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墙搭了个简易的木棚子,里头堆着劈好的柴火,还有几个腌菜坛子摞在角落。
大概是新店开张,知道的人不多,铺子里暂时没什么生意。苏合香带着几人又回到店铺,她环顾四周,问道:“你雇的那对帮工呢?怎么不见人影?”
七娘子解释:“他们去河边洗下水了,送来的猪肠子得赶紧收拾,不然天热容易有味儿。”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说笑声。
几个身着青布长衫的学子循着卤肉的香味围了过来,站在铺子门口探头探脑。
铁柱立刻捧着试吃的碟子迎上去招呼:“几位小郎君尝尝?新店开张,买一斤送二两!”
其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跳着脚朝七娘子挥手:“七姐姐!我带同窗来照顾姐夫生意啦!”
七娘子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认出了他:“景航!”她连忙转身向婆母和相公介绍:“这是我二嫂嫂的弟弟,就在这边的书院读书。”
铁柱一听是亲戚,顿时热情起来:“既是自家人,更得多尝尝!”
景航没客气,招呼着同伴们快尝。
他对同窗们得意道:“怎么样?我姐夫家的卤味地道的吧?”
那几个学子尝过后纷纷掏出铜钱购买,能在书院读书的家境都不差。有个白胖的同窗还打趣道:“景航,往后我们可要常来,你得多帮我们讨些添头!”
七娘子抿嘴笑着,手笨拙地帮铁柱称重收钱。
苏合香站在一旁,看着这热闹场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景航同窗里有个瘦高个的学子,穿着洗的发白的青衫,可他的眼睛却亮得出奇,一瞬不瞬地盯着柜台后笑意盈盈的大妮。
大妮忽然觉得有股视线烫得厉害,她下意识扭头看过去,正撞进那少年漆黑的眸子里。
大妮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铭远,走了!”景航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发什么呆呢?赶紧回家背书了。”
第116章 轻扫娥眉
七娘子娘家的二嫂子在苏合香走后,进屋拿了个角黍吃起来。
她咬了一口,眼睛顿时睁圆了:“咦,娘,这角黍的米怎么如此的黏?比咱家的要糯上三分!”二嫂子捏着半截剥开的粽子,糯米黏得能拉出丝来。
她三两口咽下嘴里的粽子,又掰开粽叶细看:“快瞧这里头的馅,蜜枣熬得化在红豆沙里,甜丝丝的却不腻人,红豆也炖得沙沙的,一抿就化。”说着又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还不忘夸:“苏家这手艺真是绝了!”
李夫人闻言笑道:“既是稀罕物,快拿个送去给你四弟妹尝尝。她这两日害喜得厉害,早晨连粥都喝不下两口。”
二嫂子赶紧从篮子里随手拿了个粽子小跑过去,在四弟妹窗下轻声唤道:“四弟妹,娘让送些新鲜吃食来,你开个门。”
门吱呀开了条缝,露出四弟妹那张蜡黄的小脸。李屠户家外面整日里不是猪叫,就是烫猪的骚臭味。
尤其是前些日子七娘子的夫家日日要煮几锅下水,外面的味道更是熏人,她简直一日也待不下去,可呆不下去也没地方去,只能窝在屋里了。ícer
二嫂子心疼地把粽子塞进去:“趁热吃,还没凉透。”
她站在窗外等了等,没多会听见里头传来惊喜的咦声:“二嫂,是蛋黄猪肉馅的,这苏家的人脑袋是怎么长的啊,怎么想出来的。”
“那好吃不?”二嫂子听到是蛋黄和猪肉的搭配,咽了咽口水,顿时又有些馋了,自己还没尝过这新花样:“估摸着是她老家的做法。”
“好吃!”四弟妹的声音难得轻快起来:“我竟一点儿不觉得腻,连吃了三口都没反胃……”因为粽子是苏合香在华国买的,平均一只两块多钱。她自己做出来的可能还没买的好吃,干脆只包了些白米粽子,其他口味的都是买的。
四嫂子吃惯了汴京的骚猪肉,此时吃到粽子里华国的猪肉,自然不会觉得有一丝的异味,只有肉香味……
二嫂子抿嘴一笑,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四弟妹在屋里小声说:“二嫂,能不能,再拿一个?”那羞赧的语气,让二嫂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她隔着窗棂应道:“等着,我这就去拿!”
她对四弟妹好,并不图什么回报,只是大家都是女人,自然知道女人怀孕的辛苦。当年自己怀孩子的时候,不也是闻着油腥就吐?
自己帮她不过是顺手的事,能帮衬就多帮衬些。
铭远跟景航两人的家相隔不远。其他几个顺路的同窗在岔路口相继道别,最后只剩下他们二人。
铭远手里攥着书袋的带子,指节不自觉地紧了紧。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随意地问道:“那个、景航,今日在铺子里,那个穿鹅黄衣裳的姑娘,可是你七姐夫家的妹妹?”
景航闻言抬头想了想:“你这么一说,好像听我娘和我姐闲谈时提起过。我七姐夫家确实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哦?”铭远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眼睛却亮了几分:“那他弟弟在哪个书院进学?若是同窗,日后也好互相照应。”
“听说是在医馆当学徒呢。”景航见铭远听得认真,忍不住打趣道:“怎么?铭远兄今日对七姐夫家的事这般上心?”
铭远耳根一热,急忙辩解:“不过是、不过是觉得那卤味确实可口,想着日后若去光顾,总该知道些底细。”他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忽着。
景航了然一笑,却把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路铭远家住在一个杂院里,院子的墙头缝里长着几株倔强的野草,风一吹就簌簌地抖。
这院子是汴京外城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如今挤着几户人家,天刚亮就能听见东家婆娘骂孩子、西家汉子劈柴的声响。
路家的三间瓦房在最里头,这是六年前路铭远的娘亲卢氏咬牙买下的,如今已翻了一倍多的价钱。
当初他小小年纪得了童生,县太爷亲自给他披红挂彩,乡邻们都说路家要出个光宗耀祖的人物了。可好景不长,他爹在外出跑商时一头栽倒在地上,再没起来。出殡那日,他娘哭得撕心裂肺,却在他爹百日后,不顾家里族人的阻拦,硬是变卖了家产,带着他进了汴京城。
“儿啊,娘不能误了你的前程。”卢氏在油灯下数着卖地卖房的银钱,她打听到童生之后考秀才得去府城,考举人、考进士更是在汴京。
她一个妇道人家越想越怕:那么远的路,万一铭远遇上劫道的、染了病的、或是被哪家贵人冲撞了怎么办,自己死后哪儿脸去见铭远的爹啊。
所以她才咬牙把祖屋田地典当了。
牛车晃晃悠悠载着他们进城那日,路铭远记得娘特意给他换了新缝的蓝布长衫,自己却穿着打补丁的夹袄。
汴京的房租贵得吓人。
卢氏觉得租房不如买房,孤注一掷将大半家底都拿来置办了这三间瓦房,剩下的银钱存着不敢动,平日里给店里帮工,给富户浆洗衣裳,夜里就着油灯缝补,也将就支撑起这个家。
每当听到街坊议论房价、房租又涨了时,她总会不自觉地挺直腰板,这可是她这辈子最得意的决断。
可运气似乎在那年用尽了。
第一次院试前,铭远吃了不干净的炊饼,在号房里吐得天昏地暗。第二次又在号子里发热,烧得眼前发黑。今年秋天要进行第三次院考,卢氏最近得空就去庙里烧香。
屋内油灯昏黄,灯芯结了个豆大的灯花,偶尔噼啪轻响。卢氏坐在床沿上,粗糙的手指捏着细针,就着微弱的灯光缝补一件粗布衣裳。
这是蔡河边抗大包的单身力工穿的,袖口磨得脱了线,工钱却给得大方,她做得格外仔细。
路铭远坐在对面的矮桌前,书册摊开,却半晌没翻一页。油灯的光晕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他偷偷抬眼,看着母亲低头缝衣的侧影。
“娘!”他喉结滚动,有些紧张。
“嗯?”卢氏头也不抬,针尖在布料间穿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我、我想娶妻。”
“什么?!”卢氏手一抖,针尖狠狠戳进了指腹。她顾不上渗出的血珠,惊讶地抬头看向儿子
路铭远已经二十岁了,身量修长,眉目清朗。虽然这几年屡试不第,但凭着童生的身份和这副相貌,在街坊间也是颇受青睐的后生。
卢氏记得前年冬天,自己累得直不起腰时,也曾提过要给他相看媳妇。那时儿子只是摇头,说等考取功名再说。
可今年的府试就在眼前了,完全可以等府试过了再商议这事。若是今年儿子中了秀才,就可以托媒人说一门家境殷实的亲事。若是现在仓促定下,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是哪家的姑娘?”卢氏放下针线,声音有些不愉。到底两人是如何认识的?
