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阿棠宽下心,正要躺倒,忽听晏元昭道:“你过来。”
“啊?”
“过来。”他声音清晰地又说一遍。
阿棠只得走到他面前,低下头,“要让我去做什么吗?”
那双冷淡又好看的眼睛凝望着她,“你想睡榻吗?”
第76章 赴巫山“小点声,客栈墙薄,隔不了音……
想睡榻么?
阿棠不防他半夜突有此问,呆了一呆,就是这瞬间功夫,晏元昭拉住她手臂,将她往怀里一带,他顺势躺倒,阿棠脸贴脸地压在他身上。
晏元昭没有给她丝毫反应的余地,双手紧紧环背扣住,嘴唇咬上她的唇瓣,堵住她的惊叫。
男人灼烫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填满阿棠唇齿喉舌。
她从不知他亲起人来可以这么火热,不要命地去勾她的舌根,侵占她的全部。他的
手锢得她那样紧,好像要把她揉进他体内,她半点也动弹不得。
阿棠只觉得魂儿都快被他吸没了。
渐渐他的手也开始动了,从蝴蝶骨捋到背,游到腰,滑到臀,隔着薄薄的衣裳,按压揉捏,阿棠就这样化成一滩水,气喘吁吁地软在他身上,嘴唇还被他含着,嗯嗯地哼唧,艰难换气。
晏元昭如此还嫌不够,抱着她侧过身去,继续亲,亲了一会儿又把她放平压在身下,再次堵上她的嘴。
等阿棠嘴唇都被他吮磨得有些发痛的时候,晏元昭终于暂时放过她,停在她下巴尖,微微喘息。
“你”黑暗里,阿棠睁大眼睛,努力看他,想问问他怎么了。然而未等她问出来,晏元昭又俯身含上她的耳垂,温热的舌尖钻进去,阿棠一阵迷离舒爽,冲到嘴边的问题转了三四转,破碎成几个音,娇滴滴地荡出来。
连她自己都听不懂说了什么。
不过,事已至此,还需要她问什么?晏元昭难得发一回疯,她乐意极了,香喷喷的肉送到嘴边,不吃是傻子。
阿棠闭眼去搂他,膝盖顶起,脚趾勾上他腰,扯开他的里衣裤带。
晏元昭显然愣了一下,随后凶猛地压上来。
漆黑的房间里,一切朦朦胧胧,她看不清他,却觉哪里都是他。
他好似什么都能看见,动作娴熟准确得不可思议。
四年不见,这人也成老手了。
阿棠喘着气,手指深深嵌进锦褥。
她像一片薄薄的鸟儿,被他掌控着,她受不了,打着颤想逃,但又无处可逃。最是这欲逃不逃的感觉,叫人欲罢不能。
耳边真切的喘息,黏腻的汗,濡湿的肌肤,潮水一样起伏的动静,将静夜撩得躁动不安,春意盎然。
阿棠头一次知道她能发出那么多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晏元昭的坏心眼一览无余,她发的哪种声音最羞耻,他就偏要迫她继续。
然后等她实在难以自控地遂了他心意,他附耳道:“小点声,客栈墙薄,隔不了音。”
阿棠气急,都到这时候了,他还装什么装?能让他气息完整地囫囵说话,那是她还不够厉害。
于是掌中雀成了女妖精,攀缠着男人,娇声索要,无穷无尽。阿棠经验不丰,一切全凭直觉,热烈又大胆,终于听到他闷哼,听到他忍抑地喘息,气势汹汹地封住她嘴,将一切她和他非礼勿听的声音吞下去。
双双沉溺。
一回过后,晏元昭把她抱在怀里,拉过被子盖上两人,光裸的皮肤紧贴在一起,余温余汗犹在,舒服又不舒服。
阿棠丁点力气不剩,身上每个毛孔都浸泡在兴奋后的酸麻里,闭了眼懒洋洋地道:“原来睡榻要用这个换,你早说啊。”
放在她腰上的手骤然一紧,男人气恼的声音传来,“你就这么轻贱自己?”
这都哪儿跟哪儿?
阿棠气得回头看他,“你还嫌弃上了!”
四目相对,黑暗里晏元昭目光尤深,半晌,他把她拨拉回去,锢着她,重新开始。
阿棠呜咽出声。
这人铁打的吗?这才多久,就东山再起,冷灰复燃,提刀再战了?
她好累,不愿舍命陪君子。而今不比四年前,好饭可以一口一口吃,没必要贪心。
然而她的抗议被他用手捂住,他侧身拥着她,温柔但有力。阿棠渐渐尝到不一样的甜头,不再挣扎,任他施为,像小绵羊一样悠长悠长地哼着。
意乱情迷之际,晏元昭咬着她耳朵,“你老实告诉我,这四年里,你有没有让别的男人碰过你?”
又来了。
“有啊好多个呢”阿棠断断续续地答,“有俊俏的书生,壮实的屠夫,嗯还有个脸上长了刀疤的——”
话音戛然而止,代以哀哀的一声叫唤,眼泪夺眶而出。
晏元昭贴着她耳,气道:“你再胡说一句,今晚就别想睡了。”
怀里的小骗子抽噎了一下,倔强道:“还有个脸上长了刀疤的江湖刀客,他长得最凶,可在榻上却最”
她没法说下去了,因为晏元昭的动作。
他将宽大的被子直直拉过头顶,把两人包成一个茧,在彻底的黑暗与逼仄里折腾。
昏天黑地,意外地刺激。
床架在摇,窗外的桂枝沙沙响,夜半的月辉照进屋里,在扔着凌乱衣裳的地上浮沉。
阿棠被晏元昭湿淋淋地从被子里捞出来,趴在他腰腹间,精疲力竭如一尾脱水的鱼。
晏元昭抚摸着她缎子似的乌发,声音粗沉,“还要胡说么?”
