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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娶亲时,聘礼才几十两,轮到老五时,涨到了一百多两,可跟苏家这次比,还是差得远。

原本,她打算给七娘子一两百两银子的嫁妆,既不算寒酸,也不至于让几个儿媳心里不痛快。可如今苏家聘礼如此丰厚,按照汴京的规矩,嫁妆不仅要原封不动地带回去,还得额外添置不少于聘礼的嫁妆。

她手里倒是有几百两银子,可要是全拿出来给七娘子,几个儿媳会不会有意见?尤其是大儿媳,当年嫁过来时,聘礼最少,如今见小姑子嫁妆如此丰厚,心里难免不平衡。

“唉……”李夫人心里叹了口气,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可不管怎么说,小七的嫁妆,还得往上加加。

她不能让女儿嫁过去被人看轻,更不能让苏家觉得李家小气。可这银子怎么出,怎么分配,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呦!媒姥,您怎么来啦。”苏合香白天的时候尽量待在前院,刚晾完衣裳,就看见许媒婆手里还是摇着把绣花团扇,进了院子,她心头一紧,莫不是铁柱的婚事出了什么变故?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将人往堂屋里让。

许媒婆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了一朵菊花:“是好事呀!”

“哦?”苏合香松了口气,转身去西屋拿了壶热水出来。茶是今年的新茶新买的云雾茶,专门备着待客用的。

待茶水上好,许媒婆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好茶!”她放下茶盏,笑眯眯地说:“苏夫人,你家大娘子是14了吧?可以相看起来了。”

苏合香不动声色地给许媒婆续上茶水,笑道:“我家巧云还小呢,最起码要及笄礼以后再谈婚论嫁。”心里却想着,大妮实际已经17了,只是对外少说了三岁。明年说亲后年出嫁正好,既不会显得太小,又不会让人看出真实年龄。

许媒婆轻轻拍着桌子道:“哎呀,今年可以先相看着,不然好的小郎君都被人挑走啦!”她凑近些,压低声音:“王员外家的小姐,就是因为相看得晚,最后高不成低不就,只能嫁了个举人老爷做填房。”

苏合香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话倒是在理,若真有好人家,先定下来也无妨。

许媒婆眉飞色舞地说:“秦家大郎,在军营里做百夫长,家里也是汴京的。”她掰着手指细数好处:“这后生今年二十有三,长得一表人才,月俸就有8两银子。家里四个兄弟,个个都在军中当差。苏夫人,您家要是结这门亲,往后看谁还敢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的!”

苏合香听到“军营”二字,手里的茶盏差点打翻。知女莫若母,不用问大妮,她就知道女儿绝不会愿意。她自己更是对军户人家心存芥蒂。

她想起华国看过的那些家暴新闻,又想到这个时代的律法对女子的保护几乎为零。就算秦家大郎本性纯良,可万一……

她不敢往下想。üń

这跟铁柱娶七娘子不同,七娘子娘家再强势,只要苏家待她好,李家也不会无故找麻烦。但大妮若是嫁过去受了委屈,苏家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媒姥,”她斟酌着词句:“您帮我家说了铁柱的亲事,我也不跟您说虚的。”她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大妮我是想招个上门女婿的。实在是舍不得她嫁出去,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许媒婆闻言,惊讶得连茶都忘了喝:“苏夫人,这家里有儿子还要招赘婿的,老身说媒三十载,还是头一回听说!”

苏合香苦笑着说:“实在是舍不得,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就算是嫁在汴京,寻常想见也不方便。”

许媒婆若有所思地摇着团扇:“以你家的条件,招赘婿倒也不是不行。”她顿了顿,直言不讳道:“就是这人选嘛,要求就不能太高了。”

“那有多低呢?”苏合香追问道。

“顶多是些外乡来的,或者汴京城里家无恒产的穷小子。”许媒婆掰着手指说:“好比城南张铁匠的徒弟,外乡来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或是城北李秀才家的远房侄子,有点腿疾。还有身子骨弱的,也有脑子不灵光的。条件好的小郎君,谁愿意做上门女婿呢?”

苏合香沉思片刻:“家境差些不打紧,只要人勤快上进就成。”

“哎哟我的夫人呐!”许媒婆拍着大腿道:“上进的儿郎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肯入赘的,多半都是些没出息的。真要找个像样的,难呐!”

堂屋里一时沉默下来。

“那就劳烦媒姥先帮我家留意着吧。”她开口道:“万一就遇到合适的了呢?”不过她怕坚持要招婿,万一招不到还耽误了大妮,也没把话说死:“实在招不到好的小郎君,巧云嫁出去也不是不行,总之我这当娘的是希望她过得好就行。”

“放心吧!我帮你留心着。”许媒婆起身告辞。

铁柱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四月二十六。

苏合香原本想着秋天再办婚事,那时天气凉爽,办酒席也方便。可许媒婆上门传话,话里话外都透着催促的意思。

七娘子年纪不小了,家里盼着她早些过门,免得夜长梦多。

苏合香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怕拖久了婚事生变,毕竟铁柱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好歹也是正经人家,七娘子家里自然不愿错过。

既然聘礼已经送了,婚期提前也无妨,横竖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家里拾掇拾掇也来得及。

苏合香盘算着,前后院的地面都是青砖铺的,看着齐整,可一到雨天,砖缝里渗水,走上去难免湿鞋。她琢磨着,不如学大户人家的样子,在屋檐下搭个连廊,这样雨天来回走动也方便些。此外,她又叫人抓紧在前院厨房门口打了一口井,省得日后新娘子用水还得去外头挑。厢房的墙面也要重新刷了大白,显得干净敞亮。至于床榻,七娘子的嫁妆单子里已经列明了,倒是不用她操心。

她找到上次盖房子的工头,把活计一股脑儿交给他,自己也能省心不少。工头掐着指头算了算,拍着胸脯保证:“一个多月,肯定能完工!只要木材能买到,瓦片备齐,绝不耽误大郎成亲!”苏合香索性包工包料,全权交给他去办。工头自然乐得接下,他常年做这行,哪里有好木料,哪里有便宜的瓦片,门路比苏合香清楚得多。

除了连廊和水井,苏合香又去木匠铺定了几个衣柜,专门用来挂衣裳。至于衣架,干脆在拼夕夕上买了几个现成的木质衣架子,便宜又实用。前院里,她刻意没放任何现代物件,免得显得格格不入。

院子修整好后,苏合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便又去集市上挑了几个花盆,移栽了些寻常花草,摆在墙角檐下,总算让院子不那么空荡荡的。

转眼就到了铁柱成亲的日子。东屋的两间厢房早已收拾妥当,一间是七娘子家送来的新床,铺着大红喜被,另一间则摆着苏合香家原有的家具,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两个新定做的大衣柜,柜门上雕了些简单的花纹,虽不奢华,倒也体面。

