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苏合香手里的棒槌顿了顿:“我男人死了。”她说这话时带着礼貌的微笑,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听见。
“哦哦!”问话的妇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没一会儿功夫,洗衣的妇人们都知道了,新搬来的是个寡妇,带着四个孩子。好在大的那个已经能顶门立户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就是满打满算两三个劳动力,看样子这家人的日子不好过啊。
苏合香也摸清了左邻右舍的底细。原来同院的另外两家,住正屋三间的姓蒲,大儿子在酒楼当跑堂,二儿子给人扛活,老三在禁军里当差,还有两个嫁出去的闺女。
西厢房住着姓李的一家子,夫妻俩带着大闺女原是在瓦子里演杂耍的,如今闺女说了亲,正在家绣嫁衣备嫁,不出去抛头露面了。
河水哗哗地冲着石板,苏合香拧干最后一件衣裳,她端起盆直起腰来,真是失策了,今天买了好几块布料,自己应该把新衣裳做好了再出来的。
大妮在山里有给一家人做新衣裳,只是那布料都是华国的,那布上一个线头都看不到,细密结实,哪怕同样是黑色,都跟汴京的黑色不同。
她觉得太显眼了,干脆一家人穿的是以前的带着补丁的旧衣服,混在这边街坊里倒是不显眼,就是进城去的话还是有些打眼。
还是要抓紧赚钱,最起码明面上一家人得有个生钱的路子。所以苏合香打算先做点小生意。
第87章 小生意
几个妇人见新来的邻居走了,立马开始闲话起她家来。
“她家儿子不错,人高马大的,长得也周正,昨晚一家人搬来的时候,我看到的。”王婶子拧着一件粗布衣裳,眼睛瞟向对面的李婶子:“哎,你家不是有个闺女吗?”
李婶子手上的棒槌在石板上敲得咚咚响:“我家丫头还想在家留一年的。”她矜持地说道。
“嗐!”张婆子嗤笑一声,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新来的苏家一看就没钱,她才看不上呢!一家人穿着破破的,要是在老家日子好过,能抛家舍业地搬来汴京讨生活啊?!”
被戳破心思的李婶子也不恼,慢条斯理地揉着衣裳:“我家丫头身条又好,脸也不差,总归要找个得用的女婿,以后好帮衬下家里。”她特意加重了‘得用’二字。
其他妇人互相使着眼色,嘴角撇得老高。王婶子心里嘀咕,你家姑娘都十五了,还不抓紧相看,等成了老姑娘,到时候只能嫁给鳏夫了。
“她家姑娘长得也俊,就是黑了些。”王婶子又说道。
一直没说话的孙婆子眼睛一亮:“我娘家兄弟家四个儿子都还没说上媳妇,改天我去打听打听。”她心里盘算着,得趁苏家初来乍到,对周围还不熟悉,赶紧把亲事定下来。
其余妇人交换着眼神,都知道孙婆子娘家穷得叮当响,怕是连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来。王婶子撇撇嘴,把最后一件衣裳拧成麻花状,水珠滴滴答答落进盆里。
此时苏合香已经走到自家门前。
隔壁的灵儿和小妮蹲在门前巷子里,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正专注地看着墙角新冒出的一簇嫩绿小草。
“娘。”小妮抬头看见苏合香,立刻站起身,拍了拍沾了土的裙摆。灵儿也跟着站起来,怯生生地叫了声:“婶婶。”
苏合香轻声道:“巧月。”苏合香很少叫这个名字,小妮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心里突然紧了紧。
小妮眨眨眼,转头对灵儿说:“灵儿,我娘回来了,改日再找你玩。”
灵儿点点头,辫子上的红头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见灵儿回家,苏合香带着小妮回院子,顺便栓上了大门。
“你没对灵儿说什么吧?”
“娘,放心,我啥都没说。”小妮仰着脸,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我就说我们家是从北边逃荒来的,家里的其他人都死了。”
苏合香知道小妮这孩子鬼精鬼精的,但到底还小,生怕她被人哄着说了实话。
“反正别人问你啥,你就说不知道,明白吗?”
“明白呢。娘,我想看平板。”
“不行,以后都没平板了,我拿本书给你看看吧。”别看小妮小,她从小按那几本会说话的书,已经能认识好多字了。
“我的滑轮车,娃娃都不能拿出来吗?”