阿棠咬牙,“那刀客长得最凶,却最温柔。不像你,长得那么好看,却那么粗暴。”
“你是成心气我。”
阿棠眨眨眼,低下头。
晏元昭猝不及防哼出声。
阿棠抬起头,笑得鬼灵精,“我不仅气你,还敢咬你呢。”
“你真是”
真是叫人生气,又叫人喜欢。
晏元昭眼神复杂,手滑上她的巴掌小脸,试图勾勒出她脸上的笑意。阿棠不懂他在想什么,吧唧亲了他手指一口,闭上眼准备睡觉。
脸被男人捏了捏,“先别睡。”
晏元昭起身下榻,从地上一堆衣衫里挑出一件披上。
“你去做什么啊?”阿棠昏乎乎地问。
没有等到他回答,却等来落在眼皮上的温暖红烛光。
晏元昭点了灯。
阿棠睁开眼,看见晏元昭衣衫不整地走来,隆起饱满的胸膛上赫然有几道她掐出来的红痕,窄腰处若隐若现的腰窝攒聚着两滴汗珠。
阿棠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
晏元昭亦在看她,白玉似的身子蜷在床上,被黑发覆了大半,美得简简单单,又动人心肠。
阿棠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忙用被子遮住自己,朝里头滚了两圈。
晏元昭重新上榻,把她连人带被抱回来,手探进去摸她。
柔光之下,他黑漆漆的双眼凝视着她,眸光深邃,明明做着不雅之事,神情却颇坦荡。此时没有黑暗作为掩护,阿棠脸皮再厚,毕竟是女子,不免败给他。她害羞地拂掉他的手,低头躲他目光。
“不睡觉吗?”她嘟囔道。
晏元昭顺势捧起她脸,倾身吻去,在触上她的唇之前轻声说道:“再来一次。”
他要掌着灯,看着她的脸,再和她行一次夫妻之礼。
什么?
阿棠哆哆嗦嗦推开他,“你还没够吗?”
“才两次。”晏元昭看着她,“四年前洞房,你可是求着我来了三次。”
阿棠脸上红潮未退反增,“我哪里求了!”
“需要我把当时的对话复述一遍给你?”
好好,他这时倒不做正人君子了。阿棠忿忿,“那我现在不要了,我想睡觉。”
“不行。”
晏元昭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径直亲上去。
这一回小骗子乖得不得了,不咬不闹不叫,只抱着他呜呜地哭,哭得他心痒又心软,晏元昭不忍继续了,欲抽身放开她,却被人紧紧拉回来。
水光荡漾的一张粉脸委屈地看着他,“你不行了吗?干嘛要走啊。”
晏元昭深吸一口气。
不走了,完全不走了。
甚至赖在那儿了。
这次过后,阿棠连头发丝都透着沉沉的酸意,柔软无骨地躺在枕上,半昏睡过去。晏元昭灭掉烛,阖眼前摸着她的颈窝,缓声道:“你好好回答我,有没有别的男人。”
阿棠服气了。
多么斤斤计较又霸道固执的男人!
“没有,只有你一个,那些都是我编出来的。”她无奈道。
“你发誓。”
阿棠费劲儿地睁眼看他。
“带着你名字发誓,你没有和我说假话。”
阿棠笑了一下,又闭上眼,“我不会给你发的,你信就信,不信就不信。”
晏元昭皱眉,部分因为她的态度,部分则是觉得自己迫她发誓,确实有失身份,不太妥当。
“晏大人,你看我就不会问你这种问题,更不会让你发这种誓。”
像是解释似的,阿棠又轻声补了一句。
晏元昭眉头更紧,“你当然不能问我,更无资格让我发誓。”
男子要求女子守节
乃天经地义,哪里有反过来的?
怀里人没有答话。
阿棠睡着了。
晏元昭心里慢慢地浮上另一层恼,话虽如此,他发现他竟是希望她问一问的。
当然,如果她真问,他不会回答她。
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夜色黑浓,不知此刻是四更还是五更。
晏元昭坐在床头,冷静地将今夜所有事回想一遍,确信自己是真的疯了。更糟糕的是,他可能会继续疯下去。
第77章 婉拒了“我可以让你做回晏某夫人。”……
次日上午,客栈卧房晴光充溢,溶溶似春。
阿棠睁开眼,身体虽有些酸沉,但觉清爽舒适。被子底下,里衣完好地套在身上。
是他给她清理干净,穿上衣裳的吗?
她扭头寻找晏元昭。
他正坐在窗前读着朝廷邸报之类的东西,身上衣袍已换回暗色华服,坐姿舒展,侧影被日光勾勒出修长的轮廓。
阿棠跳下床,走到他面前,看看窗外日头,“差不多巳时了,你怎么让我睡这么久啊,我们不上路吗?”
“不急。”晏元昭抬头看乌发垂腰、睡眼朦胧的女郎,声音轻浅,“下午再走。你去梳头,吃点东西。”
“哦”阿棠取了梳子来,坐在晏元昭对面,一边梳发一边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分毫不移。
晏元昭被她盯得无法,微微叹口气,重新抬起头,“你放心,我不会把你送去大理寺。你体内的毒,我也会给你解。”
阿棠喜笑颜开,甜甜地嗯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会放我自由。”
“等河东事了,你随我回府。”
阿棠一怔,“回府?回府做什么?”
晏元昭看着她,“你说呢?”
阿棠眼睛陡然睁大,犀角梳卡在半截头发上,“我不会给你当小妾的!”