万事俱备,只等新人进门了。

第107章 治疗疮疡

百草堂坐落在景福坊前的宜秋门大街上,门脸不大,却因郑大夫的医术而颇有名气。医馆内迎面是一整面墙的药柜,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

医馆分前后两部分,后面则是个不大的院子,还有四间厢房,院子里晒着各种草药,天气好的时候,满院子都是药香。

除了郑大夫,医馆里还有一位姓陈的老大夫,专门看内科疾病。

另外还有两个学徒,都比铜柱大几岁。一个叫阿亮,是郑大夫的远房侄子,手脚麻利,但性子急躁,常常被郑大夫训斥。

另一个叫阿贵,是陈大夫的孙子,沉默寡言,做事却极细致,尤其擅长炮制药材。

家里正忙着筹备大哥的婚事,铜柱却几乎整天泡在医馆里,他在这里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中医知识。

短短月余,铜柱在这里见识的病例比以前听过的都多。

有人咳血月余,陈老大夫在其后背拔出血泡后豁然而愈。最神奇的是个癔症少女,陈老大夫用银针在她耳垂位置轻刺三下,竟当场止住了持续三日的狂笑。

郑大夫的接骨手法也让铜柱惊奇,他只要稍微在伤处摸索一番,随后就能快又准地就能帮患者骨头复位。

铜柱见识到了中医的神奇,每天都是兴致高涨地到医馆学习,和阿亮、阿福的关系也很好。

这天,正当铜柱踮脚在后院晾药时,医馆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他出去望去,只见四个壮汉抬着个门板,上面躺着个面色蜡黄的男子,右腿用粗布条草草包扎着,渗出黄褐色的脓血。

“郑大夫!快救救我兄弟!”为首的汉子额头青筋暴起,声音里满是恐慌。

铜柱连忙放下手中的竹筛跑去帮忙。他认得这病人,三天前摔断了腿,当时郑大夫清洗伤口后敷了特制的接骨膏,嘱咐他们回去后要每日换药。

郑大夫已经快步迎出,眉毛紧紧拧在一起。铜柱注意到师父的手指在揭开布条时微微发抖,这在平日里稳如磐石的手上是极为罕见的。

“怎么恶化成这样?”郑大夫的声音沉了下去。

布条揭开的那一刻,一股腐臭味顿时弥漫开来。铜柱胃里一阵翻涌,却强忍着没退开。他看见那伤口周围已经发黑,黄色的脓液里混着血丝。

郑大夫用银针轻轻拨开伤口边缘,病人立刻发出轻嘶声。

“是疮疡。”郑大夫直起腰:“要重新处理下伤口,但都不能保证能好。”他摇摇头。

“放你娘的屁!”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把揪住郑大夫的衣领:“你这庸医!还我弟弟的腿来。”

铜柱冲上去想拉开那人,却被另一个汉子推得踉跄后退,几个等着看病拿药的人悄悄溜走了,只剩下看热闹的聚在门口。

郑大夫挣开那人的手,声音依然平静:“他的腿创口那么大,就算是御医看,都不能保证一定能看好。”

这时,一个包着蓝色头巾的瘦小女人挤进来,扑通跪在郑大夫面前:“大夫,求您救救当家的!”

郑大夫镇定地说:“现在只能试试放脓,但不保证一定能好,你们要治吗?”他看了眼病人灰败的脸色:“不治的话,可能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这句话像火星掉进了油锅。那几兄弟顿时炸开了锅,最壮的汉子一脚踹翻了诊桌,桌上的砚台纸笔等掉了一地。

坐堂的老大夫早已躲进了后院,这就是他当初没学外科的原因,内里的病,寻常人又看不到,就算是看不好,也怪不到大夫头上。

“我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烧了你这破医馆!”

“你要是觉得是我看坏了你兄弟的腿,可以去衙门告我。”

那壮汉被郑大夫的话噎住,他理智上知道郑大夫说的是实情,但是情感上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听说郑大夫治坏了人!”

“疮疡那没办法的啊!”

“就是啊!有外伤然后起疮疡这都是正常的,何况那么深的口子。”

也就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告了有什么用,被刀拉开的一道口子都能化脓了,他这么大的伤肯定怪不到大夫头上。”

铜柱攥紧了拳头。他记得三天前郑大夫处理这伤口时有多仔细,艾草熏过的布条包扎,连熬药的水都是后山最清的泉水,伤口却还是发炎了。

这家人不肯继续让郑大夫治疗,但又不肯去其他地方看,拖着门板堵在了医馆门口。病人痛苦的呻吟混着女人的哭声飘在暮色里。

郑大夫站在门槛内,脸上是一种铜柱从未见过的疲惫,板正的身子这会也佝偻了起来。

“师父……”铜柱声音发颤,他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郑大夫摇摇头:“收拾东西吧,今日不会有人来看病了。”

铜柱默默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笔,耳边还回荡着门外那家人不依不饶的声音。

“可是师父,那人会不会死。”铜柱紧张的问,他知道学医难免会遇到治不好的病,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生死有命。”郑大夫的话非常的无情与冷漠。

铜柱踏着暮色回家时,医馆门前那家人还在闹。病人的呻吟声已经弱了下去,时有时无。那包着藏蓝头巾的媳妇哭累了,靠在门柱上发呆,眼睛肿得像桃子。铜柱低着头快步走过,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家里的热闹与医馆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厨房飘出炸丸子的香味。铜柱知道这会家人肯定都在后院,他直接到了后院门那敲门。

小妮给他打开门后,铜柱站在后院子里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腐臭味从记忆里赶出去。院子里有着炸肉丸的香味,还有各种清新或者浓郁的花草香。

“铜柱回来了?”苏合香从厨房探出头:“快来尝尝今天刚做了藕丸。”

铜柱进了厨房,此时厨房里只有娘一个人,小妮拿了两个肉丸跑回房间里,估计又去看平板了。

他拈起一颗丸子,机械地嚼着,食不知味……

“怎么了?”苏合香敏锐地察觉到儿子的异常:“医馆出事了?”

铜柱把今天的事一股脑倒了出来:“娘,其实郑大夫的医术真的很好,断了的骨头他都是摸一下就能知道断在了哪里,只不过那人是创伤后感染了,和郑大夫没关系。”

他叹了口气,低声嘟囔道:“唉!要是在华国就好了,那边医疗条件好,给他创口清洗消毒,上点药,再吃点抗生素就能控制住感染,根本不是什么大病。”

但在汴京,这人能不能撑过去还真不好说。

苏合香正将盆里最后一点肉馅捏成丸子下入油锅。滚烫的油花溅起,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响。

她听见铜柱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外伤都需要哪些药?”苏合香开口问铜柱。

“双氧水、碘伏、酒精、生理盐水这些清理外伤的,青霉素软膏,云南白药粉,胺磺片,还有口服抗生素。”他细细数着。

“空间里都有。”苏合香用漏勺轻轻翻动着金黄的肉丸。

在华国,大众药品这些都不贵,双氧水还有碘伏的价格也就比瓶装的矿泉水稍微贵点。空间里备有好些。

“我知道,但是我又担心好多。”铜柱很苦恼。这和娘看发热不同,发热只需要吃药,外伤需要清创。

苏合香将炸好的肉丸捞出来沥油,她盯着丸子看了片刻,突然问道:“如果把药都上齐了,你觉得有几分把握?”