“我今天、”路铭远耳根通红,没有直接说是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我今天下学后,和景航他们回家路上,看到景航的七姐姐的夫家在小蔡桥那开了家苏记熟食铺子。”
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穿鹅黄衫子的漂亮姑娘
“听说、听说七姐夫家里有两个妹妹……”路铭远的声音越来越低,却掩不住话里的热切。
“铭远呐,不然等过了府试再说?”卢氏和儿子商量着,现在说亲可不是好时候,还会影响铭远考试。
既然她家是开铺子的,想必也就和李屠户家家境差不多,这样的家庭能给闺女陪嫁多少呢。到底是不如大户人家的闺女啊。
铭远眉头皱起,不悦道:“万一她爹娘给她定了亲事怎么办?等我过了府试,都要九月了。这几个月变数太大了。”从小到大,小事上都是他说了算,至于大事无非就是当年娘一意孤行卖了家里房子,这还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
卢氏看着儿子倔强的神情,心里叹了口气。她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和儿子不快,怕影响他学习的心情。那就先松口去问问,只是问问而已……ń
“那我明天去景航他家的羊肉铺子打听打听。”她终于妥协道。
路铭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跳动的火光。
上午日头正好,大妮坐在堂屋前,手指灵巧地在绣绷上穿针引线。初夏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她绣了一半的牡丹花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突然,前院厨房后门放向传来娘亲的呼唤声:“巧云、巧云。”这声音由远及近,听得出来她步伐有些急促。
大妮手中的绣花针一顿,心里咯噔一下。娘在家从来都是喊她‘大妮’的,这会突然叫起她‘巧云’,莫不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她慌忙把针线篓子收到桌上,就迎了出去。
“娘!”她三步并作两步跨出门槛,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苏合香见女儿这副紧张模样,她快步上前,拉着大妮的手小声说:“没事,就是启安来找你说说话。”说着还轻轻捏了捏女儿的手心。
大妮这才长舒一口气,原来是郑大夫的女儿。她小声道:“娘,你把后院的东西收拾收拾,启安应该是来看花的。”
“放心。”苏合香会意地点点头,
大妮稳了稳心神,挺直腰背款款朝前院走去,她这是学的启安走路,在她眼里,启安就是个大家闺秀,而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村姑。所以她会不自觉地学习启安的各种习惯。
前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苏合香转身去收拾后院的物事。
太阳能板是铺在屋顶瓦片上,不特意去瞧看不到。
放在后院厨房里的冰柜、电饭锅和电热水壶都收了起来放入空间。
卧室里倒是简单,除了三个挂在蚊帐里的小吊扇,其他就没有什么异常的物品了。
大妮领着启安在后院赏花。
端午时节,院子里的花草开得正盛。墙角几丛艾草长得茂密,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是前些日子苏合香特意移栽的,说是端午挂在门上能驱邪避秽。一旁的木香花攀着竹架开得热闹,洁白的小花簇拥在一起,像落了一树细雪。
树干现在还是瘦弱了些,大妮打算日后牵引着它往墙外长,省得占了其他花草的日光。
最惹眼的还是那几株蜀葵,红艳艳的花朵足有碗口大,在烈日下依然挺得笔直。大妮指着其中一朵笑道:“这花儿有个俗名叫‘端午花‘,就赶着这个时节开得最好。”
启安凑近细看,感叹道:“巧云,你好厉害!”
大妮掩嘴轻笑。
日头渐渐毒了起来,蝉鸣一声响过一声。苏合香在廊下招呼道:“快进来,今天外面好晒。”两人这才发觉后背已经沁出汗来,赶忙往堂屋走去。
后院堂屋里的木方桌旁特意放了一盆冰块,丝丝凉气在屋里弥漫开来。桌上摆着两盏冰饮和几碟点心,小妮听见动静从里屋出来,规规矩矩地向启安见了礼,又匆匆回屋去了,娘亲给她也备了一份点心,这会儿正赶着去吃呢。
苏合香则去了前院,后院还是留给这两个小姐妹吧,这样讲话还自在些。
启安端起茶盏小抿一口,顿时睁圆了小鹿似的眼睛:“嗯,好清爽!”这饮料是桃汁打底,混着绿茶的清香,里面还漂浮着细小的桃肉丁,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巧云抿嘴一笑,把面前的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再尝尝这个。”她手里端着的像是凉粉,却又与寻常不同。苏合香见夏天的华国到处卖那种透明白凉粉,就独出心裁用绿豆淀粉来做。
熬煮好的凉粉呈现出淡淡的豆绿色,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浇上浓稠的红糖糖浆,再撒上炒香的芝麻和葡萄干、山楂干还有切成丁的桃块,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启安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凉粉滑嫩爽口,红糖的甜香里带着绿豆的清香,山楂干和葡萄干又添了酸甜的口感,最后的太桃肉又是那么的清甜。
“巧云,你家的这个叫什么?好好吃。”她忍不住又舀了一勺。
“娘管这个叫‘翡翠冻’。”
“好吃,你家昨儿送去的角黍也好吃。”
窗外蝉鸣依旧,屋里却是一片清凉。启安小口啜饮着冰镇桃汁,忽然觉得,娘亲看不上眼的苏家,似乎比自家都要惬意许多。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把一小碗凉粉吃得干干净净。大妮端起空碗,笑道:“我送去厨房一下。”启安点点头,看着她轻快地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大妮就端着一个装了清水的木盆回来,手里还拿着两条崭新的帕子。“天热,擦擦脸吧。”她将木盆放在桌上,帕子浸了水拧得半干,先递给了启安。
启安低头用帕子轻轻擦拭着脸,原本精心描绘的妆容渐渐被洗去。她早上出门前可是费了好大功夫,用黛粉画了弯弯的细眉,还在眼角点了淡淡的胭脂。
大妮也湿了帕子擦脸,清水洗去了脸上的薄粉,露出原本白皙泛红的肌肤。她抬眼看向启安,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的眉毛……”
启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眉骨。这个时代的女子会画各种形式的眉毛,比如淡雅而纤细的文殊眉、眉形短阔的出茧眉等等。
她早把原本的眉毛剃光了,每日都要重新描画,今儿就是画的细细的像蚕蛾触须的蛾眉妆。这会儿没了眉黛的修饰,整张脸顿时显得有些滑稽。
“哎呀!”启安慌忙用手捂住额头,又羞又窘:“不许看!”
大妮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却还是贴心地转身去妆台前取来了自己的化妆匣子,拿出里面的眉黛:“给,快补上吧。”
启安接过眉黛,对着铜镜细细描画。大妮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这样的启安反而更真实可爱,少了些刻意为之的娇俏,倒多了几分率真。
“好了。”启安放下眉黛,转头冲大妮眨了眨眼:“这下恢复本娘子的美貌了吧!”