“晏某无意纳妾。”
“那不会是通房丫鬟吧?我更不要,我不会伺候人的。”
晏元昭抬手摘下挂在她发间的梳子,又叹了口气,“你虽然品行不端,但毕竟没做过大恶,倘若你痛改前非,真心悔过,我可以既往不咎,也不计较你的出身,把你带回府,将错就错,让你做回晏某夫人。”
这一番话,对晏元昭来说十分不易。
为了一己私欲,将二十多年来信奉的君子之道丢在一旁,除了鬼迷心窍四字,晏元昭无法解释。
他说完,一脸平静,等着看她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
然而眼前的女郎并未露出喜色,反而浮出讶异与困惑。
“你这样说,是因为你昨晚和我睡觉的缘故?是因为你喜欢我?”阿棠呆愣愣地问他。
“算是。”晏元昭垂眸。
不知算的是她哪一问。
阿棠心里转过几个念头,不令自己多想,干干脆脆地笑:“多谢你好意,可我改不了前非,能悔过的也有限,不想和你回府。你夫人的这个位置,我还是拱手让贤吧。”
晏元昭难以置信。
“你不愿意?”
阿棠重重点头,“我不愿意。”
“为什么?”晏元昭紧紧盯着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不是最喜欢钱吗?”
不仅是钱,还有尊崇的地位,诰封,殊赏
然而晏元昭说不出口了,要一个心术不正、贪财好利的女人做他夫人,已让他感到气恼。而这个女人竟然不愿意,还要他搬出富贵荣华作为筹码,简直倒反天罡,岂有此理。
“是啊,我喜欢钱,可我自己也有钱呀。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想去哪便去哪,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我潇洒惯了,也野惯了,不可能去深宅大院里做贵妇人,你也知道,咱们不是一路人。”阿棠理所当然道。
晏元昭眉头拧起,“你真是这么想的?”
“真的,比金子还真,不是在欲拒还迎,也不是三辞三让。这是我的心里话,我敢说,就是皇帝要我去当皇后做公主,我也决计不会答应。”
“这话僭越了,不要妄言。”晏元昭闷声道。
“就是表明一下态度嘛。”阿棠笑眯眯地道,“你看我动不动就妄言,怎么适合做你夫人。”
晏元昭内心不无赞同,但仍是道:“你当初装沈娘子,不就装得很好?”
阿棠又笑,“那可太累了,你再晚一点娶我,我就得脚底抹油提前跑了。”
晏元昭一默,压着情绪沉声道:“所以你什么名分都不要?”
“不要。”
阿棠答得掷地有声,空气都仿佛回响。
晏元昭脸上阴晴变换,终是忍不住问:“你不要名分,为什么还这么愿意和我”他顿了顿,咬牙道,“你心里清楚,我没有强迫你。你既然说自己不是轻浮浪荡之人,那就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晏元昭心知自己是昏了头了,竟问出这种问题来,但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他破罐子破摔地看她,等着她回答。
阿棠脸上生红,终于露出几分忸怩。昨夜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他说不强迫已是用词十分委婉,她都数不清自己主动了多少回,缠着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晏元昭眼瞧着她害羞局促,目光滑到她细白的颈上,那里还留着几道他吮出的深红印子。
“我说过好多回了呀,”女郎终于开口,“你长得这么好看,是个女子都看直眼走不动道,想和你春风一度,共赴巫山。你来亲近我,我自然不会拒绝了若不是你之前一直凶巴巴地对我,我可能早就忍不住了”
晏元昭一脸的震惊。
他棱角分明的脸面上也开始诡异地泛红,红过一阵子,又亟转青,青红交加,极其不善。
阿棠见惯他气恼的样子,倒觉此时有些新鲜,这份惊怒里好像还藏着点羞耻,藏着点难为情。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朝廷重臣露出这样的表情。真可爱。她又有点忍不住了。
“就只是因为这个?”晏元昭问。
“这个还不够吗?”
晏元昭胸膛起伏,“这么说,但凡是个长相英俊的男子来亲近你,你都不会拒绝了?这不是人尽可夫是什么?”
“话是这么说,”阿棠强调重点,“可我真没见过比你好看的男子啊!”
晏元昭简直被她气得说不出话,咬牙切齿地看了她一会儿,偏过头去。
晏元昭生气的时候,空气都会凝固,冷意无限蔓延,刺得人难受。
阿棠几分无奈,她说这话明明是在恭维他。此事换做男子,被女子美色所诱,拜倒在其石榴裙下,那便是司空见惯的事,也没见美人因此而动肝火。
她想了想,站起走到他身旁,轻轻抱住他的腰。
晏元昭幽幽看她一眼,没甩开她的手。
阿棠大胆揩油,如实道:“我是心甘情愿,不用你给名分,也不用你负责。而且本来我们就做过夫妻,这更算不上什么了。这事呢也很寻常,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然会有忍不住的时候,何况我知道你们男子欲望都要重些,你身边也没丫鬟侍妾什么的,就我一个整天在你眼前晃悠,你我之间又有那么一点点旧情”
她长长一截话说完,晏元昭听出她意思,垂眸看她,皮笑肉不笑,“你说得对,我是刚好有需求,你又有美色。确实不算什么,男人都是如此。”
一点都不对。
晏元昭清楚他是因为什么而剥了她的衣裳,他和别的男人不
一样。
阿棠含糊地应了声,踮着脚去亲他。
晏元昭偏头一躲,她的唇着陆在他唇角。阿棠浅抿一口,细细地亲到他唇心。他不肯张嘴,她就继续耐心磨缠。热意渐升,牵出银丝,终于把晏元昭勾得松口,双手把住她腰,反守为攻,疾风骤雨一般侵去。
阿棠正享受着他的亲吻,忽觉唇上一痛。
他咬了她一口。
阿棠捂嘴控诉,“你干嘛呀?”
“想起来一件事。”晏元昭哑声道,“当初你在大婚前就已窃走账簿,却非要与我成婚洞房后才跑,这到底是别人指使你这么做,还是你自己故意如此?”
阿棠触到他锐利的目光,眼睫扑扇几下,避开了。
晏元昭看她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算计了他的东西不说,还算计了他的身子。可笑,何其可笑。
“我也不想拖这么久才走,你给我舞剑那晚我想要来着,可你不肯……”
女郎细声细气,两眼流波,无辜得很。
“那晚如果我要了你,就会多一个逃跑的未婚妻,而不是逃跑的夫人,是吗?”
