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你们心惊胆颤了一夜了,又忙碌了一上午,又是一老一少,哪里好让你们守火堆,这种事情,还是让我们年轻人来吧。”
笑话,谁会让两个NPC来看顾这么重要的火堆呢?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钟廷之第一反应就提出了拒绝,但还是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其他人也纷纷一阵附和。
最终,松老汉还是拗不过大家,只得牵着松果儿的手,回到了被划分给他们的帐篷里。
鹿可、姜初然、燕时牧三人,陪着钟廷之和曹安又待了一会儿,才回了各自的帐篷,并拉好了门口的拉链。
躺在帐篷睡垫上的诸离,此刻仍旧没有苏醒,他或许是几人中受伤最重的。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伤口没有恶化的迹象,又喷了些药剂后,鹿可坐在自己的睡垫之上,凝望着他的睡颜——
微微愣神。
空气里溃散的香味已经所剩无几,帐篷外噼里啪啦的树枝燃烧的声音,隔着几层布料,又轻浅了许多。
待在只剩下两人的密闭空间内,百转千回的纷乱思绪又逐渐涌上了心头,将鹿可的心脏,搅成了一团乱麻。
凝视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方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惊心动魄的一夜,以及忙碌的一上午之后,迟来的困倦和惫懒感这时才席卷了她的全身,包裹着毛毯躺在了睡垫之上,鹿可睁眼看着头顶的露营灯,思绪逐渐沉没。
不知何时,竟陷入了梦乡。
第306章
梦, 并不安稳。
山沟里的迷雾,好似侵蚀了鹿可的梦境一般,将她的意识裹挟在了浓稠不见任何事物的雾气里。
身体也同样被禁锢,明明是她的四肢,却提不起任何的力气,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
动也动不得。
有一瞬间,鹿可都感觉自己躺卧着的四肢,仿佛变成了一阵黑雾
彻底虚化。
巨大的恐慌蔓延至心间,本该变得坚强又冷硬的心脏,在这一刻,犹如陷入绝境的人,被逼到了没有退路的高耸悬崖,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深渊
恐慌与绝望啃食着她的心脏,也啃食着她每一处的皮肉、每一滴的骨血同样驱散了她的所有的情绪和思绪,只剩下了灭顶的恐慌、惊惧
鹿可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即便是在睡梦中,即便是盖着一层毛毯,冰冷的触感也从四肢百骸处不断地蔓延,和那无法抑制的惊惧一起,几乎要操控着她的身体。
好在, 这样的感觉,仅仅持续了几瞬的时间。
在她即将觉得心悸致死的时候,虚化的身躯骤然恢复了原样,弥漫至全身的冰冷和惊惧也如同云雾一般,快速消散退去。
只剩鹿可自己,还躺在帐篷里面的睡垫之上,身上盖着薄厚适中的毛毯,闭着眼睛,沉浸在睡梦中。
视线在帐篷内游动,纵观着全局,还能看到仍然在昏迷中的诸离,以及深陷睡梦中的自己,但她却又清晰的认知到——
她还在做梦。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境。
当时的心悸战栗的感觉还没有彻底散去,忌惮着残留的余韵的同时,鹿可却又开始思考,为什么梦境中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是因为山腰中沉下的浓雾?还是因为那尊,仍然在营地里被松老汉老少供奉的石像?
但她又好像是被困迹在了这顶帐篷里,没有实体,徒留意识的鹿可,根本无法动手拉开帐篷的拉链,只能像是一只游魂一般,在帐篷内飘荡。
短暂的恐慌之后,是百无聊赖的寂寞与枯燥。
明明应该是在梦境里的鹿可,时间的流速仿佛减缓了十几倍,万事万物都放慢了倍速,就连帐篷外面的火柴燃烧的声音,都像是加了几倍的慢速,“噼里啪啦”的声音都拉得无限的长
正当平复了心绪的鹿可,觉得有些无聊,想要继续揣摩石碑上规则的时候,外面又突然传来了细细碎碎的奇怪声音。
声音刚开始十分的微小,并不引人注意。
可对于本就沉寂在安静中的人,却是一下子就调动了情绪。将想要思索的规则摆在了一边,鹿可操纵着意识,飘荡到了帐篷的边缘。
仿佛是做了一个耳朵贴在帐篷上的举动,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了起来。
十分细碎的声音,一开始几乎听不到是什么,但渐渐的,声音大了一些,似乎是摩擦拖拽的声音,伴随着极其含糊的
啃食声?和吞咽声?
有一瞬间,鹿可都怀疑是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可她又仔细倾听了很长一段时间,确定并没有听错。
那声音,很像是平时吃饭时发出的声音,小口小口地啃咬着碗里的肉块,在口腔内精细的咀嚼,最后随着喉管,缓慢地吞咽进自己的肠胃里。
但也并不仅仅只是一道声音,而是好几道细碎纷杂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啃咬、咀嚼、吞咽
像是有好些人聚集在一起,偷偷摸摸的品尝着美食
白雾笼罩着的山沟,寥无人烟,只有他们这六名玩家和松老汉、松果儿八人。其中,松老汉和松果儿两人,在帐篷里休息;她、姜初然和燕时牧,也回到了帐篷休息。
外面的火堆前,就只剩下了钟廷之和曹安两人。
两个人,怎么会弄出这么多道的吃东西时发出的声音呢?以及十分轻微的拖拽的摩擦声。
第一反应——
鹿可便觉得外面可能是出了变故,只是碍于帐篷的阻拦,她并不能看到外面的动静,只是隔着帐篷看到了两道被火光拉长着的身影,仍然还端坐在火堆前。
杂乱细碎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一直缠绕在鹿可的耳边。在长时间的倾听下,那些汇聚着声音,都仿佛是在啃咬着鹿可的血肉
令人头皮发麻。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外面的动静也一直持续。久到鹿可以为这样的状态要一直持续到清醒时,帐篷外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嘿!朋友,该换班了!醒了吗?鹿可?在不在?”
与此同时,那些磨人的杂音,在男声响起的一瞬间,就消失殆尽。鹿可在半空中飘荡的意识,蓦地被一阵风吹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消散的知觉,也在顷刻间回归。
带着些许倦意与困顿的鹿可,耳畔听到的帐篷外的催促声,更加清晰明显了一些,熟悉中还夹杂着些许的急切。
她挣扎着睁开了自己的双眼,望着头顶有些重影的露营灯,思绪有些发散发懵,足足十几秒才回过神来。
“醒了!稍等,马上就出来。”声音因为刚刚睡醒,有些沙哑。
仓促地回应了一声后,手臂支撑着有些冰凉的地面,鹿可从睡垫上坐了起来,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她才掀开了身上的毛毯,站了起来。
视线略过昏迷中的诸离,她蹲下身,先是试探了一下鼻息,摸了摸对方额头的温度,确定没有发烧后,松了口气,才走出了帐篷。
帐篷外的温度有一些低,刚走出去,就感觉到了气温的变化,鹿可揉搓了两下脸,让自己更清醒了些,向着火堆走去。
“醒了?”坐在火堆前的钟廷之,听到了脚步声,扭头看向鹿可时,眼里露出了些许的诧异。
“怎么只有你?”视线扫视了一圈,在发现外面只有他一人时,鹿可不经疑问道。
刚刚那道催促的声音,明显是另一个人曹安发出的。
“哦,你说曹安吗?他叫了你们之后就回帐篷休息了,让我在这等着交班。”
合情合理的解释,钟廷之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的异常。
“怎么了?”整理完毕走出来的姜初然,见外面的情况,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声。
而另一边,寡言的燕时牧,也同样走了出来。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怎么叫人的和等人的不是同一个。好了,既然我们都出来了,钟廷之你也可以回帐篷休息了。”
这个时候,就不必再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了,随意的打了个哈哈,将话题糊弄了过去,鹿可也弯身坐在了之前燕时牧编织着的木凳之上。
“好,守了这么久还挺困的,我就先走了,你们加油。”钟廷之笑着应承了一声,便起身离开了。
举止行动之间,也未见奇怪之处。
所以那几道细碎杂乱的声t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是作用在钟廷之的身上,难道是作用在只闻声、不见其人的曹安身上?
眼神不着痕迹的扫过了钟廷之的全身,没有发现后又转移到了他蹲坐着的座位处,火堆里的柴火只烧了一半,明显是一直添柴的模样。
在他的座位底下,有一些不易察觉的血迹和肉沫
“之前老伯处理那只灰兔子,是坐在哪里的?”等钟廷之走进帐篷后,鹿可处理着手中的树枝,不经意的问道。
“兔子?”仅管有一些不明所以,姜初然还是指了指钟廷之刚坐着的座位,“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那吧。”
是在那里?
那么,地上的血渍和肉沫,也极有可能是,处理兔子时留下的脏污,不能成为发生变故的佐证。
只是声音,又作何解呢?