大妮抿嘴一笑:“嗯,很美。”她接过铜镜,从妆匣里拿出一个瓷盒,从里面挖出一小块乳白色的膏体,在脸上拍一拍然后涂抹均匀。
启安靠近她,闻见一股好闻的香味。
启安看着她涂完白白的膏状粉,又从另一个小瓷盒里蘸了点肉粉色的口脂,轻轻点在唇上。那原本略显苍白的唇色顿时变得粉嫩饱满,像四月里初绽的桃花瓣。
“巧云!”启安忍不住惊叹:“我还以为你天生就这么好颜色,没想到你也喜欢上妆啊!”
大妮扑哧笑出声来,对着铜镜抿了抿唇:“哪儿有那么多的天生丽质啊。”她说着,又拿起眉笔,对着镜子细细描画起来。
启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巧云,我还以为你的眉毛天生就这么茂密有型呢!原来也是画过的啊。”她歪着头不解:“那为什么不画娥眉呢?现在城里不都流行细长的蛾眉吗?”
大妮的手顿了顿,没有立即回答。她继续专注地描完眉尾,又用指尖蘸了点淡淡的胭脂,在眼尾轻轻晕开。铜镜里的面容顿时生动起来,既不过分艳丽,又比素颜时多了几分神采。
最后,她放下胭脂盒,微微歪着头看着启安:“为什么一定要剃眉呢?小娘子们会画细眉、粗眉,那为什么不能有原生眉呢?”
第117章 杂七杂八要素很多
大妮见启安一直盯着自己的妆容瞧,眼中满是好奇,便笑道:“我帮你画一个?”
启安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她迫不及待地坐直了身子,像只等待梳毛的猫咪。
大妮抿唇一笑,从妆奁里取出几样华国分装到瓷罐里的妆品。她先是用指尖蘸了些润肤的膏子,轻轻点在启安脸上抹匀。启安闭着眼睛,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味。
大妮没有把她的脸涂得雪白,只比原本肤色白了一点点。
她用象牙色的粉底液,轻轻拍在启安脸上。粉底液质地细腻,涂在脸上透着一层自然的光泽,又轻轻扫了层定妆粉。
启安忍不住睁开眼,对着铜镜左看右看,镜中的自己确实比往日敷的米粉要自然许多。
大妮又拿起一支细长的眉笔,没有按照时下流行的蛾眉式样,而是顺着启安原本的眉骨,画出一道眉峰锋利的眉形。这眉形顿时让启安整张脸都精神起来。
“呀!”启安轻呼一声:“这眉形我没画过,有名字吗?”
“别动。”大妮按住她的肩膀:“还没取名呢。”她又取出一支精巧的眼线笔,沿着启安的睫毛根部轻轻描画起来,到了眼尾部分拉长。
她再用指尖蘸了些大地色的眼影,在眼尾处晕染开。原本圆润的小鹿眼顿时变得妩媚起来。
最后是唇妆。大妮没有画樱桃小口,而是用朱砂色的口脂仔细勾勒出饱满的唇形,唇峰分明,像朵盛放的红梅。
“好了。”大妮退后一步,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启安对着铜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镜中的人儿明艳动人,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说不出的风情,和平日里的自己一点都不像。
“巧云,这、这都不像我了。”启安小声说道,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颊。
大妮笑着拿起帕子:“这个妆容就是画着玩的。”她边说边帮启安擦去那些过于张扬的色彩:“来,我给你画回原来的样子。”
启安回到家时,郑夫人正在厅中摆弄自己的花瓶,抬头看见女儿进来,居然觉得女儿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了,娘?”启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郑夫人放下花剪,走近几步细细端详女儿的脸:“你这妆容”她皱眉在分辨着不同:“眉毛还是蛾眉,口脂也是往常的红色,脸上的胭脂也还在,可是就是有些不一样了。”
她为了看清楚凑得更近了些,终于发现了她的眼线:“眼睛上画了什么?还有这米粉,不近看都看不出你擦了粉。”
启安被母亲的话逗笑了:“是巧云帮我画的。娘,好看吗?”
郑夫人这才直起身子,又退后几步打量着女儿。这妆容既保留了大家闺秀的端庄,又多了几分灵动之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含着盈盈秋水,顾盼生辉。
“好看。”郑夫人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巧云这丫头,倒是很会打扮人。你的眼睛比往日有神采多了。”她没想到,小小的苏家,居然三天两头的给她惊喜。
启安听了娘夸自己,心里甜滋滋的:“唉,可惜巧云说她的米粉很难做,只能自己用用,而且每个人用的米粉颜色不是一样的。”
不过巧云答应了她,等下次自己去外公家赴宴前,会帮自己上妆的。
暮色四合,七娘子和铁柱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李屠户摊位前,就看见李夫人站在铺子前张望。
七娘子心头一跳,这应该是特意在等自己,她加快脚步小跑过去:“娘,您怎么在这儿站着?”
李夫人冲她使了个眼色,转头对铁柱笑道:“铮远啊,进屋歇歇脚再回吧,我熬了绿豆汤,正好解解暑气。”
铁柱憨厚地应了声,跟着进了屋。李屠户正坐在堂屋里摇着蒲扇,见女婿进来,招呼他坐下:“今儿店里生意还行?”
“嗯,还成。”铁柱擦了把汗:“这两天每天都要做六锅卤肉,都能卖完。”这样每天下来净赚一两多银子,去掉房租,每个月最少能有三十两进账。现在铺子里的卤肉供不应求,好些老主顾都得赶早来买。
李屠户点点头,其实女婿每天卖多少肉,他心里都有数,铁柱的猪肉和猪下水都是从他这儿拿的。这么问不过是找个话头,翁婿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东边卧房里,七娘子刚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问:“娘,到底怎么了?”
李夫人拉着她在炕沿坐下,压低声音道:“你二嫂今儿回娘家,听她娘说,她们家后头那个路家,今儿来打听你婆家的大娘子。”
“打听巧云?”七娘子眼睛一亮,到底是过来人,立刻会意:“是打听她定亲了没?”
“正是。”李夫人拍着大腿:“你二嫂她娘只说还未定亲,家住景福坊。”
七娘子绞着帕子想了想:“那家人怎么样?”她平日出门少,对街坊邻里的事多是听哥嫂说起,很多人名和脸都对不上号。
“家里有三间屋,好在是自家买的,不是租的。”李夫人细细说着:“搬来六年了,和你二嫂家弟弟在一个书院读书,都是童生。”
七娘子眼睛转了转:“学问如何?”她没先问家境,既是读书人,学问才是要紧的。二嫂常说她弟弟不爱读书,考了几回才勉强得了个童生。
“景航说他学问好得很。”李夫人道:“就是运气差些,一到考试就出状况。不然的话,三年前就该是稳稳的秀才老爷了。”
七娘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回去跟婆母通个气。”她起身整了整衣裳,忽然想起什么:“那个路家郎君品性如何。”
“人自然没得说,是个好后生。”
铁柱回家后,去敲了后院门,把苏合香叫了出来:“娘,七娘找你。”
“来了。”苏合香和铁柱两人从厨房后门去了前院堂屋。
进了堂屋,就见七娘子坐在八仙桌旁,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兴奋的红晕。她倒是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娘,方才我听我娘说,后街的路家,今儿特意打听咱们家大妮呢!”
“路家?他家什么情况?”苏合香坐下,打算仔细询问询问。一家有女百家求,她已经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包括大妮的嫁妆她也一直在准备着,此时听到七娘子的话,没有抗拒,只是问了问路家的情况。
七娘子把她娘的话转述给了婆婆:“家里就一个寡母带着独子,三间瓦房,应当不算富裕。”她顿了顿:“不过那路家郎君在书院读书,听景航说,学问不错,就是考试运差些。”
苏合香当下就在心里盘算着。路家只有三间屋,家境确实不富裕。但转念一想,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像七娘子娘家那样兄弟妯娌多的,平日里难免磕磕碰碰。大妮性子温软,怕是会受委屈。
“娘?”七娘子轻声唤她:“要不明日我让我娘再仔细打听打听?”
