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暗红色灯光的照耀下,以及舞台两侧的幕布的阻挡,并不能看清舞台后面真实的模样。
还不等她再观察一番,舞台上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了他们的演奏。或许是为了遮挡他们的面貌,吹奏乐器的人都没有摘下他们的口罩,而是在嘴巴的位置割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在暗红色等下显得血红的嘴巴。
难以言明的乐器声响起,“嘎吱嘎吱”,像是锯木头一般,尖锐、刺耳又难听。
这哪里是一场音乐会?应该是折磨人的酷刑吧?
鹿可可以保证,生平从未听过如此潦草又杂乱无章的交响乐,犹如魔音入耳,刺得人耳朵生疼。
她恨不得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隔绝这种声音,但却没有这样做。
在遭受着声音折磨的余光间,鹿可瞥见了翟先生低侧着头露出来的表情——
满是痴迷和赞叹。
不似鹿可,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翟先生却是饶有兴致,目光灼热又眷恋的盯着舞台上表演的众人,像是在看着自己的爱人,听着天界上的仙乐。
究竟是谁的耳朵出问题了?
竭力克制住自己捂住耳朵的手,鹿可细微的转动着脑袋,观察了一圈周围人的表情。
和她一样的玩家们,都表露出了十分痛苦的神色,像是在遭受着什么酷刑似的。
更有什者,举起了自己的手,企图捂住耳朵,但半空中的手掌却顿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
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限制住了。
而那些坐在轮椅上的住户们,则个个如翟先生一样,满是痴迷和赞叹。
甚至忍不住地挪动着轮椅,希望更靠近舞台一些,只是这样的动作,却因为玩家们握住的扶手给阻挡了。
唯有松开手的几位,轮椅悄无声息的前进了几步。
这还只是音乐厅演奏的刚刚开幕。
鹿可不得不强撑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干扰声,打量起了舞台上的表演,试图寻找破局点。
舞台上的工作人员们,一个个的,都像是乐器新手,随心所欲的吹拉弹奏着手中的乐器,任由它们发出各种难听嘶哑的声音,恶心着在场众人的耳朵。
虽然不熟练,但只要发出声音即可。
好像他们自己都听不到这些声音似的。
渐渐地,所有的乐器声开始同步,交织混杂在一起,汇聚成了一种诡异又独特的腔调。
犹如晦暗不明、呢喃模糊的呓语。
战栗,惶恐,迷茫。
第146章
这诡异又混杂的腔调。
像是多种声音的混合, 又像是某个远古巨物的喟叹。
随着这腔调的响起,翟先生他们脸上的痴迷之色更甚,身上也迸发出了无比强大的力量,操控着轮椅挣脱了几位玩家的束缚,一步一步地朝着舞台的方向靠近。
至于在场的玩家们
在呕哑嘲哳的乐器声转变之后, 原本清明思考的大脑,骤然被一层浓郁的灰雾所笼罩, 逐渐变得浑浑噩噩。
模糊呢喃的呓语,此时,就像是蛊惑人心的咒语,摧毁着玩家们的心神。
持续不断的、无孔不入的诡异声音钻入鹿可他们的耳朵里,化为一个个神秘的文字,在他们被灰雾所覆盖的脑海里旋转、跳跃。
又在定格的一刹那, 支离破碎。
化为一缕又一缕的灰色雾气,溶解进了灰雾里。
鹿可、叶寒、楼慕青他们这些在场的玩家们,在诡异腔调变化的一瞬间,整个人的动作都开始变得迟缓,思绪也开始变得混乱,一种说不上来的战栗、惶恐、迷茫的感知开始蔓延。
仿佛是从地底的深渊爬出,一寸一寸的攀爬上了他们的脚掌、大腿、胸腔,以及他们的脑子;又或者是从舞台上流淌着的音乐里倾泻而出,一次又一次的从吹拉弹奏的乐器周围开始蔓延,侵蚀着每一处的空气,密不透风、牢不可破的包围着在场的所有人。
只是对于住户和舞台上的演奏者来说,这晦暗不明、呢喃模糊的呓语恰如仙乐,令人着迷,使人向往。
他们宛若虔诚的信徒,操控着轮椅,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如痴如醉的倾听着演奏的音乐。
眼神专注而赤忱,除了舞台上的工作人员外,再也看不见其他。
听到兴起时,竟毫不避讳的直接从轮椅上站起,双脚踏踏实实的落在了地面上,手舞足蹈起来。
旋转、跳跃、提手、抬头、扭腰、跨步等等
六个年过半百、行将就木的老年人,站在舞台边,干枯瘦柴、卡顿迟缓的身躯,此时此刻,动如脱兔,一举一动间都带着虔诚炽热。
整齐划一的动作,带着说不上来的奇异韵调和节奏,配上他们苍老褶皱的面容,没有一丝一毫的美感,只觉得毛骨悚然,像是古老巫族的祈神舞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关注他们。
舞台上的穿着严严实实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们专注认真的使唤着手里的十八班乐器,舞台下大半部分淹没在黑暗里的玩家们,在古怪奇异的呓语下,已经自顾不暇。
在不断搅动的战栗、惶恐、迷茫的感知下,思绪就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不再转动,极致的困意也从四面八方涌来,伴随着一个个由声音演化为神秘文字又溃散形成的灰雾,一层又一层的侵蚀又包裹住了他们的脑子和精神。
仅仅是半首曲调的时间,之前还站立着的玩家们,一个又一个的瘫倒在了地上,眼皮子都耷拉着闭了上去。
四肢发软,精神溃散,意识糊涂。
这般凄惨的他们,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在舞台边缘起舞的那些住户们了。
只是在所有的玩家都瘫倒之后,音乐声没有停止,舞蹈也没有停止。他们依旧虔诚而炽热的演奏着、舞动着,像不知疲倦的小鸟,亦或是忠诚的信徒。
为他们的主宰献上最热烈的信仰。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左右。
一曲终了。
翟先生他们收敛了眼底的痴迷和眷恋,一脸正色,拍了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正襟危坐的坐在了轮椅之上。
穿着白大褂的那些工作人员们,也像是从梦魇中惊醒似的,之前专注热烈的表情消失不见,呈现出了几分恍然和迷茫。