“应该最少有五分把握。”铜柱咬了咬嘴唇,“我今天看到他的伤口也不是特别的大。就是伤口发炎,还有发热。”

苏合香没有说什么。

夜深人静时,苏合香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铜柱现在在郑大夫的医馆里只是学徒,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徒弟,就算收做徒弟,也不会那么快的教全部的本事。

所以,这次事件是很好的突破口,这才帮了郑大夫,就能提高铜柱在郑大夫心中的分量。

另外让她下定决心的是,这个时候的医馆,哪怕看死了病人,像这样抬上门闹的几乎没有,大部分都会觉得是命里就该如此。医馆也不是神仙,无法做到医治百病。

次日清晨,她将药品仔细包装好,碘伏和双氧水装在消过毒的瓷罐里,云南白药粉用油纸包好,口服抗生素分成小包,还有几块灭菌纱布。

她叮嘱铜柱:“要是那家人已经走了就算了。如果还在纠缠,就跟你师父说清楚,这些药家里也不多,而且不能保证一定能看好。到底怎么做,让他自己抉择。”

铜柱点头答应。

医馆门前,那家人居然还在。只是经过一夜的煎熬,神情已不似昨日那般激动。门板旁的地上有一滩可疑的痕迹,散发着刺鼻的尿骚味。因为他们的缘故,医馆今天门可罗雀,老大夫索性告假回家了。

郑大夫让三个学徒先回去,铜柱却磨磨蹭蹭地落在最后。日头渐高,那家人像晒蔫的菜叶般无精打采。

铜柱深吸一口气,将木头药箱递给郑大夫:“师父,这是我家祖传的药,对外伤有一定作用,但我不保证一定能治好。”

郑大夫揭开药箱盖,看见里面精致的瓷瓶和陌生的药包。

他沉思片刻,医者的仁心终究占了上风。

更重要的是,他清楚记得十年前有病人死在医馆门口后,足足大半年生意萧条的情形。

“我去和他们谈谈。”郑大夫整了整衣冠走向那家人。经过一番交涉,那家人终于动摇了。毕竟郑大夫说的话道理他们都懂。抬在医馆门口,无非就是想着就算是治不好,万一能讹点钱呢。

在患者妻子的坚持下,几个汉子抬着床板进了后院。

当他家人揭开布料时,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伤口发肿溃烂,表面覆盖着黑色的结痂,黄色的脓液混合着血丝不断渗出。郑大夫示意铜柱上前,那家人的兄长立刻瞪圆了眼睛:“郑大夫,你说有秘药可以一试,可没说是你这小徒弟来治病!”

“是,”郑大夫坦然道:“因为这秘药是他家传的,具体用法我也不甚清楚。”他继续声音沉稳地说:“但若有任何问题,我一力承担。”

兄长还要争辩,患者的夫人却哑着嗓子开口:“大哥,就让这小医师治吧。”

她红肿的眼睛里满是疲惫,相公已经气若游丝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她不要钱,只要相公醒来。

“留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出去吧。”铜柱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

第108章 成亲

铜柱记得现代医学里强调的无菌环境,这么多人围着,空气中的细菌太多,对伤口恢复不利。

那家人互相看了看,最终一致让那个高壮的兄长留下,其余人退了出去,但门没关,他们仍旧在门外徘徊,时不时探头张望。

铜柱的手有些发抖,指尖微微发凉。他深吸一口气,揭开瓷罐的封口,双氧水气味扑面而来。

“师父,”他对郑大夫说道:“等下他要是动起来,你们得按着他的腿。”

此时,伤者仍处于高烧昏迷状态,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呼吸急促。铜柱不确定他会不会在清创过程中突然疼醒,但无论如何,他必须把伤口彻底清理干净。

他定了定神,按照记忆里视频教学中的清创步骤,开始操作。

他用镊子夹着棉球,蘸取双氧水,轻轻擦拭伤口,然后夹起伤口边缘的黑色痂皮,小心翼翼地揭开。

痂皮之下,腐烂的肌肉组织暴露出来,黄白色的脓液混合着血丝缓缓渗出,散发出一股腥臭的气味。铜柱屏住呼吸,继续倒上双氧水进行清洗。

当双氧水触碰到溃烂的伤口时,立刻泛起白色的泡沫,发出轻微的“嘶嘶”声,脓血被冲刷出来,顺着皮肤流淌。

昏迷中的周平猛地一颤,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你干什么?!”周平兄长周定脸色骤变,一步上前就要推开铜柱:“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冒泡了?你是不是在害他?!”

铜柱没敢抬头,强装镇定地解释:“这是我家的秘药,药水能把腐肉和脓血冲干净,不然伤口会继续烂下去的。”

“胡说八道!”周定怒目圆睁,伸手就要夺他手里的瓷罐:“从来没听说过药水会冒泡的!你是不是在使毒?!”

郑大夫忙伸手拦着他的举动。

“大哥!”周平的妻子周夫人在门外出声,声音沙哑:“让他继续治,无碍的!”她盯着铜柱的动作,眼中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昨天他们也去看了其他大夫,那些大夫连碰都不愿意碰,现在至少小医师愿意救治。

周定咬牙退后一步,但眼神依旧凶狠,他一开始还有些相信秘药,现在是一点都不信了。

周平的腿微微抽搐,眼皮轻颤,他人被疼醒了过来。

“别动,你的腿不能动。”郑大夫沉声提醒:“骨头已经折了,养好了也得一年半载,日后也不能干重活。要是这会儿挣扎错位了,那就真的废了。”

周平虽然脑子还在糊涂中,但他听了进去,清理伤口时候,棉球一直在肉上剐蹭,他疼得浑身发抖,却硬生生地忍住了,一动不动。

铜柱因为紧张,额头沁出细汗,但手上动作没停。

他见伤口处没有烂肉了,用生理盐水再次冲洗伤口,确保没有残留的双氧水。随后,他取出碘伏,用新的棉球蘸取,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碘伏的棕色液体在伤口上晕开,带来一阵刺痛,但伤者只是轻哼一声。

“这又是什么?”周定盯着那棕红色的药水,警惕地问。

“消毒的,防止伤口感染。”铜柱简短回答,不敢多说,生怕再刺激到他们。

郑大夫站在一旁,适时开口:“这药水配制不易,还请稍安勿躁,莫要打扰我这徒弟施药。”

周定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出声,只是紧盯着铜柱的动作。

最后,铜柱取出磺胺粉和云南金创粉,混合均匀后,轻轻撒在伤口表面。药粉覆盖住裸露的创面上,很快被渗出的组织液浸湿,与血肉融为一体。

他取出一块洁白的纱布,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伤口上。这才直起身跟周定也跟外面的几个人说:“伤口最好不要盖任何被子衣服,必须保持通风,否则容易溃烂。”

铜柱拿出退烧药和抗生素和感冒颗粒混成的药粉,用温水化开成褐色的一碗药水,递给伤者的兄长:“喂他喝下去,能退热,也能防止伤口恶化。”

周定接过药碗,眼中满是怀疑,但见弟弟的伤口已经处理妥当,终究还是将碗凑到周平唇边。伤者虽虚弱,却顺从地咽下了药液,没有半点抗拒。

铜柱暗自松了口气,又道:“患者这几天不能移动,最好留在医馆里,早晚都要换药。”他说完,下意识地看向郑大夫。郑大夫微微颔首,表示医馆确实可以留宿病人。

做完这一切,铜柱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中五味杂陈。他一方面觉得,按照现代医学的标准,这样的处理已经足够,伤口肯定会好转。

但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担忧,万一感染太严重,抗生素不起作用呢?万一伤者体质太差,扛不过去呢?