“说来也奇怪,在这帐篷里睡觉,竟然也还能做梦。那梦还挺真实的,就是那些细小的声音,有些折磨人。”
火堆前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试探着问一些梦境里发生的事情,看看她是不是个例。
“声音?没有吧?我睡得还挺安稳的。”
“确实有些磨人。”
姜初然的声音,和燕时牧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响起,但她的回答,却与两人都不相同。
“哈?是我睡眠太好了嘛。”眸中闪现了几分疑惑,姜初然伸手拨了拨自己的齐肩碎发,搁置到了脑后。
“或许吧。”
嘴上这么敷衍着说了一句,鹿可却开始深思,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经历的区别。一样的跌落山崖,一样的在这里扎营,剩下的时间也几乎是相同的经历,唯一的区别是——
叫花兔!
石碑上的第五条文字:山神是慈悲的,是博爱的,祂热爱着■■的生灵。
这个想法蓦地在她脑中闪过,又像是被揪住了一样,愈发的清晰。松老汉在山沟里捡到了一只撞树而死的兔子,并且十分热情的邀请他们这些人一起享用。
并且,一道没有任何调料的叫花兔,竟然会散发出前所未有的诱人味道,勾动着每个人胃里的馋虫。
实在是太过怪异。
若不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拒绝了松老汉的好意,那她,也会和姜初然一样,睡一个安稳的好觉?但是副本里的某些时候,安稳的好觉,恰恰是危险侵蚀的时候!
曹安和钟廷之两人,是吃了最多的叫花兔的人。曹安不知现状如何,钟廷之却是没有异样。
想必排序在后面的姜初然,今晚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四周都是白皑皑、灰蒙蒙的雾气,太阳还试图透过雾气洒下光辉,却只是徒劳。
将手中的树枝塞进火堆里,想到那条规则的鹿可,猛地起身,就要往松老汉埋着兔骨的走去!
第307章
是非真假, 一探便知!
所有的猜测,在看到证据的时候,才能变成真相。
帐篷附近的灯光,照亮的范围很是有限。根据当时松老汉的行动轨迹分析, 他也不可能摒弃光源, 走到白雾中去埋葬尸骨。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兔子的骨头还埋在帐篷营地的附近。
自然不可能是火堆附近的区域, 也不太可能是他们这几人的帐篷附近…
毕竟埋骨头这些事情, 不知情的还要以为,是要利用这残骨, 谋划一些害人的秘术。
反倒是——
自己帐篷的周围,没有那么多的闲言碎语。
“发生了什么?突然站起来,吓了我一跳。”火堆旁边就这么三个人,鹿可的突然起身当然也瞒不过其他人,被她这突然的动作惊了一惊的姜初然,语带惊疑。
“想到一些事情,想去验证一下。”
含糊的言语被丢在了身后,鹿可已经向着松老汉和松果儿俩人休憩的帐篷处走了好几步。
没有迟疑,没有停顿。
山底的温度寒凉, 浓稠的雾气又加重了空气里的湿度, 一举一动都像是行走在冬日里潮湿的海边。
鹿可的步伐,在起初带了十足的笃定, 但在目光落到那尊帐篷旁边的古怪雕像时, 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甚至刻意压低了自己走路的声音。
山神像,自进入副本以来,在她的眼里,一直都是十分诡异的存在。深山里的破旧庙宇, 虔诚却不敢靠近的山民,突如其来的地陷怒意,以及被护住并没有一丝伤痛的爷孙
皆非人力可言。
此刻注视着它,却蓦地升起了一股被注视的感觉。好像只是石像的它,同样也具备了生命的气息,回望着被投注的目光,观测着周围的一切
石碑上的最后一条文字:山神正在注视着你们。
是如此的贴切与真实。
她顿时升起了几分头皮发麻的惊惧感,又被强硬的压在了心底。纵使顶着山神像的注视,鹿可也要验证刚才的猜想。
再者,只不过是翻找一下松老汉在土地里埋入的兔骨罢了,怎么也扯不到冒犯山神的地步吧?
既然不算冒犯,那就无需在意那若有似无的目光了。
只是,放缓又压低的脚步声,一直没有再度恢复成正常。就当是小心她的动作被帐篷里的一老一少发现,而做出的必要取舍。
周围的土地,一半是原本的山体,一半是山腰上掉落的土块、石头、树根、树干等物,本就不是完全的平整,很难发现什么挖动过的痕迹。
给鹿可的搜寻工作,也增添了不少的困难。
“你在找什么?”正当她绕着松老汉所在的帐篷,一边细致观察,一边行走时,耳边冷不丁的出现了一道男声。
浑身的动作猛地一顿,鹿可下意识的就要将手塞进身上的挎包内去摸匕首,但在察觉到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存在时,才想到了向来有些神无影去无踪的燕时牧。
扭头便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提到嗓子眼的心跳也落了回去:“怎么每一次,你都是突然出现。”
抿了抿唇,燕时牧并没有回答。
毕竟看似简单的话语,已经涉及到了他自己本身的天赋了。即便是第二次在副本中遇见,也不是可以随意提及的话题。
鹿可并没有计较燕时牧的沉默,甚至还已经觉得习以为常,继续开口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我在找之前松老汉处理掉的兔子骨头。”
之前烹饪的时候,叫花兔的香味就十分的明显又馋人,几乎充斥了整个营地。吃完之后虽然味道散了大半,但还有些残留。
可仅仅是在帐篷内睡了一阵,那阵令人抓心挠肝的香味,就好似从没出现过似的,了无踪迹。
即使是在附近晃荡了几圈,鹿可都没有闻到有什么奇异的香味。
“在那里。”
听到鹿可的问题,燕时牧只是皱着眉回想了一阵,伸手就指向了那尊正看着他们的石像。
那里?
燕时牧的回答,有几分的笃定。寻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的就是刻意被鹿可忽视了的山神像。
他是说在山神像底下?
不!
仔细瞧一瞧,燕时牧指向的方位,明显有几寸的偏移。他真正指向的并不是山神像,而是山神像面前的那块土地。
把吃干净的兔子骨头埋在山神像前面的土地里,当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在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副本里,又显得理所当然。
“你看见了?”
“嗯。”
谨慎起见,鹿可对上了燕时牧的漆黑的眼睛,再次询问了一遍,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对于燕时牧这个人,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很多时候,他的存在感都很低,甚至十分容易被忽视。若是避开了松老汉的视线,偷偷观察了他的行动举止,还真有几分可能。
思及此,鹿可也没在继续干站着,视线在那块平整又有些松动的土地上逡巡了几圈,然后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眼尖的看到了那柄被自己弃置在一边的简易木铲。
转身,拿铲,回来,开挖。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直叫旁边观看着的燕时牧,都有几瞬的怔愣:“要帮忙吗?”
“你也有铲子?”专注地挖着石像面前的土地,鹿可光是出声,头都没回。
回答她的,是一柄有些眼熟的工兵铲,一度让鹿可回忆起了在墓xue里的时光,但这工兵铲,明显工艺上进步了许多,光滑坚韧的材质,一看就像是系统出品的东西。
比她手里的木铲,不知好上了多少倍。
有燕时牧手里的兵工铲存在,哪里还需要鹿可手里这几近淘汰的木铲干活,只见他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挖开了几抔黄土t。
可随着他继续挖掘下去,两人的眼睛里,不由得浮上了几分凝重。
挖下去的坑洞已经有二十公分的深度了,却没有看到任何烂黄的树叶和沾着肉沫的骨架出现
燕时牧有些不信邪的继续挖掘了几分钟,洞口的深度也已经到达了四五十公分,还是没有出现任何的东西。
“你真的看到埋在这里了?”就连鹿可,看着挖出来的一堆黄土,也不由得出声再次询问。
“嗯。”寡言的应了一声,燕时牧又继续补充了一句,“我当时看到他埋了之后,还对着这雕像拜了又拜。”
这就很是奇怪了。
“那他挖坑大概用了多长时间?”眼中闪过了几分深思,就着燕时牧说的话,鹿可又追问了一句。
“大概不到五分钟。”短暂的思索后,他很快给出了答案。
“松老伯并没有任何趁手的工具,如果是用双手,按照他的速度,不可能挖太深的坑,如果兔子的骨头真的被埋在这里,只能说明”分析着的声音猛地一顿,紧接着就快速给出了答案:“要么是你看错了,要么就是——骨头不见了。”
前者还只是一件小事,若是后者,这就说明了,从头至尾,都是松老汉的阴谋。
故意说捡回来一只撞树而死的肥兔子,故意说要给大家伙准备叫花兔,甚至故意的,将最为肥嫩的部位递给其他人吃
而他自己,和松果儿,只吃了点残羹。
或许之前,鹿可还可能会认为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那诡异馋人的香味、细碎持久的啃食声、不翼而飞的兔子骨头堆叠在一起,就已经不是简单的巧合了。
“我确定,他当时就埋在这里。”
面对着鹿可的质疑和猜测,燕时牧还是笃定地坚持着自己的回答。
气氛在一刹那变得凝重。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好端端的,还搞起挖坑了?”正巧在这个时候,带着点好奇的女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静谧。
姜初然见两人迟迟不归,又聚在一起,像是秘密谋划着什么,赶紧掰扯了几根还算干燥的树枝塞进火堆里,就悄默默地摸到了两人的身后。
出其不意的搭了句话。
“我们在找松老伯当时埋下的兔子骨头,只是到现在都没找到。”虽然惊诧于姜初然的突然出现,但鹿可还是简短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至于身旁的燕时牧,大多时候都是个闷葫芦。
“兔子骨头?是埋在石像面前的吗?”瞅了几眼山神像面前可以说很深的土坑,姜初然带着疑惑问道。随即又像是宽慰自己,开玩笑似的说道:“说不定就是被山神大老爷吃了呢,别大惊小怪的了吧。”
“可你当时,不也觉得兔肉不对劲吗?”
