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都城的标志性的建筑,都能在后世的地图上找到,不然她都没来过内城,是不会准确地来到内城的城西找房子的。
内城的城东太过于繁华,不是她这等小人物可以去的。
内城西北方向又驻扎着许多军营,她不想看到军营里的人,怪不得老百姓喊这些穿着红色军服的军人叫赤佬。
而且,在大城市里扎根,对孙子辈的后代来说,发展机会也更多。古代的普通老百姓大多只能靠种地过活,遇上灾年,便是民不聊生。但在都城,却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商贾云集,权贵往来,无论是经商、谋职,还是读书科举,都比乡下机会多。
苏合香将对讲机仔细地用布包好,确认不会引人注目后,快步走到一棵粗壮的老槐树后。她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这才按下通话键,压低声音呼唤道:“铁柱!你们在哪里?”
铁柱他们原本想找家茶铺歇歇脚,可一问价格,一杯最普通的茶竟要19文钱。铁柱暗自咋舌,比自家米花贵多了,终究没舍得花,带着弟妹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蹲坐在墙角,默默啃着在街上买的烧饼。
忽然,铁柱的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紧接着是苏合香熟悉的声音。他眼睛一亮,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巷子里没有旁人,这才迅速掏出耳机,按下按钮回应道:“娘,我们就在会仙楼后面的巷子里。”
“那你们看到城墙了吗?”苏合香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
铁柱抬头望了望前方,不远处便是高耸的城墙。“看到了。”他答道。
“那你们到城墙边上来,我过去找你们。”
铁柱连忙招呼弟妹起身,几人快步穿过巷子,朝城墙方向走去。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一家人终于在城墙脚下碰面了。孩子们一见到苏合香,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道:“娘,怎么样,房子买了吗?”
城墙边行人稀少,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掠过的风声。苏合香见左右无人,这才露出笑容,点头道:“买好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咱们先去买几件衣裳吧。这边住的人非富即贵,咱们若是穿得太寒酸,难免被人看轻。”
一行人来到一家布庄,铺子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布料,到底是内城的店铺,店里陈设的大都是高档的绸缎,苏合香仔细挑选了一番,最终给每人选了三身料子,既不至于太过奢华,也不会显得寒酸。
“店家,店里可有绣娘?帮我们把衣裳做了。”苏合香问道。
店家连忙堆起笑脸应道:“有有!绣娘们手艺都好着呢!”
“那帮我们加急先各做一身,明天能来拿吗?”
店家略一思索,点头道:“可以的!若是不绣花,赶一赶工,明日晌午就能做好。”
苏合香置办好衣物,天色已近黄昏。她奔波了一整天,此刻只觉得浑身酸软,脚步也沉重起来。她带着孩子们在街边找了家食肆,简单吃了顿饭,便匆匆往新家赶去。
推开宅院的大门,孩子们顿时兴奋地四处张望。比起前两天租住的那间逼仄的小院,眼前这处宅子宽敞多了,虽不算奢华,却处处透着舒适。
床铺被褥都是现成的,空间里有,苏合香带着大妮住进了东边的主屋,铁柱和铜柱则安顿在西厢房。孩子们见娘亲满脸疲倦,知道她累坏了,便乖巧地没有吵闹,各自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晨光熹微,铁柱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望着头顶陌生的房梁,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不到一个月的光景,他们从深山老林里出来,坐船渡江,又接连搬了两次家,颇为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起床洗漱后,他问:“娘,要爆点米花卖卖吗?”
苏合香摇头:“米花生意先放一放。这左邻右舍都是些什么脾气咱还不知道,万一扰了哪位贵人的清净,反倒麻烦。娘手里还有些银子,生计的事不急,先把房子拾掇好。”她顿了顿,眼角含笑瞥了铁柱一眼:“等安顿妥当了,还得给铁柱寻门亲事。”
铁柱闻言,耳根子顿时烧得通红,却也没吭声反驳。铜柱在一旁挤眉弄眼。
苏合香见他们闹腾继续道:“主屋原本是三间,我打算沿着东西两边的围墙各加盖一间。”
铁柱站到院子里瞧去,各加盖两间后,就把去后院的路挡的死死的:“那怎么去后院呢?”主屋后面还有个大约三米宽的小花园。
“东边加盖的那间开两扇门,一扇通后院,一扇通前院。”苏合香解释道。
“为何要如此麻烦呢?”铁柱有些不解。这间加盖的既然要留两个门,肯定没法住人了:“是要做厨房吗?”
“不是。另外在后院加盖两间小屋,一间做厨房一间做浴室。”
铁柱又皱眉了:“为何家里要用两间厨房?”
苏合香还是说了实话:“因为你成亲后,我想跟你们分开吃饭,但是不分家。”
“娘,这不好吧。”铁柱一下子愣神了。
“铁柱,你先别急,我是这样想的,咱家从华国带回来的东西太多了,总会不经意就露了出来。我想着,前头你们小夫妻俩正常过日子,咱们对外也没分家。但是我和你们妹妹住在后院,不在一个锅里嚯嚯,这样也少了许多的矛盾。”
“是这样吗”铁柱虽然知道,以前在奶奶家的时候,确实家里伯母们经常吵架。不过他实在是转不过弯来,只好先点头同意,反正不同意也没用。
虽然娘限制了大家看动画片都时间,但是还有飞行棋、俄罗斯方块等等小玩具可以玩。想到成亲后,一到晚上就只能熄灯睡觉,他突然就不太想成亲了。
“你们去州桥那边找找,看看有没有盖房子的杂货工匠。最好是有人做担保的。”
兄弟俩相携而去。
苏合香和大妮正在收拾青砖地面缝隙里长出来的枯草。
小妮听见墙外传来一阵阵孩童的嬉闹声。
“抓到了!该我当鬼了!”“哈哈哈你跑太慢啦!”清脆的笑声飞进小院子,小妮从门缝里往外张望,只见五六个孩子正在巷子里玩捉迷藏。
“娘!”小妮跑到苏合香身边,拽着娘的衣角摇晃:“我能出去玩会儿吗?”
苏合香闻言点点头:“去是可以,但娘要嘱咐你几句话。”她凑近小妮耳边一阵耳语,然后又交代着:“若是有人问起家里的事,除了娘教你的那些,别的都不要多说。记住了吗?”
小妮眨了眨眼睛。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但娘说的话总是对的。“好。”她重重点头:“娘,我记得了。”
巷子里的孩子们见突然冒出个生面孔,都停下了游戏。一个扎着双丫髻、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率先走过来,好奇地打量小妮:“我以前没见过你呀,你家住哪里?”
小妮指了指身后青砖灰瓦的宅院:“我家昨天才搬来。”
“好呀,来一起,我叫颐莲,你呢。”小姑娘热情地邀请小妮。
“我叫巧月。”小妮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一把葡萄干给这几个孩子吃。
“哇!蒲桃干。”颐莲大方的拿了几粒,其他孩子也跟着一起,几个孩子一颗颗的慢慢品尝着香甜的葡萄干。
“你爹是做什么官的?”小姑娘突然问她眼睛亮晶晶的,“我爹在衙门,管犯人的!“颐莲一副骄傲的样子。
小妮想起娘的叮嘱:“我没爹,我爹死了。我娘是药姑,人家都喊她苏药姑。”
“药姑?”小姑娘困惑地歪着头。她只听说过坐堂问诊的老大夫。
小妮见状解释道:“我娘专治小儿高热不退。前年王员外家的小公子烧得说胡话,就是我娘给治好的。”
正说着,巷口传来‘叮铃铃’的铜铃声。一个挑着糖人担子的货郎慢悠悠走过,孩子们立刻欢呼着围上去,随后又欢呼着跑回家,四处邻里间响起孩子们要铜钱的声音。
第96章 药姑
铁柱和铜柱兄弟俩出了家门,沿着巷子往街上走。他们虽然初来乍到,但这两天已经在附近转悠过几回,脑子里大致有了方向,出家门直走,上了宜秋门大街,再往东去,就能到州桥和御街大道,州桥周围商铺林立,找工匠、买材料都方便。
兄弟俩在一家挂着“牙行”招牌的铺子前停下。推门进去,里面坐着几个正在谈生意的商人和工匠,一个穿着褐色短衫、头戴幞头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正是他们要找的中人。
“两位小哥,可是要寻工匠盖房?”中人笑眯眯地问道。
铁柱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小串铜钱递过去,算是中人费。中人接过钱,掂了掂,满意地揣进袖子里,随即热情地介绍道:“你们来得正好,我这儿刚好有个口碑极好的工头,姓周,手艺扎实,手下带着一批老匠人,干活利索,价钱也公道。”
铁柱谨慎地问:“盖四间房子,大概要多少银子?”