“嗯!娃娃太像真人了,汴京的人害怕,不过跳棋可以。”
“那好吧,就玩跳棋吧。”小妮只好妥协了。
“大妮,我来做饭,你把布料裁了,做几身衣服来。”苏合香走进屋内,看见大妮已经把面团盖上了湿布。
“好。”大妮擦了擦手,有些犹豫地说:“娘,我怕做不好,浪费了布。”
她想起之前用碎布给小妮的人偶娃娃做过衣服,也看过教做衣裳的视频,上次给全家人做的那些衣服,有的地方歪歪斜斜,有的地方还多剪掉一块,或者肩膀做得窄了,抬手都费劲。
好在当时在山里穿,倒也无所谓。可现在这一匹普通棉布都要500文钱,同样的布料在华国最多200块钱。剪坏了太心疼了。
“你放心做就是了,先做你哥的,做坏了改了给你弟穿。”苏合香说。
大妮得了这句话,心里踏实了许多。她领命去做衣裳,苏合香则去晾晒洗好的衣物。
苏合香将衣裳晾好,进屋时看见大妮已经把被褥叠到一旁,准备在床上裁衣裳。昨天买了好些家里用的东西,屋内终于没那么空荡荡了,就是卧室里少衣柜还有置物架,现在什么东西都是摊在桌上和床上。
“要帮忙吗?”她问大妮。
“不用的娘,我能行。”大妮抬起头:“对了,给我一截粉笔,还有尺子。”
小妮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姐姐扯出一段布叠好铺平,用扁扁的粉块还有长尺,在上面画出图样出来。古代的衣服简单,大妮那有记录一家人的尺寸,这次是第二回做,手速比上回快多了。很快的画好了图样剪起来。
苏合香回到灶房引火。昨天有买了石炭,就是忘记买木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空间里拿出来了一些木棍和一把稻草来引火。看样子想完全不用华国和空间里的物品是不太现实的。现代的东西实在是太便捷好用了。
锦朝的白砂糖价格昂贵,街上卖的最多的是液体的糖浆。昨天逛街的时候买了一些,苏合香这会就想着做甜馅的油饼,比较的省事。她用糖浆混合了面粉和擀碎的熟芝麻,又加了点猪油在里面,包在掌心大小的饼子里,然后下油锅去炸。油就用的是昨天买来的菜籽油。
菜籽油初加热时那股冲鼻子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眉,但加热后就没有了。她将做好的饼子放进油锅,小火慢炸,看着它们渐渐鼓起,变成诱人的焦黄色。
铁柱和铜柱兄弟俩赶着牛车穿过熙攘的街道。铁柱小心翼翼地牵着缰绳,生怕撞到行人。
“到了,就是这家车行。”铁柱指着前面挂着“来福车行”招牌的铺子。两人将牛车归还后,掌柜的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退还了押金。
走出车行,铜柱提议道:“哥,不如再逛逛?”铁柱点点头,兄弟俩便沿着热闹的街市继续前行。
铜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街边的医馆吸引。第一家是“鹤年堂”,门面宽敞,门口挂着“妙手回春”的匾额。透过半开的门帘,能看到里面整齐排列的药柜,散发着淡淡药香。一个蓄着山羊胡的老大夫正在给病人把脉,旁边站着两个穿青色长衫的学徒,一个在碾药,一个在称量。
“哥,你看那学徒。”铜柱压低声音,眼中满是羡慕。铁柱顺着弟弟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学徒动作娴熟地拉开一个个小抽屉,在给病人配药。
第二家医馆“仁心堂”规模小些,但更显精致。最年轻的大夫看起来也有三十多岁,正襟危坐地写着方子。铜柱不自觉地低头看了看身上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
看样子要想当坐堂大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汴京是大城市,没有两把刷子很难在这里扎根,何况是开店了。
就是里面的学徒看起来都比自己机灵和体面。
铁柱则仔细观察着街上的各种营生。绸缎庄、杂货铺、酒楼客栈,每家店铺都热闹非凡,
酒楼这些店小二赚的钱是有数的,完全支撑不了全家的开销,帮人打工这条行不通。
路过一家木匠铺时,听到后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自己已经十八了,手艺学成出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所以学手艺也行不通。
转过街角,一阵甜香飘来。原来是个卖蜜饯的小摊,各色果脯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铜柱咽了咽口水:“哥,给小妮带点回去吧?”
铁柱数出五文钱,买了小包杏脯。摊主用荷叶包好,又细心地系上草绳。
回家路上,铜柱捧着蜜饯问道:“哥,你说我直接去药铺自荐当学徒,会不会被人打出来?”
铁柱闻言失笑:“肯定会啊。人家又不认识你,就算是收学徒,也只会收知根知底的人家的孩子。”
铜柱肩膀垮了下来:“是哦”
路过码头时,看到几个帮工正在卸货,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这一行肯定不能做,完全是拿健康在换钱,另外,出去收货做行脚商也不行,家里就自己一个壮劳力。
铜柱突然指着路边一个卖糖人的小贩:“哥,你看!这种小本生意倒是不错。”那小贩面前围着一群孩子,正用糖稀画出各种形状。
铁柱眼睛一亮,这里的小商贩多如牛毛,卖什么的都有,本钱也小,一行不行就换一行,他暗自盘算着,还得避开那些地头蛇的买卖,否则自家一个没有根基的外人,是斗不过地头蛇的。
“先回家吧。”铁柱揽过弟弟的肩膀。
两人敲着大门咚咚作响,苏合香正好将油饼炸完,给他们开了门。
“回来啦!”
铜柱鼻子里嗅着院子里的油烟味:“娘,你做什么了,好香。”
就见小妮和大妮,一人端了个碗,碗里是缺了一牙,热乎乎甜滋滋的油饼。
“甜饼,快洗手吃饭吧。”
饭桌上,铜柱狼吞虎咽地连吃了三个油饼子,铁柱则若有所思地嚼着饼子。苏合香看在眼里,轻问他:“今天出去可有什么收获?”
铁柱放下碗筷,将他们在街上的见闻一一道来。
苏合香听完,欣慰地发现铁柱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她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塑料袋。
“米花?”大妮最先认出来。之前娘拿出来吃过。
“对,华国叫爆米花。”苏合香将蓬松雪白的米花分给孩子们:“昨天我见到汴京城里卖的米花又小又硬,没有华国的蓬松。”
小妮从袋子里捞了一把塞进嘴里,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好甜!好脆!”
“我想着做爆米花生意。”苏合香解释道:“爆米花的机器不贵,关键是铁的,看不出是异界的东西,但做工又精细,外人很难模仿。”
“爆米花还可以加工我们成米花糖卖。”苏合香眼中闪着光。
第88章 第一个波折
一家人围坐在简陋的木桌旁,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生意。烛光摇曳,映照在每个人兴奋的脸上。
“那咱们卖多少文一斤?”铁柱问。
“汴京的米花是把米蒸熟晒干后炒出来的,没有机器爆出来的蓬松,所以我们的爆米花肯定是头一份!”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独门生意所以价格自然要高些。”
铁柱低下头,开始在心里盘算。昨天在街上买的稻子是100文一斗,一斗大约是锦朝的十斤,去掉壳后的大米只有7斤,相当于一斤10文钱。他抬起头:“那卖20文一斤吗?”
