遍了整个钟京的官宦圈。

成了亲和没成亲的娘子纷纷失望,晏郎君再爱护病妻,再洁身自好,不也是被野花迷住了眼?想那外宅里的女子,定然天生尤物,狐媚勾人,并且身份卑贱,虽有宠却不得踏进公主府的大门,只能当一外室。

男人也作此想,但心底实觉畅快。晏大人向来严格律己律人,清高如天上鹤,现在看和凡夫俗子没什么两样,与他打交道时倒无形中亲近了几分。

“我知道呀。”阿棠笑道,“说我是大美人!”

倒也不错。“晏元昭道。

阿棠开始担忧,“你做了宰相后,会不会更忙了?你现在就已三天两头地见客应酬,之后更没时间过来了。”

实则晏元昭已是全钟京最不喜应酬的官员了,更别说他为了腾出时间陪她,拒了多少投到公主府的拜帖。

“你若是搬到府里住,我们相处的时间就能再多些,”晏元昭温声道,“我可以和你保证,你随我回府,只会比现在过得更舒服。”

阿棠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从床底摸出针线篮,她不擅女红,就慢悠悠地缝起月事带。

她不搭腔,晏元昭也没闭嘴,继续道:“先前你说我以后会变心,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才是,你是这么独一无二的女子,我怎么可能会移情他人?”

“倒是我一直担心你会厌倦我。”

这一句声音极轻,听着也绝不像晏元昭会说出来的话。

阿棠抬眼,果见晏元昭有些不自在地转开头,盯着窗棂上新贴的猫儿窗花发愣。猫儿圆滚滚的,依稀能辩出是梨茸的样子。

“是你剪的?”他问。

“嗯。”阿棠笑笑,学着他捏她脸的那般,手指提起他两颊,“你有这张脸,就是长到八十岁,我也看不厌。”

晏元昭又转过脸去看窗花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子嗣的事,我认真考虑过了。”晏元昭忽道。

阿棠缝着月事带的手一停。

“我依你。”晏元昭低声道。

阿棠一时有些慌,小声道:“你别为了我委屈你自个儿,不值当。”

“不委屈。”晏元昭执了她手放掌心里,“我也不想你在鬼门关走一遭。”

阿棠说的许多话,乍一听惊世骇俗,细细琢磨,又有一些道理。

晏元昭不知道这算不算因噎废食,但想到阿棠确实有可能因为生育而死去,他内心就沉坠如铅重。应下此话,便也不算难了。

“我想过收养阿谦作嗣子,可我与子绪交好,人尽皆知,把阿谦接到公主府太冒险。”

“晏家子孙众多,挑一个过继承嗣,不是问题。”

阿棠见晏元昭给出了如此细致的解决方案,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笑道:“你要是去晏府挑嗣子,他们还不得排成一溜认你挑啊,谁不想做宰相的儿子。”

“嗯,你挑就行。”

阿棠低下头去。

“你怎不说话了?”晏元昭道。

“你说得太好听,我都不知道该不该信。”

“行胜于言,明日我们去晏府相看合适的男丁。”

阿棠哭笑不得,“人家都是四五十快入土了才过继,你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不然我该怎样叫你信我?”

阿棠促狭心起,指了指篮里缝到一半的月事带,“你把这个缝了,我就相信你说的,乖乖和你回府去。”

“真的?”

“真的。”

晏元昭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捏起布条,掐起针,做出要缝的架势。

“你不嫌这是男子忌讳的东西啦?”阿棠笑问。

晏元昭闷声道:“不嫌了。”

阿棠很满意,及时地制止他,“假的哦,别缝啦。我逗你的。”

“没事,缝吧。”晏元昭笑了笑,“让你开心也好。早晚把当时的仇报了。”

说完当真穿针引线手指翻飞地缝起来。

他在裕州客栈看了几眼阿棠缝月事带,以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和领悟力,无师自通,很快缝好。

比阿棠缝得还快,针脚又细又密,漂漂亮亮。

阿棠拎着月事带左看右看,“这是当朝丞相给缝的月事带,堪比佛祖开过光,我可舍不得用了。”

“嗯。”晏元昭攥来她手,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当朝丞相摸过的手。”

捧起她下巴亲她,“当朝丞相亲过的唇。”