听着鹿可没有情绪波澜的询问,姜初然的脸色,在一瞬间又苍白了一些。她确实是发现了不对劲,但也是在吃完了兔肉之后。若是兔肉真的存在问题,那就意味着吃下了肉的自己,必然已经中了招。
这个时候,姜初然并不想接受这个结果。
“也只是一种猜测罢了,至少现在我们都很安全。燕时牧,在找一找吧,就算不在这山神像前,也会在他们帐篷的附近。我们抓紧时间,彻底排查一遍,看看骨头是不是真的消失了。”
察觉到姜初然的脸色不太对,鹿可宽慰了几句,就朝着燕时牧说了几句。这也是为了防止,真的是燕时牧记错了位置。
“嗯。”对此,燕时牧也没再辩驳,只是低声应了一声。
因着其他人都应该在睡梦中,他们三人的声音,都是刻意压低之后的声音,并没有造成十分喧闹的动静。
“我也来帮忙吧。”有些凄惨地咧了一抹笑,姜初然有些打蔫的申请加入。
多一个人,也能多节省一段时间。其他两人,自然也不会出声阻止,默认了姜初然的加入。
三个人分头行动,几乎将松老汉周围的地都翻了个遍,始终没有发现兔骨的出现。那东西,似乎真的完全消失了。
心里不好的预感,又强烈了几分。
“啊!”
独自行动的姜初然骤然发出了一声压抑在喉咙里的惊呼声。
“怎么了?”还在其他地方的鹿可,闻声急忙赶了过去,轻声询问。
“有有东西!雾雾里有东西!”强忍着心里的惊惧,姜初然的声音显得结结巴巴的。
“你看到了?什么样的?”分辨了她话语里的意思,鹿可又急忙追问了一句。
“它一闪而过我没太看清好像是灰色的”回忆着刚刚看到的画面,姜初然努力组织着语言,想要诉说清楚。
但紧张的大脑,像是忘记了什么东西似的,只能说出大概的印象。通过她的只言片语,鹿可也紧跟着思索了起来。
灰色的,会动的,动物?
兔子!
甚至不需要过多的猜测,兔子这两个字,已经占据了她思维里的一大半,凝视着姜初然惊魂未定的表情,鹿可轻柔着嗓音,试探着问道:“是兔子吗?”
“我我不知道!”神情有些迷茫的看向了身边的人,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姜初然最后说出口的几个字,已经带上了些许的哭腔。
“别害怕,它已经跑了。”
有一瞬间,鹿可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太过残忍,看着几欲崩溃的姜初然,她只得轻柔着嗓音,安抚着哄了几句。
“不管有什么样的危险,既然它已经跑了,就证明,你现在安全了。走,我扶着你去火堆前烤烤火。”平复着姜初然的心绪,鹿可伸手扶着她就往火堆前走去。
按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在木凳上坐下,鹿可也陪伴着坐了下来,右手轻轻地拍打着对方的后背,继续安抚。
早在惊呼声发出的时候,燕时牧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小跑了过来,看到鹿可和姜初然时,却保持了沉默,没有出声。
这时候也跟着坐在了鹿可的旁边。
“你看到雾里的东西了吗?”一边拍打着姜初然的后背,一边将脑袋凑近了燕时牧那边,鹿可特别小声的问道。
燕时牧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回应他的,也是鹿可的否认。
所以,姜初然为什么可以看到的原因,就已经大致有了猜测。因为她吃了兔子,所以兔子——
才会找上她。
平复了许久之后,姜初然的情绪才恢复了镇定。而他们挖掘的那一堆黄土,还在等着几人处理。否则该如何解释,地面上多了这么多的土坑
“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和燕时牧去把地上的土坑填回去。”见姜初然的情绪已经好转,鹿可又轻哄着说了一句,才欲起身离开。
一只手蓦地拽住了她的衣摆。
“我想和你一起。”踌躇着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拽着衣摆的手却意外的坚决,很难掰开。
迎上姜初然残存着些许脆弱的目光,鹿可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此时也确实不太适合把姜初然一个人留在这火堆前。灰雾中的兔子要是真的冲着她来的,那把她留在这里,无疑是送入了兔子的嘴里。
和他们一起,万一有什么意外的变故,她和燕时牧两人,或许还来得及伸出援手。
就这样,拖着姜初然,三人又开始忙活着将地上的土坑全部埋了起来,虽然没有完全的恢复原样,但只要不是对着地面一顿猛记,应该不会觉得太过奇怪。
忙碌了一通之后,鹿可几人都觉得有些疲惫,唯一的好处就是,确认了埋起来的兔骨是真的消失了,而不是埋在了某个犄角旮旯。
他们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火堆前的木凳上,原本还有些缠人拉着鹿可衣摆不放手的姜初然,也因为身体的疲惫而撒开了手。
在此期间,也没有再看到白雾中有什么东西跑出来。
迟来的饥饿也从腹部涌了出来。
询问了其他两人,确定都有携带的食物后,鹿可就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了一份盒饭,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饿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美味。更何况,系统出品的餐食,本就不差。
见状,燕时牧和姜初然也觉得腹中空空,各自拿出了准备的食物,吃了起来。
树枝依旧发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火堆上的火苗也在随着微弱的风摇曳着身姿,呛人的黑灰烟雾一直向上升腾,也时不时的造成了几声呛咳声。
三个人静坐在火堆前,目光注视着燃烧的火光,手上却撕扯着树枝塞进了火堆,兢兢业业的t保持着火堆不熄灭。
时间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久到四周浓稠的白雾开始变得稀薄,久到白茫茫但又阴沉沉的天空泛起了黑色,几人才从呆坐中回过了神来。
“该把他们叫醒了吧?”经过长时间的沉淀,姜初然的情绪也恢复了正常,她看了看四周的天色变动,对着另外两人询问道。
“再等等。”
山沟里的夜色愈发的幽深,鹿可的心里却突然泛上了些许的焦急。其他人都已经苏醒了,就只剩下诸离到现在都还没有清醒
按照石碑和松老汉的口述,深夜是寻找离开望山沟出路的最佳时机,其他人醒了,说不定就要商讨着拆了营地的这些帐篷,收拾好东西趁夜赶紧离开。
那诸离呢
昏迷中的他,会不会被其他玩家视为拖累?甚至是可以随意抛弃的弃子?可如果依靠鹿可自己的力量,虽然可以背负着他行走一段时间,但长时间下来,显然是不可取的行为。
谁会愿意等两个拖累大部队行进速度的人呢?
尤其是其中一个,不能提供任何的价值。
为今之计,也只能祈祷——他可以尽快的苏醒。
可心里的焦躁,却不是光靠着祈祷,就可以压制住的。鹿可按捺着心情,站起了身:“我回帐篷找下东西。”
随意的扯了一个借口,甚至还没有等待其他两人的反应,她就快步朝着诸离和她的帐篷走去。
步履是刻意压制了急促后的平稳。
但还是惹得燕时牧,多看了好几眼。一共六名的玩家,他只见过其他四人。
拉开拉链走进了帐篷,强装的镇定,顷刻间就溃散了。鹿可向前走了几步,弯下身,伸手试探了一下诸离鼻翼间的鼻息。
似是比先前强劲了些许。
再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依旧没有发烧。顶端悬挂着的露营灯的光芒,照耀着帐篷内的两人,鹿可的影子,都映在了诸离的身上。
仔细观察了一下他裸露在灯光下的皮肤,已经多了一些的血色。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可
“为什么还不醒?”呢喃着,鹿可凝视着诸离昏迷中安详的睡颜,忍不住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和其他人一起,抛弃昏迷中的诸离,去通关副本、寻找完成支线任务的办法?还是主动脱离队伍,在这里等待昏迷着的诸离清醒过来?
两难的选择,但渐渐的,鹿可心里似乎有了决断。
悠悠地叹了口气,鹿可收回了自己的手,刚要起身时——
一只宽厚又带着些许温凉的手,猝不及防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咳久等了。”
虚弱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的有气无力,更多的,却是坚定和宽慰。
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那股深埋在心底的酸涩感,再度涌了上来,像是肆意疯长的野草一般,极快的占据了她的四肢百骸,甚至是思绪
眼眶也不受控制的有些泛酸,但鹿可还是强忍住了有些酸胀的眼眶,挤出了有些难看的微笑,拼命压制着喉咙间的颤抖,扭头惊喜地说道:“你醒了?”