中人略一思索,答道:“包工包料,用青砖的话大约一百五十两到二百两之间,具体得看房子的大小和用料。”
铁柱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价格还算合理,没有漫天要价,再加上有中人是正规中人,可信度极高,便点头道:“那麻烦周师傅去我家看看,再定个准数。”
中人爽快地答应,当即带着兄弟俩去找周师傅。周师傅是个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匠人。他听说是盖房子的事,二话不说,收拾了工具,跟着铁柱兄弟还有中人去了苏合香家。
到了地方,周师傅绕着宅子转了一圈,又仔细丈量了地基,最后和中人商量了一下,对苏合香说道:“不知道主家要盖什么样子的屋子。”
苏合香说道:“要青砖到顶,杉木梁柱,上面要用灰瓦,另外要砌三个灶,地基打牢,做好下水的管子。”
周师傅手指头微动,算了算:“包工包料,不管吃住,四间屋子,一共两百两银子。”
苏合香手里还有几百两银子,盖房子绰绰有余,但她还是重申了一遍:“周师傅,价钱没问题,但这些都要写在契上,免得日后扯皮。”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还有工期,我希望尽快完工,一个月内能行吗?”
中人听了笑着替他答应:“包工包料的活计,拖延工期对周师傅也没好处,他巴不得早点干完接下一单呢!”
周师傅也拍着胸脯保证:“东家放心,我手下的匠人都是熟手,一个月内准能完工!”
苏合香这才满意地笑了:“那就这么定了,立个文书吧!”
郑启灵攥着糖人,蹦蹦跳跳地跑进院子,小脸因奔跑而泛红。他刚跨过门槛,就撞见了正要出门的父亲,郑守真医师身着深青色的长袍,腰间挂着药囊,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
“启灵!又跑去哪里玩了?”对这个中年得来的孩子,郑医师很是上心。
“爹爹!”启灵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今天跟一个新来的小娘子一起玩了!”
郑守真微微挑眉,停下脚步:“哦?是谁家的小娘子?”
“是咱家后面的那户,她家姓苏。”启灵舔了舔糖人,歪着头回忆:“她娘亲是‘药姑’,专治小儿发热,爹,她家也和咱家一样开医馆的吗?”
郑守真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药姑就是不入流的药婆,拿着民间的简陋方子骗骗人的。
他蹲下身:“启灵,是谁告诉你的啊?”
“就是那个小娘子说的呀。”启灵眨了眨眼,天真无邪:“爹爹,什么叫‘药姑’啊?我只知道药师、医师……”
郑守真轻哼一声,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的笑意。他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发顶:“‘药姑’不过是些不入流的药婆子,专靠些偏方骗人钱财,治不了病的。”
启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她说她娘亲很厉害呢,治好了员外家的孩子!”
郑守真摇头失笑,站起身来:“傻孩子,发热之症,有时候不吃药也能退热。”员外家的孩子可能是自己退热的,只不过凑巧给这药婆子治疗过。
治病若真那么容易,天下还要医师做什么?民间偏方到底非正统医理,不值一提。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跟在启灵身后的两个少年,那是家中雇来看顾少爷的小厮,约莫十二三岁,此刻正低着头,不敢吭声。
“你们两个。”郑守真语气微沉:“看好了少爷,别让他总往外跑。街上拍花子多得很,若出了事,仔细你们的皮,定将你们发卖到石炭厂去挖矿。”
两个少年连忙躬身应道:“是,老爷。”
郑守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眼儿子,语气缓和下来:“启灵,糖人少吃些,仔细牙疼。”
启灵笑嘻嘻地点头,却仍忍不住舔了一口糖人。郑守真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迈步出门,朝着街上的自家药铺走去。
待父亲走远,启灵才悄悄吐了吐舌头,回头对两个小厮道:“走,咱们再去后巷看看!”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犹豫道:“少爷,老爷刚说了……”
“哎呀,怕什么!”启灵摆摆手,一脸狡黠:“爹爹才不会生我的气呢!咱们偷偷去,不让他知道!”
两个小厮苦着脸,却也不敢违逆,只得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心里暗暗祈祷,小郎君别贪玩。
启灵出了门后,没几步就到了苏合香家门口。只见她家院子有工匠在忙着和泥灰,还有几个工匠正忙着搭新房,砖瓦堆得老高,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启灵好奇地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挽着袖子的妇人端着洗衣盆从屋内走了出来。启灵吓得拔腿就跑,两个小厮紧紧跟在他身后。
苏合香买的房离前面的汴河足足有两三里远,中间还得穿过宜秋门大街才能到汴河边。因此,在离她家约莫五百步的地方,有一口共用的水井,成了附近居民日常吃水的依靠。
这口井是方形的,井口中间横着一道粗实的木梁,将井口分成四格,能容四人同时打水,互不干扰。景福坊的居民都叫它“甜水井”,因水质清冽甘甜,远近闻名,甚至还有别的坊的人特意绕远路过来打水。平日里,井边总是热闹,挑水的、闲聊的、歇脚的,人来人往,倒成了街坊们碰头说闲话的地方。
除了这口井,还有一条供水渠从附近流过,平日里洗衣洗菜,都爱去渠边。水渠的水虽不如井水干净,但胜在方便,妇人们常常结伴去渠边洗衣,一边干活一边唠家常。
一晃半个月过去,房屋的雏形已经成型。
这天,苏合香抱着一盆衣服去了水渠边。她蹲在青石板上,熟练地搓洗着衣物,动作麻利。
正洗着,旁边一个妇人打量了她几眼,笑着搭话:“这位娘子,是新搬来的吧?住哪家啊?”
苏合香抬头,温和地笑了笑:“住在郑医师后面那个宅子。”她语气谦和,并不敢张扬。
“哦!那个宅子?”妇人眼睛一亮,“听说在砌房子?”
“是啊。”苏合香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家里两个儿子,眼瞅着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怕以后不够住,就先把房子砌了。”她说着,顺手将耳后散落的碎发撩了回去,神情里带着几分朴实和无奈。
“哟,你家儿子要娶新妇了?”妇人来了兴致,凑近了些:“可定了人家?”
“还没呢。”苏合香摇摇头:“等房子盖好了,就得找媒人张罗了。”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对了,咱们这片,可有哪位媒婆名声好?我想打听打听。”
妇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拍了下手道:“哎哟,那你可问对人了!咱们坊里最有名的媒婆,就数东街的王婆子了!经她撮合的姻缘,十有八九都能成,而且她消息灵通,哪家有好姑娘、好郎君,她心里门儿清!”
苏合香眼睛一亮,连忙道:“那可太好了!等房子盖好,我就去寻她!”
两人又聊了几句家常,苏合香这才收拾好洗净的衣物,起身告辞。
她端着木盆往回走,脚步轻快,这一片是在内城,虽说周边也有很多租户,但租金比外城贵了不少,无形中筛选掉了家境拮据的人家,能住在这儿的,多少都有些家底。
所以这一片的治安和无业流民明显比外城少多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西斜,再过一会儿就该准备晚饭了。
而此时,郑医师的宅子里却是一片混乱。
郑郑守真正站在堂屋里大发雷霆,脸色铁青。小儿子启灵不仅是他的老来子,更是他得了三个闺女之后唯一的男嗣,平日里宝贝得紧。
今日启灵跟着两个小厮出去玩了一趟,回来时还好好的,可没过多久就开始发热,眼下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小脸通红,嘴唇干裂,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混账东西!你们带启灵去哪里玩了?!”郑守真怒喝一声,吓得两个小厮扑通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头。
“回、回老爷…”其中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地答道,“小少爷下午非要去州桥玩耍,小的们拦不住,只好跟着去了。少爷买了些吃食,玩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路上也没见什么异常。”
郑郑守真一听,更是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州桥?!你让我儿小小一人走了来回六七里路,他如何受得了!”他越想越气,指着两人骂道,“要你们有何用!定是累极了又吹到风了!风邪入体,这才烧成这样!”
他虽是外科医师,擅长治疗跌打损伤,摸骨正位,可这发热病症却属于内科范畴,他实在不擅长。眼见儿子烧得越来越厉害,他心急如焚,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庞医师!”
随从不敢耽搁,连忙取了家里的信物,急匆匆往城东赶去。庞医师师从儿科名医钱乙,医术精湛,尤其擅长小儿病症,眼下只能指望他了。
郑守真骂完小厮后,阴沉着脸走进内室。只见夫人正坐在雕花拔步床的床头,手里攥着帕子不住地抹眼泪,床上躺着的正是烧得通红的启灵。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你在家为何不看着点启灵?让他整日在外疯玩,这下可好,染了风寒回来。”
郑夫人闻言抬头,一双眼哭得通红:“你都管不了你儿子,还指望我一后宅妇人吗?”她攥着帕子控诉道:“这时候知道怪我了,你怎么不早点给他启蒙读书?他都六岁了。早日读书也能早日明事理,何至于这般玩心不改!”
郑守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何尝不知夫人说得在理,只是每每想起自己幼时被父亲逼着背《黄帝内经》的日子,那些晦涩难懂的医书字句,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他踱只是想让启灵的童年轻松些。自家的产业,足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明白,郑家世代行医,这医馆终究是要传给儿子的。若连最基本的医理都不懂,将来如何继承家业?