那家人见铜柱出来,立刻就想进去看他。铜柱只能谨慎地阻拦了他们:“伤口已经清理干净,药也用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能不能熬过去。在此期间,屋内最多就只能留两个人照顾,人多了伤口会再次感染。”

周平的几个兄弟也不是真心就要兄弟去死的,见他有好的迹象,还是离开了,暂时留了周夫人和周定在这边照料他。

郑大夫拍了拍铜柱的肩膀:“你做得很好。”药水的疗效他是看不出来,但铜柱的手法他看到了,全程不用手去摸伤口,清理腐肉的手法看出来很生疏,但流程是对的。

自己的诊治方案也是将腐肉去除,撒上生肌粉,但还会有生脓的几率。

所以一切就要看后续几天伤口的情况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伤者的高热竟真的退了,人也清醒了许多。郑大夫心中啧啧称奇,看样子,苏药姑退热的药水也给了自己儿子啊,他询问周平,现在感觉怎么样。

周平虚弱地睁开眼,声音嘶哑:“身上、轻松了些。”他的妻子闻言,顿时红了眼眶,对着铜柱和郑大夫连连道谢,就连那原本凶神恶煞的周定,态度也软和下来,抱拳道:“这两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铜柱勉强笑了笑,心里却仍旧悬着一块石头。

当晚,铜柱和郑大夫都没有回家,在医馆的厢房住下。果然,夜深时分,退烧药的药效过了,伤者又开始发低烧。

铜柱连忙起身,拿了药粉化开。

他见周定的脸上又不好了,一边递药一边解释:“他创口这么大,发热是正常的,不必过于担忧。”

周定接过药碗,这次没再出言威胁。

到了第二日白天,周平没有再发热,伤口也没有溃烂流脓,反而开始结痂。铜柱用碘伏为伤口消毒后,再次撒上药粉,叮嘱道:“伤口还是别盖任何东西,也别用手去摸,你们的手上有细菌。”他顿了顿,换了个更易理解的说法:“手上沾着看不见的邪祟,若是进了伤口,就会流脓溃烂。”

“细菌?邪祟?”郑大夫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好奇道。

“正是,”铜柱点头:“细菌就是肉眼看不见的微小生灵,有些无害,有些却能致病。”

郑大夫若有所思:“你家祖上是行医的?”

铜柱没有直接否认:“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相关记载,觉得颇有道理。”

郑大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你用的这些药粉和药水?”

“是我娘的祖传秘方,”铜柱早知道郑大夫会询问,他面不改色的将苏合香事先想好的说辞说出:“药粉和药水制作都极为不易。不过药水有一种简单的法子,就是用煮沸的清水加盐,约莫百份水九份盐,冲洗伤口也能起效,但切记不可用生水,生水里也有细菌。还有一点,这个盐水必须是当天煮当天用,隔夜的就不能用了。”

他说话时并未避讳周平、周定,几人听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原来看似清澈的水中竟暗藏“邪祟”,必须煮开才能饮用,怪不得有时饮用生水会拉肚子。

见伤者已无大碍,郑大夫便让铜柱回家一趟:“昨日虽已派人告知令堂,但她定然挂念,你回去报个平安。”

铜柱回到家中,果然见母亲坐立不安。

苏合香一见到儿子,立刻拉着他上下打量:“那家人没为难你吧?我这一夜都没睡踏实,就怕他们蛮不讲理。”

铜柱心中一暖,宽慰道:“娘,你放心,伤者已经好转了。”此时他不是外面那个冷静的小郎君,而是神情骄傲,他语气里带着自得:“我就知道,华国的药肯定是管用的。”他看视频里的伤口,从流脓到好转,也就是短短几天的时间。用的也只是普通的碘伏,有些伤口浅的都无需上药粉,很快就能好。

苏合香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后续的治疗,你可千万盯紧了,不能功亏一篑。”

铜柱郑重点头:“儿子明白。”这不仅是关系到自己,也关系到郑大夫医馆的名声。

周平在郑大夫的医馆里住了整整五天。这五天里,铜柱每日早晚都来为他换药,磺胺粉和云南金创粉的效力远超这个时代的寻常伤药,伤口愈合得极快,原本狰狞的创面逐渐结痂,不再渗血化脓。

到了第五日,铜柱最后一次检查伤口,见患者已能自行坐起,面色红润,精神也恢复了大半:“伤口已经愈合,不必再上药了,你们可以回家了。”

周夫人见小大夫说基本痊愈能够回家了,不由喜极而泣,拉着铜柱的手连连道谢:“多谢小医师!多谢小医师!”她声音哽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

周平家境殷实,但家族情况却有些复杂,他膝下现今只有两个女儿,若他这次真的伤重不治,家产恐怕会被几个虎视眈眈的兄长瓜分殆尽,妻女甚至可能被“吃绝户”,落得凄惨下场。

如今相公痊愈了,周夫人心中对铜柱和郑大夫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她在小大夫走后,给屋里收拾床铺的时候,偷偷和丈夫商量:“相公,咱们该给多少诊费才合适?”自家相公伤得多重,她是看在眼里的。

期间相公气若游丝之际,几个哥哥们看似是帮忙,实际上有没有其他的心思她也不愿意细想。

周夫人听从相公的话,从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三十两银子,到了前面交给郑大夫:“郑大夫,这次多亏您和小医师救命之恩,这点银子,权当谢礼。”

治病救人收诊费是应当的,郑大夫坦然接过银子。

待周平被他兄弟接走后,心中却有些踌躇。

铜柱拿出来的药效果惊人,但那些药粉显然不是寻常之物,成本几何,他并不清楚。他思忖片刻,汗来铜柱,将银子交给他道:“这银两你拿着,毕竟药是你出的。”

铜柱一愣,连忙推辞:“师父,这太多了!”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只取了十两,剩下的推回给郑大夫:“这些就够了。”

郑大夫见他坚持,便只留下五两,其余的又塞回铜柱手中:“你救了人,该得的,反而是我这个师父,托了你的光,免去了一场麻烦。”ǜór

铜柱最终带着二十五两银子回家,心中既兴奋又感慨,这是自己第一次挣钱,还是这么多。这笔钱就算是在汴京也不是小数目。他一进门,就忍不住对母亲苏合香道:“娘,您看!这是患者给的谢礼!”