“物以稀为贵,还要加上石碳的成本。”苏合香摇摇头:“咱们卖30-50文一斤。”
“会不会太贵了?”铁柱担心这么高的价格没人会买。
“汴京物价就是贵的,”苏合香说道:“而且汴京工钱也高,咱们住这房子,不起眼都要一两半。”说着说着,她越发觉得30文一斤太便宜了,应该趁着没人模仿赚一波快钱。毕竟一旦有人模仿出爆米花机器,价格很快就会被打下来,她只能祈祷汴京的工艺没那么好。
“50文一斤,”苏合香拍板决定:“我再弄点玉米粒过来爆。”
“玉米?咱们这边没有吧?会不会太显眼了。”他知道玉米、红薯、土豆这些作物在汴京是还没有出现过的。
“没有没关系的,爆熟了没人认得出来。这个当做稀罕物卖,还有另外备一些华国的大米爆出来的米花,这些都卖的贵些。”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行,那咱们就试试!对了,用什么包装啊?”他在脑中想象了下出去卖货的画面:“是不是还要买个推车?”
这个问题让苏合香一时语塞,她真的忘记了古代没有塑料袋这回事。如果是其他食品,定一些瓦罐也可以。可惜米花属于膨胀食品,体积特别的大。瓦罐、竹筒都不太适合。布袋又太贵,成本上划不来。
正当苏合香绞尽脑汁思考时,一直在旁听的铜柱从兜里手里拿着今天买的蜜饯。小小的一包用裁剪好的荷叶包着,还用麻绳系了个精致的结。
“用荷叶啊。”铜柱说道,把蜜饯递给娘看。
苏合香眼前一亮,接过那包蜜饯,拆开后也就巴掌大小,是整块荷叶裁剪开来的:“好主意!”
“那明天就去瞧瞧荷叶多少钱一张。”苏合香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成本。
“一斤装的米花分量太多了,荷叶也装不下,”苏合香边想边说:“正好可以分成十文一份,二十文一份这样的。大家买起来不费力,就算是十文钱的,也有一大包,看起来很多。”
铁柱连连点头:“娘说得对,小份的更好卖。汴京城里有钱人多,但普通百姓也不少,小包装能让更多人买得起。”
第二天吃完早饭,早饭吃的蒸馒头稀饭和咸菜,蒸馒头的香味传到苏合香东边这家院子里,西厢房一家人推开房门,猝不及防地闻到股好闻的麦香味:“谁家一大早吃蒸饼啊!”
“铁柱,你去买个石炭炉子,高度到膝盖下方或者不超过膝盖高度。”苏合香一边收拾着碗筷说道。她需要一个小炉子来爆米花。
大妮闻言忙说:“哥,帮我带几个花盆回来。”她的花都在娘空间里,得拿出来几盆了。
“好。”铁柱爽快地答应着,已经在回想着从哪个方向进市集可以顺路把这些都给买了。
铜柱也跟了过来:“娘,我和哥一起。”
苏合香看着铜柱,孩子们确实需要多见世面。她痛快地答应着:“行,去吧。”
等兄弟俩拿着钱背着筐走了,苏合香对大妮说:“我过去华国那边看一下爆米花机器到了没。”她昨天就想到了这个赚钱主意,当天就下单了机器和糖精。糖精一包10块钱一斤装,一炉子只要放两粒就可以了,在古代绝对是稀罕物。她看看卖家发货了没。
“你把门栓起来别让小妮出去。”苏合香怕自己回家后,家里万一有外人在就不好了。
“好,那我在家裁衣裳,小妮陪我。”大妮乖巧地回答。小妮也点点头,她已经知道娘的种种神异之处,这些都不能让外人知道,需要绝对保密。
苏合香回到华国的出租屋后,先查了物流信息,爆米花机器预计今天中午能到。长时间不出门的话,她怕别人以为自己死在了出租屋内,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决定开车出去转一圈,顺便采购些原料。
去菜场买了着小米和干玉米粒,玉米爆米花她决定卖到贵些,别的十文一包,这个就卖三五十文一包,就是卖个稀奇。
与此同时,铁柱和铜柱已经来到了街市上。汴京城像个不夜城,鬼市刚退去,早市又开始了,街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种香味混杂在空气中。
“店家,有荷叶吗?”铁柱带着铜柱走进一家杂货铺。
“有。”店小二抬眼打量着这两个穿着朴素的少年。
“多少钱一张?要的多的话能少些吗?”铁柱学着昨天娘买东西的语气,努力让自己显得老成些。
“一文钱两张,买百张送5张。”
铁柱在心里快速计算着,然后果断地说:“买50文钱的吧。”一文钱两张不算便宜,等于卖十文一包就得花出去半文的荷叶钱。
店小二动作麻利地点了100张荷叶,铜柱在一旁认真地数着,生怕少了一张。兄弟俩又租了牛车,买了半车的碳和两斗大米,加上给大妮买的花盆,满载而归。
当苏合香回到汴京家中时,大妮已经把家里的五套衣服都裁剪好了,现在就等着缝起来。
“娘,你把缝纫机拿出来给我用。”
大妮用惯了缝纫机,现在不习惯用手来缝衣服,刚刚在家手缝了一会,就开始心情烦躁起来,速度太慢了。
“嗯。”苏合香将缝纫机拿了出来给她。
小妮说道:“娘,我现在能出去找灵儿玩吗?她天天早上要练功,我想去看看。”
“嗯,你去吧。”苏合香又把大红枣子拿了几个出来给小妮。
小妮放进兜里后,欢快地跑了出去,她早听见巷子里有许多孩子们玩闹的声音。
用缝纫机缝衣服就是快,苏合香也就在家里扫扫地,整理下灶房,大妮就做好了一件衣服。她兴奋地展示着自己的成果:“娘,你看,我做好了!比上回好看多了。”
苏合香接过来查看了下,果然版型比之前要好。
“不错不错!”苏合香由衷地赞叹,大妮没正儿八经地拜师学过,就能做的这么好,已经非常的棒了。
中午时,苏合香再次穿回华国,拿到了爆米花机器。
铁柱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娘从空间里搬出一个黑黢黢的铁疙瘩,圆滚滚的,像个带着盖子的大铁葫芦,看着怪模怪样的。
“这个就能做出米花?”铁柱摸着光滑的金属表面,看起来没那么神奇。
“我们先试试吧。”苏合香心里也有些紧张。虽然她在华国看过别人用这种老式爆米花机,但自己动手还是头一回。
铁柱麻利地给碳炉子点上火,然后问娘找了个扇子,在那给炉子扇风。
苏合香往爆米花机里装了一碗汴京买的大米,又加了2粒糖精,然后手法生疏地合上盖子,用一根铁棍拧紧。
“好了,开始吧,慢慢摇手柄。”她指挥着铜柱干活。
铜柱端了个小板凳坐在机器旁,握住摇把,开始缓缓转动。爆米花机在火上无声转动着,压力表的指针一点点往上爬。苏合香过一分钟就来看下爆米花机器上都压力表盘,生怕错过时间,导致爆米花给糊掉了。
“好了好了,到压力了!”她突然喊道。
铜柱立刻停手,铁柱也停下扇风的手,大妮小妮紧张地站在一旁,苏合香一只手扶住摇把,另一只手戴上厚厚的手套,拎起爆米花机的另一头,对准事先准备好的大麻布口袋。
“你们把耳朵捂好了啊!”她提醒道,然后猛地一脚踩在盖子上。
“咚!!!”