“暂且不用,若是你娘去打听,倒显得咱家上赶着似的。若是他家真有意,自然会请媒人上门。”
“娘说得是!”七娘子点头应道。
“啪嗒”一声,大妮的绣绷掉在了地上。她手忙脚乱地去捡,却觉得脸上烧得厉害,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双在人群中格外明亮的眼睛——那日去哥哥铺子时,似乎确实有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苏合香回了后院后,关上后院门,进了屋后见大妮坐在床边,她好奇地问娘亲:“娘,嫂子找你干啥呢?这么神秘。”
苏合香她见小妮在帐子里吹着风扇看着平板,拉着大妮到外面堂屋坐下:“大妮,今天有人打听你,说是景航的同窗。”
大妮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身影,那日在哥哥铺子前,那个频频回头的青衫少年。
苏合香还在苦想着:“奇怪,咱们住内城,他家在外城,怎么就知道咱家有个待嫁的小娘子了?”她突然恍然大悟道:“等等!该不会是那天去铁柱铺子时,景航的那几个同窗之一吧?”
她急忙从空间里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划拉着屏幕,仔细翻看那天的素材。拇指相机拍下的画面有些晃动,但依然清晰地记录着外城热闹的街景: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挂着彩幡的酒楼、还有街角嬉戏的孩童。
原本想着拍些市井烟火气,给她的绣花视频增添几分生动。可真正剪辑起来才发现,这些素材不是角度歪了,就是画面太杂乱。更让她担心的是,这些真实的古代街景,万一被眼尖的网友看出破绽可怎么办?加上她剪视频手艺还是半吊子,到现在没剪辑成功。
她干脆把进度条直接拉到铁柱的熟食铺那段。
果然,在景航带着同窗们挑选卤味时,有两个学子偷偷瞟了大妮好几眼。
“我估摸着应该是这两个!”苏合香连忙把画面放大,喊大妮过来看。
其中一个削瘦的少年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书卷气。另一个稍矮些,圆脸盘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身材敦实,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
大妮绞着帕子,羞得连耳根都红了,却还是壮着胆子仔细端详。果然,那个高个子的,可不就是那天在铺子前频频回头的少年郎?
苏合香放下手机,却及时给大妮泼了盆冷水:“话说回来,虽然亲家说这小郎君品性和学问都还不错,可他现在还没有秀才功名,就什么都不是。”说着叹了口气:“而且还穷!他要是考中秀才了,还能考虑考虑。”
大妮只觉得脸颊发烫,耳根子都烧了起来,羞恼地想:“娘真是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儿,倒叫娘说得跟明天就要过门似的!”
“哎呀!”大妮猛地捂住发烫的脸,跺了跺脚,扭身就往里屋跑,一头扎进自己的纱帐中,把脸埋进软枕里,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娘!我不跟你说了!”声音里带着娇嗔。
苏合香看着女儿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这孩子!
在一晃五天过去。卫婆子也吃了五天的药。
她到了前院,就见卫婆子正坐在廊下缝补衣裳,见她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夫人来了!”卫婆子脸上堆着笑,气色比前几日好了不少。
“药吃完了吧,现在感觉怎么样?”
“托夫人的福,好多了!”卫婆子脸上堆满笑:“咳嗽轻多了,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她说着,眼眶有些发红。这五天在主家顿顿吃的是白米饭,自己都胖了些。
苏合香点点头,目光却转向旁边站着的梅娘,见她的脸色还是蜡黄蜡黄的,
“梅娘,你的脸色怎么还是不太好,可有其他病症?”
梅娘声音细如蚊:“夫、夫人,小日子是结束了,可是……”她咬着嘴唇,似乎难以启齿:“自从半年前小产后,就一直腰酸背痛……”
说到这儿,她又慌忙说:“但是我能干活的!真的!我洗得动衣裳,也能做饭。”
生怕苏合香嫌她没用,再把她转卖出去。
苏合香眉头皱起,她这才注意到,梅娘的腰似乎都直不起来,一直微微弯着。原来梅娘的身体也不好。
她仔细询问了梅娘的症状后去了华国,上百度查看了下梅娘的症状,又去询问了网上医生,医生确诊这是典型的小产后感染引发的盆腔炎,让苏合香尽快去医院治疗。如果自己吃药的话,推荐使用抗生素加妇科中成药。
梅娘吃上苏合香给她配的消炎药后,隔天就有了明显的好转,第三天苏合香特意去查看,发现梅娘已经能挺直腰板走路了,脸上也有了血色。
但她还是坚持让梅娘把五天的药都吃完。
直到两个人肉眼可见地长胖了些,苏合香才让她两正式上工。
第118章 卖镜子
这日是吕夫子来大妮家教学的日子,课程结束后,她把最后一批绣好的手帕交给苏合香。
“苏夫人,这是最后一批了。”吕夫子将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帕递过去,苏合香接过时,抽样看了看几个丝帕,不由得赞叹:“吕夫子,你娘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同样的丝线,吕母绣出来的花瓣却格外灵动,靠近花蕊处用了浅绯,边缘又晕染了极淡的月白,过渡得自然又鲜活。
“我这个外行人都能瞧出好来。”苏合香由衷地说。
吕夫子闻言,难得露出几分笑意。她今日心情好,话也比平时多了些:“我娘的老家是苏州的,所以学的苏绣,年轻时,在汴京最大的绣庄做过绣娘。若是眼睛还好着,做一套嫁衣的绣活,少说也能挣个几十两,精细些的甚至上百两……”
苏合香心头一动。
最近视频平台的流量有些低迷,网店销量平平,每天卖出几个丝帕,偶尔卖个团扇,远不如之前火爆。
全套的汉服只有特定人群会穿,但嫁衣几乎每个新嫁娘都会穿。ò
她想起自己在饭店工作时,每逢婚宴,新娘子十有八九都会准备一套中式嫁衣。哪怕只为了结婚穿一次,新嫁娘也会愿意买贵些的嫁衣。
想到这里,苏合香关切地问道:“你娘的眼睛到底是什么症状?”