良久,郑守真终于下定决心:“待这次启灵病好,我就安排他启蒙。”
大长公主府内,金丝楠木雕花的窗棂半开,大长公主斜倚在榻上,神色慵懒。
这时,一位身着靛青色褙子的嬷嬷轻步走进内室,低眉顺眼地行了一礼,恭敬道:“公主,老奴派人查访多日,至今仍未有那卖镜之人的下落。”
大长公主闻言,微微蹙眉,轻叹一声:“唉!那镜子实在精巧,我还想着再买两个,送给我那侄媳妇呢。”她语气略带遗憾:“这般稀罕物件,竟寻不到出处,倒是可惜了。”
嬷嬷见状,连忙宽慰道:“公主莫急,老奴已命人继续打探,若有消息,定第一时间回禀。”
大长公主摆了摆手,懒懒道:“罢了,既然寻不到,也不必强求。”
嬷嬷连忙应声:“是。”
蒲老太太经过半个月的的盯梢后,终于确认小寡妇一家逃走了。
为何确定是逃走?这再明显不过了。
她打听过了,没有一家邻居看见她们一家搬家离开。
定是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摸摸地搬了家。而且她的儿子也不在街上卖米花的了。想到这里,她气得浑身发抖,这分明是做贼心虚!
蒲老太太一连找了半个月没找到,这才罢休,这汴京城内外一两百万人,找个人宛如大海捞针一般,谈何容易。
第97章 药到病除
暮色四合,郑府内灯火通明。郑启灵的房间内,烛火摇曳,映照出郑夫人苍白的面容。她坐在床沿,目光片刻不离床上那张烧得通红的小脸。
“老爷,庞医师怎么还不来?”郑夫人真真的度秒如年。
郑守真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他眉头紧锁,此刻脸上也满是焦虑。
“莫不是庞医师出外诊去了?”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庞医师到了!”小厮气喘吁吁地掀开帘子,身后跟着一位中年医师,肩上挎着药箱。
庞医师和郑守真二人草草行了个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他翻开启灵的眼皮看了看,又搭上他手腕,指腹下的脉搏快得惊人。“烧得不轻啊。”他沉声道,从药箱中取出笔墨,挥毫写下药方。
庞医师捋了捋胡须:“令郎这是急热入里,若不及时发散,恐生变症。”他将药方递给候在一旁的管家:“速去煎药,三碗水煎成一碗,要快!”
药房里,两个小厮手忙脚乱地生火煎药。砂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苦涩的药香弥漫开来。
半个时辰后,药终于煎好。郑夫人亲自端着青瓷碗回到房中,碗中黑褐色的药汁还冒着热气,郑守真接过来不住的搅和散热:“还不快去拿几个大碗过来。”这么热的汤药怎么能喝得下去。
大碗拿来后,汤药在几个碗里这样倒腾了几遍后,很快就凉了。
郑夫人轻轻唤道:“启灵,醒醒,把药喝了。”
床上的小人儿皱了皱眉,他呼吸急促,嘴唇干裂得起了皮。郑老爷接过药碗,试着舀了一勺送到儿子嘴边,可启灵的牙关紧闭,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染脏了头下的枕巾。
“这可如何是好!”郑老爷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庞医师见状,上前按住启灵的下巴:“高热至此,神志已昏,只能灌服了。”他从药箱取出一支细长的银匙:“郑兄,你扶住令郎的头。”
郑守真双手捧起儿子的脸,那滚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让他心如刀绞。庞医师捏住启灵的鼻子,趁他张嘴呼吸的瞬间,将银匙探入喉间灌入药汁。
“咳咳、呕—”启灵突然挣扎起来,身子一歪,刚灌下去的药混着胃液全吐在了床边地上和枕边。
他微微睁开眼,水雾朦胧中看见母亲含泪的脸,虚弱地喊了声“娘”,便又昏睡过去。
郑夫人收拾着儿子枕边的污秽,急道:“我的儿啊!这药吃不进去可怎么办?”
庞医师眉头紧锁,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布包,展开来是一排寒光闪闪的银针:“莫慌。”他选了一根三寸长的细针,在烛火上燎了燎,手法娴熟地刺入启灵的人中穴。
银针轻颤,启灵的眼皮动了动,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庞医师又接连在阳白、地仓等穴位下针,动作如行云流水,每一针都精准无比。
随着银针颤动,启灵的呼吸平稳了些。
郑守真此刻哪还有在外人面前那威严名师模样。他蹲在床前,捧着药碗,声音轻柔:“启灵,乖,咱把药喝了啊,喝了就不难受了。”
启灵虚弱地睁开眼,就着父亲的手喝了几口。苦涩的药汁刚入口,他的小脸就皱成了一团。这药实在太苦了,苦得他舌根发麻。
他强忍着咽下几口,可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刚喝下的药全吐了出来,溅在郑守真的衣袍上。
启灵看着父亲被弄脏的衣服,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对不起爹爹,我、我实在是没忍住。”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和自责。
郑老爷却顾不上自己的衣裳,连忙用袖子给儿子擦嘴:“没事没事,爹不怪你。”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咱们慢慢来,啊?”
郑夫人此刻站都站不稳,坐在床尾只顾着哭泣。
庞医师的另外一位本该在家的药童急匆匆地进了屋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显然是跑着过来的。他朝郑老爷行了一礼,语气焦急道:“老爷,城西关老爷家的小儿也病得不轻,催着请您过去看看!”
庞医师闻言,为难地看了看郑老爷,无奈道:“郑兄,你试试少许少许地喂,让令郎慢慢适应。我先去城西一趟,那边也是急症,耽搁不得。”
郑守真虽然心急如焚,但也知道庞医师的难处,毕竟都是汴京城里的大夫,平日里也常有往来,彼此都明白行医不易。他勉强点头道:“好,好!庞兄先去,这边我再想办法。”
庞医师拱手告辞,药童紧随其后,三人匆匆离去。郑老爷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愈发沉重。
回到屋内,郑老爷立刻吩咐小厮:“再多熬两锅药备用,快!”小厮应声而去,屋内只剩下郑守真和郑夫人,以及昏睡不醒的启灵。
郑夫人坐在床边,手里捏着小调羹,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药,轻轻送到启灵唇边。启灵喝下药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反胃,他知道生病了就得喝药。
郑夫人心中一喜,低声道:“启灵,乖,再喝一点啊。”
一勺、两勺药汁缓缓喂下,郑夫人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儿子。启灵虽然依旧昏昏沉沉,但总算没有吐出来。
“老爷,儿子能喝下去了!”郑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郑老爷点点头,稍稍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他放下心来,启灵突然身子一颤,“哇”的一声,刚刚喝下的小半碗药全吐了出来,紧接着,他的脸颊又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额头滚烫,呼吸急促,甚至开始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
“启灵!启灵!”郑夫人慌了神,轻轻拍着他的脸,可启灵双眼紧闭,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了。
郑老爷见状,脸色骤变。他虽不是专攻小儿病症的大夫,但也知道发热若是持续不退,极有可能伤及五脏,更何况现在又添了咳嗽,这可不是小事!
可他又喝不下汤药,纵然是儿科名医钱乙来也无济于事。
“不能再拖了!”郑老爷咬牙,转头对随从道:“你快去我家后面那户,找那姓苏的药婆,不是,是苏药姑,就说郑家小儿病重,请她速来!”
随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前几日启灵曾在老爷面前提到过后面那户人家有个“药姑”,当时他也在场。他连忙应声:“是,老爷,我这就去!”
郑夫人有些茫然:“后面那户人家是药姑?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郑守真叹了口气:“我也是听启灵提过一嘴,说那家有个药婆懂些医术,如今只能试试了。”
随从一路小跑,来到郑家后巷的一户小院前,抬手叩门。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看不出来年纪的脸,正是苏合香。
她见来人神色焦急,她微微挑眉:“这位小哥,有何贵干?”
随从连忙拱手:“小人是前头郑家的,我家小少爷病重,老爷听闻苏药姑擅长小儿退热,还麻烦请药姑过去看看!”
苏合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礼貌微笑道:“稍等,我收拾一下就来。”说完,转身回屋。
关上门的一瞬间,苏合香脸上是控制不住的笑意,之前小妮放出去的消息,终于钓到了鱼,有人主动上门求医了,而且还是前面大夫家的儿子!
“这可是天赐良机!”但很快她又收敛了笑意,迅速从空间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木箱,确认无误后,她推门而出,对郑家随从道:“走吧。”
苏合香到了前头的郑医师家,发现他家的地基和自家一样大,但是厢房是各一间,倒是有两排的主屋。后面那排屋子是贴着围墙建的。
郑医师家的随从直接引着苏合香到了主屋的西边那间屋去,郑守真和夫人早已等在房门口,见她来了,也没多寒暄,直接引她进了内室。
郑夫人见来的药姑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发髻简单挽起,看起来并不像寻常的药婆那般粗犷,反倒有几分闺秀气质。不免有些怀疑她的医术,不过请都请来了,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床上躺着的小男孩面色潮红,眉头紧蹙,显然烧得不轻。
苏合香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触手滚烫。她问了郑医师:“发热之前可有咳嗽等症状?”