一声震天响,白烟“呼”地从口袋里喷出来,浓郁的米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院子。几个孩子被吓得一哆嗦,天呐,声音也太响了吧,幸亏娘让自己捂住了耳朵,但随即又兴奋地围了上来。
“成功了!”铜柱捡起来一颗蹦到了地上的米花扔进嘴里,成功了,没有糊,他眼睛亮亮地盯着其他几人。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米花从口袋里倒出来,雪白的米花堆了满满一盆,大妮忍不住抓了一把塞进嘴里,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娘!这也太好吃了吧!”
刚崩好的米花没那么脆,但香味更浓,这和米饭的香味、锅巴的香味都不同,是独一无二属于爆米花的香味。
其他三人也边往嘴里塞边点头认同,等冷了吃肯定又脆又香。
“再来一炉!”铁柱兴致勃勃地喊道,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准备下一锅。
可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一声怒骂:“哪家遭瘟的弄这么大动静?!吵死个人了!”
几人瞬间噤声,面面相觑。
“完了,吵到别人了”铜柱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
苏合香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兴奋,完全忘了这玩意儿动静有多大。这地方是居民区,真要天天这么爆,怕不是要被街坊四邻骂死。
“娘,咱们要是做米花生意,会不会天天被人骂太吵啊?”大妮忧心忡忡地问。
苏合香没吱声,只是沉默地往爆米花机里又添了一碗米,继续摇动手柄。她心里也在盘算着,现在东西都买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可要是真扰民,生意也做不下去。
要不换个生意?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汴京香料贵,要是从现代带点孜然、辣椒过来做烧烤卖,肯定能大赚一笔,可问题是,香料来源说不清楚,万一有权贵盯上,逼她供货,那可就麻烦了。
相比之下,爆米花虽然吵,但至少稳妥。真要有人问机器的来历,她就说是用天外飞石做的,死鬼相公的朋友打造的,反正死无对证,实在不行机器送他们了也行。
第二炉在几人的胆战心惊中爆响了。
“咚!!!”
这次他们连欢呼都不敢,蹑手蹑脚地收拾着米花,生怕再惹来邻居。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咚咚咚!”院门被敲得震天响。
“在家吗?!”一个尖锐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苏合香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去开门,其实她有心理准备,第二炉就是想看下邻居的底线在哪里,爆米花的声响影响到哪些人,能传多远。
第89章 铁柱的桃花
门外站着一个面色不善的妇人,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那孩子头发剃得只剩头顶一撮,扎了个冲天辫,正揉着眼睛哭闹。
“我家孩子睡得好好的,被你家吵醒了!你们在家屋里放炮呢?!”妇人怒气冲冲地质问,幸亏她在院子里转悠的时候,看到了第二声炮响的地方有烟冒气,才能确定是她家发出的声音。
苏合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赔笑道:“这位婶子,实在对不住。”
她话还没说完,那妇人已经探头往院子里张望,结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苏合香身后,身高八尺的铁柱,还有到铁柱胸口的铜柱和大妮,一家子人高马大的,那妇人顿时气势弱了几分。
但就在这时,又有几个邻居听到动静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抱怨:“哎呦喂,给我老婆子吓得魂都要飞了!”
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太拍着胸口说道:“我家就隔了一堵墙,突然一声响,我还以为天塌了呢!”她是住在正屋的蒲老太太,说是老太太,其实也就四十来岁。
“就是就是!这动静也太吓人了!”
苏合香见势不妙,赶紧让大妮端了一盆刚爆好的米花过来,笑道:“各位邻居,实在对不住!我家要做这个米花生意,难免有点声响。来,尝尝我家的米花,就当赔罪了!”