吕夫子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愁色:“都是年轻时熬坏的。那会儿为了赶工,常常点着油灯绣到三更天。起初只觉得眼睛发干发痒,看远处很模糊。”
“现在她要是在暗处绣花根本看不清,在亮处绣久了又会流泪刺痛。您瞧这手帕上的针脚,都是我娘把绣绷子凑到眼前摸索着绣的。”
吕夫子苦笑着摇头:“像这样的帕子,搁在从前,我娘一天能绣上十条不带歇的。如今、唉!。”
苏合香听得心头酸涩,这大约就是后世说的职业病吧。
她看着吕夫子愁眉不展的模样,起了怜悯之心,同时她也有点私心,要是能请吕夫子的娘亲自出手,为大妮做一套嫁衣就好了。
“我这有瓶药,或许能帮令堂缓解一二。”
她在吕夫子热切的眼神中,回里屋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这是药水,不可口服。”她将瓷瓶递给吕夫子:“你带回去给令堂点在眼睛里,一天点三四次,能缓解干涩发痒的症状。”
苏合香都是夜里去华国剪辑视频,每次都不开灯,连续几天后,她眼睛干涩发痒得厉害,忍不住一直揉搓。
药店店员推荐了这款眼药水。说来神奇,才滴了三次,就不发痒了。剩下的大半瓶被她随手扔进了随身空间,她不晓得吕夫子娘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个眼药水也不是神药,毕竟连华国都有太多的人戴眼镜了,可见眼睛的病情,就算在华国也只能戴眼镜。
吕夫子双手接过瓷瓶,眼中顿时亮起希望的光芒:“当真?多谢苏夫人!”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瓷瓶,既然是药水,定能治好娘亲的眼疾,她忙把刚刚苏合香给她的铜板从自己的钱袋里拿出来:“这药水很贵重吧?不够我回家去取。”
苏合香推了回去,华国的药品在汴京属于无价之宝,真要收到话,能值百金千金:“这个算我送给令堂用的。也当是感激你帮我绣了这么多的丝帕,日后我可能还有麻烦你的地方。我打算请你帮忙绣一身嫁衣。”
吕夫子没有坚持过苏合香,将铜板收了回来,这嫁衣自己一定要绣得仔细些。
苏合香见她似乎期望很大的样子,又补充道:“这药水只能缓解不适,让眼睛不那么痒涩。该模糊的还是模糊。”
吕夫子闻言,眼中的光彩稍稍黯淡,但仍感激地说:“能止痒也是好的。”娘亲常说眼睛不仅痒,还有眼屎也多。
苏合香仔细叮嘱道:“每次用时,要用干净的小木棍蘸取,棍子最好是在干净无油的开水里蒸过。药水一次点一两滴就够了。”
目送吕夫子欢喜离去的背影,苏合香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要多备些常用药才行。这古代缺医少药的,一点小毛病都可能要人命。
母女两人送走夫子后,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大妮把今天夫子教的绣品完成后,她迫不及待地举起自己绣了大半天的绣品,小跑到苏合香面前,献宝似的递过去:“娘!您看我绣的梅花!”
苏合香接过荷包,细细端详,针脚还有些稚嫩,花瓣的层次也不够分明:“不错,已经有形了。枝干再挺拔些,花瓣再舒展些就更好了。”
大妮得了夸奖,脸上顿时绽开笑容,但苏合香又正色道:“不过,绣花虽好,可不能一直盯着。最多绣小半个时辰,就要停下来看看远方,或是喝口水、走动走动。”她指了指大妮的眼睛:“我可不想你像吕家老太太那样。”
大妮想起方才夫子和娘亲的对话,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眼睛这么脆弱,她重重点头:“嗯,娘,我明白的。”
这边梅娘和卫婆子身体也养好了。
天刚亮,梅娘和卫婆子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较劲的意味。这可是她们正式上工的头一日,势必要让夫人见识见识自己的本事。
食材苏合香已经提前放到了厨房,梅娘仗着伸手麻利,提前一步进了厨房,她快速看了遍夫人留下的食材,然后眼疾手快,抄起面盆就舀了两瓢细白面,手腕一翻就倒进清水开始和面。
卫婆子见她舀面做饼,见篮子里有块羊肉,干脆切起羊肉来,她打算做羊汤,待会配着饼子吃。
“哎,留块羊肉给我,我要做羊肉炕馍。”梅娘揉着面吹嘘着自己的手艺:“我做到馍呀,饼皮酥脆,肉馅鲜嫩,今天就给苏家的小娘子小郎君们露一手。”
“老婆子我做了20年的厨娘,”她一边往锅里添水边说道:“以前的老夫人最爱吃我做的蟹粉狮子头。今儿晌饭,就给夫人做。”
卫婆子两人已经知道新主家是一天要吃三顿饭的,她们托主家的福,也吃三顿饭,胃里再也不会饿得泛酸水了。
苏合香不想让人随意的进后院,就让卫婆子两人用前院的厨房,又怕耽误了铁柱夫妻用厨房,她干脆包了铁柱夫妻的早晚饭,铁柱夫妻额外交伙食费,其他的还是不变。
今早吃的是香气扑鼻的羊肉汤,汤色奶白,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配上饼皮酥得掉渣,里头裹着剁得细碎的羊肉的炕馍,一家人吃得直冒热汗。
铁柱把炕饼掰成小块泡进羊肉汤里,撒上辣椒油,很快两碗下肚,这是他成亲后在家里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了。
就连七娘子也喝了足足一碗的羊汤。
中午吃饭的人少,主家只有三个人吃饭,卫婆子做了道松鼠桂鱼,鱼身炸得金黄酥脆,浇上酸甜适口的酱汁,鱼头高高翘起,活像只真松鼠。这可是道功夫菜,卫婆子是费了心思的。
就这还不耽误她做了一道蟹粉狮子头。
梅娘见她做的鱼和肉,只好蒸了主家爱吃的白米饭,又快速地做了一个素菜和一道炒河虾。
苏合香带着大妮小妮走进饭厅,不由得眼前一亮。桌上摆着的四道菜肴里,松鼠桂鱼精致得不像家里能做出来的,4个小拳头大小的狮子头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震,配上旁边的一红一绿的两道菜色,搞得自家这普通的厅堂也一下上了档次起来。
小妮吃了一筷子狮子头后,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娘,真好吃!”
大妮沉默不语,只一味的下筷子。
苏合香细品着这四道菜,心里满意,论手艺卫婆子更胜一筹,梅娘的菜色偏家常一些。她也看出来两人是有些较劲的心思,大约是怕自己发卖了她们其中一人,毕竟家里确实用不上两人。
铁柱夫妻白天不在,铜柱白日里也要去医馆,卫婆子和梅娘就是做三顿饭再加上洗洗衣裳、打扫屋子,这么点活计用两个人确实多了些。
苏合香在买她俩时就想好了,要留一个给大妮作为陪嫁。到时候有人帮大妮洗衣做饭,她也放心。
连着几日风平浪静,苏合香在网上批发的玻璃镜子也到货了。
“大妮,过来帮娘亲个忙。”她朝女儿招招手:“娘要去夜市卖镜子,得换个模样,你帮娘上个妆。”
大妮眼睛一亮:“帮娘亲扮成胡姬好吗?”
“可以呀,咱们汴京好多胡人呢”。
大妮站在苏合香面前,打上粉底后,先给她加深眼窝,又用眼线笔加深眼线,贴上几簇假睫毛增大眼睛。
还给母亲戴上了蓝色的美瞳,瞬间,一双中原人罕见的异色瞳孔在镜中闪现。
“再帮娘亲把头发编成辫子。”她将母亲的长发散开,大妮灵巧的手指穿梭其间,很快编出了几条细辫,垂在肩头。
苏合香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极了,就算是认识的人应该也认不出自己。
夜色渐深,苏合香换上一身胡服,头上戴着缀满珠串的帽子,脸上蒙着纱巾,只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
大妮给她开了后门,苏合香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汴京的夜市早已灯火通明。苏合香没有去上回卖铜镜的首饰铺子,那种店铺太过奢华,并且她也怕镜子到了他们店铺后,奇货可居定价过高,玩意他们搞个限量发售,就没有自己卖镜子到意义了。
第119章 惊险一夜
苏合香拎着小包袱,先沿着城墙边上往东边走,出了景福坊的范围后,才从巷子里钻出来。
然后沿着御街向东边的夜市走去。
夜色渐浓,沿街的商铺灯火通明,行人往来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她刻意放慢脚步,目光在街边的店铺上逡巡,寻找合适的买家。
“掌柜的,要镜子吗?”她掀开包袱一角,露出红艳艳的边框,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异域腔调。
“铜镜?”店家是个中年男子,正低头拨弄算盘,闻言抬头瞥了一眼,兴趣缺缺地摆手:“不要不要,铜镜铺子里多的是。”
苏合香也不恼,微微一笑,从包袱里摸出一面小巧的手持镜,轻轻一翻,镜面在灯光下闪出一道亮光,正照在店家脸上。
店家一愣,眼睛瞪大,下意识伸手去接:“这是?”
“波斯来的银镜。”苏合香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照得比铜镜清楚,还不生锈。”
店家接过镜子,对着自己的脸照了照,登时倒吸一口凉气,镜中的人像清晰得纤毫毕现,连他下巴上刚冒出的胡茬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猛地抬头:“这镜子多少钱?”