在吹拉弹奏起乐器时,刚开始还是由他们自己本身主导。直到后来一股神秘莫测的不可言说的力量降临,剥夺了他们身体的控制权,好似中了邪一般,演奏出了一股奇怪的腔调,像是稀奇古怪、晦暗不明的呓语。
随着呓语的响起,身体便更不受控制了,意识也开始昏昏沉沉,心底也莫名浮现了十分的虔诚和向往,维持着赤忱的微笑,任由着神秘莫测的力量操控着演奏完整整一首曲子。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每一次召唤神降,都会出现一样的情况。舞台上的工作人员们虽然在清醒后有些恍惚,但也极快的调整了心态,将手上拿着的乐器恭敬的放在了一边幕布后面的架子上。
“咔哒——”一声轻响。
原本被猛烈关上的音乐厅的大门,被外面的人轻而易举的打开,在场清醒的人却并没有转头看门外的光景。
“哒哒哒”的脚步声和“咕噜咕噜”的滚轮声同时响起。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黑色西装裤、黑色高跟鞋的女士从门口走到了舞台边缘,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推着推车的矮矮胖胖的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女士。
是护士长冯蓉和娃娃脸护士。
护士长冯蓉依旧是一副高傲又不失恭敬的模样t ,至于娃娃脸护士,则是配合着带上了一个口罩,低垂着脑袋,有些畏缩,只顾着闷头走路,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是脑袋上贴着的纱布,在乌黑的发丝和白色护士帽的夹击下,有些显眼。
“事情办得不错,那就开始动手吧。”护士长趾高气昂地对着站在舞台上的十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高声说道,夹杂着几分表彰。接着才对着在舞台左右边缘的几位住户恭顺又谦卑的说:“先生,女士。烦请你们稍等片刻。”
“哼——”一旁的宁先生却是冷哼一声,似有不满。
“兴师动众的,还要咱们几个老人家的亲自上场。”
“怎么不干脆直接全弄死了,这一趟一趟的,多麻烦。”
“就这么一点鲜血,见效也太慢了。”
住户们此起彼伏的谈论声,句句诉说着都是对面前现状的不满和抱怨,更有贪心者,想直接将在场的玩家都收割掉。
护士长一脸微笑的倾听着在场住户们的抱怨,唇角的弧度没有一毫一厘的变化,神情专注又认真,态度也十分恭敬,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之后,才笑着柔和着自己的嗓音说道:
“下一批的粮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这一批的自然要省着点用,总不能现在就立马用完了,再拿自己人补上吧。”
温和轻柔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令在场的人不寒而栗,仍站在舞台上的那些人,包括娃娃脸护士,在听到护士长最后一句话时,身体都不由自主的细微颤抖了下。
冯蓉却不管他们的想法,只是继续规劝着在场的住户们:“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外面都是灰雾,咱们也没有办法离开。但是诸位请放心,我们疗养院必将维护住户的一切权益,满足你们的所有需求。”
“咳”沉默不语的翟先生此时轻咳了一声,指了指地上躺尸的几名玩家,嘶哑着嗓音说道:“都是刺头,别耽误时间了。”
其他几名住户听了护士长的保证,也没再不依不饶的争吵,同意了翟先生说的话,早些行动,他们也能早些喝上最新鲜的血液。
“动手吧。”护士长仰了仰下巴,对着舞台上的人示意,那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也十分听话,纷纷从舞台上跳了下来。
娃娃脸护士顿时掀开了自己推车上的帘子,露出了一排的针管、血袋、酒精、纱布等东西。
在看到下来的每一个医护人员时,就将分装好的用具递给了他们。
一个又一个围在了昏迷的瘫软在地上的玩家们身边,动作娴熟,尖细的针孔插进了他们的胳膊,鲜红的血液顺着血管流出,流进了透明空置的血袋里。
鲜血逐渐溢满,一袋又一袋。
鹿可现在整个的精神都被搅成了一团乱麻,意识被一层又一层的灰雾包裹着,困在了脑海中央,手脚酸软,却还残留着一丝知觉。
耳边依稀听到了一阵谈话声,却又什么都没有听清楚,逐渐的谈话声又变成了呢喃模糊的呓语。
像是不认识的音符和字符窜进了鹿可的脑子里,每一次倾听和辨别,都让她的意识愈发混沌,脑子里又掀起一阵摧枯拉朽的刺痛,要将她整个人都逼疯!
但在多次的倾听和辨别中,她似乎听到了——
“予你长生”
长生?什么长生?像这些住户们现在这样追求的长生吗?
只是还不等她在糊涂和痛苦中继续思考,手臂上就传来了一下刺痛,浑身的力气像是源源不断的从身体里流出,剥夺着鹿可最后残存的感知。
终于,鹿可彻底晕厥了过去。
叶寒、楼慕青、潘之瑞、狄书雪、苏武的状况也差不多,仅存的一点没有发疯的意识,也在血液的流失中,陷入混沌的黑暗里。
“啊!”躺在狭小单人床上的鹿可突然惊呼着从噩梦中苏醒,至于梦境的内容她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是浑身上下残留着惊惧、害怕、惶恐。
在触及梦境的回忆时,身体都会颤抖。
鹿可努力将噩梦从脑子里甩出去,抬眼环顾四周,才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207室内,甚至还躺在了自己的单人床上。
怎么回事?
她刚刚不是还在音乐厅内吗?怎么会突然回到了房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鹿可开始回想音乐厅内发生的事情,在想到那一阵诡异晦暗、模糊不清的呓语时,她的头就是一阵钝痛。
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将那段记忆屏蔽了似的。
但鹿可非常确信自己昏迷了,而现在的她,更是浑身疲软。
若是疗养院方面看到她昏迷了,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如果做了,或者索取了鹿可身上的东西,必然会遗留下什么痕迹。
只是此刻房间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鹿可刚刚的一声尖叫,竟然没有惊起屋内的一点动静。
屏气凝神中——
她分明听到了另一道呼吸声!