“是啊,总感觉有人一直在盯着我,好像是在催我快点醒。”像是被山泉水洗涤过的波光潋滟的眸子,此刻已经睁开,目光灼灼的盯着鹿可有些红肿的眼睛。
感受着手中的温软,以及身体四处传来的细密疼痛,诸离仍然有些苍白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打趣着说道。
他好像,不应该让她太难过
第308章
仅管疼痛于他——
只是一种知觉。
甚至于, 还没有那些如附骨之毒的情绪,来得更扰人一些。
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诸离的意识是极为清醒的,也并不困迹于这肉体凡胎之内。他好似自由的风、无拘的雾, 肆意遨游。
当然也无数次, 轻拂过鹿可的脸颊。
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品尝着她的百般情绪,以及…探听她…内心的想法…
早在苏醒之前,诸离就已经探知了鹿可心底真正的想法,也正因为不舍得让她做出太多的让步,才会在这个时候醒来,操控着意识回归了那具身体。
对于诸离的苏醒,鹿可自然是高兴的。但听着对方明显打趣的话语,心底蔓延的酸涩,却是久久没有散开。
她专注的凝视着诸离的眼睛,说出了这一天想要开口,但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诸离,我希望在某些时候,你可以顾念着自己的身体”
而不是, 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人, 甘愿冒险。
山崩地陷发生的时候,如果不是他跟着一起跳下来,将她护在了怀里,或许也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若是鹿可自己在坠落的时候,借住身后的背包和自己的双臂护住脑袋,可能也就像姜初然、钟廷之那样,并不会昏迷太长的时间。
最坏的情况应该是和燕时牧差不多,上半身栽进泥土里,因无法呼吸,窒息而亡。
但根据她一直以来的经历来看,有“幸运”这个天赋存在,那么糟糕的情况,显然不可能发生。
也许鹿可现在这么说的话有些不识好歹,可这样欠下的人情债最是难还。不管诸离他,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是无私帮助亦或者是爱慕这样的奉献,只会让鹿可觉得压力倍增。
因为,她什么也回应不了。
此时此刻的鹿可,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通关副本,怎么离开这里,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甚至也没有多的心思,去思考那些隐晦的感情。
听到这句话的诸离,表情陡然一怔,随即又像是个没事人似的,莞尔一笑:“瞎说什么呢,当时也就是脑子一热,下意识的看到人就想要救。哪怕不是你,本能反应也是一样,你可不要胡思乱想。
再者,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难不成我已经睡了很久了? ”
察觉到鹿可有些不对劲的情绪,诸离还是选择了玩笑话的方式,缓解着她的情绪,打消她心底的顾虑。
“不多不少,刚好一天。”
诸离的反应,令鹿可有些意想不到,连续两次的打趣话语,似乎都是在缓解她纷乱又紧绷的情绪。仔细地看着对方的眼神,如同一汪深潭,依旧清澈又深邃。
好像真的没有别的意图。
“听起来似乎不错,就只需要度过接下来的四天了。”挑了挑眉,诸离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脚。
感谢身后背着的登山包,并没有造成手断腿折的惨状,只是有些淤青和划伤。脑袋里的钝痛和昏沉感依然存在,但还不影响他现在的行动。
“天已经黑了,其他人,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要整装行囊准备出发了。”从诸离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鹿可一边叙述着目前的现状,一边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之前姜初然抄写的规则纸,递给了他:“这是石碑上抄录下来的文字,大概率是本次副本的规则,你先看一看。然后我再和你讲一讲今天发生的事情。”
“好。”
纸张传递的过程中,双方不可避免的有一些肢体上的接触,鹿可并没有在意这些,也没有理会诸离带着宠溺的语气,自顾自的诉说着一天的所见所闻。
尽量挑选了重点,三言两语的解释了清楚。
说完了这一切,两人也没在帐篷内久待,拉了窗帘就走了出去。此刻姜初然和燕时牧两人,仍然还坐在火堆前添着柴、烤着火。
“大家好,我是诸离。”
十分自然的,诸离向着火堆前的两人挥了挥手,简单的打了个招呼。
外面的天色已经很黑,白日里笼罩的雾气,也已经随着夜色的浓重,而失去了踪迹。漆黑晦暗的天空,银白的圆月高悬,点点的繁星作伴,浅淡的皎洁银光,宛如一抹轻纱,轻轻地笼罩在了大地上。
“诸离?原来你就是那个一直没出现的最后一名玩家?还以为”大概率是死掉了呢
当然,这种话,姜初然还没有脑子到直接说出来。
“不巧,比大家多睡了一阵。”扯了扯唇角的微笑,诸离的表情,不甚在意。
“醒来就已经是万幸,现在是该把其他人叫醒了吗?”先是草草地接了诸离的话头,姜初然紧接着又问向了一旁的鹿可。
在她的心里,经历了之前的动物惊魂,莫名对鹿可平添了许多分的信任。因此有什么决策的问题,最先想要问的,也是鹿可。
“那就叫醒t吧,今夜月明星稀,正是石碑上讲述的适合出行的时候。”点了点头,鹿可此刻也没了顾虑,自然可以随着大部队出行了。
现场的五顶帐篷里,三顶是空的,还有人沉睡的就只有两顶。靠闷葫芦的燕时牧去叫人,显然不太合适,至于诸离,又是重伤刚醒,还不如抓紧时间多休息一阵。
于是这份工作,就落到了姜初然和鹿可的身上。
虽然四周的雾气已经完全消散了,但之前的烙在心上的阴影,却不是轻易可以擦去的。姜初然这次又强挽着鹿可的手臂,一起去叫还在睡着的几人。
“钟廷之!曹安!该起床咯!天黑要准备出发啦!”
姜初然的声音满是活力,嗓音也扯高了不少,确保可以让帐篷内的可以听到。
回应她的,也是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有些仓促与焦急。
“马上来!”
依旧是钟廷之出声回答了姜初然的叫唤,只是他的声音,也有些许的怪异,嘶哑中还夹杂着一些颤抖。
是因为刚刚醒来?
这样的思绪只在姜初然的脑子里闪过了一瞬,她就拉着鹿可去向了松老汉的帐篷:“老伯!醒一醒!天黑了,我们该出发了!”
又是一阵细细碎碎的动静,像是从帐篷里爬起来,隔着帐篷遥遥的回了一句:“来哩!俺老汉马上就来哩!”
声音较之另外两人,正常了许多。
确定每个人都叫到之后,俩人也没在原地多久留,而是回到了火堆前。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燕时牧已经没了踪影。
“他呢?”
“去帐篷里收拾了。”
“哒哒哒——”“哒哒哒——”
只是问了问燕时牧的去向,身后就已经传来了有些急促的脚步声。钟廷之边走边穿着冲锋衣的外套,曹安正整理着衣服后边带着的帽子,再后面,是穿着整齐的松老汉,抱着睡眼惺忪的松果儿。
“哟!这位客人也醒喽,好得很好得很哩!”明明已经上了年纪,松老汉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刚刚苏醒过来的诸离。
“怎么说?拆帐篷了吗?还是先把帐篷留在这,我们先四周打探一下?”仓促地拉好了衣服的拉链,钟廷之有些急促的问道。
“肯定拆了带着走吧?我们这一次离开,可不一定还能寻着原路回来。来的时候也都是塞在登山包里,携带起来,应该并不困难。”仅仅是听了钟廷之的询问,姜初然也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没错,都是全自动的,帐篷和睡垫都比较好收纳,之后还不一定走回头路,倒是没什么必要,以天为盖以地为席。”紧跟着,鹿可也赞同了姜初然的说法。
“那好吧,各自收拾,一会儿集合。”
“俺老汉也来帮忙哩!就是囔个些东西,搞不懂哩!”
“老伯,你看看就行了,把松果儿守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将接下来的事情安排好了,各自回了自己的帐篷去收拾东西。期间曹安和松果儿一直没开口说话,燕时牧还在自己的帐篷里,忙碌的收拾着。
回到了帐篷,先是把睡垫的充气嘴拧开,将里面的气体压缩着放干净后,才牢牢地拧紧,像是卷纸条一样,把睡垫卷了起来,塞进了它的收纳袋里。
虽然外观上不如未拆开的包装好看,但还是勉强塞了进去。
然后又将地上的东西整齐有序的塞入了各自的登山包里,把帐篷的地面清理干净后,才拎着登山包走了出去。
围绕着帐篷走了一圈,搬开了压在防风钉上的石头,从土地里拔出了钉子,又将穿过帐篷的防风绳取下,收纳好,目光才投注在了自动弹开的帐篷上。
帐篷的骨架偏柔软,但又因为占地面积较大,要两个人合力才能完完全全的压住大半,并塞进收纳袋里。
取出时,还没有觉得麻烦;等塞进去时,少不了其他人出手帮忙。
光是将鹿可搭建的五顶帐篷收完,大家伙都费了不少的力气,额头都沁出了汗渍。然后又是露营灯架、木铲、木凳等等细碎的小东西。
全部忙活完,时间都已经过了大半。
在忙碌的过程中,鹿可也注意到了自醒来后一直沉默寡言的曹安,他的身躯依然肥胖,只是莫名多了几分虚弱感。
仅仅是几个出力的动作,就累得直喘气。
更为奇怪的,是他的手指。白嫩短粗的手指,指尖端坑坑洼洼的,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血渍,不知道是因为干活不小心折断的
还是他
有啃咬自己手指头的怪癖?