郑守真摇头:“就是去州桥玩了下,回来就这样了。大约是累着又受凉了。”
苏合香点点头,还好,这种普通的发热症状退烧药是管用的。
她从木盒里取出一支水银温度计,动作娴熟地甩了甩,然后轻轻抬起孩子的胳膊,将温度计夹在腋下。
自从做梦梦到小妮发热,人烧得去世后,苏合香后来便比较留心关于发热后的症状还有用药,大部分的普通发热用退烧药就可以缓解,如果有肺炎、支气管炎、扁桃体炎等等就得加上抗生素。
趁着等温度计的空档,苏合香指使郑家的随从去准备一碗清水来,她自己从木盒里抽出一张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绘制的八卦图,边缘还描着金线,龙飞凤舞的符文环绕四周,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故意放慢动作,让郑家夫妇看清符纸的细节,。
自己准备符纸是打算万一治不好,还可以推到邪祟头上,算是她的后手吧。
她半眯着眼睛,手持符纸在小孩周围缓缓绕圈,嘴里念念有词:“赫赫阳阳,日出东方,灰水一洒,惊啼伏藏。金鸡玉犬,镇守魂床,三魂归本,七魄安康。吾奉九天玄女敕,摄!”
念完,她“啪”的一声用打火机点燃符纸,火焰瞬间吞噬了黄纸,黑灰飘落在桌上的一碗清水里,随后苏合香用手指搅和搅和灰水,将水倒到门外。
郑守真站在一旁,脸色越来越黑,心里懊悔不已:“有这功夫,不如多灌两碗汤药!”他见多了因为找这些民间神婆,而耽误治疗的病例,无一例外都是越拖越严重。
他正想开口赶人,却见自家夫人双眼发亮,满脸希冀地看着苏合香,显然已经被这套把戏唬住了。
他咬了咬牙,强压住火气,心想:“罢了,等她折腾完再说……”
苏合香抽出温度计,对着烛光看了看,39.2°确实烧得不轻。
她不动声色地收起温度计,从木盒里取出一个青瓷小瓶,里面装的是退热药水。
网上买的止痛片35块钱240片,布洛芬片300粒30块钱,布洛芬缓释胶囊22粒一盒,5盒只要56元,过敏药7盒42片20块钱,安睡片300片32元,还有乱七八糟的维生素片、红霉素软膏之类都买了,关键是比药店便宜许多,所以这些她都备了许多在空间里。
刚刚听说这孩子吐过两次,她怕药水又被吐出来,特意拿了根滴管喂药器出来,这是买药送的赠品。
她把滴管伸进瓷瓶里,然后捏了捏硅胶软套,药水被吸入滴管后,然后轻轻掰开孩子的嘴,将滴管伸进去,一点点地挤入药水。
启灵迷迷糊糊中尝到嘴里甜中带苦的味道,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苏合香松了口气,心想:“还好自己准备的药水剂量小,不像汤药要喝一碗,应该不会刺激到他的肠胃。”
慢慢地将一滴管的药水喂完,她收起药瓶,对郑家夫妇说道:“好了,小半个时辰内应该就能退热,我在这儿等一会儿。”
郑夫人闻言,脸上终于露出欣喜之色,连忙道:“哎,好!药姑辛苦了,请到堂屋用茶!”
她一边说着,一边忙着吩咐丫鬟上茶点,都忘记了身旁的丈夫。
郑守真站在一旁张了张嘴,但看到夫人那高兴的神色时,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黑着脸跟了出去。
郑夫人当时一见到那符纸,心中便信了几分。那纸颜色一看就是上好的黄表纸,边缘还描着细细的金线,朱砂符文笔走龙蛇,隐隐透着灵韵,绝非寻常道士能有的手笔。
她忍不住细细打量苏合香,见她虽衣着朴素,但举止从容,眉目淡然,便试探着问道:“敢问苏药姑,可是道门中人?”
苏合香心头一跳,她哪敢承认自己是道姑?莫说背经书,就连方才念的那段驱邪咒,都是她临时从网上搜来的,她连忙摆手,故作谦逊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哪敢自称道姑?只是机缘巧合,曾得一位道长指点,他说我有些慧根,便赠了我些符纸,略通皮毛罢了。”
郑夫人见她言辞恳切,又想到那符纸确实不凡,便暂且按下疑虑,只盼这药姑真能救回儿子。
郑夫人又聊了会,各自询问了些对方家里的事,免不得要互相吹捧一番。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守在启灵床边的丫鬟急匆匆地出来房门,脸上掩不住喜色:“夫人!老爷!小郎君退热了!”
“真的?!”郑夫人猛地站起身,她方才一直强作镇定,实则心中一直悬着,此时听闻喜讯,眼眶顿时红了,就连一直沉默陪坐的郑守真也变了脸色,顾不得礼数,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内室。
床榻上,启灵的面色已恢复如常,呼吸平稳,额上不再滚烫,连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睡得安稳。ùń
郑守真伸手探了探儿子的脉搏,心跳稳健有力,哪里还有半点病态?他怔在原地,心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他行医多年,自诩见多识广,可他束手无策的高热,如今却被一张符纸、一点药汤轻易化解了?
若是旁人讲给他听,他必定嗤之以鼻,认定是巧合。可眼下是他亲眼所见,启灵从小但凡发热,总要反复烧个两三日才能退下,从未有过这般立竿见影的效果!
如果没有药婆,不不不,是苏药姑的符和药,启灵绝对不会如此快的退热。
他愣在床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到苏合香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伸手摸了摸启灵的额头,满意地点点头:“好了,若再有反复,随时唤我。”说罢,她拎起药箱,作势要走。
一旁的随从连忙道:“苏药姑稍等,小人去备灯笼。”
郑夫人虽欣喜,却未忘礼数,悄悄以眼神示意丈夫。郑守真这才回神,落后几步,低声吩咐夫人的贴身丫鬟:“去取二十两银子,给苏药姑作诊金。”
丫鬟领命而去,郑守真望着苏合香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素来瞧不上这些偏门之术,可今日之事,却让他不得不重新思量。
苏合香踏进自家院门后,几个孩子见门外的送她回来的小厮已走远,立刻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
“娘!”大妮接过她肩上的医箱,沉甸甸的木箱压得她手臂一沉。
铜柱眼尖,瞧见娘亲手里拎着个帕子布包,伸手接过来一摸,硬邦邦的。
铁柱落在最后,‘啪嗒’一声栓上大门。
院子里还堆着没修补完的瓦片,几人踮着脚绕过去。进了东边正屋,苏合香接过药箱收进了她的空间。
大妮默契地转身,将防光窗帘‘唰’地拉严实。
点了蜡烛的屋内,苏合香手腕一翻,从空间里拿出太阳能灯,轻轻一按开关,明亮光瞬间铺满整个房间。有防光窗帘挡着,外头根本瞧不出端倪。
“娘,那家的小儿怎么样了?”铁柱迫不及待地问道,几个孩子都眼巴巴地望着她。
苏合香嘴角一翘,眼里闪着得意的光:“你们娘出手,那还不是药到病除啊!”
几个孩子哇地叫出声,满脸崇拜。大妮抿着嘴笑,悄悄挺直了担心的腰杆,她就知道,娘亲是最厉害的!
铜柱急忙打开手帕,四个五两的银元宝滚出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娘,诊金有20两呢!”他的声音带着兴奋,这可比卖米花来钱快多了,让他再次坚定了学医的念头。
“娘,郑家是开医馆的吗?”
“嗯,据说他家做跌打损伤膏药和正骨的。”苏合香告诉儿子,这时,她和铜柱心里不约而同想到,不如……
郑夫人送走药姑后,夫妻两人相继又去了儿子的房间,他们还是不敢去休息。
夫妻两人小声讨论着苏药姑的神秘的符文,不太确定儿子退热是符文的疗效,还是儿子喝下去的神秘药水的疗效。
“我当时未反应过来,不然……”,不然绝对不会让她喂我儿子吃这种来历不明的符水。“郑守真没说的是,当时他被她拿出来的那个吸管给吸引住了目光,那个管子怎么就能轻易地吸了水进去。还有箱子里有七八瓶的药瓶,还有乱七八糟都是自己不认识的物品。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管子里的水已经被儿子吃下了肚去。
郑夫人不满道:“下回可不能药婆药婆地喊,对苏药姑要敬畏!”
郑守真表情讪讪不敢辩解。
两人说话的声音吵醒了床上的启灵。
“娘”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声音细弱无力。
只是喉咙不再火烧火燎地疼,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原本酸软的四肢竟有了些力气,连一直作痛的太阳穴也不那么胀了。
郑夫人听到动静,下意识的将手抚上儿子的额头,果然还是一片温凉。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灵儿可算醒了!身上还难受不?想不想喝水?”