苏合香早就算好了价。上回那个镜子卖了几千两,这回她不想再那么黑心,但也不能太便宜。她略一沉吟,道:“大的二百两一个,小的三十两。”
她这次买的是两元店那种廉价镜子,大红色的塑料边框,背面印着彩绘的牡丹、芍药、芙蓉,镜脚支架也是塑料的,能稳稳地立在桌上。
她特意选了直径18厘米的大号,200个的批发价是2.8元。至于手持的小镜子,她一口气要了五百个,反正便宜,才五毛一个。
货到的那天,苏合香拆开包装,对着镜子照了照,还算满意。塑料边框虽然廉价,但胜在颜色鲜艳,在夜市昏暗的灯光下,应该能吸引眼球。
店家一听,手一抖,差点把镜子摔了:“二百两?!”
“怎么,嫌贵?”苏合香作势要收回镜子:“这可是稀罕物,整个汴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家。”
店家连忙攥紧镜子,急道:“不不不,我不是嫌贵,只是,”他面露难色:“我手头没那么多现银……”
苏合香早料到会如此,便笑道:“铜钱、金子、银子、玉石,都可以换。小额银票也行。”
店家松了口气,立刻转身去柜台翻找,不一会儿捧出二百两的银票,又数了几十两碎银,最后从从抽屉里摸出一支白玉簪子,又从钱袋里倒出串好的铜钱:“您看这些够不够?这簪子是上好的和田玉,少说也值七八十两。”
苏合香接过簪子,对着灯光看了看,玉质温润,雕工精细,确实不错。她点点头:“行,那就换两个大的。”
店家大喜,连忙从包袱里挑了两面牡丹花纹的大镜子,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嘴里还念叨着:“这要是摆在店里,准能吸引不少夫人和小娘子,我得留一个当传家宝!”
苏合香收好银票和玉簪,嘴角微扬。第一单比她预想的要顺利。
她专挑那种挂着鎏金招牌有实力的店铺进去,小店她怕店主拿不出现银。
店家一般不敢在店里对苏合香的货起心思,他们也担心苏合香后面是不是有什么后手,怕被人报复。
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的店就在明晃晃的大街上。
苏合香离开店铺后,沿着灯火渐暗的街巷继续前行。夜风微凉,吹得她帽檐上的珠串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州桥到夜市的这段路,少说还有几十家铺子符合苏合香的要求。
她就这样挨家推销着,推销几家就去阴影处把得到的银钱或者是布匹等物收进空间。
就这样卖了十多家后,苏合香察觉到后面有小尾巴,不知道是哪家店铺安排出来的。
她脚步一转,拐进一条幽暗的小巷。巷子外灯火通明,巷里空无一人,她四下张望,确认无人注意后,迅速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个竹编背篓,又往里面装上几块石头。
不远处那些小尾巴刚要尾随她进巷子,就见她又出现了。
“怪了,”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压低声音,眉头紧锁,对身旁的另外两个男子说:“她明明空着手进去的,怎么突然多了个背篓?”
“莫非巷子里有她的人?”另一个壮汉眯起眼睛,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别轻举妄动。”为首的男子抬手制止,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这女人行踪诡秘又毫无顾忌,说不定背后有什么势力,先盯着再说。”
苏合香整理好背篓,又顺手在上面盖上一层厚实的毯子,确保旁人看不出里面的虚实,这才重新走向灯火通明的夜市。
夜市上人声鼎沸,各色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有不少像她这样的异族人。
苏合香找了个最繁华的位置,对旁边的摊位笑了笑:“借个位置好吗?”。
那摊主毫无反抗地把自己的摊位往边上挪了挪。
苏合香从背篓里取出一床波斯地毯铺在青砖地上,背篓里还盖着一床小点的毯子在上面作为遮挡。
然后摆出两面镜子,大小各一个,摆在波斯地毯上,镜面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瞬间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快看!她的眼珠子是蓝色的!”有人惊呼道。
“莫非是西域来的胡商?”
“卖的是啥?铜镜吗?”
议论声渐渐聚集,苏合香却充耳不闻,只是低头整理着摊位。
越是神秘,越能勾起人们的好奇心,人也会越来越多。但是很多人还是怕她这异域装扮,只敢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男子凑了过来,他看了看苏合香,见是个胡人,便加大手势和声音指着镜子问道:“这是铜镜吗?”但是又不太像。
“这是银镜,不会生锈,不用磨,可以用上百年。”苏合香专门去找了外国人说中文的视频看,听他们是如何说话的,此时她学得不标准,但别人也听不出来她到底是不是胡人。
“上百年都不用磨镜子?”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周围旁观的人里,手里有点钱的全都心动了。
“多少钱?”男子开口问她。
“小的30两,大的200两。”
“能不能少点?”男子脸上带着犹豫。
“不二价。”她摇头说:“不过,若是现银不够,用等值的物件抵换也行。”
男子咬了咬牙:“好!我买了!不过……”他摸了摸几有几两碎银的袖袋,尴尬道:“我得回去取钱,能不能帮我留着?”
还没等苏合香回应,旁边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啪”地拍下几块银子:“我要了!”
那是个满脸横肉的商贩,二话不说就要去拿那面小镜子。先前的男子顿时急了:“明明是我先看中的!”
苏合香不慌不忙,又从背篓里摸出一面镜子:“急什么?又不是只剩一个了。”她瞥了眼第一个顾客:“你若是真想要,现在回去拿钱还来得及。”
那男子如梦初醒,转身就往人群外挤,心里还念叨着,物以稀为贵,说不定这就是自己发家的起点。
这番动静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短短片刻,摊前就围满了人,有踮脚张望的,有交头接耳的,更有几个机灵的已经转身跑开,有的去取钱,有的直奔当铺,甚至有人当场摘下玉佩要换镜子。
苏合香嘴角微扬,在毯子的遮挡下,慢条斯理地又取出几面镜子摆好。
围观的人群逐渐骚动起来,有人在计算她的背篓里已经有多少银钱了,她的同伴怎么还没现身。
夜市喧嚣的人群忽然被一阵骚动惊扰,两名身着皂衣的执法差役见这边人群聚集,挎着腰刀大步走来,其中一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摊位上流光溢彩的镜子。
听到旁边议论的声音时,才知道原来是卖的银镜,据说比铜镜还要好。
他将信将疑地伸手拿起小号镜子,果然照的自己的脸上纤毫毕现。
30两的价格哪怕明天一转手,最起码能翻倍卖出去,作为在夜市当值的差役,他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他低声道:“小娘子,能否给我们兄弟留两面?眼下正在当值,实在走不开”
苏合香蓝眸微转:“正好,不如请二位帮个忙?帮我震慑一下宵小。”她从篓中取出两面小镜子塞过去:“待收摊后,再赠二位各一面大镜如何?”
两个差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狂喜。这胡姬出手竟如此阔绰!他们立刻挺直腰板,一左一右站在摊位两侧,手按刀柄虎视眈眈。
有官差镇场,原本蠢蠢欲动的人群顿时规矩了不少。
只是,随着交易的进行,就见她不断从篓中取出镜子,又将收来的银锭铜钱随手塞回篓中。竹篓里却一直没有传出银钱的碰撞声。
有人说她说精怪,有人说她说变戏法的,镜子肯定是假的,直到有人失手将镜子打碎,发现碎掉的镜子碎块每一块都还能清晰的照出人影,交易顿时又疯狂起来,毕竟财帛动人心呐。
但苏合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今夜本就没打算低调行事。越是神秘,暗处的人越是忌惮。
“这莫不是妖法变的?”