她接过盆,热情地递到众人面前。
那妇人狐疑地抓了一小把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眼睛顿时一亮:“哎呦,真好吃!脆得很,还是甜的呐!”其他邻居也纷纷尝了尝,抱怨声渐渐小了。
蒲老太太边吃边把衣襟掀起,用自己的衣裳兜了满满的米花。
抱着孩子的妇人一边吃,一边往孩子和自己胸前的空隙处塞了几把米花。一边眼睛还滴溜溜地在院子里打量,怪模怪样的铁疙瘩、小炉子、厢房门边六个不知道种的花草的花盆,再瞅瞅苏合香一家子,搬来的时候还穿得破破烂烂,今天却每人一身新衣裳。这家人怕是有点家底啊。
她心里盘算着,语气也软了几分:“她婶子,你家以后天天这么大声响?那也太吵了些。”
“就是,我家和你在一个院子里,日日这样还让不让人过啦,我这老婆子本身就没几天活头了,遭瘟的呦!”蒲老太太吃着米花也堵不上她的嘴。
苏合香连忙摆手:“不会不会!这生意还没做呢,也不晓得怎么样。下次我们就在屋里做活,声音会小很多。”
“可不能在院子里发出这样的动静了,不然我三儿子回来让你们好看!”蒲老太太临走前还放了狠话。
苏合香跟着邻居们身后送走了她们,发现老太太进了自家后面的院子,原来她就是蒲家老太太,三儿子就是在军营的那个。看样子是个地头蛇。
抱着孩子的进了自家东边这个院子。
送走了邻居,苏合香栓上门,长舒一口气。
邻居们都不好惹啊。
看来以后,要么在屋里爆,声音小点,但可能还是扰民;要么去郊外租房子,可离城里远,不方便;要么干脆走街串巷,帮人加工爆米花,可那样的话,永远只能是个小生意人。
她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有些发愁。
“娘,怎么办,真的在屋里爆吗?”见邻居找上门来,大妮紧张得身上都冒汗了。爆米花机器的动静那么大,她怕在屋里做的话也没用,到时候整天被邻居找上门来闹。
苏合香察觉到她的焦虑,安慰她道说:“别急,我去华国那边看看有什么法子。”她回屋关上门后,回到了出租屋内。
用手机百度了下怎么样减轻噪音。
屏幕上的文字快速滚动,她眯起眼睛仔细阅读:“没盖房子前做双层墙体,吊顶隔音,加入房子已经盖好,就只能贴隔音材料,比如隔音海绵,地面铺设厚地毯。窗户安装双层玻璃,门不能有门缝,要安装门底密封条。
她又去拼夕夕上看了下隔音海绵的价格,一米大小的30块钱一块,一间屋子得大几百块钱,太贵了。海绵的替代品是什么?
她眼睛一亮:“对了!可以用棉花被子啊!把四面墙都钉上棉被,肯定管用!”
回到汴京的家中,苏合香立刻招呼铁柱:“咱们用旧被子先钉在门窗上看看。”家里被子没那么多,只能先实验旧的两床看看效果。
她从空间里拿出两条相对旧些的被子,还有钉枪。
母子俩配合默契,铁柱踩着凳子往窗框上钉钉子,苏合香在下面接着被子的下半截,减少铁柱手里的重量。
被子钉好后,屋内是一丝光亮都没有,她又拿出钥匙扣灯让大妮拿在手里,让她充当人形台灯。
“来,我们试一锅看看。”苏合香和铁柱一起把沉甸甸的爆米花机抬到了铁柱屋内。
铁柱带着厚实的手套,小心地把不太烫的炉子搬进屋里。屋内顿时弥漫着一股干燥的热气。
爆米花机器转悠了将近十分钟,苏合香准备开盖,屋内除了苏合香,其他人都跑去了门外。
她深吸一口气撬动爆米花的盖子,祈祷着声音小一些,千万不要再让老太婆上门了。
铁柱按照吩咐站在大门外,竖起耳朵仔细听。
“砰—”一声闷响从屋内传来,比在院子里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铁柱赶紧推开门,掀开挡门的被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娘,声音小了许多!就是还有‘咚‘的一声,没那么响了,像是闷在水里的声音。”
苏合香小跑到院子里张望,见左邻右舍没骂声,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效果不错!等把整间屋子都钉满被子,肯定更好。”
说干就干。苏合香立刻准备去收购站看看!
收购站里还是老样子,老板见到苏合香进来,打招呼道:“苏姐,什么时候有空来帮忙啊。”苏姐干活麻利不磨洋工,干完活还会帮自己倒垃圾,她在的话自己会很省事。
“最近不行呢,家里事情忙,我来看看有没有旧棉被,带些回老家。”苏合香问老板娘,她在这边干了很久的小工,老板都很熟悉了。i
“棉被这两天没收到呢。”
苏合香有些失望,她掏出手机:“老板,我给你转200块钱,要是有棉被来,一定给我留着啊!我要个20条,要厚实些的,最好是八斤以上的。”她是怕老板太忙,给搞忘记了,但是收了钱的就不一样。
“行,放心吧,给你留着。”
噪音这个大问题得到解决后,苏合香想象了下,如果爆米花爆好后,怎么拿出去卖,应该需要一辆板车吧,如果是背篓的话,装不了几斤的米花。
她用手机搜了板车的照片,回到汴京给铁柱看:“华国的板车是橡胶轮子,推着省劲,汴京的是木头轮子,你想要推那种出去卖货?”
铁柱想要省力点的车子,自家到市集好有七八里路呢:“用华国的吧!我给改装一下。娘,你买点木板回来,在买点木色的油漆。”
“行!那我这就下单。”苏合香又跑回华国,问张静哪里有卖推车的。
张静很快的回了消息:“苏姐,好久没来看我了。这种推车很少有人用,估计卖的店家也少,你不如网购吧,店里这种卖的少的东西价格会比网上贵很多。”
苏合香想想也对,噪音还没解决,不急这么一天两天时间,于是在拼夕夕上熟练地下单买了小推车和木板,并且给张静回消息,改天就去看她。
接下来的两天,趁着等快递的功夫,一家人难得清闲地逛起了街市。
大妮像只放出笼子的小鸟,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娘!你看那些小贩,卖东西都要唱着卖呢!”