“嗯!”启动点头,好渴啊。
郑守真忙给他兑了杯温水过来,看着儿子一口气喝下去半杯。
第98章 新家完成
清晨,启灵果然又发起热来,额头微烫。不过,他精神尚可,还能爬起来玩,只是比平日安静许多,不像往常那样满屋子乱跑。
郑夫人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转头对身边的丫鬟道:“让刘大去请苏药姑过来瞧瞧吧。”启灵昨日高热才退,今日又起,不请药姑来看看她不安心。
启灵难得没有闹腾,只是软软地倚在母亲身边,声音有些蔫蔫的:“娘,药姑是巧月的娘亲吗?”
郑夫人想了下:“好像是吧。”昨日她只打听到苏药姑家有四个孩子,老大和老二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听说老大叫什么铮远,老二叫巧云,那巧月兴许就是巧云的妹妹。
不多时,郑医师家的随从刘大匆匆赶到苏合香家门口,远远就看见她家的匠人们正忙着盖房子,几个工人踩着梯子,正往梁上铺设瓦片。他站在敞开的院门前,抬手敲了敲,高声问道:“苏药姑在吗?”
闲坐在院里的工头周师傅抬头瞥了他一眼问:“苏药姑是谁啊?”
刘大一愣,解释道:“就是这家的主人啊。”
“她居然是药姑?”周师傅惊讶地瞪大眼睛,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普普通通的妇人竟有这般本事。
“对啊!”刘大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钦佩:“昨日我家小少爷发了高热,城西的庞医师来开了汤药,可小少爷死活不肯喝,灌进去就吐,最后还是药姑给看好的。”
周师傅闻言,心中暗叹,果然汴京城里卧虎藏龙,谁都不能小瞧,更不能轻易得罪。他连忙对刘大道:“苏药姑在东屋呢,你到门前去喊她。”说完,又转头冲手下的工人吆喝:“都麻利点干活!”
此时,苏合香正坐在东屋里,和大小妮在玩跳棋,外头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吵得她有些心烦。工人们在外干活,自己一直待在院里也不合适,便让铁柱在外头盯着点。
刘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药姑,我家小少爷又发热了,夫人请您过去看看。”
苏合香闻言,扬声问道:“又发热了?”
“是的,药姑,您快去瞧瞧吧。”
“娘,我也要去!”小妮从床上跳下来。
苏合香点头道:“好,那你跟着。”她拎起药箱,正要出门,大妮却突然拽住她的袖子道:“娘,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铁柱和铜柱去打井水了,自己要是走了,就剩大妮了。
苏合香安抚道:“那娘等等,等你哥回来了再去。”她转向随从,道:“你回去回禀夫人,我一会就过去。”
好在铁柱只是去打水,没多久就回来了。兄弟俩正在外头帮忙监工,苏合香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小妮匆匆赶往郑医师家。
大妮在屋里顺手将门反栓上,外面的男人太多了,她都有些害怕。
苏合香到了郑家,见启灵蔫蔫地靠在郑夫人怀里,小脸泛着淡淡的红。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微热,但不算烫手,估计是昨日高热刚退,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她放下心来,从药箱里取出一个青瓷小瓶,里面装的是温水化开的感冒灵颗粒。
“来,把这个喝了。”她将瓷瓶里的药水倒入桌上的空茶盏,递给启灵。
这药甜滋滋的,带着淡淡的药香,小孩子一般不会太抗拒。感冒灵颗粒里本就带点退低烧的成分,再加上消炎止咳的药材,正适合他现在的症状。
果然,启灵接过茶盏,尝了口后没有抗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苏合香见状,笑了笑,合上药箱道:“好了,过会儿就能退烧了。现在咳嗽吗?”
启灵摇摇头,声音软软的:“不咳。”
郑夫人松了口气,见苏合香收拾药箱准备告辞,连忙挽留:“苏药姑别急着走,难得来一趟,坐下说说话吧,”
苏合香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我再坐会儿。”
她转头看向启灵,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几岁了?”
启灵眨巴着眼睛,乖乖回答:“我叫启灵,六岁了。”
“哦?那我家巧月比你大一岁。”苏合香笑道。
两个孩子本来就在外面一起玩过,很快重新熟络起来,启灵拉着巧月的手,兴冲冲地跑到院子里玩去了。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聊着,童言童语间满是天真烂漫。
屋内,苏合香和郑夫人也聊得热络。她随口提到自家几个孩子都能读书认字,铜柱还在老家时跟着大夫启蒙过,言语间透露出想在汴京重新拜师的意思。
郑夫人心思细腻,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等苏合香告辞后,便对刚回家的郑守真提了这事。
郑守真沉吟片刻道:“收学徒这事,多一个少一个倒无所谓,但她家毕竟是邻居,又是药姑,这关系得好好斟酌。”
“夫人觉得呢?”他看向郑夫人。
郑夫人笑道:“苏药姑这次来给启灵喂了药水都没收诊金,看来是真想拜师,或者至少是想搭上咱们家的关系。就冲着她的偏方,就值得交好,毕竟谁家孩子没个头疼脑热的?”
郑守真本也是这样认为,只是她家是寡妇人家的孩子,又是邻居,还是要夫人点头才行:“既然她儿子有基础,那她来问的话,你就答应下来吧。”
过了两日,郑夫人见小儿子面色红润,精神头也足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有心思料理家中琐事。她对身旁伺候的丫鬟道:“去把昨日买的茯苓糕、樱桃蜜饯、水晶皂儿,还有滴酥各拣一份,装个食盒,送到苏药姑那儿去。”
丫鬟应了声“是”,转身去办。
郑夫人看着被拘在家里不能外出的启灵,心里想着:苏药姑只收了一次诊金,自家若不做些表示,倒显得不知礼数。虽说送点心算不得什么贵重谢礼,但总归是个心意。
不多时,丫鬟提着食盒到了苏药姑的住处。苏合香院中的瓦片已经盖好,工匠门在抹屋里的墙灰,此时她正在院子问工头,有没有相熟的打井的工头介绍。
见郑家丫鬟来了,便笑着迎上去。丫鬟福了福身,道:“苏药姑,我家夫人让我送些点心来,说是多谢您前些日子对小少爷的细心诊治。”
苏合香笑着接过食盒,对丫鬟道:“小娘子且等一等。”说罢转身进屋,不多时又提了个食盒出来,递给丫鬟道:“劳烦你带回去给你家夫人,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
丫鬟推辞不过,只得接了食盒,告辞离去。回到郑府,她径直去了正院,对郑夫人道:“夫人,苏药姑客气得很,硬是让我带了点心回来。”
郑夫人闻言,笑道:“哦?她倒是个知礼的。”说着,示意丫鬟打开食盒。
食盒一掀,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四样点心——蜜三刀、桃酥、绿豆饼、枣泥糕,样样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郑夫人目光在点心上巡视一圈,见这些点心不算稀罕,街上比较常见。
她便伸手拈起一块枣泥糕,轻轻掰开。酥皮簌簌落下,露出里头细腻的馅料。她尝了一小口,酥香满口,甜而不腻,不由得点头赞道:“好吃!”
房子比苏合香预计中建得更快。周师傅因接了新活计,便多招了几个小工,日夜赶工,仅用两日便将剩余的活计全部收尾。
后院新建的厨房和卫生间已砌好砖墙、铺好瓦顶,下水管道也接入了外头的总渠。
新屋终于落成,一家人在后院的厨房里忙活开来,准备在新屋里做顿温锅饭。汴京人偏爱羊肉,因羊肉滋味鲜美,不似猪肉那般腥味重。
苏合香炖了一锅清汤羊肉,撒了花椒去腥,又炒了两个蔬菜和一碟酱瓜。铁柱被支使着上街买烧饼,回来时布包里裹着十个刚出炉的胡麻饼,到家后解开布包,热腾腾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娘,这新屋子真好!比大哥在山里盖的强多了!”铜柱捧着碗,吸溜着飘满香菜的羊肉汤,眼睛亮得像是盛了星星。
铁柱闻言瞪了他一眼:“你当谁都跟周师傅似的手艺精湛?我能把山里的搭起来就不错了!”
苏合香笑着给铜柱夹了块羊肉:“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仔细你哥捶你。”
“我可没闲工夫揍他。”铁柱扒了两口饭,抬头问道:“娘,屋里接下来怎么归置?”