阿棠点点头,“对不住啊。”
晏元昭眼前唯有荒唐二字,心中波澜汹涌,犹甚婚后发觉被她欺骗之时。
“你还是会给我解毒的,对吧?”阿棠唯恐他再改主意。
晏元昭看她半晌,缓声道:“我说话算话。”
阿棠放下心,又拿起梳子开始梳头。
晏元昭沉默片刻,“我出去一趟,你先待在这里吧。”
他本打算带着她一起出门,可现下心难平气难和,思考了一夜下的决定被如此轻易地推翻,晏元昭人生第一次感到一种全然无措的情绪。
几乎是转身欲走,落荒而逃。
然而却被恼人的小骗子叫住,“我也想出去一趟。”
晏元昭只得回头,“去做什么?”
“我想去配份避子的汤药,你昨晚弄了那么多,要是有了娃娃就不好了。”
晏元昭如挨当头一棒,“你就这么不愿意?”
“我又不跟你回府,自然不能给你生娃娃呀。”阿棠答得飞快,“话说回来,你叫我做你夫人也是一时冲动吧,那可是你的正妻,关系到你的子嗣,怎么能儿戏呢?”
被一个整天儿戏的人评价儿戏,晏元昭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顺着她的话说,而是问:“四年前你逃跑的时候,也是这么急着去吃避子药?”
“是啊。”阿棠痛快承认。
临近正午,暖阳照进客栈大堂,一片和煦。
晏元昭走下楼梯,脸色沉冷如冰山,吓得一向热情待客的伙计阿陆见到他,都没敢上前问好。
第78章 避子药“你是本官的人。”
阿棠一直隐隐觉得,晏元昭虽说急着去庆州,却也没有那么急。路上休憩过夜,不慌不忙,甚至还选择在扶阳停留。
若说是因为身尊体贵,不愿忍受旅途艰辛,可他毕竟又是勤于公事的良臣,而且敌人千方百计阻拦他,足见庆州事攸关紧迫。
他为何不着急呢?
这个困惑在一个多时辰后,晏元昭返回客栈,得到了答案。
他取了一封信回来。
信上是一处庆州城内的地址,晏元昭三言两语解释说明,语声和稳,丝毫不见上午和她争执时的气恼不平。
“原来你大半个月前就派了人潜进庆州!”听他说完,阿棠惊讶道。
“嗯,既知有人防我去庆州,我焉能不提前做准备?”
他在涑水河畔疑心有人故意破坏驿船,将他困在河西岸后,当即派人悄悄赶赴庆州,瞒过敌人眼睛,探一下案件虚实深浅。
提前有了布置,因而不论是在陵州意外逢上阿棠,还是半路被截杀,晏元昭都不算惊慌,从容赶至扶阳,在说好的联络点拿到了对方留的庆州下榻之地的信息。
“怪不得你不着急。你可真能瞒,我怎么问,你都不说。”
“没什么好说的,何况你现在不也知道了。”
“是因为你不信任我吧。”阿棠直言,“不过也正常,你们这种大官,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晏元昭没说什么,他正用余光看着房间角落小几上的一只小陶罐,盖子掀了一半,飘出浓重的苦药气。
“那你要去庆州办什么事,查什么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阿棠问道。
“查庆州的军器坊。”晏元昭视线回转,简单道来,“庆州境内的乌布山盛产铁矿,朝廷在山上开了矿场和冶场,将冶炼出的部分钢块用来锻造兵器,以供军需。不久前,庆州一位司兵参军偶然发觉军器坊产出的数目有缺,他前去索要账目查看,但转日就被人以其妻女性命要挟,叫他不要再理会此事,更不可报知庆州刺史。他表面答应,暗中寻门路投书御史台,将事上达朝廷。”
大周严禁民间私铸私藏兵器,将士所用矛戈矢弩甲胄刀剑等,由九寺五监中的军器监督造掌管。军器监下辖的工坊多数开办在东都和钟京,少部分在各道官营矿冶附近,便于就地取铁打制,完工后再经漕运或陆运输送至钟京,纳入国之武库。
庆州的军器坊,就是其中之一,每年能为大周制造上万斤甲戈。
“你是说可能有人暗中牟取军器坊的兵器?”
“嗯。”
阿棠嚯了一声,贪墨甲杖可是重罪,全家砍头那种。怪不得朝廷如此重视,要派晏元昭一个三品大员来查。若做实了是那银面具男人所为,他是何居心,不堪深想。
她立刻担忧起来,“云岫他们在庆州肯定势力不小,你派的这个人也只能偷偷查,他能查到问题吗?会不会有危险呀?”
“会有危险,但是危险在此人面前,不算什么。”晏元昭道,“至于暗中探查,更是此人专长。”
“这么厉害。”阿棠好奇道,“他是你的手下?不能是侍卫吧,御史台的人吗?”
晏元昭依旧是话不多说的风格,“待会儿我们就出发去庆州,一见便知。”
阿棠眨眨眼,“你现在完全原谅我,信任我了?”
晏元昭默了默,“不管你怎么想,你是本官的人。”
他眉目英挺而清冷,言落如金石,好似蕴含千钧重的分量。
阿棠蓦地心中一动,他要她做回他夫人时,她除了惊讶便是哭笑不得,倒是此刻,泛出一点微妙的感觉,如露过柳尖,细沁心怀。
她等这种潮湿的感觉褪去后,莞尔一笑,再次提醒,“巡察使大人,你都把我当做你的人了,那什么时候肯给我解药呢?”
晏元昭清眸看她,“我给你解药,你立马远走高飞?”