第147章
沉闷又粗重。
在乌漆嘛黑的房间里, 离她仅有几步之遥。
鹿可撑着身下坚硬的木板床,有些吃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脑子里的昏沉感依旧很重,手上的动作也显得有气无力。
只是坐起来, 就发出了一阵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
她靠在身后的墙上,昏沉的脑袋抵着冰凉的墙面,企图缓解自己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疲惫,梳理脑子里的思绪。
但漆黑的深夜,粗重的呼吸声,似乎有什么在黑暗里酝酿和滋生。
现在几点了?鹿可心底突然冒出了这个问题,如果已经深夜,是不是意味着疗养院又要暗地里做什么小动作?
想到那股奇异的香味,她才发现手里并没有什么剩余的纸巾来堵塞鼻孔,便挣扎着从木板床上爬了下来。
反正也不一定要待在房间里。
若是时间尚早,她还能早些溜出房间,找个合适的地方躲藏起来。
脚尖触及到了坚实的地面,鹿可右手支撑着墙壁才缓慢地站了起来,她一路抚摸着稍显毛糙的墙壁,一步一步地往外面挪。路过玄关处的中央空调开关的显示屏幕时,她伸出了左手,借着一点微弱的光芒,看清了手腕上手表表盘里的时间——
十一点三十九分。
她竟然一觉睡了那么久!
可是身体和精神却依旧疲惫得仿佛熬了几个大夜似的, 手脚也发软, 浑身乏力,整个人虚弱极了。
鹿可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强撑着一股力气,硬着头皮在做,她摸索着走过玄关,摸到了房间的大门,又顺着门扉摸索到了房门另一边墙壁上悬挂着的钥匙。
手指紧紧握着钥匙的每一寸,防止它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攥紧着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这才再次在门缝的边缘摸索,触及到了冰凉的金属门把手,极其缓慢又慎重的握住门把手的末端,一点又一点的往下按压。
“咔哒”
在压到极致的时候,锁扣发出了一声短促又轻微的脆响。
身后沉闷又粗重的呼吸声似乎猛地一顿,又在顷刻间恢复成了正常。鹿可自然而然的听到了那一瞬间停顿的呼吸声,但此刻的她还是坚决地拉开了房门。
房间外,漆黑如墨。
没有一丝光亮。
恍惚间,鹿可都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否错了,但转念一想,此时还未到凌晨十二点,灯光还没有产生变化,也是正常的。
她一脚从房间内的黑暗,踏进了房间外的黑暗里,然后毫不犹豫的轻轻带上了房间的大门。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鹿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思考了一下,她蹲下了身子,将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拎在了手里。
赤着脚走在了走廊冰冷的地面上。
之前在音乐厅嘈杂又古怪的音乐声里,鹿可莫名的晕厥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将近过去了快十个小时,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
但也是被草草地搁置在207室的单人木板床上,连脚上的鞋子都不曾脱下。从她醒来后听到了沉闷又粗重的呼吸声,再到她在房间内起身,从床上走到了门口,发出了一系列的细碎的声响。
尽管鹿可小心又小心,但那些细碎的声响,她确定,在房间内假装沉睡的翟先生,一定听到了。
比如说,在开门一瞬间停滞了零点几秒的呼吸声,就很好的印证了这一点。不知道为何翟先生没有出声阻止t自己,鹿可却不得不更谨慎起来。
在午夜十二点到来之际,走廊的灯光都是声控的,一盏又一盏隔着有些距离的微弱灯光。因为害怕声控的灯光骤亮,给黑暗里的敌人提供自己的位置信息,鹿可这才特意脱下了自己的鞋子。
地面凉意袭人,赤裸着脚掌都不由得蜷缩了起来。一个身材娇小的身影,垫着脚,小心翼翼地踩踏在地面上,像只小猫一般,轻盈飘逸,只余下十分轻浅的脚步声。
宛如呼吸声——浅淡。
鹿可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往哪里,疗养院的一层,她已经大致了解。观影室、绘画室、音乐厅这样的活动中心;大堂、餐厅、备用的休息室这样的公用设施;以及隐藏在深夜里的体检室、病房、手术室、停尸间等等。
昨天,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是把她从二层往一层运输,如果想要避开一层的危险,前往高层应该是比较好的选择。
只是高层有躲避的地方吗?
思及在副本的第一天就在311室出事的季语琴,以及位于四层的院长办公室,鹿可突然有了一探高层的冲动。
更何况,上下通行的电梯内,并没有四层的按钮。
这不是更能说明四层里潜藏着的秘密吗?
既然下定了决定,鹿可便干脆利落的执行了起来。她摸着黑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走了约莫十几米的距离后,猜测着离楼梯的方向已经很近,鹿可将左手的鞋子放到了右手上,伸手摸上了左边的墙壁。
直到又走了约六七米的距离后,她终于摸到了墙壁的边缘。顺着墙壁的边缘拐弯,再往前走,又走了几步之后,鹿可试探着伸出了脚掌,开始比划起了地面上的台阶。
蓦地脚尖踢到了台阶的边缘。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脚尖蔓延,鹿可吃痛地一下子弯下了身子,猛地抱起了自己的脚尖,唇齿间溢出了几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声。
小声又悲鸣。
缓了一两分钟后,才算是缓了过来。
她已经蹲下了身子,安抚完了吃痛地脚尖后,干脆就伸手触摸起了上楼的台阶边缘,摸索着一步一步地,像是个老年人似的,佝偻着身子往楼上爬。
黑暗的环境,实在是太糟糕了。
一举一动,都耗费了她不少的功夫。甚至一不小心就会像刚刚那样,磕着碰着。
但鹿可依然不敢故意发出声响,激活声控的灯光,也不敢拿出系统背包里的手电筒,打开手电筒,为自己走路。
只因为,灯光在黑暗里太明显了。
就像是黑夜里的靶子,将自己光明正大的露在敌人的箭矢面前。
纵使吃力又麻烦,她还是摸着黑,一步一个台阶的爬上了疗养院的三层。三层同样漆黑又寂静,鹿可本来想反方向躲藏在三层回字形的另一个背面的房间内,但想到了311室的季语琴,她还是摸索着墙壁,往311室的方向走去。
回忆着二层的房间分布,鹿可路过狄书雪负责的302室和苏武负责的306室时,都小心翼翼的趴在了房间的房门上,倾听门内的动静。
听到了两道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房间内有人。
就是不知道是他们负责的住户,还是狄书雪和苏武的呼吸声了。总归她也不可能敲门,将屋子里的人惊醒,再将自己彻底暴露。
确定了房间有人后,鹿可停留了一瞬,思考了一下,311室应该是这面墙的最后一间房,和302室、306室不再同一边。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挪到了墙壁的另一边,又继续摸着墙,数着数字,摸到这一条走廊的尽头时,总算摸到了一扇房门。
又是一番熟练流畅的动作,鹿可凑近了木门,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倾听着门内的动静——没有任何声音。
这房间,已经空置了?