新屋的格局已大致妥当。主屋最西边的厨房开了两扇门,一扇通前院,一扇通后院。后院的门只能从后院拉开或者拴上,围墙上另开了一道后门。东侧两间屋的房门则从前面改到了后院。如此一来,进后院要么得敲厨房的门,要么得绕到后墙去。
后院里除了主屋的这两间房,又新盖了厨房和卫生间。苏合香打算在卫生间安个陶制蹲坑,旁边摆只水桶,用毕即冲。
“洗衣机就不往家里搬了,有衣服我拿去出租屋洗,不过在水井打起来之前,还得去水渠边洗洗衣服做做样子。”苏合香搁下筷子,细细分派道:“倒是电饭锅、对讲机还有电灯这些日日要用离不得,得尽快把太阳能板架上。你先将厨房和卫生间的地面用水泥抹平,日后洒扫方便。灶台边沿也得抹一层。”
铁柱点头,这活计很简单。
她想了想又道:“这两日我备些礼,去前头郑医师家走一趟。不管人家收不收铜柱当学徒,咱总得把礼数做足了,正式上门问一下。”
大妮说道:“娘,明日我要把后院规整规整,这日子一天天暖和起来了,我那些花花草草的再不移栽出来我就怕迟了。”
第99章 屠夫家的小娘子
这天,苏合香早早起身,将备好的礼物一一清点妥当。
她特意选了上好的羊腿肉,用麻绳系在脚脖处,等下拎着比较好看。
四色点心是昨日特意从城里最有名的“桂香斋”订的,枣泥酥、芝麻糖饼、桂花糕和杏仁脆,四样果干更是费了心思,大红枣颗颗饱满,杏干金黄透亮,桂圆肉厚核小,西域特有的葡萄干。
还有两匹绢是她在绸缎庄挑了整整一个时辰才选中的。一匹是天青色,对着光能看见暗纹的云雷纹。另一匹是秋香色的,质地比寻常绢布更挺括些。掌柜的见她挑得仔细,还特意介绍道:“夫人好眼力,这是今年新到的湖州绢。”
铜柱今日换了件崭新的靛蓝短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捧着礼盒的手却不住地出汗。
“娘,郑大夫会不会不收我?”他只觉得万一郑大夫不收自己可怎么办呢?他再也找不到别的门道去学医了。
“偌大的汴京城,可不止郑大夫一个大夫。再说了,总不能还没上门,你就先打了退堂鼓吧?”苏合香走在前,铜柱走在她身后。
大妮和铁柱看着两人走远,都有些羡慕铜柱能这么快找到自己想做的事。
郑家宅院的门环擦得锃亮,苏合香刚叩了两下,就听见里头传来郑大夫随从的声音:“可是苏娘子来了?我们家老爷早等着呢。”
今日里上门也是她跟郑夫人提前通过气了,郑大夫才在家等着她们母子俩。
堂屋里,郑守真正用茶盖轻撇着浮沫,见他们进来,目光在铜柱身上停留了片刻,原来这就是苏药姑的小儿子啊,长得虎头虎脑的。
苏合香将礼物交给郑夫人时,特意轻声道:“知道您二位不喜奢华,这绢布染得极好,做夏帐最是凉快。”
郑夫人摸着布料暗纹,眼角笑出了细纹:“苏娘子破费了。”
铜柱在苏合香的示意下,给了郑大夫夫妻见了礼。
郑守真端起茶盏抿了口:“可曾背过《汤头歌诀》?”
铜柱紧张极了,声音却清朗:“能背。”他不由得挺直腰板,从‘四君子汤中和义’背到‘保和神曲与山楂’,三百余句汤头歌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
郑守真捋着胡须满意点头:“不错,书背得很扎实,看来是下过苦功的。”
“认药可学过?”
铜柱略显窘迫道:“回先生的话,弟子只认得些常见的。”他细细数道:“像金银花、板蓝根、甘草这些”郑守真眉头微皱:“抓过药没?”
铜柱心虚道:“没有学过抓药。”
苏合香见郑大夫皱眉,忙笑吟吟地说:“郑医师,这孩子虽然底子薄,但胜在勤勉踏实。您看能不能收他做个徒弟,实在愚钝的话,做个学徒也成。”说着她了看铜柱,一把拉过他。
“那就先做个一年学徒看看。”郑守真回头跟苏合香讲。
苏合香连连点头答谢,拉着铜柱说:“快谢谢郑大夫,快给郑大夫磕头。”
见铜柱跪下磕头,郑守真虚扶了一把:“今日起就随我每天去医馆吧,晚上跟我一起回。”
苏合香自是答应。
铜柱跟着郑守真走了,临出门前他看了眼正在和郑夫人聊的热火朝天的自己的娘,就没有一点点不舍得吗?
铜柱当了学徒后,苏合香开始操心起铁柱的亲事来,毕竟铁柱都18了,虽然这边的临时户籍上写的是15。
她带着四色点心去了一早就打听好的许媒婆家。媒婆家在出了景福坊后的一条小巷子里,门口挂着红布幌子,上书“姻缘牵线”四个大字。
小丫鬟领着苏合香进了门。
许媒婆正坐在堂屋里嗑瓜子,见有人进来,抬眼一瞥,见是个穿着细葛布的妇人,头上只簪了根银钗,心里先有了几分轻视,只当是寻常小门小户来给儿子说亲的。便懒洋洋地招呼苏合香坐下:“这位夫人,有何贵干?”
苏合香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笑着道:“媒姥,我是来给我大儿子说亲的。”
许媒婆敷衍道:“哦?令郎多大年纪了?”
“十五了。”苏合香顿了顿,又补充道,“家里刚在景福坊置办了个小院子,才收拾妥当,想给儿子寻门亲事。”
许媒婆闻言,眉头一挑,敢情自己这双眼睛不中用了啊。
景福坊虽在内城最偏僻的一角,可到底是在内城啊。
汴京城里,内城与外城,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外城多是贩夫走卒、市井小民,街道拥挤嘈杂,房屋低矮杂乱,巷子里污水横流,住的人比内城多多了。
而内城,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角落,青石板路都比外城铺得齐整些。
能在内城置办宅子的,即便不是朱门绣户的富贵人家,至少也是家底殷实的富户,毕竟,寻常百姓攒一辈子钱,也未必能在内城安家。
许媒婆还当是寻常人家在内城赁的房子,所以才就近找的自己说媒。可一听是买的景福坊的宅子,眼神立刻变了。
不是,你都能买几千两的宅子,就不能穿点绫罗绸缎吗,穿着细葛布干啥?
她暗骂自己险些看走了眼,殷勤地给苏合香斟了杯茶,脸上重新堆满了笑,语气热络起来:“夫人想给令郎寻个什么样的小娘子?尽管说,老身在这汴京城里说媒二十余年,哪家的姑娘什么样,都记在这脑子里呢!”
苏合香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这才开口道:“最好是汴京本地人,家里有些产业,姑娘不要太胖或太瘦,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和睦,也要好相处。”
许媒婆闻言,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脑子里那本无形的“姻缘簿”快速翻动起来,不符合要求的就给划掉。她一边盘算一边想着,这苏夫人虽然穿着朴素,但要求可不低,显然家底颇丰,不知道聘礼会出多少。
“有了!”许媒婆突然拍了下大腿:“我这儿正好有两户合适的人家。”她凑近了些道:“一户是清风楼大厨的女儿,今年十六,生得那叫一个水灵,温婉秀丽,会女红,厨艺也不错。她爹在清风楼掌勺二十年,两个兄长也都是厨子,一家子月钱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四十两银子。”
见苏合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许媒婆又继续道:“另一户是李屠夫家的七姑娘,今年十八,个子高挑,嫁妆丰厚。她家有六个兄长,个个膀大腰圆,在城里开着肉铺,一天能宰十来头猪呢!”
听起来条件并不差啊,苏合香追问道:“这七娘子为何十八了还未定亲?可是有什么不妥?”
许媒婆道:“七娘子并无不妥。只是这李家虽然富裕,但毕竟是屠户出身。有些体面人家嫌他们身上有股子腥气,不愿结亲。”她瞥了眼苏合香:“再者,她家兄弟多,有些人家怕儿子娶了她,日后要被娘家压一头。”
苏合香眉头微蹙:“李家在城里的名声如何?可有什么恶行?”不然为何要怕她家兄弟多。
“那倒没有!”许媒婆连忙摆手:“李家做生意最是本分,从不缺斤短两。他家的肉铺就在外城新桥那,出了崇明门就是,离你家景福坊不远,生意红火得很。六个儿子里,五个都在铺子里帮忙,只有小儿子不爱这行当,回乡下种地去了。”
苏合香听完,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起身告辞,许媒婆殷勤地一直送到大门口,还不忘叮嘱:“夫人回去和令郎商量好了,随时来找老身。若是觉得这两户不合适,老身这儿还有其他人选呢!”
苏合香见时间还早,出了许媒婆家,沿着青石板路一路往南,穿过崇明门。城门洞下,几个守卒懒散地倚着墙。
出了城门,护城河的水面上飘着不少杂物,被水流推着缓缓向前。不远处就是一道河流,河上架着一座石拱桥,桥头立着一块石碑,刻着“新桥”二字,字迹上都红漆已被风雨磨得有些模糊。
过了桥,街市的热闹扑面而来。路边铺子一家挨着一家,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锅铲翻炒声交织在一起。第一家便是李家肉铺,门前挂着大大的幌子,红底黑字写着“李记鲜肉”四个大字。
铺子前的棚子下,两口大铁锅正烧着滚水,白烟腾腾,锅边还堆着几捆柴火。铺子里正在杀猪,几个壮汉正按着一头肥猪,猪叫声刺耳,引得行人纷纷侧目,苏合香装作看热闹的摸样,驻足看了下。
铺子里,肉案上摆着刚宰好的猪肉,肥瘦分明,油光水亮。一个膀大腰圆的屠夫正挥刀切肉,他头发稀疏,额头上渗着汗珠,却手法利落,刀刀精准。一位老婆婆站在案前,笑眯眯地说道:“李屠,给我来半斤肥瘦相当的,我回去包馄饨吃。”
“好嘞!”李屠夫咧嘴一笑,手起刀落,一条肉便切了下来,往秤上一放,秤杆高高翘起:“半斤啊,婆婆,一点不少,高高的称!”