苏合香接过银子,掂了掂分量,却并未露出喜色,反而严肃地看着儿子:“铜柱,这次虽然侥幸成功,但你日后还是要好好跟着郑大夫学医。他的医术才是这个时代的正统。”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你不能一直依赖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药品,否则一旦没了它们,你的医术岂不是一无是处?”

铜柱也郑重点头:“娘说的是,我明白的。”

他知道母亲说得对,自己终究要在这个时代扎根,不能永远依赖华国医学的便利。他必须学会用这个时代的药材、这个时代的方法治病救人,才能真正立足。

时间一晃过去,郑大夫医馆里的生意慢慢恢复了过来,时间也到了铁柱成亲这天。

成亲这日,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朝着苏合香家行来。队伍最前头是两匹高头大马,马鬃上系着红绸,马背上的迎亲郎君身着绛红圆领袍,满面喜气。

其后跟着八名抬轿的壮汉,肩上扛着一顶朱漆描金的喜轿,轿帘上绣着鸳鸯戏水的纹样,四角垂着流苏,随着轿夫的步伐轻轻晃动。

再往后,是挑着嫁妆的送亲人,扁担两头沉甸甸的,红绸包裹的箱笼、妆匣等物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七娘子的嫁妆丰厚,最显眼的是一对铜镜,镜面打磨得光可鉴人,边缘錾刻着缠枝牡丹,寓意富贵吉祥。

配套的铜盆上则錾着“百年好合”的字样,盆底还压着两枚崭新的铜钱,象征财源广进。

妆奁里摆着各式首饰,出来苏合香家送过去的聘礼,还有一对赤金耳坠,坠子做成小巧的葫芦形状。几枚银戒,戒面镶嵌着打磨圆润的碧玉。还有一支累丝银钗,钗头缀着细小的珍珠。

四个红漆箱笼被人小心翼翼地抬进院内,箱面用金漆描绘着四季花卉,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对应着里头叠放整齐的四季衣裳:春日穿的藕荷色罗衫,配着杏子红的裙衫;夏日用的轻纱褙子,衣缘绣着缠枝莲纹;秋冬季的夹棉袄子,领口袖口都絮了柔软的兔毛。另有四床喜被,被面是上好的绸缎,一床绣着百子千孙图,一床是龙凤呈祥,还有两床分别是花开富贵和麒麟送子,针脚细密。

最贵重的是一张地契,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李屠户村上的五亩良田,田契用红绸包裹。

还有压箱的二百两雪花纹银,被分成四个五十两的银锭,用红纸裹了,沉甸甸地压在箱底,这是娘家给女儿的底气。

拜过堂后,铁柱牵着新娘子进了厢房。红绸盖头下,新娘子的脚步轻盈又羞涩,铁柱的手心微微发汗,却握得极稳,生怕她绊着门槛。

围观的宾客们笑着起哄,有人喊着“新娘子可要当心脚下”,也有人打趣铁柱“别急,天还早着呢”,惹得满院哄笑。

苏合香看着这热闹场面,耳边是唢呐欢快的调子,鼻尖是酒肉蒸腾的香气,眼前是满院红彤彤的灯笼和喜联,可不知怎的,眼眶却渐渐湿了。不过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啊,她忙用手绢按了按眼角,去了厨房查看。

“王师傅,这炙羊肉的烤架可准备好了?”

第109章 橙香冰露

厨房门外角落支起了一个特制的烤架,上面架着一块三尺见方的铁板,铁板上密密麻麻都是小指头大小的孔洞。

“苏夫人放心,”掌勺的王师傅擦着汗说:“您这铁板烤架当真稀奇,我做了二十年喜宴,头回见这么炙烤的。”通常炙烤都是在铁板上,头一回见带洞的铁板。

这种铁板是苏合香定制的。她考虑到,要是用竹签的那种烧烤串的话还得定制炉子,这种带孔铁板在什么炉子上都可以用。甚至直接搭在火堆上都行,也比烤串出餐快。

厨房里十几个帮厨正忙得热火朝天。案板上是今天早上现杀的小羊,几个妇人正在切羊肉块,苏合香拿起一块羊肉闻了闻:“要切成拇指大小的块。太大了不入味,太小了容易干巴。”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她买的不辣的烧烤料,自己另外在里面掺了一点点辣椒面,交给了王师傅:“最后撒到肉上就可。”

“好!”王师傅早就得到了她的吩咐,此时一切都心中有数。

苏家宅院内外张灯结彩,十几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院里院外摆了十二张八仙桌,苏合香特意请了汴京城里有名的“喜福楼”来承办宴席,但有两道特色菜品却是她亲自设计的,除了炙羊肉,还有红烧猪肉,用的虽然是汴京的猪肉,但却专门买的小母猪,还没长大,肉也没什么气味。

另外的羊肉汤等菜色都是汴京本地做法,如果全部都用的现代做法,未免太特立独行了些。

人上齐后喜福楼的帮厨们开始上菜,每道菜都分量十足。这个时代的人饭量大,特别是这种大喜的日子,更要让宾客吃得尽兴,苏合香宁愿桌上有剩的,也不能让来客吃不饱。

现场烤制的羊肉在铁板上滋滋作响,油脂从孔洞中滴落,腾起阵阵带着焦香的烟雾。特制的烧烤料往上一撒,混合着芝麻、孜然、辣椒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引得宾客都伸长脖子张望。

“什么味道啊?这么香!”

“这香味,怕是要飘到州桥去了!”

“哎呀!太香了,像是炙羊肉的香味。”

应该没有人能抵抗得了烧烤的魅力。

“菜来了!”随着帮厨的一声吆喝,最受期待的炙羊肉登场了。

期待已久的宾客夹起一块羊肉,只见外焦里嫩,表面撒着好些调料,咬下去肉汁四溢,独特的香料味道在口中绽放,让人忍不住想再来一块。

这味道真是独一份,自己从没吃过。

酒水更是宴席的亮点。每张桌子正中都摆着一个青瓷酒壶,里面装着苏合香特制的果酒。这酒用二锅头作底,加入橙汁、葡萄汁和苏打水调制,再用冰块镇过,喝起来清甜爽口,酒精度数也不高。

“这酒好生奇特,既有酒香,又有果味,还带着气泡,真是消暑佳品!”一位穿着绸衫的商人赞叹道,他也算是小饕餮一个,但他走南闯北的,从没喝过这样的酒。他转头问侍酒的帮工:“这酒可有名字?”

帮工笑着回答:“苏夫人管它叫‘橙香冰露‘。”

“倒是名副其实!”