“那当然不会,我说过要陪你在庆州把幕后黑手揪出来,给千娇姐报仇的。难得来河东一趟,等事情解决,我还想去北边的大草原骑马呢!你如果不急着回钟京的话,也可以和我一起去。”
声音极是雀跃。
晏元昭一笑,“你计划得倒很好。”
已是迫不及待要走了吧,心都飞到草原上了吧?半分没把他放在眼里,更别提放在心上。
晏元昭调理了半天的心情一时又差到极点。
阿棠听出他话里不悦,“晏大人,真的谢谢你肯放过我。你这些天训我的话,我都记住了,我现在也不缺钱,不会再去做那么多坑人的事,嗯,我会改过自新,好好做人。”
晏元昭半个字都不信。
前几天还说什么阳关道,上午还说不会痛改前非,她什么话不是张口就来,这么说恐
怕是为了讨好他。
果然,只听得她道:“晏大人,择日不如撞日,你既然答应我要给解药,那今天就给我吧。”
她去拉他的袖子,轻轻地晃。
晏元昭面目冷肃,终是没甩开她手。
“今天不行。解药没有现成的,要凭药方去配,等到了庆州再说。”
阿棠一急,“那要不你把药方告诉我,我自己去配?到庆州后你肯定忙得没有闲工夫,我不劳烦你,我自己来。”
“……也不行。此药是大理寺的秘药,解药药方不能外传。我不能告诉你。”
阿棠语塞,忿忿松开他。
晏元昭低头看了袖子一眼,袖口的雉鸟和他怅然对视。
“大理寺的药,不能外传,那你怎么有的?”阿棠嘟囔道。
“因为家父。”
阿棠没明白,疑惑看他。
“家父曾官至大理寺卿。”晏元昭淡淡道。
显然,她已忘记他父亲的事。
“是哦”阿棠满脸的失望,慢吞吞地去案上取了只碗,蹲到角落,用帕子垫着热陶罐往里倾倒药汁。
药有些烫,她搁在小几上等放凉。晏元昭走来,拿起她的手,往她手心里放了三颗药丸,“能维持七天的解药,都先给你。不用太担心。”
阿棠收下象征他诚意的解药,脸上由阴放晴,“好吧,没关系,到庆州后你早点去配药啊。说起来,最近两天我头都没再晕过难道是我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这个毒?”
“嗯,这个毒就是如此,适应后就不再有症状,你当做这毒不存在便好。”
“那也有点难。”阿棠嘀咕两句,拿起药碗,轻轻吹了吹黑漆漆的汤药,正要往嘴里送,忽被晏元昭一手拦下。
“这就是避子的汤药?”他皱眉问道。
阿棠点头。
“大夫开的?”
“当然不是。”阿棠笑道,“医馆的大夫才不会给人开这种药方,断人子嗣,多不好啊。这是我小时候在青楼里背下的方子,可值钱了,我穷到兜里没铜板的时候,卖方子给人,赚了不少呢。”
多子即多福,但也有人逆其道而行,譬如青楼里的妓子。避子药这种常人忌讳且难得一见的东西,在烟花地是必不可少之物,都是老鸨花千金买来的秘方。
阿棠在春风楼做丫鬟的时候,常常给仙娘跑腿抓药,把方子背得滚瓜烂熟。
“你卖给别人,岂不也是断人子嗣?”晏元昭道。
“这可是做好事!”阿棠道,“你知道妇人生过许多胎后,身体就变得极差,可做男人的又不禁房事,要不避孕的话,那就要生十几个娃娃啦,人怎么受得了。”
晏元昭一怔,“是这样。”
他又看了看浓深黏稠的药汁,“这种药服下去,恐怕对身体有伤害。”
“没事,总比真怀了强。”阿棠突然又想到一点,“而且我体内的毒不是还没彻底解吗,那更不能有孕了!”
晏元昭目光幽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松开手,眼睁睁看着她咕咕咚咚把药灌下去。
药苦得她龇牙咧嘴,忙又喝了几大口茶水,将苦味压下去。
一回头,看见晏元昭盯着空碗里的药渣发愣。
“怎么啦?”
“没什么。”
只是这药的味道当真苦,冲鼻的气味弥散过来,叫人难受到心底。
那棕褐色颗粒状的药渣稀拉拉地黏在碗壁,怎么看怎么刺眼。
“走吧,去庆州。”
晏元昭面无表情地招呼阿棠上路。
女郎脆声应了,稍整仪容。她仍是男装打扮,只是为了省事,没再将脸涂黄,清眸如泓,脸蛋白净。若是那眼尖的,当能看出她是女儿身。
她收拾了几个包袱过来,晏元昭发现比昨天来时还多了一个。
“这里头装了什么?”他指着鼓鼓囊囊的新包袱问。
阿棠脸庞微红,“一碗避子汤也就只管前后两三天,所以我抓药的时候多抓了几副,以后也省事儿。”
她说完,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大胆道:“你懂我的意思吧!”
晏元昭听后,浑身血液上涌,扭头气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阿棠被他吓得一愣,撇撇嘴,“你不愿意就算了嘛。”
说完,提脚推门出去,没忘提着那只包袱。
晏元昭脚步重重地跟出去,啪地将门关上。
第79章 陆先生“晏大人,我把你当朋友。”……
当日傍晚,阿棠跟着晏元昭进了庆州城,在一家名为鸿福的客栈见到了他派来探查案情之人。
此人身形高大,眉飞入鬓,双眸如鹰隼般锐利,眉宇间一股潇洒不羁的意气。只是头发一多半斑白,发白而貌伟,令人一见即有唏嘘之叹。
阿棠心生好奇,站在晏元昭身后,悄悄地打量他。
她发现她竟然判断不出这人的年纪,以白发论,或已花甲。但他面色红润,走进客栈房间时虎虎生风,脸上虽有些风霜纹路,却不太显老态。
显而易见,此人非凡俗之辈,不是晏元昭的普通手下。
果然,她听晏元昭称呼此人“陆先生”。
“元昭,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庆州?”陆子尧看着他一身朴素打扮,“还亲自到客栈里来,一点官架子都不摆,老夫还以为你会派人把我请去衙门见你呐。”
“在陵州被人盯上,还遇到了刺杀,麻烦得紧。干脆就没带人手,微服过来了。庆州官衙那边,我也还没去,等必要的时候,再摆起官架子吧。”晏元昭解释道。
陆子尧经历过大风大浪,听到刺杀这等字眼,眉毛都没挑一下。他的目光掠过晏元昭背后,在那张匀净白皙的小脸上蓦地一停,面露惊讶之色。
阿棠不觉什么,坦然看他。
倒是晏元昭出声唤道:“先生?”