第309章
想来都觉得好笑。
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 在这种时候,还会有一紧张就啃咬自己指甲的习惯吗?
当然,这样的想法,只是在鹿可的脑中一闪而过。
莫名的,她回想起了松老汉背着柴火回来时的画面。苍老又佝偻的老人,背负着足以压垮自己脊背的重担,粗重地喘息着,他的手指——
一如此刻的曹安。
指甲的尖端,是坑坑洼洼的痕迹,夹杂着几点不容忽视的血腥,似乎是干活时不小心弄伤的,又或者是啃咬弄伤的
但啃咬指尖的
真的是他们自己吗?
那阵在梦境内听到的细细碎碎的啃食、咀嚼、吞咽的声音,又在鹿可的记忆里浮现,一下一下的,仿佛是在啃咬着她自己。
“发什么愣呢?东西都收拾好了,该走了。”
正当鹿可盯着曹安的指甲愣神的时候,姜初然背着沉重的登山包走到了她的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断了思绪。
扭头环视了一圈,扎在地上的帐篷都已经收纳了起来,悬挂着露营灯的灯架也收回了背包,连同露营灯一起,塞进了背包里。
为了解放双手,以应对突发的情况,他们选择了头灯戴在了头顶,手上则是拿着一根登山杆,方便行走。
营地中间燃烧着的火堆,已经没有再添加树枝作为柴火,火焰一度变得极为虚弱,但还未完全熄灭。
松老汉和松果儿两人,身上没有负重,只是虔诚的跪在那尊山神的石像前,絮絮叨叨的似是在说着什么,时不时地还磕上几个响头。
“老伯,我们该走了!”凝视着他们俩人的背影,鹿可没有回答姜初然的问话,拉高了嗓音喊道。
“哎!来哩!”
嘴上这么应着,行动并没有多么爽利,松老汉有些紧张地揉搓着自己的衣摆,看着已经收拾妥当的几人,试探着开口询问:“客人们呐,囔个到底是俺们村里的山神像,俺老汉能不能搬着祂一起走哩?”
带着山神像一起?
拜托,玩家们都对这山神像避之不及了,又怎么可能会带着它一起行动呢?况且山神像又全是石头搭成的,石头本就沉重,再加上几人身上的负重,哪还有什么余力帮着松老汉一起搬运?
还不等鹿可开口回绝,就已经有人抢先开了口:“老伯,山神像太重了,哪里是那么好搬运的,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找到出路,先离开这里,再找人回来一起搬吧。”
率先出口的,自然是目前还比较活跃的姜初然。
“这山神保佑着俺们,囔个好让祂待在这山沟沟里哟”望向石像的松老汉脸上,满是为难和百般的不情愿。
“望山本就是山神的地盘,祂喜欢的也是这望山的风景和生灵,强行带着山神奔波劳累,或许会惹得祂不喜。毕竟,我们这些污浊的人,也不能随意的触碰祂。老伯,当务之急是赶快回村落,召集全村的老小,告知望山出的事故,大家一起商讨了办法,将山神像回归原位,重新俯瞰这群山才是。”
紧接着,鹿可也接了松老汉的话茬,从多方面分析,告诉他,现在并不是带走山神像的好时机。
也暗中试探了几条石碑上刻写的规则。
根据第三条“风餐饮露是山神的归宿”以及第五条“山神是慈悲的,是博爱的,祂热爱着■■的生灵。”,表明山神喜欢的是望山的景和物,把祂留在这里,才是满足了山神的心愿。
又借着第二条“山神庙是独属于山神的居所,唯有灵魂纯净的人才能踏足祂的庙宇。而任何污祟的踏入,都会给望山带来不可控制的灾难。”,自谦他们都是些污浊的人,不适合去触碰山神像。
唯恐再次引发山神怒火。
最后,又告知了松老汉解决问题的办法,回到村落,告知村里人,大家一起想办法,把山神像回归原位。
一连串的分析下来,听得松老汉都一愣一愣的,逐渐认同了鹿可的说法:“好嘞,俺回去找村长说说哩,小松果,再t给山神老爷磕几个响头,求祂老人家保佑俺们囔些人出山顺利哩!”
说话间,又从衣兜里取出了一把颜色、形状不一的果实,黄的、红的、青的、紫的
选了几个表皮完好、水分还算充足的搁在了山神像的前面,拉着松果儿就往后退了几步,对着山神像,双膝“砰”地跪在了满是尘土和石块的地面上,虔诚又专注地磕了几个响头!
“砰!”“砰!”“砰!”
之前好不容易消掉的额头红肿,又再次浮现在了松老汉和松果儿的脑门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俩才一步一步回头的缓慢朝前走着,很是恋恋不舍。
其他人也都收拾整理好了,就等着松老汉这个本地人,给领路了。
只是还没有走几步,松老汉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冲着玩家们再次说道:“等一哈,等一哈,要是下了雨,囔个能让山神大老爷淋雨噻!客人们等一等哩,俺老汉这就把山神老爷送回庙里去哩!”
松老汉和松果儿两人,是和山神庙一起掉落山沟里的,当时也说是因为山神的保佑,才没有受到一丁点的伤。
山神庙虽然塌陷了大半,但山神像所在的那一块,并没有被波及的很厉害。就在鹿可挖着的那个土坡洞口后面,她还看到了松老汉两人,以及那尊石像。
再之后,就是因为在这里搭建了营地,松老汉才带着松果儿,将石像搬运了回来。
此刻,想将山神像搬回可以避雨的半截破庙里
也算是合情合理。
毕竟身为地陪和向导的松老汉,根本不在乎其他玩家是认同还是反对,手脚麻利的捡起了之前放置在一边的藤编物品,一边查漏补缺,一边将山神的石像,慢悠悠地挪了上去。
钟廷之和曹安两个人,也走上前去帮了忙。
哪怕是递递藤蔓这些小事情。
几个人忙碌了好一阵后,松老汉才将藤蔓编织的肩带缠绕在了身上,佝偻着脊背,亦步亦趋地拉着石像,往前移动。
“老伯,要不要我们帮你拖?”
“囔个还要你们几个小娃娃帮忙喔,俺老汉做惯了地里的活计了,有的就是力气,俺可以哩!”
对于钟廷之提出的帮忙,松老汉扭头笑了笑,便开口拒绝了。亲力亲为,方能体现他对山神的虔诚。
用木铲挖了一盆尘土,覆盖在了火堆的上面,彻底熄灭了残存的火星子,剩下的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背负着登山包,就跟在松老汉的身后,一起往前走。
钟廷之和曹安两人,倒是显得十分积极,护在了山神像的左右两侧,防止因为意外的凸起,不小心摔倒。
而石像的脸庞是正对着身后的几人,仿佛正在注视着他们。明明应该是祥和又慈爱的目光
却无端的,令人生惧。
“他们两个人是怎么了?怎么在这种时候献殷勤?”站在鹿可的身边,看着前面的钟廷之和曹安,姜初然蓦地凑近,小声地问道。
鹿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也许和白天的守夜有关。”
那两个人,是一起守夜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他们这几个人,自然是不怎么清楚。唯一知晓的,就是不翼而飞的兔子尸骨,以及持续了很久的啃咬声
最坏的情况是,钟廷之和曹安两个人,已经被回来复仇的兔子吃了,但又没办法解释,他们两个人还好端端的站在面前。
“看,地上。”
冷不丁的,衣服的袖口被拽了拽,鹿可寻着力道看向了诸离,又顺着他手指的指向,看到了地上的
动物的足迹?
乍一眼像是细小的梅花,但接近圆形的脚掌上方,有四个缩小并连成曲线的小圆点,分明就是某种动物的痕迹。
或许是因为清晨的时候,暴雨初停,地上的泥土还没有完全干涸,兔子、松鼠、狐狸又或者是鼬鼠那些小动物,从地面上走过,留下的脚印。
而这脚印,延长了很长的一段距离,方向也是朝着他们之前营地的方位走去的
“是那只兔子?!”