苏合香听着不远处的对话笑而不语,汴京人素来爱喝各种奇怪的饮料,街头巷尾的“汤饮铺”比比皆是,卖的饮品五花八门。有用梅子、甘蔗、藕、荸荠等熬制的甜饮,也有用姜、桂皮、花椒熬制的辛辣饮品,还有淘米水发酵的酸饮,据说能消食解腻。

所以除了炙烤羊肉和红烧猪肉,她还打算准备一款可以让宾客们眼前一亮的独特酒水、

汴京这边还未有高度白酒,若直接上高度白酒,汴京人估计喝不惯,太辣了,她也不想把宾客们灌得东倒西歪,坏了喜宴的气氛。

思来想去,她决定二锅头作为底酒,配上橙汁、冰块、苏打水,调制成清爽的低度果酒。这样既不会太烈,又能让酒量浅的人多饮几杯而不醉。

她在拼夕夕上买了大桶的二锅头,35块钱十斤装,买三发四,等于105块钱40斤。虽然用不了那么多,但是苏合香还是买了4桶。

果汁是十块钱一瓶,一瓶两斤装。苏合香买了橙汁、葡萄汁、苹果汁、桃汁,想着可以调出不同风味。

最后又添了一箱苏打水,确保口感足够清爽。

调酒时,她按照一桶十斤白酒兑30斤果汁,再加10斤苏打水和几斤冰块,试了几次,终于调出酸甜适口、酒香绵柔的果酒。

浅尝一口,橙子的清甜先涌上舌尖,随后是白酒的微辣,最后苏打水的小气泡在喉间轻轻炸开,余味还有些葡萄和桃汁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想再喝一杯。

除了特制果酒,苏合香还准备了两坛兰乔酒。这是汴京最负盛名的美酒之一,一斤就要五百文钱。酒坛用冰块镇着,倒进杯中时,酒液澄澈如琥珀,香气清冽甘醇。

这样有喜欢果酒的喝果酒,喜欢本地美酒的喝兰乔,这样各色的人都能照顾到。

苏合香借着举杯的间隙,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只见每桌中央的鎏金铜盘中,炙羊肉早已被分食殆尽。

“苏娘子,这羊肉是怎么腌的?我家这小孙子平日最挑嘴,今日竟连吃了七八块!”隔壁桌的一位婶子扯着嗓子问道,引得周围几桌人都竖起耳朵。

苏合香抿嘴一笑,:“用的是西域来的香料,我也是凑巧买了些。”她话音未落,帮工们又端着新烤的羊肉穿梭于席间,铜盘与桌面相碰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

“哎呦,怪不得,原来是西域来的。”那位婶子听说是西域的香料,立马故作夸张地拍着腿大声说道。

东边桌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酒劲上头,特别大声地说:“西域离咱汴京是不是有几千里啊!我听说要走整整三个月的沙漠!”

“那可不!”邻座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年轻人立刻接话:“茫茫大漠,听说白天能烤熟鸡蛋,晚上能冻死骆驼!”他边说边夸张地打了个寒颤,惹得周围人哄笑。

西边席上,那位穿着绸缎的商人是李屠户家远亲,他捋着胡须插话:“我还经常看到黄头发绿眼珠子的人呢!就在马行街那边的蕃坊,那些人说话跟鸟叫似的。”他故意捏着嗓子学了几句胡语,怪腔怪调引得众人捧腹。

果酒更是抢手,帮工提着执壶来回添酒,额头沁出细密汗珠。

“要我说,咱家七娘子真是好福气!”李屠户的大舅拿着酒杯,在席间夸赞道:“你这女婿家深藏不露啊。”

那些原本对苏家这个‘外地人’持观望态度的亲戚,此刻也都笑容满面,推杯换盏间尽是对宴席的夸赞。

李屠户闻言,古铜色的脸庞笑成了一朵菊花。

苏合香作为家里唯一的大家长,自然是要在桌上陪客的。

她左手边坐着亲家李夫人,屠户娘子今日穿的朱色褙子,发髻上插着鎏金簪子,在席间正襟危坐着,生怕自己被亲家看轻。n

右手边则是郑夫人,她那一身藕色褙子在灯笼下泛着柔和的光。

郑大夫夫妇本不必出席一个学徒家的喜宴。但前些日子铜柱帮了医馆的大忙,治好了来闹事的周平,郑大夫念着这份情,特意带着夫人来给苏家撑场面。

郑夫人今早还在抱怨着,屠户家的亲戚,能有什么体面人物?她甚至特意选了最素净的衣裳,生怕被人认出自己。

可此刻,郑夫人却将那些矜持抛到了九霄云外。第一口果酒入喉时,她那双一直低垂的眼倏地睁大,这比她常去的汤饮铺子里,几十、上百文一杯的高价饮品还好喝。

三杯下肚,她素来苍白的脸颊泛起两团红晕,连耳垂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她有些微醺,把头凑过来到苏合香的脸旁,咂摸着嘴里的果酒,笑眯眯道:“比王记铺子里卖的汤饮强多了!”

“自家胡乱调的,您若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两坛到医馆去。”苏合香笑吟吟地说道。

郑夫人闻言,竟孩子气地拍了拍手,腕间的镯子叮当作响:“那可说定了!”话一出口才惊觉失态,慌忙用帕子掩住嘴角。

宴席一直持续到戌时,宾客们才三三两两尽兴而归。苏合香带着铁柱在门口送客,晚风拂过她微汗的鬓角,带来一丝清凉。

李家的族老拄着拐杖走在最后,他捋着胡须,眯起眼睛回味着:“今天这宴席办得好哇!亲家费心了!”除了炙羊肉外,还有道叫红烧猪肉那道菜,入口即化,带着甜香,老人咂了咂嘴,喉结滚动一下。

苏合香含笑谦虚道:“您老过奖了,为了儿女都是应该的。”

族老微醺着拍了拍铁柱的肩膀,力道大得不像个老人:“好好对小七啊。”

铁柱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应着:“自、自然!”

喜福楼的帮厨们又马不停蹄地收拾起来。他们像一群训练有素的蚂蚁,眨眼间就将十几张八仙桌摞得整整齐齐。

扫帚划过青砖,碎骨残渣被拢进簸箕,泼了酒的泥土被新土覆盖。

除了院子里经久不散的肉香和酒气,除了廊下那几株被人掐去花朵的月季,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苏合香倚着门框,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院子,长舒了一口气。这场婚宴比她预想的还要成功。

她含笑看着铁柱轻声说:“去吧,新娘子还等着你呢。”

铁柱闻言,差点原地被绊了个趔趄。他回头看了眼母亲,大红着脸往新房跑去。

第110章 婚后

铁柱的新房里,红烛高照,窗上贴着的喜字映着烛光,显得格外喜庆。

七娘子端坐在床沿,身上还穿着嫁衣,头上的珠钗微微晃动,映得她脸颊泛着柔光。

铁柱带着酒气推门进屋,七娘子只觉得心跳入鼓,手指不自觉地绞着手帕,眼睛瞟着其方向,不敢直视铁柱。

铁柱也拘谨地问:“渴不渴?饿不饿?”