当朝丞相还干了很多很多事,说了很多很多话。

帐子放了下来,雕花大床咯吱咯吱地响。

阿棠最意乱情迷的时候,浑身浸透,他抱紧她,不留一点缝隙,呼吸喷洒在她颈窝,“这是当朝丞相的心上人。”

第113章 再回府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

晏元昭一天天地忙起来,有时下衙后人已在奉贤坊了,又被叫回公主府见客议事。便是十天一次的休沐,也常不得闲。

阿棠心疼他来回奔波,索性也坐上马车送他。她担着个狐媚外室的名,存心要名副其实,马车吧嗒吧嗒地走在钟京的石板路上,车里眼波流转,春情缭绕,妖精在勾书生的魂儿。

晏元昭由着她闹,底线是不可除衣裳,除一点都不行,谁的都不行。

饶是如此,她的指尖、舌尖含媚滴娇,见着缝儿就钻,逼得人衣饰庄隆下心痒难耐,抱在怀里肆意一番,暧昧的声儿不慎间流溢出来。

驾车的白羽把鞭子挥得咻咻响,尽职尽责维护郎君体面。

下车前,阿棠帮晏元昭擦去脸上胭脂,抹平衣衫褶皱,晏大人衣冠楚楚,从容举步。

算下来,两人的相处时间,马车里占了大半。

此非长久之计,晏元昭道。

阿棠推说,再给她一些时间。

拖着拖着,钟京的雪都下了好几场,小晏丞相的外室还是没有跨进公主府的大门。

直到这一晚,红绡帐里,厮磨之时,阿棠发现晏元昭的膝盖又青了一片。

“又是给死了的老皇帝跪的?”阿棠惊讶道。

“不是。”晏元昭没有多言。

“那是怎么弄的?总不能是自己磕到的吧,你和我说嘛,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去找他算账。”阿棠趴在他胸口叽叽咕咕。

晏元昭笑笑,捋着她满头青丝,“是母亲命我跪的。”

“啊”说到长公主,阿棠声音顿时弱了。

皇帝驾崩,长公主作为亲姐妹,也需时时去宫中哭灵,于是从城外别苑搬回了明昌坊的府中居住。晏元昭这段时间和“外室”打得火热,不可能瞒了她去。

阿棠试探着问过,晏元昭倒是一直说母亲不阻拦他,她不太信。

现下他身上又有伤

阿棠小声道:“她为什么叫你跪啊,不会是因为我吧”

“因为我。”晏元昭淡淡道,“母亲觉得我没法让自己的夫人回府,实在无能,于是罚我穿着单衣跪祠堂,反思过错。”

“单衣?也太狠了。”

“不狠,我心甘情愿受罚。若不是我无能,也不至于叫母亲看这样的笑话。”

阿棠犹豫道:“她真的不介意我对你做的事,还有我的身份,愿意接纳我?”

“她要是不接纳你,她儿子就要继续当鳏夫了。”晏元昭语声幽幽,“母亲尊重我,不会干涉我的选择。”

阿棠看着他膝上的伤,一脸苦样。

“没事的,不疼。”晏元昭把人搂进怀,“你不想回府,是不愿面对我母亲?”

阿棠嗯了一声,“还有就是,哪一天我们的感情淡了,我直接走掉就好,省去你好多麻烦,毕竟休个夫人,也不是简单事。”

晏元昭扶额,“假使真的感情淡了,你何必等我休你,跑了就是,怎么又突然有责任感了?”

阿棠眨巴眨巴眼睛,被问住了。

晏元昭又道:“母亲那边也不要担心,她不会难为你。而且你很讨人喜欢,知道吗?”

阿棠缓缓点头,欲言又止。

晏元昭嗅到点不一样的气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吗?”