“那篓子里怎可能凭空变出这许多宝镜?”窃窃私语在人群中蔓延。
几个地痞模样的汉子躲在阴影里交头接耳:“三哥,算了吧。”其中一人越看越怕,他还是惜命的。
“等下先跟着,见机行事。”富贵险中求,叫三哥的打算先观望一下再说。
交易节奏逐渐疯狂。起初还只是零散顾客,后来竟有豪客直接包圆:“给我留二十面!这就去钱庄取现银!”不到两个时辰,五百面小镜子还有100来个大镜子销售一空。
当苏合香笑吟吟地取出许诺的大镜给差役时,两个差役的手都在发抖,是激动也是害怕!他们亲眼看着这个不过三尺见方的竹篓,装进了几万两的银子。
“劳烦二位送我到州桥可好?”苏合香将镜子塞给差役时,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对方手腕。两人顿时像被毒蛇舔舐般浑身紧绷。
两人紧张又慌乱地点头,手中的镜子也有些烫手。
围观的人见这个胡人少女并没有钱拿那个装满了银钱的竹篓,而是空着手,轻飘飘地跟着两个差役走了。
顿时一窝蜂冲到竹篓前,有人率先掀开竹篓上盖着的一块毯子,里面哪儿有什么镜子、银子,只有几块大石头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当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时,夜市突然爆发出震天的议论。
夜色如墨,州桥下的汴河水泛着幽暗的微光,此时已是夜深,苏合香与两名差役道别后,四周已是一片寂静,她下了桥头,余光瞥见几个黑影仍在不远处徘徊,那些尾随了一整夜的人,果然还没死心。
突然,她抬手从空间里放出一辆二轮电动车。
这车是静静卖给她的二手电动车,已经经过改装,车速达到了50码,车子是可可爱爱的粉色,上面贴了许多的卡通图像。
车身前后各有一盏明亮的车灯,在黑暗中划出两道雪亮的光柱。尾随者们倒吸一口凉气,有人甚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消失的银子还可以说是她用了什么障眼法,可她身旁这神奇之物绝非是障眼法可以做到的。
只因她周围没有任何可遮挡和可做手脚的地方,并且这神奇之物他们绝对是闻所未闻!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这到底是何物了。只见那胡人少女利落地跨上那亮灯之物,**的物品发出轻微嗡鸣,如离弦之箭般载着少女疾驰而去,转眼就将州桥甩在身后。
“快、快追!”领头的三哥带着自己的几个兄弟冲上去。他布置了一个包围圈,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只等她入了圈后,就包抄她。
没成想,她居然使诈!
用上了如此神奇之物。
他埋伏的几个人根本来不及包围,就让她冲了出去。其余人设下的棋子有的想冒死冲上去,却丧失了先机,人哪儿有神器跑得快。
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空荡的街巷中格外清晰。她在路上关闭了车灯,凭借着今晚的月光,在巷子里疾驰着。
在离景福坊还有两条胡同时,苏合香连人带车瞬间消失,
在空间里,她利落地扯下假发,快速卸去浓重的异域妆容。垫肩、厚底文胸和高跟鞋被随意丢在一旁,原本丰满妖娆的身形顿时变得纤细单薄。
然后套上汉服衫裙后离开空间。
她侧耳倾听,此时一片寂静,尾随者已经被她甩掉,但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不久后就会找到这里。
随后她遮遮掩掩地离开了这里。
到了家后门,苏合香用对讲机联系了大妮。
大妮一直没睡踏实,此时听到枕头旁边对讲机里的声音时,立马跳下床去给娘开门。
后院门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不愧是她特意用润滑油保养过的。
苏合香栓上门后,大妮轻声说道:“娘,可顺利?”
“嗯!”她微笑着安抚大妮的心,小声说:“没事,娘还带了好多防身的东西呢。”有辣椒水十瓶、电棍三个、钉枪、各式的刀具等等。
没多久,巷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压低的咒骂:“见鬼,那胡姬人到底去哪儿了。”
母女俩相视一笑。
晨光透过窗棂,在床榻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屋内的温度升高,苏合香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伸手把小吊扇的开关打开。
然后她听见外间窸窸窣窣的动静。
“小妮,”大妮压低的嗓音从门缝里飘进来:“娘今天不舒服还没起,我要出去一趟,你记得把厨房后门栓上。”
“知道啦!”小妮清脆的应答着:“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启安姐喊我去帮她梳妆,她今儿要去赴宴呢。”
苏合香在朦胧中弯了弯嘴角,她翻了个身,听着女儿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又沉入了梦乡。
启安的闺房里,大妮挽着袖子,正用指尖蘸着胭脂膏子在启安脸上细细晕染。
铜镜里,启安原本敷上粉底略显苍白的脸颊渐渐透出自然的红晕。那颜色不是俗艳的朱红,而是掺了蜜桃色的暖粉,仿佛从肌肤里自然透出来的好气色。大妮用无名指轻轻拍打着边缘,让色彩过渡得不着痕迹。
大妮用眉笔在启安脸上画出两道汴京时下最流行的娥眉。
最费心思的是眼妆。大妮沿着启安的上眼睑描出极细的一条线。到了眼尾处,她手腕轻轻一挑,线条便像小鹿警觉时扬起的眼尾般灵动。
“呀!”启安对着镜子眨了眨眼:“大妮,你说这叫眼线,倒是怪贴合的,眼睛上的眼线,怪了,怎么画了这条线后,眼睛一下就有神了?”
大妮抿嘴一笑,又淡淡地在她下眼睑轻轻扫过,画了个下眼线:“这样眼睛会显得更灵动。”
她没给启安贴假睫毛,也没有涂睫毛膏,这两样实在太过超前了。
画好的眼睛黑白分明,眼波流转间既有少女的纯真,又透着一丝不自知的妩媚。
最后是唇妆。大妮取来小瓷碟,将正红口脂与橘粉胭脂调成独特的珊瑚色。她没用唇笔,直接用指尖蘸着颜色点在启安唇上:“抿一抿,对,就是这样。”
当启安站起身时,阳光正好穿过窗纱落在她脸上。没有厚重的铅粉,没有夸张的妆容,整个人却连发梢都透着鲜活的气息。
第120章 螺钿妆匣
启安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心里欢喜得紧。明明自己和巧云用的是一样的胭脂水粉,怎么她画出来的妆容就格外好看呢?
“巧云,”启安握住大妮的手:“下个月我表姐出嫁,你也来帮她梳妆可好?”