没有丝毫意外的,姜初然也看到了那一条的脚印,身体不受控制的就想到了那只不见了骨头还在白雾里一闪而过的兔子,声音也不自觉的拔高了几分。
掺杂着些许的惊惧。
“什么兔子?”听到身后的惊呼声后,钟廷之不明所以的回了头,疑惑地问道。
跟随着松老汉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向后回退了几步,走到了几人的身旁,才看到了地上的脚印,不禁有些失笑:“不过是一些小动物的脚印罢了,怎么又扯到兔子身上了?山里有些小动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大惊小怪。”
钟廷之的声音并没有刻意的压低,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
“是哩是哩!俺们这山里有老多动物哩,要不然大家伙也不会想着来山里头找吃的哩,还有人在山里头搭了个小木屋,干脆就住里头哩!”前头领着路的松老汉,一边拖拽着山神像,一边还乐呵呵地插了一嘴。
“可这”仅管那两人说的有理有据的,但姜初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刚想再反驳几句,视线就不经意的对上了石像的凹陷进去的眼眶,僵硬地住了嘴。
“木屋?是供他们打猎的时候暂住的吗?老伯,你们都进山打猎,就不怕山里的动物不够吃吗?”目光落到了前面松老汉的身上,鹿可装作是闲聊的模样,搭上了他的话茬。
“是那样喔,俺们要是路过,也能进去住一晚哩。咱们望山,有山神大老爷的保佑,囔个会把动物吃光光哩,一到春天,就能繁育一大茬子哩!”闲聊着的松老汉,口鼻里冒出的粗重的喘息声,也都轻浅了很多。
现在夜色正黑,已经是深夜的十一点多了,高悬天空的孤月和繁星,依旧挥洒着浅淡又皎洁的光芒。
但对于目前的夜色,却是无济于事。
玩家们头顶着小巧的头灯,也仅仅只照亮了眼前的一小片土地,更远一些的山壁和前方的土地,就看得不是很清楚了。
因着松老汉要在前头带路,拖拽的时候也不太适合带头灯,就让松果儿拎着一盏露营灯,为他的爷爷,驱散黑暗。
黑暗与光辉在几人之间交替出现,暂且还能看得清彼此的容颜。
又和松老汉闲聊了几句后,他们也已经走了好久,终于抵达了之前发现松老汉那时的小土坡。
此时再称小土坡就不太合适了,原本挖掘的只允许一人通过的小洞口,早就被松老汉扩充了半米多,完全可以容纳一尊石像的出入。
他挖的是侧面的洞口,并不是上面的,因此遮挡风雨的屋顶,仍然存在。坠落在山沟里的,供奉着石像的泥土搭建的实心平面也同样存在,只是边缘,塌陷了半米左右。
松老汉走动的步伐停了下来,取下了肩背上缠绕着藤蔓,长叹了一口气后,才颤颤巍巍的走向了石像的位置,伸着干瘦又有劲的双手,就要把石像搬进去。
“老伯,你拖了一路也累了,这点小事,让我们来帮你吧。”看着显露疲态的松老汉,钟廷之再次提出了帮忙的建议。
“还是老咯,俺老汉不太中用咯,就麻烦你哩。”伸出的手尬在了原地,又缓慢的缩回,松老汉仔细地打量了钟廷之几眼,才收回手,疲惫地敲击了自己的肩膀,挪开了脚步。
几乎不需要钟廷之再开口,一直沉默又寡言的曹安,就已经出其不意的伸出了手,触碰了石像的底座。
与此同时,钟廷之也伸出了手,碰触了石像底座的另一端,两人一起合力,将山神像从藤蔓上抬了起来,几步就送进了山神庙残余的坑洞里。
甚至还贴心的,用手指擦拭了一下两边的灰尘。
随着山神像重归原位,钟廷之和曹安从山神庙里走了出来,松老汉再度动作熟练的拉过了松果儿,对着里头的石像,又是“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嘴里还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只是声音像是含糊在喉咙里的,再加上是带着口音的方言,即便是努力倾听了,鹿可也没有听清楚,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或许是某种祷告词。
嘀嘀咕咕的念叨完之后,松老汉又抓出了兜里的水果,再次仔细挑选了几个,放进了松果儿短小又带着皲裂痕迹的小手里:“小松果,囔去给山神大老爷供点果子哩!”
松果儿虽然害羞又沉默,但胜在听话,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几下,就顶着额头的红肿,起身走进了山神庙,把果子放在了石像前面一点的位置。
他迈着t有些摇晃的步伐退出了山神庙,松老汉上前就牵住了他的小手,摸了摸软乎乎的脑袋,才牵着走向了其他人:“好哩,俺们可以走哩。俺老汉现在不知道方位,只得试探着往前走一走哩。”
从山上掉下来后,谁还能分得清东西南北。
“指南针可以吗?”
沉默了很久的燕时牧,在关键时刻,冷不丁的开了口,同时手也伸进了口袋里,不一会儿就取出了一枚怀表的表盘大小的指南针。
“这是囔个东西?俺老汉看不懂哩!”只是松老汉大字不识几个,更别提看明白这上面写着的几个字母了。
燕时牧握着指南针的手蹲在了原地,他看着松老汉,思维有些发散,好像在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解释。
“老伯,很简单的,我指给你看。”见状姜初然急忙接过了话茬,从燕时牧的手上拿过了指南针,将表盘放在了松老汉的面前,指着上面的字母说道:“你看这弯弯的像条小河的,是S ,表示的就是南方,这个三条线条各自只相交了一个点的,是N ,表示的就是北方。”
“南?北?俺们得往西边走哩。”微张着嘴巴,惊讶的看着姜初然指来指去,松老汉好似弄明白的表情里,还有云里雾里的困惑。
但好在是顺着姜初然的话,讲出了要去的方位。
“西边?那行,我们就顺着指南针上面的西走,老伯你跟着我们就行了。”已经获得了关键信息的姜初然也不再继续和松老汉解释,而是低头仔细分辨着指南针上的信息,确定了西方的位置。
好巧不巧的,正是他们一直前进的方向。
这一条塌陷下来的山沟,是东西走向的,只需要沿着西方一直往前走,就能离开《望山沟》了。
松老汉的存在与否,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当然这个念头,也仅仅是在姜初然的脑子里闪现过,她虽然有些畏惧和害怕,但还真不敢当着其他人的面,痛杀一个和她爷爷差不多年纪的老人。
几个人交换着看了看指南针上的方位,得出了一致的结果,当即也不再迟疑,朝着前方就继续往前走去。
静谧的山沟里,一时间只存在了几人的脚步声,还有断断续续的风声。灯光照射着的路面,有些坑洼,但并不影响他们的前进,只是偶尔再度出现的动物足迹,总是有些,扰人心神。
进山的时候,还没有觉得路程有那么远。可当几人背负着登山包,在山沟里行走了几个小时之后,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老伯,怎么走了几个小时也没有走出去啊?”喘着粗气,姜初然锤了锤自己的大腿,十分疲惫的问道。
就算是从放下石像那刻开始计算,现在都已经是早上的四五点了,漆黑的夜空都开始泛起鱼肚白了,怎么还走不到尽头呢?
“早着哩,望山是俺们这片最大的山哩,要是在山腰还得好,掉到这山沟沟里,怕是没得个三四天,是走不出去哩!”
三四天?
副本给予他们的存活天数,总共也就只有五天,现在都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那岂不是说明,哪怕他们不眠不休,也得卡在最后的时间点,才能完成支线任务?
要是万一路上再遇到点意外,就根本没有完成支线任务的机会了
那还设置个支线任务做什么?
“松老伯,这三四天应该没有算上白天吧?”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鹿可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询问了一句。
“当然咯,白日里头的雾气,囔个好赶路哩!”
随着他带着口音的方言落下,玩家们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跳,又落回了原地,悄悄地长舒了一口气。
“客人们哩,天马上要亮咯,囔个要是在走下去的话,俺们就很容易在雾里分散开,迷路了哩”
“找个地方扎营?”听着松老汉的话,诸离挑了挑眉,目光环视了一圈,又落在了鹿可的身上。
“扎吧扎吧,我都快累死了,赶紧休息休息。”
“我都可以,看大家吧。”
“好。”
姜初然、钟廷之、曹安几人都纷纷表示赞同,鹿可也跟着点了点头:“那就找个平坦点的地方搭帐篷吧,和昨天一样,彼此之间不要隔的太远,还能有个照应。”
“俺看前头十几米就有块平地哩,去那里好伐?”天色青灰,深沉的黑暗已经散去了小半,松老汉指了指前头的平地,乐呵呵地参与了大家的讨论。
“还真可以,那我就先跑几步把帐篷搭起来了。”十分疲惫的姜初然,短促地说了一句,就背着包,向前跑了过去。
其他玩家倒是缓步向前走去。
“老汉也不会弄那玩意儿,给客人们去拾点柴火喔,顺便再看看还有啥野味哩!”
在他们都往前走的时候,松老汉的步伐却是停住了,摩擦着自己的手掌,对着几人的背影说道。
也不等其他人点头,就拉着松果儿的小手,在旁边逡巡了起来,翻找着适合当做柴火的树枝。
帐篷是全自动式的,再加上有六名玩家一起搭建,仅仅是十几分钟的时间,五顶帐篷就全部搭建好了,就连那些灯架都竖在了帐篷的门口,挂上了露营灯。
“哎哟喂!是哪里掉下来的小松鼠哩!”