苏合香早料到新娘子初来夫家,难免拘谨,便提前在新房里备下了各色零嘴儿蜜饯、瓜子、糖糕,一碟碟摆在桌上,任她们取用。

待到前院酒席开宴,她又特意嘱咐厨娘拣了几样精致小菜,用红漆食盒装了,热腾腾地送进新房。

七娘子摇摇头:“不饿。”屋里有各色的零嘴,还有非常好吃的饭菜,导致自己吃的都有些多。

一直陪着自己的表妹还有兄长家的女儿,两个人都比自己小几岁,一直陪着自己到宴席结束。

幸亏有两个自家亲戚的作陪,让七娘子在这个陌生地方少了几分惶恐不安。

铁柱站在烛影里,脸色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烧得发烫:“那、歇息吧。”

以前铜柱都是和铁柱一起睡的,现在他搬去了西边厢房里住,从来没有一个人住过的铜柱现在要独自住一家房间,他反倒有些不习惯。

见哥哥回新房了,铜柱对苏合香说:“娘,要不我也去后院住吧,你把堂屋西边那间开个后门给我住。”

“别想那么多了。家里住房未来几年不改动了,你就在西边厢房住。”

今天大妮小妮只在一开始出来见了女客,行过礼后,便让她两回后院去了。

等苏合香回后院的时候,大妮和小妮在屋里床上头靠头在看平板。

大妮见娘回来,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眼睛亮晶晶:“娘,酒席终于结束了?他们都走了吧?”

“嗯,都走了。”苏合香如释重负地笑了,走到自己床边坐下:“你哥终于成婚了,不容易啊!”办个婚礼真的是费钱费力。

大妮有些担忧:“娘,这个嫂嫂要是不好相处怎么办呢?”

苏合香语气轻松地说:“没事,我就是怕这个,所以早早了搬到了后院。只要不是住在一个院子里,互相碍不着。”

“人嘛,除了特别坏的,大部分都是正常人。咱们不求她多么善解人意,只要她是个讲理的,日子就能过。”

这个时代也不流行离婚休妻啥的,只要她不是个恶人,大家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总归能相安无事。

晨光微熹,窗纸透进一层淡淡的青色。铁柱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生怕惊扰了身旁的人。可他一动,七娘子便也跟着醒了,脸颊泛着红晕,手指攥紧了被角。

“你、你再睡会儿吧……”铁柱声音低低地说:“娘说了,新媳妇头一天不用早起。”

七娘子摇摇头,哪敢真赖床?新妇过门头一日就睡懒觉,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她背过身去,窸窸窣窣地把衣裳穿好,耳根子烧得发烫,声音细如蚊呐:“家里……早上一般吃什么?我去做。”

铁柱见她坚持,也不好再劝,只得领着她往堂屋西边走:“娘把粮食都搁在西屋了。”

堂屋西边这间屋没住人,进门便是一张光板木床,靠墙叠着几床被褥。屋里摆着两个柜子。一个齐人高的立柜,另一个是半人高的五斗橱,柜门半掩,隐约可见里面堆满了鼓囊囊的布口袋。

“米面杂粮都在这儿。”铁柱拉开大柜子,里头有不少的布口袋,分门别类地放着各色的粮食。

五斗橱上还摆着几个小陶坛,坛身贴着红纸,墨字标得清楚:盐、糖、油、醋、酱。

七娘子小心翼翼地揭开盐罐,里头盛着灰白色的盐粒,间或夹杂着几粒黑渣。铁柱凑过来解释:“这是竹盐,用竹筒焙出来的,有股清香味,你闻闻。”

七娘子低头轻嗅,果然有一股淡淡的竹香,混着咸味,倒不似寻常粗盐那般呛人。她又掀开糖罐,里头是整整齐齐的方块红糖,色泽深红,质地细腻,一看便是上好的红糖。

柜子里的米袋更是种类繁多,雪白的大米、白面、金黄的小米、浅褐的粟米,还有一袋泛黄的糙米。七娘子没敢碰那白米,只低声问铁柱:“相、相公,早上熬粥成吗?还是烙些粗面饼子?”

铁柱摆摆手:“熬白米粥吧,娘后院里应当还有馒头,随便对付一口就成,反正过会儿就该吃晌午饭了。”

七娘子一愣:“那晚上还吃吗?”

“吃啊!”铁柱笑了,“咱家一天三顿,娘说多吃点身体壮实。”

既是一日三餐,七娘子心里便有了底。她伸手去舀那黄澄澄的糙米,铁柱却赶忙拦住:“别拿这个,煮白的!白的是碎米,价钱也不贵。”

娘买的糙米比白米还贵,糙米一斤要四文钱,而碎白米才一块五一斤。

七娘子捞了一把碎米在掌心,果然粒粒细碎,却莹白透亮。她估摸着量,舀了一碗半的碎米。

七娘子头一回进厨房,这厨房比娘家的宽敞许多,毕竟很多人家舍不得用堂屋边上的青砖瓦房做厨房,大都是另外砌个小房子。

屋里的灶台上有两口大铁锅,墙上挂着几层竹编蒸笼,还有笊篱、铲子等家什,一个半人高的橱柜里整整齐齐码着碗盘,靠墙摆着一张榆木方桌,桌面光洁得能照人,似乎很少使用。

厨房有两扇门,铁柱指着其中一扇解释道:“这后门通着后院,娘和两个妹妹都住那边。”

七娘子有些惊讶,她原以为只有大户人家才会把女眷安置在后院,没想到自家婆家也这般讲究。

后门上没有门栓,想来是装在了另一侧。

她好奇地凑近门缝,只见后院花团锦簇,各色月季开得正艳,粉的娇嫩,黄的明媚,还有一丛丛不知名的花儿,茎秆笔直,顶上顶着鲜艳的花朵,在晨光中摇曳。

“后院真好看!”七娘子忍不住赞叹。

铁柱笑道:“你要是想去看看,跟小妹说一声就成。不过娘和小妹都不爱被人打扰,最好提前打个招呼。”这话让七娘子心里一涩,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铁柱埋头生火,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七娘子挽起袖子淘米,厨房里渐渐有了烟火气。

这时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妮走进来,见兄嫂都在忙活,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呀,嫂嫂,我起晚啦!”原来她昨晚抱着平板追剧到深夜,苏合香想着孩子们大了后在家也待不了几天了,便由着她去了。

苏合香跟在大妮身后进来,小妮也揉着眼睛跟在娘后面,而铜柱刚好也进了厨房,一家子就这样在厨房里碰了面。

苏合香看了看灶台上的粥锅,温声道:“虽说咱家不讲究那些虚礼,但新媳妇敬茶还是不能少的。铁柱,你把火调小些,咱们去堂屋把礼数尽了。”

大妮一听要敬茶,忙道:“我去拿热水!”说着就往后院跑。

她用电热水壶这会儿现烧了一壶开水泡茶,不多时便用托盘装着紫砂壶回来。

趁着这空当,七娘子又忍不住偷瞄后院。那月季花开得正好,大朵大朵的,粉的像霞,黄的似锦,煞是好看。

铁柱轻轻拉了她一把:“快把要敬茶的东西带上。”七娘子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回屋取了备好的礼物。

敬茶礼毕,苏合香从怀里取出一个红布包,层层揭开后竟是一支沉甸甸的金钗。

大妮笑嘻嘻递来一对绢花:“嫂嫂,这是我照着城里时兴样子做的!”那绢花用上好的杭绸扎成,层层叠叠的牡丹瓣里还缀着米粒大的珍珠。

七娘子忙将备好的礼物取出,给每人一双千层底布鞋,鞋帮纳得密实。给婆婆的另有一套靛青衣裳。苏合香摸着衣裳料子连连点头夸赞:“好针脚!”