鹿可觉得很奇怪,季语琴才刚刚死了两天吧,怎么她负责的住户就不在原来的房间里了?都已经在疗养院里入住了,短短两天,又能去到哪里呢?
思绪一顿,她突然想到,第二个白天里的体检,以及今天下午的小型音乐会,似乎都没有看到单独的住户出现,遇到的也就只有他们六个玩家负责的住户,更不要说其他陌生人的出现了。
那季语琴负责的住户,在季语琴死去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也没有在这疗养院里遇见过其他头发花白、苍老枯瘦的老奶奶了,但如果没有这个住户,季语琴她也不可能在第一天就死亡,更加不可能被抽掉血液、挖掉内脏
只是,人呢?
霎时间。
一阵刺目的灯光亮起,整个三层瞬时一片明亮,恍如白昼。鹿可就像是个小丑一般,右手举着两只鞋子,身体像个壁虎似的趴在房门上,左侧脸更是紧紧贴着木门,滑稽又可笑。
在灯光亮起的瞬间,她的眼睛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一股酸意自眼周弥漫,鹿可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眼睑内氤氲出了水汽,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试图舒缓眼睛的酸意。
身体都颤抖了一下,差点后仰摔倒在了地上,但被鹿可及时的稳住了。
眼睛适应了这骤然出现的强光后,鹿可眨巴了几下酸涩的眼睛,趴着的身子立即立起,脚步飞快的拐了个弯,躲进了另一侧的走廊里。
这边的走廊直接连着302室和306室,而房间内的狄书雪和苏武有很大的可能会被带走,他们负责的住户也很有可能出门,甚至还会遇到其他疗养院的人员。
避开那一侧的房间是很有必要的。
尽管灯光已经亮起,鹿可也没有立即船上鞋子,而是继续赤着脚往前走,左手随意抹了一把刚刚被灯光刺激得流出的泪水,表情肃穆而坚定。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房间,房门依旧紧锁,连刚刚的311室也不例外。直到走到了这条走廊的尽头,又拐了个弯,鹿可才虚脱的瘫软在了地上。
实在是太累了。
从醒来后,她就一直拖着疲倦的身体,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行动,生怕自己的一时间耽搁,就错失了逃生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一直拼了命的往前赶。
直到现在,才可以稍微的松了一口气。
但鹿可也没有放任自己休息,而是撸起了袖子,掀开了衣摆,搜寻着身上的伤口。
果然——
左上臂出现了一颗红点。
周围一片淤青。
第148章
这是抽了她多少血? !
连抽血口都已经一片淤青了!
怪不得鹿可会睡了那么久,甚至在起床后,仍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四肢酸软,脑袋发晕。
按疗养院这般大的抽血量来看,怕不是想要将她直接送上西天?
在被抽了那么多血之后,鹿可还能在凌晨十二点前醒来,应该算得上是个奇迹了。若是没猜错的话,音乐厅搞这么大一阵仗,在场的所有玩家都没能逃过这一波。
趁他们被大量抽血昏迷,晚上再直接送到手术台,将器官一割一换,就可以任由玩家们赴死了。
至于鹿可这样的刺头,说不定是第一个被开刀的对象。
也幸亏她醒得早, 不然现在就该被困在手术台上了。但房间内的翟先生明显知道她已经醒了,难免不会和护士长她们通风报信
此时此刻的鹿可,着实也算不上十分安全。
她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除了手臂上多出的红点外,腰腹部并没有出现新鲜的划拉伤,也没有疼痛的柑橘,看来是还没有对她的身体做些什么。
鹿可干脆的取出了医药箱, 取出了里面堆叠起来的白大褂,套在了自己粉色的护工服外面, 又看了看医药箱里的药, 顿时有些发愁。
要是提前备几颗补血的药就好了,说不定还能缓解一下她现在因失血过多而产生的疲软,也不至于虚弱得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真是可惜了。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鹿可也只能无奈的将手里的医药箱重新收回了系统背包里,再拿出口袋里的口罩,戴上,遮住了自己的脸。
靠着墙角休憩了一下,她才将刚刚瘫软时放t到一边的鞋子拿了过来,重新船上,又借着墙壁的支撑,站了起来。
心里暗自祈祷:希望身上的伪装,能起到一点迷惑的作用吧。
季语琴负责的311室,她在门外简单的探查了一下,并没有察觉到里面有人,但现在也不是再度回头继续探查的时候,毕竟有非常大的几率遇到别人。
还不如趁机去四层看看是怎么回事。
只是电梯既不能到达四层,又太过明显;楼梯又靠着302室,现在去又害怕撞上人。
为时尚早。
倒不如趁机在这三层转悠转悠了,看看是否还有什么信息,等过些时间,再找机会去四层一探究竟。
她顺着走廊的往另一边的尽头走去,璀璨明亮的灯光下,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拢长但并不狭窄的走廊里,也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
斑驳的墙面泛着些许黄色和黑灰,房门的金属牌匾有的好好的挂在门上,有的已经脱落了一半,悬挂在半空中,金属把手上也是一层厚重的灰尘,手指按下去都能看到清晰的指印
不出意外的,鹿可的手指也蹭了一层脏污。
这里,看上去已经弃置很久了。
怪不得,到现在都不曾遇到一个人,想必都集中于其他地方吧。鹿可倒是难得的放松下来,打算好好梳理一下信息,再做进一步行动。
于是,一个身材娇小、骨架匀称、穿着一身白大褂,又戴着口罩的女生,就这样毫不顾忌形象的再次靠着墙坐在了地上,将背部抵靠在墙上的同时也不忘屈起自己的腿,试图让自己的坐姿更舒适些。
心里也不由得暗自吐槽,这该死的副本当真是不给人一点活路!她到现在,都没有想到可以避免音乐厅里危机的方法。
除非从一开始就找借口,直接不去。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这可是疗养院组织的集体活动,甚至还特意利用广播全院通报,提醒了在疗养院的所有住户和员工,就是不想要他们缺席。
再加上规则里对于住户的维护,一旦住户开口想要去音乐厅,身为护工的玩家,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难不成还能当场把住户打晕吗?