“哦,是这样啊。”陆子尧收回目光,笑道,“你没带人手?那这个小姑娘是哪来的?”
“她不太算。”晏元昭干脆道,说完后还想再解释两句,但嘴巴张开又闭上,放弃了。
“我是晏大人的朋友。”阿棠接来话茬,自来熟般地笑,“我在陵州和他遇上,就和他一块过来了。给他帮帮忙,也跟着见见世面,之后再顺路去看看草原风光。”
在扶阳晏元昭问她把他当什么,她思考了一阵子,如此答他。
“晏大人,我把你当朋友。”
“我可没把你当朋友。”当时晏元昭不客气地回道。
他不会和女子做朋友,更重要的是,他不会和他亲过摸过睡过动心过的女子做朋友。除了做夫妻以外,怎么可以有别的选项?
但她毫不在意。
“不要紧,我单方面把你当朋友。我有好多江湖朋友,你是我唯一的大官朋友。”
大官晏元昭在此时忽然觉得阿棠信口开河的习惯有一点好,她永远可以在任何尴尬的场合里毫无负担地编出一套瞎话,用她自然的神态和坚定的语气使你信服,亦或是将你气到失语。
“原来是元昭的红颜知己啊!”陆子尧似乎觉得很好笑,声音里含着戏谑,上上下下打量完女郎,看向表情淡然的晏元昭,“你什么时候转性了,是和裴家那小子混太久的缘故?”
“陆先生,慎言。”晏元昭道。
陆子尧哼了一声,“好啊,你现在穿上紫袍,我都惹不起你了!”
晏元昭无奈,“元昭一直把您当老师,并无任何不敬之意。”
陆子尧捋着胡子摇摇头,脸上流露出微微的嫌弃。
不得了,此人竟能给晏元昭脸色看。虽然只是在开玩笑,但也让阿棠看得津津有味。
晏元昭察觉到阿棠的兴味,手揉眉心,“陆先生,说正事吧。”
“从我踏入河东境内起,就有一股势力不择手段阻我来庆州,可见军器坊问题非虚。对方既料到我此行来意,必已十分警觉,先生这段时间可有何发现?”
“问题确实严峻,”陆子尧喟道,端起一盏茶润嗓子,从头讲起,“半个月前我到庆州,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位举告此事的司兵参军,可谁想到,早几天前他就没命了。”
“没命了?”晏元昭诧道。
“对。据说他走在护城河边上,不慎落了水,等被人救上来,已闭气多时了。我去的时候,他头七都过完好久了,算算日子,他死时你刚被任命为巡察使,还没离开钟京。”
“那他肯定是被灭口了。”阿棠低声道。
陆子尧看她一眼,见晏元昭没说什么,便点头道:“不错,世上没有这么多巧合。无人亲眼看见他落水,他是脚滑掉下河,还是被人推下
去的,根本不得而知。”
“此人是个忠勇之士,这条命是为了大周而牺牲的。”晏元昭声音颇沉,“我想,对方既然暗算了他,恐怕也把他手中掌握的证据毁去了。”
司兵参军是州府六曹之一,掌一州兵甲、器仗、军防等事务。不过,庆州军器坊由军器监派来的吏员控制,州官名义上监督,实际不参与管理。
这位参军在秘信中提到他发觉兵器数目有异,是因他曾偶然在军器坊的库房里看到了一批钢刀,但在出库运到两京的兵器里,却没有这数百把钢刀的踪影。他拿此事询问吏员,对方却坚称是他记错了。
参军要来军器坊的账目查看,同样也没有这批钢刀的记录。
军器坊所使用的原材料全部来自庆州乌布山冶铁场,狐疑之下,他索来了冶场账目,将最近一年送到军器坊的百炼钢斤数与产出的兵器重量两相比对,发现两者相互对应,并无差池。
他怀疑账目被改过,便悄悄走访冶场。冶场以船只运钢经乌布河送至军器坊,他不知以什么法子挖掘出冶场运送的实际重量要多于账目纸面数字,并且多的还不少,起码达到上千斤。
他在信里写,他还在继续查探此事,手里已握有一些证据,等钟京来人,他就将证据交予朝廷。
司兵参军寄出信不久即亡命,很可能是行动被对方察觉。
陆子尧点头,“我问过他家人,也曾悄悄潜进他家宅探查,都无所获。”
“继续说。”晏元昭道,“以先生的本事,必然有收获。”
陆子尧一笑,“账目上难寻端倪,我只能另辟思路。按那参军的说法,军器坊很可能私贪了上千斤兵器,这么多货物,若要挪为己用,就得运出去。而若要掩人耳目,就得偷运,尤其是,如果他们要运出城,就要另找名目获得出城许可,绝不能让人发觉这是兵器。”
“于是我打听了军器坊附近定期运送货物的商行,逐一排查。我运气不错,还真找到了一家十分可疑的。”
他说到这里,又去饮了口水,阿棠竖起耳朵,等他的下文。
陆子尧徐徐说道:“这是一家小木作,每隔一段时间会来乌布山附近拉木材,运到它的木作坊里去。这木作坊呢,由姓李的一对兄弟经营,奇怪的是,作坊很小,匠人不多,所产不过门扇格窗、木匣条案等,也没甚名气,不销给城内百姓,非要隔几个月拉出城,送上城外齐苏河的货船,运到涑河,销往他州。哪有人这么做生意的?”