老婆婆接过肉笑道:“好好,我还不信你吗?你的手是要多少能切多少,我看这秤啊,就是个摆设。”
苏合香站在一旁,目光扫过肉铺,又看向肉铺斜对面的曹婆婆肉饼店。铺子不大,门口支着个小炉子,曹婆婆坐在炉边,手拿铲子在锅里翻着饼子,旁边一个伶俐的小丫头正麻利地包着馅料。肉饼在铁锅里煎得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曹婆婆,买两个肉饼,多少文一个?”苏合香走近问道。
“5文一个。”曹婆婆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
“来两个。”苏合香递过铜钱,接过两个热腾腾的肉饼,站在锅旁咬了一口,肉汁瞬间溢满口腔。她故作随意地问道:“婆婆,你这肉可新鲜啊,是从旁边的李屠家买的不?等下我也去买两斤。”
曹婆婆抬眼瞥了她一下笑道:“是啊,李屠家的肉都是现杀的,保证新鲜。”说着,她朝肉铺门口努了努嘴:“喏,那几个壮汉就是他家的儿子,个个都是干活的好手。”
苏合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搬着猪肉,肌肉虬结,力气惊人。她故作惊讶道:“这身板子还得是男子,要是女子这么壮实,可不中看。李屠家好像有个闺女,会不会也这身板?”
曹婆婆一听,眉头一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随即指向肉铺门口说道:“那边穿银红色褙子的,就是李屠家的七娘子,大大气气的,哪像你说的那样?”
苏合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个年轻女子从后院走出来,身段稍微有些丰腴,面容清秀,银红色的褙子衬得她肤色白皙,举手投足间透着利落劲儿。曹婆婆作为多年的邻居,自然向着李家,七娘子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容不得外人说三道四。
苏合香讪讪一笑,借口告辞,转身走向肉铺。她进了肉铺,高声说道:“李屠,我买两斤肉,帮我剁成臊子!”
“好嘞!”李屠夫爽快地应了一声,抄起刀,咚咚咚地剁了起来。
“爹,好了没,都喊了几遍了,赶紧回来吃饭了!”七娘子清脆地声音传来,就见她又从肉铺后门出来,催着剁肉的爹。
“晓得啦,马上就来。”李屠户停下手里的刀,扭过头和闺女说着话,
苏合香假装害怕剁肉的碎末喷到身上,人往边上走了走,目光却一直盯着七娘子的方向。趁着李屠夫扭头回话的瞬间,她迅速从空间中摸出准备好的手机,对准七娘子,拍下了几张照片。
第100章 媒人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透过院墙边的老槐树洒进院子里,巷子里传来孩子们嬉闹的声音,笑声中夹杂着追逐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热闹。
小妮听见外面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拽着苏合香的袖子撒娇:“娘,我也想出去玩!”
苏合香奔波了一上午,此时刚回到家吃完饭不久,她带着小妮到巷子口,前面的启灵正和隔壁家的姑娘颐莲玩得欢,他们身后跟着各自的丫鬟和小厮,还有几个差不多年岁的儿童,看样子安全得很。
她这才放心,摸了摸小妮的脑袋:“去吧,和他们玩会儿就回来,别跑远了,外头可有拍花子的。”
“知道了娘!”小妮欢呼一声,像只小雀儿似的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巷子里很快热闹起来,孩子们的笑声此起彼伏,小妮的嗓音最亮,时不时还能听见她得意地喊:“我抓到你了!”
苏合香在院子里听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人靠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院门被推开,小妮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身后跟着启灵和颐莲。
“娘,我口渴了,有没有果茶啊?”小妮跑进屋来,两个孩子知道礼数,在堂屋里等候。而小厮们在大门外的树荫下候着。
“有有有。”苏合香一个激灵醒来,见她玩得满头大汗,连忙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你们玩什么了?跑得这么欢?”
“玩老鹰抓小鸡了!”小妮笑嘻嘻地说:“娘,我和启灵他们说了,咱家的果茶可好喝了!”
苏合香笑着点头:“好好好,你们先在堂屋坐着,我去给你们泡。”
堂屋里,几个孩子围坐在矮桌旁,桌上摆着2样普通的点心,芝麻糖还有一小碟蜜饯。
苏合香怕他们不爱吃,又去房间里端了一盘米花糖,自己熬的糖浆,将米花放在糖浆里翻炒后切块,就得到酥脆香甜的米花糖了。
“你们先吃着,我去泡茶。”她说着,转身进了里屋。
这排主屋原本是三间,中间是待客的客厅,东边两间现在只能在后院用,所以平时用的东西都放在客厅西边这间。
苏合香走进西屋,从柜子里翻出一袋水果干茶。
这茶还是以前在华国捡垃圾捡到的。巷子里有户人家喜欢买各种袋装饮料和速溶食品,什么牛乳茶、奶茶、酸梅汤、菊花茶,甚至还有咖啡和养生茶,各种玉米糊糊、藕粉等等。
大约是过年时他们整理柜子,竟把许多茶包全扔了。都是单独的小包装的,又用的大袋子装好,一点也不脏。
苏合香捡回来一看,发现里头是各式各样的茶包,还有几包叫“生椰拿铁”的古怪东西,闻着又苦又香,家里人都喝不惯,水果茶和奶茶最受欢迎。
她挑了一包雪梨茉莉花茶,用普通的茶壶泡了,先倒一半热水,让茶香慢慢浸出来,再兑上凉白开,免得烫着孩子们。
茶汤泡好后,她端着茶壶回到堂屋,给三个孩子一人倒了一杯。浅黄色的茶汤里浮着几朵洁白的茉莉花,衬着白瓷杯,格外好看。
颐莲捧起杯子,眯着眼睛闻了闻,惊喜道:“好香啊!”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好好喝!”
小妮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我就说吧!我家的茶最好喝!下次还叫你们来喝!”
启灵却突然失落道:“以后我可能喝不到了。”唉!一想到要去个陌生的地方,不能和熟悉的小伙伴玩,启灵就忧愁起来。
“为什么?”小妮歪着头问。
“我三姐姐从姥娘家回来了,家里要帮她办及笄礼。我爹说,等三姐姐办完及笄礼,让我也去姥娘家上族学。”启灵叹了口气。
小妮眨了眨眼,安慰道:“没事呀,你可以下学后来喝!”
启灵摇摇头:“族学在城外,得住在那儿。很久才能回来一次。”
小妮从小认字都是潜移默化跟着书学的,哥哥姐姐们忙的时候,她就自己翻书看,倒不觉得读书辛苦。只是想到以后少了个玩伴,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苏合香在西屋里听着,心里忽然一动。
汴京城里,有没有女子能上的学堂呢?
若是能送小妮去读书,倒也不错,虽说小妮现在识得许多的字,可到底没正经学过。
小妮递给启灵一块米花糖:“你吃块米花糖,甜甜嘴儿吧,吃点甜的就不觉得日子苦啦!”小妮人小鬼大的说着。
启灵接过来咬了口,酥脆的米花在齿间“咔嚓”一声裂开,甜丝丝的糖浆清甜却不腻歪:“巧月,太好吃了!”
他第一次吃这种口感的点心,又脆又香又甜还蓬松。
颐莲听了,立马自己也拿了一块,咬了一小口,米花糖的甜香溢满口腔,她也是睁圆了眼睛:“好吃好吃!巧月,你家点心在哪里买的,回头我也让我娘去买!”
“外面买不到哒!”小妮得意地扬起下巴:“是我娘自己做的!”
颐莲有些失望,原来是巧月的娘自己做的啊!