这样完全的违背规则,不知道会产生怎样严重的下场。从近距离观测翟先生的种种表现来看,他似乎不会被简简单单的打晕。
光靠喝着鲜血,就能重新焕发肌肤的生机,回复自己身体的活力,连早已经掉光的牙齿都能再次生长,崭新冒尖的牙齿还能够硬生生的咬碎碗碟,就知道他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人类了。
虽然他苍老褶皱的皮肤,仍存在着温热的体温。
鹿可也曾多次看见过翟先生眼睛里闪烁而过的血色,以及对于他的腿脚根本没有瘸的判断,盛怒之下的翟先生,危险性不容小觑。
不到万不得已,鹿可根本不想和他撕破脸皮,就算是白天的刁难,也是在规则的允许下进行的一部分试探。总得来说,她也没有动手伤害到翟先生,只是利用了一些小办法劝他进食罢了。
甚至于后面,也是因为关切他的身体健康,才督促着他先清理掉口腔内的碎瓷片罢了。
可以说,挑不出来错处。
所以,主动袭击住户的后果,至今还没有人知道。既然无法主动袭击,那就没有任何借口可以逃避去音乐厅的行为,更没有办法逃避那一场声势浩大、又诡异奇葩的演奏了。
只要踏足了音乐厅,面对后面环环相扣的陷阱,玩家们——避无可避。
锁门、关灯、红灯亮起、拉开幕布、员工演奏
一环接着一环,最开始呕哑嘲哳的乐器声就已经让人难以忍受,等到他们渐入佳境时发出的晦暗不明、古怪诡异的呓语时,更是令人头痛欲裂,瞬间就陷入了昏迷。
而那古怪诡异的呓语,在在场的众人昏迷之后,也不曾放过他们,依旧乐此不疲地钻入他们的耳朵里和脑海里。
仅仅只是回忆那时的声音,鹿可都觉得脑子里一阵钝痛,身体本能的开始惶恐和颤抖,精神都有些恍惚和迷茫。
但她仍然记得在昏迷时萦绕在自己耳边的几个古里古怪的声音,汇聚起来,似乎说得是:“ 予你长生”
当时还未曾来得及思考,整个人就彻底昏迷了过去。
现在想来,光是“长生”这个词语,就带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
陡然间。
鹿可突然想起了刚开始副本里出现的神邸和祂们的信仰者。在新手副本《独居日常》里,凶手就是一位邪神的信仰者。剧情回顾里,他在鹿可的家里用鲜血画下了奇奇怪怪的法阵,连身体都产生了异变,从脊背的肩胛骨处长出了两根好似螳螂前足一样的镰刀状的骨刺,骨刺的每一寸都长着锯齿状的利刺,只是随便的穿插,就能轻易的夺取他人的性命。
如果不是邻居阿姨的突然出现,鹿可那时候就要死了。
并且在接下来的《育材中学》的副本里,这种信仰更是疯狂。先是学校的校长,后来是整个学校的老师,竟然都成为了邪神的走狗,公然屠戮学生,塑造雕像,建造祭坛,身上更是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异变。
让鹿可他们一行人进行了好几番的死里逃生。
若不是唐秋当时的释然,那个副本恐怕也没有办法轻易的度过。至于后面的几个副本,倒是没有出现十分明显的邪神的影子。
以至于鹿可这时才恍然发觉,给予翟先生他们这些住户诡异能力的,是否又是一位神秘莫测的邪神呢?
不然又如何解释,风烛残年的老年人每日都可以利用新鲜的血液重新焕发生机,说不定最后还能返老还童。这就可以解释,为何在疗养院内并没有看到季语琴负责的老年住户,那位住户在获得季语琴的鲜血和器官后,就已经重新变成了年轻时的样子。
而且就这么几个住户的疗养院,为什么要持续不断地招聘新的护工?为什么要将季语琴的尸体埋在花园里?为什么员工墙上的照片除了还活着的玩家们都像是死人的遗照?
音乐厅内,一窍不通的工作人员为什么在起初生疏难听的演奏后,会同步又和谐地演奏出那讳莫如深的古怪呓语呢?
如果那是召唤邪神降临的仪式,连带着鹿可耳朵里听到的稀碎声音,都说得通了。
但若真是邪神,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仅仅依靠他们这几个人,当真能有反抗邪神的力量吗?
鹿可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即使手脚酸软,也是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情况变得糟糕,她必须要找寻更多的线索来为自己获取生机。
虽然情况可能也没有那么糟糕,邪神不会降临,他们只需要面对翟先生那些住户以及护士长管控的员工们,但怎么能寄希望于那一丝渺茫的期待
一看手上的手表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十七分了,想必疗养院方面运送护工的动作已经结束了,走廊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刚好是探查一番四层的机会。
因为心里的急切,鹿可脚下的步伐也变得急切起来。
只是下午流失的大量血液,终究是为她平添了好几分的虚弱,只能强打起精神,凭借着毅力行动。
她一路快走,之前慢慢吞吞走了七八分钟的路程,这回只是三四分钟就抵达了,路过了灯火通明的电梯门口,鹿可特意慢下了步伐,压低了自己的脚步
声,慢慢地往拐角的楼梯口走去。
说来也奇怪,四层是院长的办公室,如果不希望别人上去,不是应该在三层到四层的楼梯口,装上一个铁门吗?