“你怀疑这家木作坊以运木运货为名,暗中藏匿兵器,先拉到作坊里,再运出城?”
陆子尧颔首,“不是怀疑,是确信。你说有人拖住你,那便是了,销毁账目和杀人灭口很容易,不需要那么多天,之所以让你迟迟不得来庆州,是因为他们还有贪墨的兵器没来得及运走。”
晏元昭和阿棠双双眼睛亮起。
“你见到被偷运的兵器了?”
“没错。”陆子尧又是微微一笑,“老天爷在帮老夫,前两日刮风下大雨,船只难行,这家木坊最近一批运出城的货只能暂时放在码头的货栈里。我昨夜去探了,那木柜木箱之中藏了不少箭矢和障刀。”
他径直走到房间木榻前,从枕下抽出一把近两尺长的障刀,置于案上,手指刀柄,“你们看。”
只见木质刀柄上有一小片被削磨的痕迹,似乎是一列文字被草草抹去。首末几个字抹得不全,依稀能辨。
“圣…什么…作?”阿棠念道。
“圣平二十四年庆州作。”
晏元昭接来话。
匠坊制作甲戈,都要在成品上刻写年份与制作工坊。如果这把障刀真的产自庆州军器坊,那被抹去的文字八九不离十,就是晏元昭猜的这般。
陆子尧肯定道:“我发现的所有兵器都有着类似的痕迹,想来是私吞之人为了挪作他用而削去的,以防暴露来源。”
“这批货可还存放在码头?”晏元昭问。
“在。”陆子尧鹰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被白发一衬,活似老顽童,“这伙人在涑河破坏驿船,让你过不了河,老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昨夜顺手把他们货船的船帆折了,他们今天走不成!”
“妙极!”阿棠笑道。
晏元昭亦赞,“陆先生出手,果然不同凡响。此案关键已被先生侦得,元昭倒是省事了。”
“我替你办事,你怎么答谢我?”陆子尧笑道。
晏元昭神色自若,“替我办事?此话错了。先生明明是替朝廷分忧,为大周查清隐患,铲除蛀虫。先生当仁不让,仗义相援,元昭铭感五内,这就替大周百姓谢谢你。”
耍什么无赖呢,阿棠在旁听着,忍俊不禁。
陆子尧拿他没辙,“你小子!”
“走吧,去码头货栈确认一下,然后去州衙。”晏元昭发话,“事不宜迟,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连人带赃一网打尽。”
第80章 上榻睡“今晚你上榻睡吧。”
一行人赶至庆州州衙,吏员听到晏元昭报上大名,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本作不信,但见他衣饰不菲,一身气度非常人可比,便去向当值的一位录事通报。
那录事出来,晏元昭也不废话,拿出黄绫告身予他。
录事一字字读完,又将告身上记载的晏元昭年貌特征与眼前肃容危立的郎君一一比对,末了还低头研究了半天绫布上的中书省大印。没找出毛病来,可心里仍是狐疑,堂堂三品巡察使,不坐舆乘车,不前拥后簇,大晚上带了两个随从悄悄前来——录事又瞄了一眼站在“巡察使”斜背后的两人——一个鹤发英容的男人,还有一个雌雄莫辨的清秀小子。
思前想后,录事不敢下判断,“您先稍安,某派人请上官来。”
半个时辰后,庆州刺史岑义从宅中匆匆赶来。
岑义年过五旬,和大周朝常见的体态瘦削或肥胖虚浮的中年文人不同,他面庞黑红,身材壮硕,步态十分有力。
一踏进门来,录事欲将告身递予岑义验看,岑义两眼一睹坐在下首悠悠喝茶的晏元昭,转头低叱录事,“你怎可如此慢待巡察使?还不快将告身还回去!”
说完向晏元昭一拜,和蔼道:“不知晏中丞驾临本州,下官来迟,请巡察使恕罪。”
晏元昭抬眉,“岑刺史不需看看告身,以证在下身份?”
岑义笑笑,“不用。下官曾见过令尊,您与令尊容貌相像,是晏中丞无疑。而且——”他看向坐在角落里的男人,“这位就是陆子尧陆侠士吧,多年不见,风姿依旧。您与晏廷尉交好,在大理寺大放异彩,在下也有所耳闻。”
大理寺卿习称廷尉,岑义言下之意,晏元昭肖似晏翊钧,身边又有晏翊钧故友相随,那毫无疑问就是朝中近年来风头无两的年轻重臣晏元昭。
陆子尧仔细端详岑义,恍然大悟,“你是当年在裴将军幕下的小推官!我们在扶阳见过,二十多年过去,你又来河东做官了。”
“是啊,在下与河东缘分匪浅。”岑义叙旧点到为止,转而对晏元昭拱手道,“下官以为晏大人身在陵州,这突然来庆州,不知所为何事?”
“庆州军器坊贪墨兵器,岑大人可知道?”晏元昭淡淡开口,直陈此事经过。
岑义听到一半,已是满脸惊异,待晏元昭讲完,额上汗水涔涔。
“我竟不知还有此等事!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陈参军私下调查,也不和我说一声,竟至丧命,这,这实在离奇”
岑义一副难以相信的样子。
晏元昭无暇解释,“是与不是,将人抓来,一审便知。岑大人,你叫人兵分两路,一路出城到码头缴获兵器,另一路至李氏木坊,拘押相关人等到衙。”
岑义有些犹豫。
“岑刺史,本官号令不了你吗?”晏元昭毫不客气。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岑义忙道,“我这就照
办,绝不耽搁。”
说着就急召衙役前来领命。
这一边晏元昭与岑义在布置拘人缴赃的事,厅堂另一角,两人聊得正投入。
阿棠早从陆子尧提到在扶阳见过岑义时,心思就活转开,圆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忙不迭问:“陆先生,您不会就是泰康十三年义守扶阳的陆大侠吧?”