街上的小贩们各显神通。卖糖的老汉拖着长调:“梨~膏~糖~嘞~”,就连卖炊饼的少年也有一套自己的吆喝。
“哥,你快想想,到时候你怎么喊。”大妮促狭地捅了捅铁柱的胳膊。
铁柱被她说得好害怕,自己也要张嘴叫卖吗,那实在是太难为情了,他支支吾吾道:“我、我哪会这个啊。”
“不会喊也没啥,也许不用你喊,人家抢着买呢!”苏合香安慰着大儿子。
两天后,崭新的不锈钢板车和木板终于送到了。铁柱像得了新玩具的孩子,围着板车转了好几圈,板车真好真结实啊,感觉可以用到天荒地老。
板车结构很简单,车轱辘和两根拉车的杆子加上几根不锈钢焊接的车架。他利索地操起工具,给板车全身涂了棕色仿木头颜色的油漆后,又在车上铺上一层加宽的木板,并且因为车身加宽了,给两个车轱辘做了两块挡板,然后又加装了围栏。
“再加个棚顶就好了”他摸着下巴嘀咕,但想到可能会太招摇,只好作罢。
“好了吗?”苏合香问他。
“好了。”
苏合香看着铁柱加固好的板车连连点头,板车的轮毂部分不是自行车的那种交叉的钢丝,而是像汽车的轮毂那样用的钢片,图上木头颜色后没那么显眼,现在又被木板挡住了,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车轮不对劲的地方。
毕竟也没人会贴在地上朝着车底去瞧。
旧被子收到后,一家人立刻忙活起来,叮叮当当地把棉被钉满了整间屋子的墙壁。
昏暗的屋内,大妮手中的灯光摇曳。
苏合香转动着爆米花机,没一会她就被热出汗来。
“砰—”又是一声闷响。守在门外的铁柱赶紧掀开挡门的被子兴奋地说道:“娘!声音真的小多了!隔壁可能还会听到一点点,超过两三家就一点也听不到了。”
“那就好。”苏合香抹了把脸上的汗:“下次加热的时候把门开着,爆的时候再关门,不然非热死不可。”
“对对!”大妮连连点头,小脸热得通红:“这夏天在屋里爆米花,跟蒸笼似的!”
苏合香看着大妮涂的黄色粉底液都被她擦没了,露出粉底液下面白皙的皮肤。
她叮嘱大妮:“最近还是要擦黄粉,咱们来的时候就是一家之黄黑的,最起码一个月后才能变白些。”
“嗯。”大妮答应着。
铁柱看着钉满被子的墙壁,突然笑出声:“咱家这屋子,怪模怪样的。”ī
一家人相视而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哎呀,称忘记买了。”苏合香一拍脑门,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置办汴京的称,华国带来的秤在这儿可不能用。
“铜柱,你去买杆称回来。”她转头对铜柱说道。
“别,还是我去吧。”铁柱连忙拦住她,他可不敢让铜柱一个人上街。据娘说,汴京街上小偷小摸的多得很,还有专门拐孩子的‘拍花子’,比华国乱多了。
铜柱其实也有些害怕,他小声说道:“我和哥一起吧,多跑几次就不怕了。”
还没等苏合香回话,大妮就插嘴道:“娘,那要不要买点粗麻布回来?有钱人家要是买得多,总不能让人家提溜着一串荷叶包走,也许人家想多花钱用布口袋装呢。””
“对!”苏合香眼睛一亮:“你们买匹粗布回来,要最便宜的,咱们自己缝几个袋子。”
兄弟俩得了吩咐,立刻动身。他们如今对汴京的街市也算有些熟悉了,今天只买两样东西,两人很快结伴回了家。
铁柱揣着钱,铜柱跟在后面,两人一路小跑着往集市赶。
称很快买好了,是一杆老式的木杆秤,秤砣沉甸甸的,铜柱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磕断了。粗布也挑好了,是最便宜的麻布,虽然粗糙,但结实耐用。铁柱把布卷扛在肩上,两人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看谁先到家!”“刚拐进自家巷子,铜柱突然使坏,偷偷踹了铁柱一脚,然后抱着秤撒腿就跑。
“哎!你这小子!”铁柱笑骂一声,背着布卷追了上去。可他身上有负重,跑得不快,眼看就要到家门口时,东边那户人家的门里突然走出个少女,正好和铁柱撞了个满怀。
“哎呦!”少女惊呼一声,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铁柱也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满脸歉意:“真是对不住!”
少女面色绯红,捂着胸口,低着头小声道:“不碍事……”说完,她匆匆爬起身,逃也似的钻回了家门。
铁柱愣在原地,还想再说几句道歉的话,可人家已经关上了门。他的心砰砰跳着,脸上涨得通红。
一进门,就见铜柱正得意洋洋地举着秤给苏合香看:“娘!我跑得快吧?”
铁柱无奈地摇摇头,把粗布放下,心里却忍不住想着刚才那个少女,她就住在那家吗?
而另一边,少女靠在门后,听着西边传来的关门声,心想:“原来他家就是新搬来的那户人家,娘说他家做的米花可香了,可惜自己一颗也没吃上。”
一切准备就绪,为了明天能顺利出摊,一家人忙得脚不沾地。
铁柱和铜柱轮流摇着爆米花机,炉火映得两人脸颊通红。大妮也没闲着,抓紧做了些不同规格的布口袋。
小妮负责用蒲扇给炉子扇风,让火势更旺些。
“来,分装!”她招呼孩子们。
二两的米花实在太少了,杆秤秤的不准,苏合香干脆找了个大号的杯子,舀了平平的两杯大约就是二两。
“基本都十文一份的。”苏合香叮嘱道:“若是荷叶大些,就多装点,卖十五文。”
铜柱拿起一包掂了掂,笑嘻嘻地说:“娘,这十五文的,得包得像个大元宝,让人一看就觉得划算!”
“就你机灵!”苏合香笑着戳了戳他的脑门。
一家人配合默契,很快,桌上就堆满了鼓鼓囊囊的荷叶包。淡淡的荷叶清香混合着爆米花的甜香,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第90章 卖米花
天刚蒙蒙亮,苏合香一家子都起了床,昨天就说了,今天要全家出动去卖米花。
车上是一百包用荷叶裹好的米花,又备了两布袋散装的,就等着今儿个上街叫卖。
“喝口水就走,咱们去街上吃。”苏合香给大小妮各倒了半碗温水。孩子们头一回做生意,都没经验,大妮小妮留家里也不放心,索性全家一块儿去,人多好照应。
街上人还不多,摊贩们正慢悠悠地支着棚子。苏合香一家子先寻了家羊肉汤摊子,热乎乎地喝了起来,又买了锅盔泡进去,吃得浑身暖烘烘的。
抹了抹嘴后几人出来店门,铁柱看着板车上堆得高高的荷叶包,心里直打鼓:“娘,要吆喝吗?”