第310章
声音高亢又惊喜。
只是喊出来的那句话里包含的信息, 并没有令所有人都能欢喜,除了曹安和钟廷之两人脸上满是欣喜之外,其他几人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有几分怪异。
“老伯, 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昨天是兔子, 今天又逮到了一只松鼠?”
索性安营扎寨的活计已经干得差不多了,钟廷之听到不远处松老汉的声音时,就立马扔下了手里的东西,兴致冲冲地朝着他那跑去。
比他更快一步的,是从入夜后,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曹安。
曹安的身躯明明有些肥胖,此刻却像是一只壮硕的肥兔子一般,没一会儿, 就跑出了很远。
“囔个是俺老汉逮到的哟,怕是昨天夜里山神发怒的时候,么来得及躲闪,一不小心遭了难,便宜俺们哩!”
松老汉身上背负着许多的树枝,一只手牵着松果儿,另一只手提溜着一只颜色橙黄沾染着血渍的动物,看着钟廷之和曹安两人露出垂涎之色的脸,耐心地解释着。
“该不会这肉也和昨天一样, 让人无法抗拒吧”
不同于那两人,其他玩家还停留在营地没有动作,只是姜初然回想着自己昨天仿佛中邪了的模样,心有余悸地小声说道。
“也许,至少不排除这个可能。”距离她不远的鹿可听到了她小声的嘀咕, 给出了有些模棱两可的回答。
当然,在她的心底,这种可能性——
是无限放大的。
“地上,还有动物脚印。”本来有些分散开来的燕时牧,此时也走了过来,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什么?!那我们是到了它们的老巢了吗?”姜初然不可抑制的低声惊呼道,声音有些尖利变形,但又像是含糊在了喉咙里。
“应该不至于。但按照松老伯捡动物的频率来看,接下来几天,我们或许还能见到不少别的动物。”
毕竟,山神热爱着生灵。
望山,自然也存在着许多,天生地养的动物。
坠落到胸腔的心跳,好似又提拉到了嗓子眼,姜初然的嗓音有些发涩:“行,那就先填饱肚子,看看到时候他还能不能诱惑我吃下去!”
说完也立马行动了起来,她转身避开了其他人的视线,尤其是松老汉几人的视线,装作从背包里翻找出食物的模样,端着就坐到了火堆前的木凳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狼吞虎咽的,像是饿了好几天的逃荒者。
只是,这样的法子当真可以吗?恐怕要等到时候,才能得出答案了。
他们离开先前的营地的时候,携带了一些树枝,加上在附近捡的几根,勉强搭建了一个小小的火堆,火苗在树枝上摇晃着,传递温暖的同时,也少了许多昨日的浓烟。
姜初然一连吃下了好几份盒饭,直到吃到她觉得饭菜已经堵到了嗓子眼,并且即将要呕吐出来时,才停止了自己的继续塞饭的动作。
“嗝——嗝——我我就不信这样他还能让我吃吃下去!”一边打着嗝,一边抚摸着自己已经凸起的小肚子,姜初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估计再吃一口,她就要吐出来了。
“你起来走动走动?帮助胃里消化一下?”眼底露出几丝犹豫和讶异,鹿可委婉的建议。
“不不行,我得保持到那时t候”顶着胃里的难受,姜初然还是拒绝了,只是坐在木凳上,一点都不想动弹。
那具小松鼠的尸体,好像是吊在钟廷之和曹安两人面前的胡萝卜一样,引诱得他们不肯离开,一个劲地跟在松老汉的身后,鞍前马后。
“走了一晚上,大家应该也都饿了,趁他们都在捡柴,不如先吃一点?”目光从松老汉他们那里收回,诸离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开口说道。
从醒来之后,他就没吃过什么正经的吃食,现在还真的有点饿了。人类的身体,总是太过孱弱。
鹿可和燕时牧也都点头赞同。
任谁在山沟里走了五六个小时的路,都会觉得腹中饥饿的。三人几乎没有避开其他人,就着火堆,拿出盒饭,就享用了起来。
“你们怎么先吃了?难得野味都不想着尝一口吗?”
就在几人将手里的盒饭快要吃完时,刚围绕着松老汉身边鞍前马后的两人和松老汉、松果儿,就都已经回来了,几人的手里、背后还都带着不少的比较干燥的树枝。
满载而归。
“没办法,走了一天实在是太饿了,可支撑不到那时候了。”摸了摸自己凸起的小腹,姜初然挤出了一个微笑,解释道。
“老伯,你们也都回来了,这里还有几分盒饭,快将那些柴火放下,先填饱肚子吧。”放下了手里已经吃完的盒饭,鹿可指了指摆在旁边的几盒还没有拆封的盒饭,催促着他们快速享用。
“囔个好意思,天天白吃客人们的饭食哩,今天怎么也要让大家伙,再尝尝俺老汉的手艺哩。”提拉着手里的松鼠尸体,举到了和脑袋并行的高度,松老汉的脸上满是盛情。
“是啊,也是老伯运气好,捡到这松鼠的时候,刚好还剩一口气。不然还要担心变质生菌的问题,现在还能再次尝尝这山里的野味。昨天那兔子,到现在还回味无穷呢~”
甚至还不等松老汉开口,钟廷之一边将身上的树枝卸下,一边张合着嘴巴,说到兴头时,还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是在回忆昨天兔子的肥美。
听着这些,卸下了所有负重的曹安,都忍不住吞了吞分泌出来的口水。手里的动作也不闲着,马上掏出了口袋里的多功能军刀,递给了松老汉:“老伯,给你用。”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声音十分沙哑。
“好嘞好嘞,谢谢客人哩。”背负在身上的柴火卸下被放置到了一起,松老汉面带笑意的接过了军刀:“今天俺们就吃个烤松鼠哩,囔个速度快一些哩。”
三人有说有笑的,三言两语就决定了那只松鼠的命运。
至于其他人,只是挂着礼貌的笑容倾听着,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开口阻拦,倒是鹿可将一份盒饭塞进了松果儿的怀里,示意他小孩子先吃饭。
毕竟这烤肉,也不知需要多少的时间。
至于钟廷之他们说的,刚好遇到的吊着一口气没死的松鼠,鹿可是不相信的。
山崩地陷是发生在昨日的深夜,距离现在也差不多是一天一夜的时间了,若是当时因为坠崖而产生的摔伤,又怎么可能坚持这么久还没有丧命呢?
这样的高度,这样硬实的土地,再加上小松鼠脆弱的小身板,如果是致命的伤,早就该死了。
只是为了合理一些,也因为担心玩家们不吃死肉,才杜撰了一个还剩一口气的说法。
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除了钟廷之和曹安,应该是没人想要享用这山里的野味了。
松老汉毕竟是在地里刨土的庄稼人,处理起这山里的猎物来,也是一把好手。饱经风霜的双手,操控着手里的军刀,几分钟就将整只松鼠的皮毛尽数剥了下来。
然后又割开了它的皮肉,掏出了血肉模糊的内脏,血腥味也在整个营地里蔓延了开来。
刺鼻,又令人作呕。
“老伯,这山里可有大型的野兽?这么大的血腥味,会把那些野兽引来吗?”看着眼前有几分残忍的画面,以及嗅着蔓延到鼻尖的浓烈血腥味,鹿可突然开了口。
“诶?野兽?”正在忙碌着的松老汉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睁着浑浊的双眼看向了发问的鹿可,思索了半饷才回答:“俺老汉不记得嘞,好久没得在山里弄吃的哩,囔个可能有伐”
越是说到最后,越是有些迟疑。
“行,那咱们就按最坏的假设来,您弄得这里的血腥味太重了,不介意我把这些内脏找个地方埋了吧?”