“你一个小姑娘,还知道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陆子尧有些惊讶。
阿棠听他这么说,便知道自己猜准了,倒吸一口气,两眼放光,“怎么是陈芝麻烂谷子呢?这是口口相传的英雄事迹,足够写入国史流传百世的呀。真没想到我此生有缘能见到您,您比我想象中还年轻,还潇洒,还像一个大侠!”
一连串的恭维把陆子尧哄得哭笑不得,如电的目光对上阿棠清澈明亮的双眸,一霎和蔼,“一把老骨头了,哪里当得起。侠不侠的,都过去了。”
似是唏嘘往事,他抚摸了一把自己用布带束起的斑白头发。
“当得起当得起!您一身侠士风范,可和年龄没关系,我在客栈见到您时,还觉得您才三四十岁呢。”阿棠说完,又道,“不过,我以为您是江湖中人来着,听刚才岑大人说,您还在大理寺做过官?”
陆子尧道:“你是信了我功成身退飘然而去的那套话吧?”
阿棠不好意思地点头。
“老夫只能算半个江湖人,一只脚在江湖,另一只脚偶尔也踏踏庙堂。我与元昭父亲是好友,
他查案子手下缺人,我帮过他几次,结果帮着帮着就被他忽悠进了大理寺,领起朝廷俸禄来了。”
陆子尧说着说着捋胡子笑叹口气。
“怪不得您这次查案子那么厉害,原来是名声在外的高手。您这通身本事合该给朝廷效力,不然岂不浪费了?大理寺有您这般人才效力,那是大理寺的荣光。”
九寺五监与三省六部不同,因为需要具备特殊技艺之人,故而不拘一格招揽人才,常出现无功名无家世者以流外官身份入仕的情况。当然,此类官的地位与正统文官不可同日而语,上升空间也有限。
不过岑义既然夸赞他在大理寺大放异彩,那他办案一定办出过很大的名堂,阿棠对他的钦羡之情又深一层,听到他语气中似带着一点无奈,不由出言褒奖。
陆子尧没想到她的恭维话一套又一套,脸上笑容溢开,眼角皱纹又多几条。
“不过,您是不是早就离开大理寺了?”阿棠问道。
沈宣给她讲过不少大理寺的事,可从没提过陆先生的名号。
“是啊,早十年就走了。元昭父亲去世后,我就不肯继续待在那儿了。”
阿棠表示理解,“官场人心复杂,不如闲云野鹤自在。这次晏大人能请得动您出山帮他,他的面子可真大。”
陆子尧摇摇手,“他有什么面子可言?小小年纪就古板得像个小老头,脾气硬得像茅坑里的臭石头,我那是看在他阿爹的面子上,再有,二十多年没来河东了,老夫也想故地重游,到处走走看看,这才答应他来探探情况。”
阿棠听到他对晏元昭的评价,心下一万个赞同,“您说得太对了,他这样的脾性,一般人真受不了。”
“老夫也算看着他长大的,三岁看老,此言不虚啊,他三岁的时候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既不爱哭,也不爱笑,还不说话,可把长公主担心坏了,以为他有脑疾,后来发现他背诗背得可溜,这才放下心”
阿棠噗嗤笑出声,听得正乐,却听陆子尧话音一转,“小姑娘,你是什么人?怎么认识他的?”
“我?我是个闲人。”阿棠丝毫不慌,笑吟吟地糊弄他,“我占了他一点便宜,他气恼得很,我们不打不相识,有了交情。”
陆子尧一听,就知道这小姑娘不想说,他也不生气,只笑道:“能在他手中占便宜,你可不简单。”
“还好。”阿棠轻轻带过,继续兴冲冲地道,“对了,他说您是他老师,那您教他”
陆子尧看她迟疑,接下话来,“教他功夫。这小子什么都做得很好,我除了能教他点武艺,也没什么好教他的了。”
他才说完,就看见这小女郎目光炯炯,“名师出高徒,他的武功已经很好了,您一定更厉害,厉害好几倍那种,真想见识见识您的身手……”
晏元昭与岑义吩咐完,走到厅堂一角去寻两人。然而阿棠眉飞色舞地与陆子尧叙话,他站在她身后有一会儿了她都没发现。倒是陆子尧余光飞来几下,诧异他为何站在那儿不说话。
“咳。”晏元昭从喉咙挤出一点声音。
阿棠回得头来,晏元昭看着她,“岑大人安排了官舍,在衙门附近,待会儿有人带你过去。”
阿棠听出意思,“你呢?你不过去吗?”
“我晚些时候再去。等人抓来,我要连夜审讯。”
“那我能留下来在一旁听吗?我保证不打扰你!”
“不行。你毕竟是女子,州衙人多眼杂,你待在这里不合适。”晏元昭沉声道。
而且,审讯有时是要见血的,她或许不怕,可他不想让她看。
阿棠有些失望,但没说什么。
“元昭,我也一同过去。”陆子尧开口,“大晚上的我不陪你熬,你人已到庆州,这案子我便不管了,我得好好休息一阵子。”
“先生这半个月来辛苦了。等事毕,元昭任先生差遣。”晏元昭道。
“这才像话,”陆子尧道,“我可记住了。”
话说完,晏元昭转身走了几步,忽又回头,闷声唤道:“阿棠。”
阿棠一怔,他竟唤她名字了。
但晏元昭叫了一声她,又不再说话,阿棠相当迟缓地反应过来,他是不好当着陆大侠的面说。
她挪到他跟前,“你改主意了?”
“不是。”晏元昭轻声道,“今晚你上榻睡吧。”
“不然呢!”阿棠好笑道,“你又不在,难道我还傻乎乎地继续打地铺?”
他不是不在,只是会晚些回去。
晏元昭没再解释,抬手帮她将头上微歪的幞头扶正,“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