“要不然别人不知道咱们是卖啥的。”苏合香深吸一口气,扯开嗓子喊:“米花!香脆脆的米花!”声音清亮,一下子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走近,好奇地打量着板车上的荷叶包:“这是啥?”
苏合香麻利地抓了几颗散装米花递过去:“大姐,尝尝看!”
妇人丢进嘴里一嚼,眼睛一亮:“哎哟,这味儿新鲜!咋卖的?”
“十文一包,大的十五文!”苏合香赶紧拿出两包分别放在掌心给那妇人看,她身旁又站了几位看热闹的人。
“来包十文的!”妇人爽快地数了十个铜板给苏合香,然后交换到了一包米花放入篮子里:“都是一样的吧?”
“一样的,都是新鲜的。”苏合香笑容满面地回答道。
铜柱乐得直搓手,也跟着吆喝起来:“米花!香脆香甜的米花!”
大妮却悄悄往铁柱身后缩了缩。街上人越来越多,那些打量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她牵着小妮的手,默默跟在铁柱身后。
铁柱推着板车慢慢往前走,有人买就停下。
大妮忽然瞧见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趁着娘和大哥招呼客人的空当,鬼鬼祟祟地摸了两包米花后若无其事地转身想跑。
“有小贼!”他路过大妮时,大妮一把拽住那人的袖子。
那贼人猛地甩手,荷叶包“啪”地掉在地上:“谁偷东西了?丫头片子别血口喷人!”他扯着嗓子嚷嚷,“大伙儿评评理,这丫头冤枉好人!”
周围顿时聚了一圈看热闹的。
大妮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苏合香立马皱着眉头过来,站在大妮身前。铁柱也跟了过来。
铜柱本想过去,可这会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为了避免有人浑水摸鱼地偷东西,他只好边看着车上的米花,边焦急地朝着那边看去。
大妮她突然想起以前在电视里看过的剧情,里头的小姐姐受了委屈,都是挺直腰杆为自己据理以争。
而不是只会流眼泪。
“我没冤枉你!”她壮着胆子,抬高音量,手指着地上的两个荷叶包:“是你偷了米花,被我抓住才扔地上的!”她转向人群:“各位叔伯婶子,谁瞧见了,求您说句公道话!”
“我看见了!”一个挑担的汉子站出来:“就是这厮偷的!”
“我、我也瞅见了!”路过的一个小媳妇小声附和。
贼人脸色一变,狠狠瞪了大妮一眼,扭头钻进了人群。
铁柱气得要追,苏合香一把拉住他:“算了,这些地头蛇惹不起。”她转身拿出两包米花塞给仗义执言的两人:“多谢您二位了!”
一场热闹结束,有不少人留下来买了包米花才离开,这倒是意外的惊喜。
日头渐高,板车上的荷叶包越来越少。到晌午时,竟全卖光了!
一家人踏着轻快的步子往家走,板车空了,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满当当的,今天赚了好多钱呢。
路过东边院子时,铁柱放慢了脚步。透过敞开的院门,他看见这个院子和自家租住的格局一模一样,东西两边是厢房,中间是正屋,青砖灰瓦。
忽见西厢房门口晃出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天被他撞倒的那个姑娘,此刻怀里抱着个扎冲天辫的小男孩。那孩子约莫四五岁了,不知道为何还要抱在手里,姑娘转头的瞬间,恰巧抬眼望见院门外的铁柱。
两人目光一碰,像被火炭烫了似的同时别开脸。铁柱耳根发烫,加快脚步往前走。
“哥!脸怎么红了?”铜柱在旁边见他哥忽的红了脸。
“拉车热的。”铁柱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家门,心口却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到家后,苏合香把沉甸甸的斜挎包往桌上一倒,铜板哗啦啦堆成了小山。
“十文的九十包,十五文的十包。”铁柱在心里头算着:“娘,咱是不是赚了七百文?”
苏合香笑着点头。
铁柱眼睛亮闪闪地:“娘,这才半日功夫,汴京夜市热闹着呢,要是下午和晚上各卖一车的话,那一天就能赚到2两银子!”
苏合香说道:“一是咱们的米花是独一家,二是汴京人有钱的多,物价也贵。在老家的话,男人累死累活一天才能赚五十到七十文钱。”
她起身说道:“抓紧做几炉子,下午和晚市都去卖看看!大妮,你去做饭去吧。”
“好!”大妮系上粗布围裙去了厨房。
小妮扯着苏合香的衣角撒娇:“娘,我想和巷尾的春燕她们跳格子。”
“去吧,别跑远。”转头对两个儿子说:“咱们再爆五炉,先把下午的货包出来。”
铁柱和铜柱应着,一个扇风一个转炉子,配合得越发默契。
“咱家这炉子一次能装四斤米。”苏合香擦着汗说:“我打听过了,还有八斤的大炉子,晚上我买两个,另外再订两个不带压力表的。”
铜柱瞪圆眼睛:“没表咋看火候?”