新人进门头一日,全家聚在堂屋用早饭。白米粥熬得稠糯,就着馒头,配着酱黄瓜,茶叶蛋,虽说婆家人很随和,但七娘子吃得还是有些拘谨。

饭后大妮麻利地收拾碗筷,七娘子哪敢真让大姑子独自忙活,抢着要帮忙。

晌午饭时,大妮系着围裙在灶台前翻勺颠锅,不多时便端出两个菜。

韭菜炒鸡蛋油亮喷香,腊肉炖白菜咕嘟冒着热气,家里人多,大妮做的菜分量很大,需要用大汤碗来装。

七娘子小声赞叹:“巧云做的菜真好吃。”大妮闻言眼睛弯成了月牙:“嫂嫂爱吃,我明儿再做溜肥肠!”

第二日铁柱果然拎回一挂猪下水。

苏合香在前院厨房里焯水卤煮,七娘子虽帮不上忙,但还是亦步亦趋跟着打转,铁柱见她拘谨,便也在厨房陪她。

见婆婆竟要煮这些腌臜物,她急得扯丈夫袖子:“要不我回娘家捎些肉来?”估摸着婆家为办婚事掏空了积蓄,现在要开始吃猪下水了。

苏合香却笑着往灶膛添了把柴火:“坐着歇会儿吧。”

七娘子就见婆婆焯水后重新开始卤下水,待水沸时,婆婆取出个小白布包,直接放入了锅中,没多久,烟气里异香扑鼻。

“咦,娘,你放的是什么?好香啊。”

“是西域的香料,用了香料后,猪下水就没那么大的味道了。”

这么贵重的香料用来卤下水吗?七娘子实在不解。

晚饭时七娘子夹起块大妮做的溜肥肠,入口肥而不腻,嚼着竟有股奇特的甘香,还有微微的辛辣气。她忍不住连吃几块,顿时有些明白婆婆的想法了,香料变成吃食,果然味道不同凡响。

夜里小夫妻头挨着头说体己话,七娘子还在回味那卤味:“相公,娘煮的下水怎的半点不腥?”

铁柱忽然翻身撑起胳膊:“七娘,咱们摆个卤味摊子可好?”

“做这个内脏生意吗?”七娘子问他。

见妻子瞪圆了眼睛,铁柱继续说:“咱家猪下水味道好,你说卖40文一斤能卖到吗?”

七娘子想了想:“要是我的话,我舍得买。”

“若是再配上烙的烧饼,用大饼那么一夹,这样行路的时候也不耽误拿在手里吃。”

“应该可以的吧。”七娘子从没相公赚钱的事情,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铁柱欲言又止地唤了声:“婉儿”

“嗯?”七娘子侧过脸,借着月光看见丈夫眉头微蹙。

铁柱支支吾吾道:“我娘说以后就不在一处吃饭了。”

“啊?”七娘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就是”铁柱挠了挠头:“娘说你是新媳妇,跟婆婆住一块儿难免拘束。往后她在后院带着大妮他们开伙,你只管做我们俩的饭就成。”

七娘子心头猛地一跳,又是惊喜又是忐忑。喜的是不用日日对着婆婆立规矩,怕的是:“婆婆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她声音都发颤了。

“瞎想什么呢!”铁柱连忙握住她的手:“我娘最是和善,她是真心为你着想。再说了,等咱们做起卤味买卖,娘只收西域香料的成本钱,赚的银子都归我们。”

七娘子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婆家,怕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可转念又忧心起来:“可、可这样算不算分家?要是官府派徭役可怎么办?”

“不是分家。”铁柱笑着捏了捏她的指尖:“对外我们还是一家人,就是吃饭分开罢了。娘说这样大家都自在。”

七娘子心口怦怦直跳,一时拿不定主意。明天就是三朝回门,正好跟娘亲讨个主意。她轻轻‘嗯’了一声,翻身面朝里侧,却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铁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环上了她的腰。

那只手起初只是虚虚搭着,见她没躲,才慢慢收拢。七娘子脸上烧得厉害,却也没推开。

回门这天,苏合香一边清点礼物一边嘱咐:“铁柱,把那只公鸡绑结实些,别半路扑腾开了。还有这两坛果酒小心些,我看你媳妇娘家人都挺喜欢,多带点过去。”

铜柱吭哧吭哧地扛着半扇羊肉进来,新鲜的羊肉还冒着热气。

“娘,要不要把前日卤的猪头也带上?”铁柱问。

苏合香笑着摇头:“你岳父家就是杀猪的,咱带这个不像话,带半扇羊肉过去。”说着又从屋内抱了两匹细棉布出来:“你媳妇娘家嫂子多,带些布料去总不会错。”

七娘子在屋里听得真切,心里暖烘烘的。

李家的院子一大早就热闹起来,李夫人指挥着儿子们清扫院子,杀猪的时候别挡着院门,媳妇们该买菜的买菜去。

几个半大孩子在门口张望,最小的那个突然扯着嗓子喊:“小姑回来咯!小姑带姑父回来咯!”

李家大嫂忙不迭往孩子们手里塞糖块:“去去去,别挡着道。”

街边,几个结伴上街买菜的婆子,见李家忙忙碌碌的样子,正在嚼着舌根:“啧啧,李家这辈人丁不旺,准是杀生太多遭了报应。”

“可不是嘛!”张婆子立刻接上话茬,掰着枯瘦的手指头数落:“大媳妇进门十三年,统共就生了个丫头。二媳妇怀过三回,只保住一个小子。三媳妇还好,保住了一儿一女,但是听说去年腊月里小产,听说是个成了形的男胎。”她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几个媳妇加起来,少说也掉了七八个孩子了!”

几个老婆子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陈婆子撩起衣襟擦了擦眼角:“要是都生下来,这会儿李家院子里怕是跑满了小娃娃喽!”她叹气道:“你们瞧,几个媳妇都能怀上,偏生都保不住,这不是报应是什么?定是他家杀猪太多,婴灵都不敢来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