大妮闻言却面露难色:“启安,这事怕是不成。我娘说过,给人梳妆的娘子须得是成了婚的妇人才行,我如今还未出阁呢。”
启安这恍然大悟,连忙道歉:“是我考虑不周,竟忘了这规矩。”她心里过意不去,想给大妮些酬劳,又怕直接给银钱显得生分。
好在郑夫人想得周到,取了两匹上好的棉布送给大妮,约莫能值个二三两银子。
大妮抱着布匹回家,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娘,你看,这可是女儿自己挣来的呢!”虽说不是什么大数目,但这份靠自己本事得来的报酬,让她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苏合香刚睡醒,眼角还带着几分倦意,闻言也替她开心,眉眼弯弯道:“咱们大妮真是出息了呢。”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空气中飘来阵阵香甜的气息。她吸了吸鼻子,好奇地问道:“这味道闻着真香,好像是米的香味。”
“是卫婆婆在做蒸糕呢。”大妮刚刚从前院过来,看到卫婆婆在厨房忙活呢。
她突然觉得嘴里馋得很,拉着母亲的衣袖撒娇道:“娘,我想吃麻辣烫了,要那种微麻微辣的,梅娘和卫婆婆肯定不会做。”
“这有什么难的,”苏合香笑着帮着出主意:“厨房里不是有现成的辣椒粉和花椒粉吗?你去教教卫婆婆和梅娘怎么做辣椒油和花椒油。再给咱们家列个菜谱,以后想吃什么照着点就是。她们不会做的菜,你教她们便是。”
大妮眼睛一亮:“娘这个主意真好!”她掰着手指数起来:“那我要吃宫爆鸡丁、鱼香肉丝、回锅肉、鱼香茄子”
苏合香看着女儿兴冲冲地跑去整理食谱的背影,脸上露出得逞地笑,以后自己也有口福啦。
她回去房间,继续清点着昨夜收到的银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如今在汴京和华国两地,总算攒下了不少银钱,暂时不需要为银钱发愁。她想着该给孩子们置办些能传家的物件,比如上好的布匹和首饰。
“大妮,娘去州桥那边转转,买点东西回家。”吃完中饭后,她对正打算绣花的大妮说道。
“好!那娘你出门注意点呀。”大妮知道昨夜可是有人一直在查找娘的踪迹呢。
“放心吧!”苏合香她还是从后门出去的。
苏合香一踏入州桥商业圈,便察觉到了异样。
往日里热情的店家们今日都神色紧张,不时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来往行人。
街上的差役也比平日多了许多,个个目光如炬地盯着过往的小娘子们。
她心里明白,定是昨夜在夜市售卖水银镜子引起的轰动,让官府加强了戒备。
苏合香对自己昨夜的伪装很有信心,不论其他,单就那蓝眼珠子,直到千年后才有技术能做出来,这会就算是告诉他们,蓝眼珠是假的,他们都不会信。
她不慌不忙走进一家叫珍宝阁的首饰铺子时,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店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目光忽然被柜台上一件螺钿妆匣牢牢吸引住了,一束光影正巧落在那螺钿妆匣上,贝壳镶嵌的花鸟瞬间活了似的,每一片螺钿都泛着虹彩,黄花梨木纹在光线下流淌着盈润的光泽。
“天哪”她不禁在心里惊叹,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那光滑的匣面。
原谅她这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这简直是她见过最精美的物件了。黄花梨木的质地温润,与螺钿的流光溢彩相得益彰。
“店家,这个匣子要多少钱?”她声音里还带着惊叹。
店家抬眼打量了下她,漫不经心道:“这是上好的黄花梨螺钿妆匣,八十两银子。”
这价格确实不菲,但如今的苏合香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为几文钱发愁的妇人了。她爽快地掏出银票:“我要了。”
捧着这精致的妆匣,她心里已经有了盘算,这个先给大妮用着,回头要找城里手艺精湛的木匠,给两个女儿各定做一套家具,妆台、衣柜、首饰盒都要用上好的木料,镶嵌最精美的螺钿花纹。
苏合香抱着新买的妆匣走出铺子,拐过两个街角便到了瑞福祥布庄。
刚踏进门槛,一缕沉静的沉香便钻入鼻尖,让她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布庄里光线明亮,木架子上整齐码放着各色布匹,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她缓步走过一排排货架,指尖轻轻抚过丝绸的冰凉、棉布的柔软,最后停在一匹正红色的锦缎前。ǚňò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展开这匹红色云锦给苏合香看,金线在细密的真丝中若隐若现,确实值五十两的高价。
另一匹杭绸虽只要十八两,但那鲜艳的正红色却丝毫不逊色,布面光滑如镜,质地紧密厚实。
苏合香的手指轻轻抚过布面,试了试手感,这匹杭绸可以请吕夫子帮忙绣成嫁衣,以她的精湛手艺,定能在网上卖个好价钱。至于那匹云锦,得托吕家老太太引荐一位好绣娘,给大妮绣一套配得上这贵重料子的嫁衣。
“就这两匹吧。”苏合香的干脆利落地拍下板来,店小二立即躬身应是,用上好的靛蓝棉布将两匹红绸仔细包裹,又在外层覆了层油纸防水。跟着她一路送到家。
苏合香送小二离开后,大妮像只欢快的燕子般叽叽喳喳:“娘,这红布真好看!”这云锦上还有金线呢。
“50两呢!”
“哇!怪不得人说一份价格一分货呢!”大妮惊叹着。
“这还不算什么,”苏合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逛街采买的愉悦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几分。她将桌上的布包裹解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螺钿妆匣:“给你看看这个。”
“哇!”大妮虽然见过不少华国的工业制品,可这纯手工打造的妆匣却让她移不开眼。指尖抚过那些细密的螺钿纹路,那些贝壳碎片拼成的花纹泛着七彩的光晕。她打开鎏金搭扣,发现内里竟有五个小抽屉,这样精美的物件,她都不舍得用来装首饰,光是摆在梳妆台上观赏就足够让人心情愉悦了。üǐ
小妮在一旁踮着脚尖,眼巴巴地望着姐姐手中的宝贝,大眼睛里满是艳羡。苏合香见状安抚她:“小妮也想要吧?别急,娘找匠人帮你也做一个。”小妮闻言立刻笑开了花。
苏合香又从空间里取出两面锃亮的镜子:“等找到好木匠,顺便再让他给这镜子做个漂亮的镜框。”
大妮看着镜子脸上露出会意的笑,终于可以把水银镜子拿出来正大光明地用了。
暮色四合时,铁柱夫妻俩从外城的熟食店归来,两人的身上都沾着熟食铺的卤香与烟火气。
梅娘正往八仙桌上端一碟清炒时蔬,卫婆子在摆着碗筷。
“回来啦!”苏合香从屋里出来,将手里拿着的蓝布包裹递给七娘子:“七娘,给。”
七娘疑惑地接过,不知道为何,她面对婆母时候总是带点紧张,当她解开这物品外面的包袱皮时,发现竟是一面锃亮的银镜。
“娘!这”七娘子声音发颤。
她想起今天街上各家食客们的议论,昨夜夜市里有个蓝色眼睛的胡姬在抛售大量的波斯银镜,那银镜照人纤毫毕现,引得城中贵妇们争相抢购。今天内外城里已经传遍了,说是有人出三倍高价都买不到一面。
最离奇的是那胡姬的本事。
隔壁杂货铺的伙计今早在店铺门口说书似的讲了一整天,嗓子都哑了还在比划。
他昨天凑巧在场,可惜手里没有银钱,连面小镜子都没买着。
他说那胡姬的竹篓里永远能掏出新的银镜,就像变戏法似的。更骇人的是,铜钱扔进竹篓里连个响都没有,仿佛掉进了无底洞。
更诡异的是,那胡姬收摊时只留下那个古怪的竹篓,最后又在州桥那骑着神器消失了。
还听说今早京兆尹已经派人把那竹篓送去了大理寺,连带着几个亲眼所见的商贩也被叫去问话了。
这种贵人们都抢着要的稀罕物婆母居然给了自己!吓得七娘子急忙合上布包。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正抿嘴笑着的大妮。她生怕婆母给的厚礼会让两个小姑子心生不快。
苏合香将儿媳的犹豫尽收眼底,语气轻松地说:“拿着吧,你的两个妹妹也有。”
七娘子这才如释重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声道:“谢谢娘!那我先放回房里。”
她捧着银镜快步穿过堂屋,推开房门后,将梳妆台上原先那面十分喜爱的铜镜挪到一旁,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银镜放在梳妆台正中。镜面映出她因欣喜而泛红的脸颊,她对着镜子左右端详,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去吃饭。ǚǐ
晚饭后,七娘子脚步轻快地跟着铁柱回到厢房。“娘给我买了银镜哎!”她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眼角眉梢都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铁柱坐在床沿脱鞋,含混地‘嗯’了一声。
他思绪却飘到了白天在集市上听到的闲话。他当时就猜到那胡姬定是娘亲乔装的。可娘亲昨夜去夜市卖镜子,他这个做儿子的居然毫不知情。
七娘子还在絮絮叨叨说着银镜的事,铁柱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自从娘亲搬到后院住后,母子俩见面的时候多数是拿香料,两人有很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铁柱心里突然涌上一阵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