而现在的楼梯口却是什么都没有,和其他几层没什么区别。
尽管心里奇怪,鹿可还是按捺着心情,小心翼翼的亦步亦趋的往楼上走,刚刚在四层的楼梯口冒出了半个脑袋——
就看到了明亮如白昼的走廊里,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背影,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他一头灰白的头发。
鹿可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惊扰到在走廊里的人。
这时——
“啊!”
第149章
一道凄厉又惊t惧的尖叫声。
穿透了墙壁和地板, 自遥远的楼下传来。
出事了!
在听到尖叫声的刹那,鹿可就着急忙慌的缩回了自己探出头的脑袋,却还是看到了在四层走廊上坐在轮椅的人转过头来的侧脸。
那是一张格外年轻的脸。
只是仓促间的一眼,鹿可就觉得这人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年轻得都不像是这座疗养院的院长。
但如果不是院长,又怎么会在疗养院的四层,甚至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轮椅呢?院长还能容忍自己的地盘存在其他人?
纷繁的思绪也不过是在短短零点几秒,在楼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之后,鹿可就知道楼梯不安全了。
四层也没有办法立即上去,刚刚那个人转过脸了, 她需要避过那个人的视野,匆匆忙忙的跑去另一侧的拐角才行。
顶着他人的注视,怎么可能混得过去?
鹿可一时有些踌躇。
难道只能下楼继续躲到三层去了吗?可是四层,她还什么都没有看到。
咬了咬牙,鹿可将耳朵贴在了楼梯的墙边,企图探听一下走廊里的动静,一片静谧,连呼吸声都轻浅得几不可闻。
半晌。
才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的滑轮滚动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渐渐远去, 似乎是走远了。
离开了?
听到了楼下那么大的喊叫声,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径直离开了?一点都不关心楼下的动静吗?还是笃定自己的员工会做好呢?
不对,他还坐着轮椅,怎么可能从楼梯上下去呢?倒是鹿可在情急之下想岔了。
若那人当真离开了,现在到真是个趁机混到四层探查的好机会,谁能想到还有人会趁楼下混乱的时间,在院长的地盘搅风搅雨?
思索间,鹿可整个人都趴在了楼梯的台阶上,在贴着地面很近的距离,悄悄的探出了脑袋,露出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走廊上的人已经消失,不知道进了哪间房间。
好时机!
鹿可立即从台阶上爬了起来,再度脱下了自己脚上的鞋。拎着鞋子,赤着脚,垫着脚尖,鬼鬼祟祟的踩踏上了四层冰冷的地板。
像猫一样跳跃着,跨了几个大步,直接闪身躲进了四层的另一边拐角。楼梯就在疗养院走廊的拐角,倒是给了她极大的方便,掩藏自己,顺利摸进四层。
可是四层的景象——
却天差地别。
仅仅是一个拐角,就是白天和黑夜的分界线。
在轻手轻脚灵活地跳到另一侧的走廊拐角后,鹿可就看到了一片完全漆黑的空间,唯有身后散发的强烈白光,给她驱散了前方的一小片黑暗。
右侧原本应该是电梯的地方,现在是厚实坚硬的墙壁,根本没有半点电梯的影子,也难怪疗养院的电梯只能从一层到三层。
但更令鹿可讶异的是,四层的另一边,完完全全被黑暗所笼罩了。
若不是身后的照射过来的一点余光,她又要再次充当一会瞎子了。这个时候,系统背包里的手电筒就十分管用了。
只是鹿可并没有着急忙慌的拿出来。
她拎着鞋子,赤裸着脚往前走了几步,借着那一点微薄的余光,细细观察着四层的景象。
眼前这漆黑如墨的环境,怎么瞧也不像是院长待着的地方。那片灯光璀璨的地方应该才是,但碍于那莫名出现的年轻男子,鹿可没有办法冒险去探查那块区域,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另一边。
见到的却是一副阴森森的画面,看着像废弃已久。
希望能获得些有用的线索吧。鹿可压抑住了唇齿间的叹息,在心里希冀道。
至于为什么在听到他人的尖叫声后,不立马下楼救助一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即便她当时就立马下楼,爬楼、找人就要花费很多时间,等赶到时,该发生早就发生了。
二是,鹿可自己现在就十分虚弱,假设她找到了发出尖叫并在危险中的玩家,就凭他们俩人,又怎么能是疗养院一群人的对手呢?
那时候的她,只怕是送上门的鱼肉,任人刀俎。
三探查四层的院长室,是好不容易发现的机会。今天已经是进入副本的第三个白天和第四个晚上,《阳光疗养院》这个本只有五天的时间,若是按照五天五夜来计算,明天的晚上,即将迎来最危机的时刻。
若是在此之前都想不到解决疗养院一众人员的办法,凭借着一味地躲藏,他们当真能活着出这个副本吗?
因此,在四层找寻副本通关的线索同样重要。
更何况,在副本里遇到危机是时常有的事情,当场搭一把手还可,但次次寻求别人的帮助,是否太过于依赖他人了?
这样的人,自己没有应对危险的能力,又能在副本世界里,活多久呢?
那必然是不久。
结果都不需要思考。
明白这点的鹿可自然知道,当前的事才是要紧的事,摒弃凝神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随着她的走近,黑暗里似乎弥漫起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腥咸、腐烂交杂的霉变味道,刺鼻又难闻。
借着仅剩的一点余光,鹿可似乎看到了墙面上、天花板上斑驳的粗长的印迹,在幽暗的走廊里,更为厚重几分,长长的拖拽着的尾巴甚至淹没在了最深处最浓郁的黑暗里。
这里必然发生过什么!