“有。”阿棠决定不再遮着掩着,“我可以当你夫人,但我不想当沈娘子。”

晏元昭一怔。

“我和你回府,认下沈宜棠的身份,对外宣传你久病的夫人痊愈,这当然是最方便省事的法子。可我不想要这个身份,我不愿做沈执柔的女儿,也不愿做沈宣和沈宴的姐妹。我虽常常更名换姓假扮他人,但那都是暂时的,我是我自己,不是旁的任何人。”

阿棠飞快说完,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无理取闹,自找麻烦。关起门来过日子,是不是沈宜棠也不重要,可我一想到别人说沈家的女儿和晏大人怎样怎样,就觉得别扭。我虽无父无姓,无籍无贯,可我也是有阿娘,有过家的,为什么要一辈子冒充沈家的人”

“不是无理取闹。”晏元昭若有所思,“你说得很对,这是正名的必要。我之前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他捧起阿棠的小脸,定定道:“你就是阿棠,不是什么沈宜棠。沈家人哪里养的出你这样的女子。”

“你肯同意?”阿棠奇道,“我的身份真的不要紧吗?”

晏元昭肯定地点头,“麻烦一点,但无妨。大周婚姻

虽极看重门第,但也并非没有士族与庶民通婚的先例,顶多挨谏官几句批评,被坊间议论几句。”

“就只有几句吗?你压力会很大的。”阿棠道。

晏元昭声音淡淡的,“你忘了我的身份了?当朝丞相,天子之甥,谁敢给我压力。娶妻这等私事,我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

阿棠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觉得他比往日还要英俊数倍。

“可你的名声,就要更糟了。”她故作可惜。

“不是坏事。名声太好,容易惹人嫉恨。”

阿棠心花绽放,热情地贴上他的唇,晏元昭被她压着亲了一会儿,勉强拉开她,好笑道:“你先别急,我们还得讨论一下怎么处理我那位‘病夫人’。让‘她’病故比较方便,但大周律令,丧妻两年后方可再娶,我想早些给你名分,等不了那么久。和离的话,需要给‘她’找个名义上的去处,而且还不能立刻和离,先得让‘她’病好”

阿棠再次去堵他的嘴,手上也不闲着,胡乱地扒他衣裳,喃喃道:“我实在受不了,你越认真就让我越想——”

后头的字被晏元昭吞掉,他反客为主,把她覆在身下,低叹了声,“算了,我也想。”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让钟京女郎惊讶的是,晏相那位“卑贱狐媚”的外室,竟真的进了公主府的门,并且还不是像寻常外室那样,坐着小轿,从偏门抬进府宅。

那日钟京难得晴朗,公主府正门大敞,晏相牵着外室的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

进府头一件事,阿棠同晏元昭一起拜见长公主。

陆嬷嬷早在院落门口迎候,打起帘儿,引着两人进了长公主所在的暖阁。暖阁里烧足了炭,熏香浓郁,地上铺了厚厚的狐狸毛地衣,扑面满是富贵的气息。

阿棠低着头,觑眼看去,长公主斜倚着榻,身上披着薄薄的绸子衫,容色较四年前明显见老,但雍容高贵的气度丝毫不减。

她沉着脸,不怒而威的样子。

晏元昭牢牢握着阿棠的手,“母亲,儿子把儿妇阿棠带来了。”

阿棠乖顺地行了一礼,“阿棠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长睫掀起,淡漠地看着两人,“元昭,你出去等着。”

阿棠心一沉,紧张地看着晏元昭。

晏元昭安抚似地捏捏她手掌心,悄声道:“没事的。”

他走后,阿棠愈发地低着头,等候长公主发落。

好一会儿,长公主凉幽幽的声音传来,“你为何一直不肯进府?”

阿棠瞬间松了口气,虽然从长公主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长公主没追问她假扮沈娘子骗人的前科,已是很好的兆头。

她细声细气地道:“我身份卑微,自知难以与令郎相配,因而不敢登堂入室。”

“那你为何现在又敢了?”长公主喝问。

阿棠:“”

气松得早了。

她斟酌道:“我虽知自己配不上令郎,但实在心悦他,想与他厮守,于是斗胆随他进府,求您成全。”

“是么?”长公主冷声道,“你若心悦他,为何当初要跑?为何四年来音讯全无?你可知元昭一直苦苦寻你?你当真狠心!”

阿棠手心沁出汗,额头突突发跳。

晏元昭他骗人!

长公主这像不介意她的样子吗?

她硬着头皮道:“我之前犯下过错,对不起令郎,以为被他捉到就会有牢狱之灾,心中害怕,才一直躲着。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躲也不跑了,一定好好陪伴在令郎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