“凭手感和经验。”苏合香往炉膛里添了块炭,在这举目无亲的汴京城,自家毫无根基,也不知道爆米花的生意能做多久。她要做最坏的打算。
正说着,小妮耷拉着脑袋进来。
“怎么回来了?”苏合香问她。
“春燕要给她哥补衣裳,秋菊得照看妹妹。”小妮丧气地踢着门槛:“就灵儿闲着,可她姐非要她练什杂耍,她在家练顶碗呢。”
正说着突然被铜柱夹着腋下举起来转了个圈:“瞧瞧我们小妮多福气,既不用穿针引线,也不用当小妈妈。”
铁柱也笑着往妹妹手里塞了把米花。
余府的采买老赵从铁柱摊上买了包米花,原本只是顺路捎带,想着给自家几个馋嘴的小子尝尝鲜。谁知刚进家门,三个孩子就闻着香味围了上来,你争我抢地扒拉荷叶包,米花差点撒了一地。
“慢点儿!别糟蹋东西!”老赵的婆娘王氏拍开孩子们的手,捡起几粒塞进嘴里,眼睛一亮:“哟,这米花倒是酥脆,比咱府里厨子炸的强。”她眼珠一转,凑到老赵耳边:“明儿多买几包,给小娘子院里送去。听说小娘子近来胃口不好,若吃得顺口,少不得咱们的赏钱。”
第二日老赵特意绕到铁柱摊前,掏出铜板:“小哥,给我包五份。”铜柱麻利地装好米花给他。
老赵拎着油纸包回府,正碰上管家老周在厨房门口,顺手递过去四包:“周爷尝尝,西街新出的零嘴儿。”
老周捏着荷包掂了掂就笑着收了下来,作为管家,自由溜须拍马地人经常地送些物品给他。
回屋拆开一包吃了后眼睛一亮,检查完另外三包没有异常后,特意把三包米花搁在描金漆盘里,让穿水绿比甲的小丫鬟送进馨远院。
厢房支开的窗棂下,静姝穿着藕荷色的锦缎褙子,正倚在窗前翻着一本诗集。抬眼见丫鬟捧着漆盘进来,盘子上是看起来不起眼的荷叶包。
“小娘子,这是周管家送来的,说是外头新时兴的甜点。”小丫鬟解开荷叶包的绳结,米花在青瓷碟里堆成小山。
静姝听到甜点就没胃口,可闻到米花香味,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拈了一颗,轻轻放入口中。
米花在舌尖化开,甜香酥脆,她眼睛一亮,又捏了几颗,细细咀嚼,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
她破天荒地主动要了茶水,就着米花小口小口地吃着。
余老爷见女儿近日胃口不佳,今日却难得吃了不少米花,心中宽慰,对夫人笑道:“静姝这孩子,平日里山珍海味都不动筷子,今日倒是对这市井小食感兴趣。”
余夫人也含笑点头:“难得她有喜欢的东西,既然爱吃,就多买些备着。”转头对身旁的丫鬟道:“是谁采买的,给他赏。”
几个跑腿的小厮见老赵得了小姐的赏钱,眼红得很:“要不咱们也去买些别的稀罕玩意儿?万一小姐喜欢,咱们也能得赏!”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余府的小厮们纷纷往街上跑,都想碰碰运气。
早上苏合香下了一锅挂面。吃完后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两个儿子说道:“上午街上人少,你们哥俩去卖就行,我和大妮在家多爆几炉米花,下午人多时好卖,省得回来后急慌慌地,又要爆还要打包。”
铜柱一听,有些担心:“娘,就我俩去?万一算错账,或者有人找茬。”
“怕啥?被人顺走几包米花不打紧,你们兄弟俩平平安安回来就行。”
铁柱点点头,和铜柱一起把装好的米花包搬上推车,又检查了一遍铜钱袋子,这才拉着车出门。
刚走到家门,就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阵尖利的骂声,
“春香!死丫头又磨蹭!你弟弟尿湿了的裤子,还不赶紧去洗!今天要是干不了,你弟穿什么?”
铁柱和铜柱脚步一顿,只见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春香端着木盆,红着眼睛走出来。
她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出了门,余光瞥见前面有人,抬起头和铁柱四目相对。
春香的脸“唰”地涨红,窘迫地别开眼,加快脚步往河边走。铁柱心里一揪,鬼使神差地从车上抓起一包米花,追了上去。
“喂!这个给你!”他手忙脚乱地把米花扔进她的木盆里,结结巴巴道:“那天、对不住,撞倒了你,这个给你吃。”说完,他自己也臊得不行,转身就跑。
铜柱在后面瞪大眼睛,等他跑回来,立刻不满地低声嚷嚷:“哥!你干啥白送她一包?少卖十文钱呢!”
铁柱耳根发烫,恼羞成怒地瞪他:“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那天乱跑,我能撞倒她?”
铜柱一愣:“哦,好吧,都怪我。”随即又笑嘻嘻地凑过来:“哥,你该不会是想让她做我嫂子吧?”
“滚!”铁柱一脚踹过去,铜柱灵活地躲开,两人推着车,一路打闹着往集市走去。
到了街上,上午的人确实不多,零零散散几个买菜的妇人,偶尔有人停下来买一包米花尝尝。兄弟俩倒也应付得来。
可到了半上午时,街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摊子前很快围满了人。
“给我两包!”
“我要三包!”这些是昨天买过的人。
“小哥,这个甜不甜?”这一看就是没吃过,铜柱赶忙给了他几颗试吃。
铁柱和铜柱手忙脚乱地收钱、递米花,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中年男子递过来一块碎银子:“来十包。”
兄弟俩傻眼了,他们没有称银子的小称,根本找不开!
“这位老爷,我们找不开。”铁柱尴尬地搓着手。
那男子倒也好说话,摆摆手道:“没事,我去换铜钱,待会儿再来。”说完,转身走了。
铁柱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嫌麻烦去换了银子,看样子还得备个小称,免得再遇上这种事
春香端着木盆,低着头快步走到河边,直到确认四下无人,才悄悄松了口气。她蹲在柳树下,借着垂落的枝条遮掩,小心翼翼地打开铁柱塞给她的那包米花。
“真香!”她深吸一口气,甜味混着米香钻进鼻尖,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家里弟弟总是抢她的吃食,娘又偏心,但凡有点好东西,从来轮不到她。这包米花,她可不想带回去给弟弟吃。
她捏起一粒,轻轻放进嘴里,酥脆的米花在舌尖化开,甜滋滋的滋味让她忍不住眯起眼。
一颗接一颗,不知不觉竟把一整包都吃完了。
“糟了!”她突然惊醒,连忙到河边捧起河水漱了漱口,生怕嘴里留下甜味被娘闻出来。又慌慌张张地把包米花的荷叶揉成一团,远远丢进河里,看着它被水流卷走,这才稍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