鹿可的心里浮现了几分凝重,回身看了一眼,她离拐角处已经有十几米远了,再往前,就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鼻尖轻嗅着腥咸腐烂的味道,眼底扫视着周围诡异粗长的痕迹,面前幽深不见尽头的黑暗在无声的诱惑着鹿可前进。
她赤着脚,大着胆子,又往黑暗里走了几步。
地面不再是光滑平坦的地板,脚底的肌肤似乎触及到了粗糙的颗粒感,凸起的有些硌人,四散在地板上,毫无规律。
一点也不像是特意设计的地板造型。
害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想着离拐角处已经够远了,鹿可咬了咬牙,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了手电筒,用身上穿着的白大褂下摆包裹住,才按下了开关的按钮。
强烈的白光从手电筒的灯泡里发散开来,又因为白大褂的阻挡,被削减的只剩下两三层的光亮。
刚刚好能驱散周围一两米之间的黑暗。
只要不拿掉白大褂,拿着手电筒,转身,对着身后的拐角处来回的晃动,就不会被人发现,有人已经悄悄潜进了四层。
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在柔和浅淡的灯光下,鹿可赫然发现,脚下踩踏的——是暗红色已经凝结的猩红血液。
她刚刚,竟然是踩踏在了凝固的血迹之上!
怪不得,这边走廊的空气里有一股弥漫着的腥咸的气息,原来都是长时间未曾清理过的干涸血液。
或许真的是弃置了很久,长期没有人来过,墙角都因为鲜血的影响,霉变,生长出了很多团团簇簇的黑灰,又或者是霉渍。
生怕自己的脚下再沾染一些别的东西,鹿可连忙将手里的鞋子放在了地上,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撑着墙壁,单腿直立着将脚塞进了鞋子里。
接着松开撑着墙壁的手,抬脚,用手将鞋子扒拉着穿好。才开始打量起了走廊的环境。
地面上出了干涸凝固的血迹之外,还散落着一些树木的枝桠、叶子和花瓣,但因为时间的久远,都已经或腐烂、或枯败、或干硬,勉强只能看出个形状。
除此之外,天花板上、墙面上也有粗长的血液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着经过似的,也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喷溅状的血迹。
大逃杀?还是虐杀?
如此大剂量的鲜血,不知道当时究竟死了多少人
但除了血迹之外,墙面上还有很多粗细不一、形状不一的划痕,刷在墙上的水粉、腻子都刮掉了不少,若是割在人的身上,怕是一下就——深可见骨。
异常明显的就是,这些划痕,凹凸不平、奇形怪状,不像是人为或者是刀具棍棒刻画出来的。
鹿可伸出指尖,轻轻抚摸着墙壁上的凹陷凸起,崎岖细长的划痕,还有零散的椭圆的形状
倒是有些像是楼下花园里的树木了。
只是,那些萎靡打蔫的树木,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呢?又怎么可能攀爬到疗养院的四层呢?就算一层,只有四、五米的高度,四层也差不多要二十米左右了,一颗树最高也才不过四、五米高罢了。
它们又怎么可能钻到四层的走廊里?
怀揣着一肚子的疑问t ,鹿可继续打量起了黑暗里的一切,脚下的步伐也不慢,拿着被白大褂包裹住的手电筒,一步又一步的向着黑暗里走动着。
四周的环境大差不差。
血痕、划痕、掉落的水粉腻子、枯萎干硬的枝桠树叶遍布在地板上、墙壁上和天花板上。
似乎是场旷日持久、又极具惨烈的厮杀。
空气里弥漫着的腥咸腐烂的味道,也更加浓郁呛人。幸好有一层口罩的过滤,鹿可还能继续忍耐。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已经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连她的身后都是,起初的一点点走廊里的余光,早就不知道被黑暗吞噬了。
但也总算是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而左侧的拐角,依然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长时间的黑暗里,鹿可不得不提高了自己的警惕,连心神都紧绷了起来。她晃动着手电筒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时,灯光突然扫到了一个破洞。
破洞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
在一扇金属的大门上,被巨大的力道穿透而过,四周都是破碎的金属、割裂的金属块、细碎的金属丝、以及扎手的毛刺。
地上则是散落的枝桠和树叶。
当真可怕的力道!
透过门上的破洞,鹿可用手电筒照了照房间内的场景——
一地散落的被踩踏的纸张。
第150章
她要进去!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纸张,就证明了里面还有其他文件类的档案,定然还藏着不少副本内的讯息和真相。
那鹿可就不得不进去一遭了。
这时就不得不提及金属大门上的这个破洞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力捅破的,却很好的给了鹿可进门的机会。
破洞离门锁很近。
鹿可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臂,避开了洞口处扎人的金属碎片和金属丝,弯折着手臂触及到了门后面的门锁,又摸索着开关的位置。
“咔哒——”
黑暗中一声清脆的声响, 本该很严实的金属大门, 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打开了一条缝隙。
谨慎又细致的收回了自己的胳膊,鹿可才用手掌推动着沉重的金属大门,推出了可容纳一人走动的空隙。
先是用手电筒照了下房间内的环境,她才施施然的走进了房间里。
房间不小也不大,约莫有四五十平米。左边是一套办公桌椅,放置着一些电脑、文件、纸笔之类的办公用具。右边是几排书架,只是现在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有几本书。
更奇怪的是——
正对着大门这边的窗户,都被钉上了十几块木板,将每一扇窗户都封得死死的,不透一丝光亮。
似乎也是在防范着外面的东西。
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窗户靠近着的地方,不应该是疗养院内部的花园吗?有必要在四层严防死守吗?
翟先生见到花园时的颤抖、将尸体埋葬在花园里的员工、被木板完全封住的靠花园窗户、以及散落在四层走廊里的稀碎枝桠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与花园有脱不开的关系。
花园里除了尸体,就是萎靡打蔫的花草树木。是有什么值得疗养院特别注意的吗?
想到那一层弥漫在花草树木里的黑灰, 鹿可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这个想法却还有些琢磨不透的地方,有待考证。
她也只是将这些想法放在了一边,先搜索起了整间屋子。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捡起了离她最近的散落在地上的纸张,纸张上除了灰尘、脚印之外,也同样有着不少喷溅后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甚至污染了纸张上大半部分的文字。
鹿可只依稀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名字、年龄、血型、经历这样的小部分字迹,唯有右下角没有被污染到的红色印章分外清晰,大喇喇的写着三个字——
“已处理。”
处理掉什么?是他们的人?还是尸体?