指了指那摊血肉模糊的内脏,鹿可直截了当的说道。
“那囔个好意思哩,俺老汉来收拾,俺马上收拾妥当哩!”说着,松老汉就要放下了手中的缺失了皮囊和内脏的松鼠,伸手就要去拿那堆内脏。
鹿可直接伸手按住了松老汉正欲行动的肩膀,笑得亲和:“哪能劳累你啊,他们可都还饿着肚子等你的野味呢,还是先做出来让想吃的饱一饱口福。这点小事,我们顺手帮着就是。”
“是啊是啊,钟廷之和曹安,可就等着您老的那一手呢。”慵懒的坐在木凳上的姜初然,打量着目前的局势,开口解了围。
“那好哩”
纵使有些犹豫,松老汉僵着的手也磨磨蹭蹭的收了回来,只是视线的余光,一直贪恋着地上的内脏,久久不肯挪开。
“燕时牧,麻烦你烧一些热水,待会也将这松鼠清洗一番,剩下的水还可以冲刷掉地上的血腥。”
对着存在感一直很低的燕时牧说了几句,鹿可从柴堆里抽出了一根树枝,扒拉着地上的内脏,弄进了吃完的饭盒里,又扒拉了一堆尘土,将地上的血渍大致盖了盖,才捧起盛着内脏的饭盒走开。
期间同样拿了一个树枝帮忙的诸离,连忙也跟着一起。
只剩下被安排了任务的燕时牧,动作迅速地从帐篷内取出了一大桶的清水,又快速地扎了一个篝火架,在桶锅里倒了一大半的水,才挂了上去。
锅底的火苗很是肆意,一下又一下舔舐着有些泛黑的锅底。
姜初然虽不想动弹,但还是从柴火堆里抽了几根树枝,扔进了依然在熊熊燃烧的火堆里。
另外两个吃肉上瘾的家伙,虽然也在时不时的添柴,但更多的目光,还是落在了松老汉的身上,或者说,他手里的松鼠身上。
一只手的手上拿着盛满内脏的盒子,鹿可空闲的另一只手则拿起了竖在一边的木铲,走到了帐篷的后面,避开了众人的视野,才寻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挥舞着木铲就要挖坑。
“我来吧。”
跟在身后的诸离,抢先握住了举到一半的木铲的手柄,接过就开始挖起了坑,下铲的时候还询问了一句:“这里可以吗?”
“都可以。”她小心地绕着帐篷走了一圈,到达的正是属于松老汉他们的那顶帐篷后面,相隔两三米,靠近山壁的位置。
挖了一个大约深二十公分左右的土坑后,鹿可才将满是血腥味的内脏饭盒小心地放了进去,然后才让诸离把泥土铲进去。
完全覆盖,也遮掩了血腥味。
土坑被填埋的很平整,巡视了几圈,她从旁边捡了三块骰子大小的石子,聚集着摆在了土坑的上面,深深地往下压了一半。
“做了记号,你是还想要回来检查?”几乎是十几秒的时间,诸离就摸清了鹿可的意图,当即开口询问。
“嗯!昨天的兔子骨头消失不见了,但今天的我想看看,会不会也莫名奇妙的消失。”
至于为什么不选择埋葬他们吃剩的骨头,一是血腥味十足的内脏,威胁性更大一些;二是担心,松老汉将这可能引来大型猛兽的东西,随意埋在某个玩家的帐篷后面祸害了某人
当然也可能是她自己。
所以,这种东西,还是自己处理更安全一些。
“好主意。”
做完了记号之后,两人也没在此地久留,照例是在帐篷后面虚晃了一圈,绕了一段路,才从某个帐篷后面走了出来。
还未靠近,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香味。
如同昨日一样,只是微风带来的些许气息,就已经勾动了两人胃里的馋虫,抓心挠肝的同时,也分泌了不少的唾液。
“这是已经烤上了?”吞咽了喉咙里的口水,诸离向前走动的时候,笑着和火堆前的众人打了声招呼。
“你们俩鼻子很尖嘛?这么快就闻到香味了?”原本还坐在火堆前添着柴火的姜初然,此刻已经搬着小木凳远离了火堆,远远的看着那边的几人在烤肉。
“大概是老伯的手艺太好了,香飘十里。”勾了勾嘴角,努力抑制着胃t里的馋虫,鹿可随意恭维着说了一句。
处理好的松鼠已经被串在了一根削尖的树枝上,松老汉正举着树枝,将松鼠肉置于火堆之上,不停地翻转着。
之前还泛着几缕血丝的肉,此刻表皮已经泛起了焦黄,诱人的香味也正是从那,源源不断地向着四周扩散。
钟廷之和曹安两人,像是左右护法一样,一左一右的蹲坐在松老汉的两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树枝上的松鼠肉,喉咙间的口水不停的耸动,手指交叠着扣在了一起,脚掌扒拉着地面来回的抖动着,仿佛是在抑制自己扑上去的冲动。
对于美食的贪欲,已经完全占据了他们的脑子。
“夸不得夸不得哩,客人等会儿要不要也来尝尝哩?”手上的动作未停,松老汉转动着脑袋看向了鹿可和诸离,再度询问了一遍。
“是我们没口福了,刚吃饱了还不饿,老伯你们多吃些就是了。”笑了笑,鹿可这一次依旧没有答应。
她维持着笑容走到了姜初然的身边,低声询问了一句:“燕时牧呢?”
在她回来的时候,似乎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他啊,烧完水处理完就走开了,应该也是受不了这味道,躲起来了吧。”
似乎并不让人意外。
燕时牧的存在感,始终是个迷。假如他有心躲藏,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立即发现的,但愿他没有遭遇什么危险。
火堆里的火苗燃烧的愈加旺盛,卷舌的火苗,一寸一寸地舔舐着上方的松鼠肉,致其散发着越来越芳香扑鼻的馋人香味。
透过火光的虚影,鹿可似乎看到了钟廷之和曹安的嘴角,留下了透明的液体。
而瘦瘦小小的松果儿,却没有挤在松老汉的身边,一个人坐在有些远的位置,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不发一言。
自进入副本以来,这个小孩就显得十分的害羞且孤僻,甚至比燕时牧还要更沉默、更不合群一些。
可松老汉对此没有半点改善的想法,无论去到哪里,都要牵着他的小手。明明看似疼爱极了他的小孙子,但
昨天的那只肥兔子,只是撕扯了几块皮肉塞给了他
是不是有些不太对?
并且面对着如此诱人的美味,松老汉和松果儿两人,都没有表现出十分垂涎的模样。其中小孩子的松果儿,更是连几个眼神都没奉上。
可哪有小孩子不馋肉的?
光是用热情好客这个说法,似乎完全说不通。家里的长辈很是疼爱年纪最小的孩子,哪怕是自己省吃俭用的,也得让孩子吃好。如果当天买了一只鸡,即便不是两只鸡腿都给小娃娃,最少也是得分得一只的。
但兔子有四条腿,松果儿,却一只兔腿都没分到。
根据松老汉平时宝贝松果儿的那个劲,实在是太不合理了!难道是因为,这肉类对玩家们而言不是好东西,对松老汉和松果儿而言,也不是好东西吗?
又或者,他们和玩家们不一样,并不能闻到任何的香味,也并不能品尝出肉的味道?
鹿可仔细盯着松果儿低垂着的脑袋,脑子里已经发散着思维思索了好一阵,搅成乱麻的一堆线,似乎也已经拖拽出了一个线头。
“怎么一直盯着小孩看?”
再度吞下了嘴里的唾液,姜初然瞥了一眼被鹿可看了很久的小男孩,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开了口。
“我突然有些好奇,是他爷爷教的规则太好了,还是他根本闻不到味道?”虽然姜初然昨日吃了一只兔腿,但她也不像另外两人一样,身上产生一些诡异的变化。因此秉承着大家都是玩家的想法,鹿可还是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短短的几句,就掀起了姜初然心底的波澜:“他居然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松老汉,表情也十分的正常,这是专门针对我们的陷阱!”
诚然如她所说,这是专门针对玩家们的陷阱。
一旦不能控制口腹之欲,迎接他们的,就是如同钟廷之和曹安一样,被虚假的美味操控
但必然不可能如此简单,在他们俩人一起守夜的那段时间里,一定还发生了她尚且还不能知晓的事情,关乎于那具消失的兔子尸骨,关乎于那个诡异的梦境,以及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既然知道是陷阱,那就坚持住,不要吃。”手指交叠着,诸离极力控制着胃里冒出来的疯狂馋意,轻描淡写的说道。
“嗯。”消失了许久的燕时牧,此刻突然出现在了三人的旁边。
他的表情有些从容,但脸色看着并不算太好,稍显苍白,似乎也是在忍耐。
不得不承认,今天的味道,似乎比昨天更浓郁了些。
昨天就不能控制的姜初然,现在指尖正死死地扣住了自己的掌心,沁出了丝丝缕缕的鲜血,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
“客人们哩,烤松鼠肉好咯,快来吃一吃哩!”
两面金黄又散发着浓烈诱人香味的烤松鼠肉,已经完全烤好了,松老汉刚刚将插着松鼠肉的树枝从火上挪开,等候在一旁的曹安,就已经完全顾不得烫手的热意,再没有经过允许的时候,径直拽下了一只松鼠腿。
一边烫得只喘息,一边仓促地往嘴里塞。
是如此的迫不及待,又如此的——令人心惊!
坐在另一边的钟廷之也是如此,这一次他几乎还不等松老汉分发,就学着曹安的模样,手脚麻利的拽下了另一只松鼠腿,急匆匆地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慢点哩慢点哩,还有好多不要急噻。”笑得满是褶皱的松老汉,声音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也没有立即自己吃,而是拿着手上的肉,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营地里的其他四人,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几人客人,要不要也来点哩!”
说着手上就掰下了一只松鼠的前爪,递到了四人的面前,晃悠了一圈。
大口吞噬着分泌的唾液,紧扣的双手猛地一松,姜初然不受控制地,朝着举在面前的松鼠肉,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