几个孩子喝完茶,一窝蜂的又出去玩去了。
苏合香望着几个孩子嬉闹着跑远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她转身往后院走去,远远就瞧见大妮蹲在新砌好多花圃边,袖子高高挽起,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着几株一人高的月季苗。
“大妮,还没弄好啊?”苏合香走近,见女儿双手沾满泥巴,连脸上都蹭了几道黑印子,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小心翼翼地挖坑、填土。
“没呢,娘!”大妮头也不抬:“这些月季每个品种都不一样,这珠是黄色的夏洛特夫人,这株是粉色的樱霞,这株是白色的冰山,这株是黄白色的菠萝蜜,这株亚伯又大又香,这株雯色是紫色的,非常特别。”大妮如数家珍地说着。她指了指旁边几根削得光滑的竹竿:“等栽好了,还得给它们搭个漂亮的架子,这样才能好看。”
苏合香蹲下身,看着女儿认真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替她拂去额前的碎发:“你这丫头,讲起花儿来一套一套的。”
大妮这才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喜欢花嘛!就是不知道从山那边移栽过来有影响没,你看都有这么多的花苞了,马上都能开花了,要是受影响就太可惜了。”
苏合香看着女儿忙碌充实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她撸起袖子说:“好,那娘帮你一起弄。”
母女俩在后院热热闹闹地搭着花架,铁柱上街也回来了。顺便将小妮带回了家。
吃完晚饭一家人都留在厨房里没有走,小妮和铜柱在看平板,大妮把几个碗给刷了。
铁柱刚想走就被苏合香喊了回来。
“娘,什么事?”铁柱以为娘是要问自己买家具的事情。
苏合香示意儿子坐下:“来,娘有要紧事跟你说,坐下来慢慢说。”她从空间里拿出茶叶,泡了一壶绿茶,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是关于你的终身大事。”
铁柱闻言,耳根顿时红了。他局促地坐在母亲对面,苏合香看在眼里,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今天我去找了媒婆,媒婆给说了两户人家的小娘子。一个是外城李屠户家的七娘子,今年十八。另一个是清风楼厨子吴家的三娘子,今年十六岁。”
铁柱低着头,那只手无处安放地摸着鼻子摸着耳朵:“娘,你决定就好。”他的声音小小的,和平时的低沉不同。
苏合香说:“娘是这样想的。李家七娘子虽年纪大些,但家里兄弟多,足足六个,李家在邻里街坊的口碑也很不错,是个忠厚的人家,日后你做生意,也能多个帮衬。”况且在苏合香看来,18还小呢。
明亮的电灯下,映得苏合香眼冒精光:“至于被她家压一头这种说法。”她轻笑:“咱家不用担心,因为夫妻间本就没有什么你压我一头,我压你一头的说法,只要相互扶持,一条心就可以了。”
她掏出手机,把七娘子照片给铁柱看。
“这是娘偷偷拍的七娘子的照片。娘可是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偷拍到的。”拍照也就一瞬间的事,自己的手机上是有防窥膜的,除非在自己正后面,否则看不到屏幕。
铁柱的心砰砰直跳,接过手机看了下,屏幕有些模糊,只能看出是个梳着双鬟髻的姑娘,穿着银红色的褙子,不知道为何,明明看得不太清楚,铁柱还是心头一热。
“你要是看中了,咱就跟媒婆说,让她帮忙去说看看。”苏合香观察着儿子的神情说道。
大妮刷碗的声音都轻了好些,偷笑着留意大哥的神色。铜柱也是在看电视的空挡,留意着他们的谈话,大哥这么快就要有媳妇了吗?
铁柱盯着照片看了许久,自家作为没有根基的外乡人,在这繁华都城确实举步维艰。如果有个本地岳丈和舅哥帮忙撑腰,确实会轻松些。
“那便是李家七娘子吧。”铁柱终于下定决心,他将手机还给母亲。
苏合香满意地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好,明日我再去媒婆那儿。”她收起手机:“先托媒婆打听打听七娘子家可愿意。愿意的话安排个日子,让你俩见见。”
许媒婆一早上得了苏合香点准话,神气地摇着团扇,一路招摇地到了李屠户家。
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猪肝红色的褙子,走起路来香风阵阵,见她进了李屠户家,街坊邻里纷纷侧目,终于又有媒婆给七娘子说亲了。
李屠户正在铺子里剁肉,抬头一见是她,手里的砍骨刀“咣当”一声撂在案板上,油手在围裙上胡乱抹了两把,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哎哟!表姑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李屠户的大儿子正在给猪褪毛,见爹跑了,赶紧喊二弟去接上肉铺的生意。
李屠户嗓门大,这一喊,后院的李夫人也听见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出来,脸上堆满了笑:“表姑可算来了!快进屋坐!”说着,又朝站在一旁的七娘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避一避。
七娘子挪到堂屋旁边的主屋,却不肯走远,悄悄把门掩上,耳朵贴在门缝上偷听。
李夫人亲自给媒婆斟了茶,又端上几样点心,夫妻俩眼巴巴地望着她:“表姑,怎么样?可有合适的人选?”自家姑娘十八了,在不定亲就晚了,可之前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到了今年后,明显感觉媒婆给的人选越发的少了。
许媒婆慢悠悠地啜了口茶,眼角一挑,带着居功地笑道:“呐!别说我没给七娘子尽心,昨儿个刚来了个要说亲的小伙子,十五岁,生得那叫一个相貌堂堂!比七娘子还高出大半个头呢!”她说着,眼神找了找他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儿子:“比你家那几个儿子也矮不上哪里去!昨儿个苏家人一来,我立马就想到你家七娘子了,还有其他符合条件的,我都没提!”
李屠户夫妇一听,眼睛都亮了,李夫人更是喜不自胜:“哎哟!让表姑费心了。”
李屠户连忙朝跟着过来听消息的大儿媳喊道:“老大媳妇!快去你弟媳妇家割两斤上好的羊肉回来!要肥瘦相间的!表姑,今儿就在我家吃饭啊!”
大儿媳刚要应声,二儿媳却一把拉住她,嗔道:“嫂嫂!自家的肉,干什么还要买?我回娘家拿两斤就是!”
大儿媳哭笑不得:“你这憨货!都成亲十来年了,还三天两头回娘家拿肉,你爹心里不定怎么嘀咕咱家呢!”
二儿媳满不在乎:“我爹巴不得我回去呢!他就我一个闺女,我弟弟还在念书,家里肉铺的生意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回去拿肉,他高兴还来不及!”
妯娌俩说说笑笑,挽着手朝宜男桥走去。二儿媳娘家就在宜男桥北,专营羊肉,偶尔也卖些牛肉。她爹一直眼馋李屠户家男丁兴旺,当初二话不说就把女儿嫁了过来。
七娘子在屋里急得直跺脚,两个嫂嫂这一打岔,表姑婆的话还没说完呢!那苏家到底什么来头?家里可有做什么营生?
正着急,就听外头许媒婆又开口了,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啧啧!这亲事要是成了,你家不给我个大红封,我可不依!”
李屠户夫妇急得抓耳挠腮:“哎呀表姑!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那苏家到底什么情况?”
许媒婆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苏家在内城景福坊有宅子,是自家买的!家里还有个兄弟,年纪尚小,如今在郑医师的跌打药铺里当学徒,日后总归差不了。还有两个妹妹没出嫁呢!”
说到这里,她忽然皱了皱眉,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样样都好,就是吧……”
“就是什么?”李屠户夫妇异口同声。
“哎呀表姑!您可急死我们了!”
许媒婆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就是苏家没有当家男人,家里就一个寡妇当家。”
李屠户夫妇对视一眼,心里各自盘算起来。
李屠户粗糙的手指在桌沿敲了敲,眉头微皱道:“其实家中只有寡母也不打紧,就是俗话说的‘长嫂如母,长兄如父’,这苏家大儿可有做些什么营生?”他顿了顿:“我是担心小七嫁过去后,这一大家子的担子,会不会太操心了。”
许媒婆闻言,立刻说道:“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虽说眼下还没找到固定营生,但苏夫人亲口说了,家里吃喝不愁。”她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最要紧的是先把大儿的亲事定下来。您是不知道,她家那宅子,少说值七八千两银子!”
李夫人与丈夫交换了个眼神,就担担有自家宅子这条,就错不了。
只见许媒婆掰着手指继续道:“就算日后分家,长子起码能得七成家产。你二位算算,这女婿怎么样?”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李屠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不过小七比那孩子大了足足三岁。苏家大郎会不会介意?”
“哎哟!这话我早问了!人家说了,‘女大三,抱金砖’,巴不得找个懂事能干的媳妇呢!”她见李屠户夫妇两人还在那打眉眼官司,又不紧不慢道:“再犹豫,人家估计就要去相看吴厨子家的三闺女了。”
“吴厨子?”李屠户嗤笑一声:“那老抠门把闺女当草养,瘦得跟麻杆似的,风大点都能吹跑喽!”话刚出口,他突然想起自家五儿媳也是这般弱不禁风,顿时讪讪地闭了嘴。
“那还不是为了衬你家的七娘子,我专门给扒拉了吴厨子的闺女说给苏家听的。”许媒婆翻了个白眼。
李屠娘子急得直扯丈夫的袖子:“表姑说得在理!这亲事可得抓紧定下来。”话音未落,里屋的布帘子“唰”地被掀开,七娘子羞红了脸冲出来:“娘!我连人都没见着,怎的就要定亲了?”
“你这丫头!”李屠娘子急得直跺脚,一个劲儿朝女儿使眼色。七娘子一跺脚转身就往屋里跑。
许媒婆见状,笑吟吟地打圆场:“莫急莫急!这不马上寒食节了么?过了寒食就是清明,到时候金明池、琼林苑都有游园会。”她朝里屋方向努了努嘴:“到时候你带着小七去游园,苏家自然也会去。年轻人见个面,岂不比我们在这儿说道强?”
李屠户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和妻子对视一眼,终于拍板:“成!就这么办。”许媒婆眉开眼笑,起身说道:“那我这就去苏家递话,保准把相看的日子定得妥妥当当!”
“不着急,表姑吃了羊肉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