随手捡起了另外几张离得比较近的纸张,都是一模一样的档案,只是名字、年龄、血型、经历等信息发生了变化,但也模糊得看不太清。
依旧清晰的仍然是右下角血红色的印章——已处理。
一张又一张的纸片从地上捡起来,并没有什么新意。鹿可默念着自己从地上捡起的纸张,大约都已经有四五十张了,都是一样的档案内容,一样的血红色印章。
光是从档案的数量上来看,受害者就已经有四五十个了,这还只是散落在地上的纸张,那些被存放起来的档案,又有多少呢?
倏然。
在房间的角落里,鹿可发现了一张大小不太一样的纸张,纸张上除了血迹、脚印、灰尘之外,还有极其规律的方便书写的横线条。
似乎是从记事本里撕下来的残页。
看见的一瞬,鹿可就脚步快速的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捡了起来,生怕力气过大将纸张撕坏。
纸张比起那些记录着档案着纸来说,薄了很多。距离当年发生的事情,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害怕损坏什么重要线索,鹿可才小心了很多。
裸露在空气里的这一面上只有一大团的脏污和横线,并没有什么撰写什么文字。翻过来,就看到了一连串笔走龙蛇、龙飞凤舞的手写文字。
但因为血迹之类的脏污,只能依稀看到几个文字:“他们”“长生”“疯了”“变异”“逃不掉了”“神”“救命”“尸体”“跑”“对不起”,以及最后的一直重复书写的:死死死死死死
更像是在人在绝境里、精神癫狂时写下的胡言乱语,单凭着几个字眼,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鹿可的脸上更是满脸困惑,舒展的眉头都紧紧皱起,只言片语的文字并不能理清所有的思绪。
地上的纸张差不多都已经捡起看过内容,鹿可紧接着就走向了右侧的书架,架子上还残存了一些文件资料。
她找到仅存的几个文件袋包裹着的文件资料,轻而易举的打开,首先入目的就是和地上一样的档案资料。
名字、性别、年龄、血型、照片、家庭背景、工作经历这样的信息,以及在右下角盖印的血红色的“已处理”字样的印章。
文件袋里的纸张并没有被污染过,鹿可快速的浏览、翻阅了好几张,发现都是些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女,刚刚大学毕业的样子,学历专业都不突出,没有什么工作经验。
家境也十分平凡普通,有一半都是无父无母受资助的孤儿,还有一些单亲家庭的孩子。血型也是多种多样,甚至还有三、四个稀有血型。
纵观所有的档案信息,除了身体健康,似乎再没有别的值得注意的优点了。
再看看档案上的照片,鹿可恍然觉得,有几个似乎在一层的员工照片墙上看到过,但这里的照片,却多了几分青春的活力,更加有生气。
不似一层的死气沉沉。
这么厚厚的一摞,看上去应该有百十来张。
加上地上散落的这些,约莫是有近两百人受害了。
而另一份的文件袋就薄了很多了,鹿可继续打开抽出了文件袋里的档案,是相似又不太相似的内容。
同样的个人档案,却只有薄薄的十来页。第一张上的照片就是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容,赫然就是叶寒负责的那位住户。
鹿可粗粗的翻看了一下后面的纸张上的照片,分明就是其他几人负责的住户,其中同样还有翟先生。
他们照片上的样貌和初见时相似,甚至还比之不如。乍一眼看上去,都是些垂垂老矣的老人,即将步入死亡的边缘。
档案上的文字信息却很简略,只是简单的写了下姓名、年龄、血型之类的信息,还有身体检测状况。
都是些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年人,身体检测自然不能说好,一连串标红的数字和并发症,看着就让人揪心。
很难相信,他们现在都还好好的活着、
值得注意的是,那些住户的照片下面都写着一行小字:长生计划投资人。
长生计划?
和鹿可在音乐厅昏迷后迷迷糊糊听到的——予你长生,是不是有什么关联?翟先生他们投资这个所谓的计划,是不是就是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
但很显然,他们失败了。
若是这个所谓的长生计划已经完全成功,翟先生他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种靠喝鲜血重新焕发生机的——不人不鬼的样子。
鹿可不知道他们究竟算是什么物种,至少看t上去不是简简单单的人类,偶尔瞥见的几次眸底的红光,都感觉像是异变的开始。
并且,疗养院四层院长所在的地方都遭受到了如此严重的破坏,就能知道,他们当初遭受了多么严重的反扑。
那到底是什么破坏了疗养院的这个所谓的长生计划呢?
右侧的书架上还有一些残存的抽血记录和手术记录,每个入职的员工都在被持续不断的取血,又在多次取血之后,身体机能急速衰败,被无情的送上了手术台,剥夺了不同的器官。
有的是心脏、有的是肝脏、有的是骨髓
看着这些薄薄的诉说着那些人半生的纸张,鹿可的心里冒出了阵阵寒意。
当真是物尽其用。
这样罪恶的疗养院,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
要是有手上有炸药包,鹿可说不得都要亲自动手将这座罪恶的疗养院炸成飞灰。
在这边看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后,鹿可转头去了另一边的办公桌,微弱的灯光照射着底下的路,也照清了房间内的一片狼藉。
办公桌上虽然摆着的电脑,但在按下开机键后并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因为长时间的弃置,已经报废了。
鹿可自然没有办法从电脑上翻找到什么信息。她又围着办公桌仔仔细细的搜查、翻看了一圈。办公桌上没有文件档案,唯一一本的记事本是空白的。
说是空白的也不尽然,打开就看见的几道锯齿状的痕迹,分明是有人将书写着文字的纸张撕掉了。
只是不知被扔到了哪里。
若是还在这房间内,那就是她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找到。思及此,鹿可翻找得更用心了,甚至趴下了身子,摇晃着手电筒的灯光四处扫视。
果然,在办公桌底下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张团起来的纸条。
她趴得更低了,身上的白大褂扫过了地上的灰尘,也不管不顾。只是一个劲地伸长着手指企图够到角落里的纸团。
整个人的脑袋都要伸进办公桌底下了,因为急切的动作,额头都沁出了几滴汗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拿到了角落里的纸团,鹿可捡起之后,慢慢的缩回着自己的手,为了防止被桌子磕到脑袋,她先是将脑袋移了出去。
然后缩回手的同时——
冰凉、干枯的东西猛地搭上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