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林师姐!”
众人见她径自迎上妖王,不由惊呼。
离离抛出红绸,足尖轻点,滑到妖王身后。
妖王足有几十丈高,红面獠牙,长满触须。
离离抛出火索,一下打在了它的背壳上。
光滑的背壳没有留下任何灼烧的痕迹。
她一怔,下一刻一道满是腥臭的风吹了过来——
这妖王的尾部竟还有一张大嘴!
离离堪堪躲过,头顶乌云遮蔽,抬头一看,妖王的另一条尾巴压了下来!
它缩在黄沙深处的尾巴不止一条!
离离大吃一惊。
看来自从狼王带着青山坞的妖兽撤离之后,有这么一只贪婪的妖兽,什么都吃,最终将自己融合成了什么也不像的巨怪。
但她只是慌了一下,便团出火球,狠狠丢了过去!
她连天道都不怕,还怕一只妖兽不成?!
……
“秦师弟!”
薄病酒听到萧清影的声音,回过头,“师姐?”
她一脸严肃,“不要跑那么远,我感觉到有一只新的妖王出现了。”
薄病酒:“妖王?”
小毛说,在等它的小狐狸就是妖王的女儿。
薄病酒:“小毛,你的老丈人来了。”
小毛不悦道:“什么老丈人,它们都在圣地里,这肯定是只新的妖王。”
莫非,青山坞里的小妖有谁修炼出来了?
不大可能,这才过去多久。
正这时,一只狼獾兽窜了出来。
薄病酒吓了一跳,肩膀被提起,他惊愕地回头,视线擦过萧清影的侧脸。
他默默红了脸。
小毛:“……”
“别杀我,别杀我!”狼獾兽瑟瑟发抖,“我们见过的呀!”
闻言,萧清影停下动作,打量起它来,“你是为我们带路的狼獾兽。”
狼獾兽点点头,“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们!”
萧清影:“这沙漠里出现新的妖王了,可是青山坞的?”
狼獾兽哭丧着脸:“怎么会是,妖王陛下离开之后,青山坞只剩下一些小妖。那日虽死了许多大妖,但还剩下一些百年修为的妖兽。一开始妖王余威尚存,倒也相安无事,但有一日,突然逃来了许多妖兽。”
萧清影:“逃来是什么意思?”
狼獾兽:“听说他们都是打北边来的。我问过一个,它说大家住在一个林子里,不知是哪些人修跟妖王打起来了,放火烧了林子,它们这才不得不往外逃,有一些便逃到这里来了。”
萧清影脸色一僵。
这么说来,此地妖兽作乱,与他们在大宣密林所为有关?
薄病酒从她眼里看出细碎的挣扎。
挣扎?为什么?
萧清影:“那林子后来怎么样了?”
其实她有所耳闻。
从狼獾兽嘴里听到了类似的回答:“听说被凡人推平了,建了新的城落。”
萧清影:“……”
按下翻涌的心绪,“青山坞的妖兽如何了?”
狼獾兽:“幸好妖王离开之前留下一个法阵,现在还能运转,我们不敢出去,只靠坞里的瓜果和日月精华为生。但大家都不知道那法阵能用到什么时候……听说蜃影城里有灵石,大家商量着偷一些回去。但要是被修士抓住,可能会被杀了吧……”
它惴惴不安起来。
一个储物袋丢了过来。
狼獾兽诧异地捧起储物袋,听萧清影道:“里面的灵石应该够你们用很长一段时间了。”
它眼巴巴地看着萧清影,后者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只妖兽,便上前为它打开储物袋。
看着储物袋里掉出来的灵石,亮晶晶的,堆作小山,狼獾兽开心坏了。
它用两只爪子捧起灵石,“谢谢!”
小毛:“薄病酒。”
薄病酒正看着狼獾兽把灵石往囊袋里装,“嗯?”
小毛:“她好像变了。”
她?薄病酒反应了一下,“你以前认识她?”
小毛不说话了。
狼獾兽把肚子装得鼓鼓的,“你们要跟我回青山坞吗?”
萧清影摇头,“我去诛杀了妖王。你带其他潜入蜃影城的妖兽回去吧,潜心修炼,不要伤人。”
狼獾兽重重点头,钻进黄沙里,一溜烟不见了。
萧清影看向薄病酒,“秦师弟,你……”
她欲言又止。
以为有什么要紧的话,却见她眉头猛地一拧,“现在让你去蜃影城,太危险了,留在这里也是,回去找其他人亦然……你跟着我吧。”
薄病酒惦念着给小毛找身体。
小毛:“先缓缓吧,让她起疑心就不好了。”
既然它都这么说了,薄病酒从善如流。
走出去两步,他忽然想起,“小毛,你不去看看它们吗?”
“它们?”小毛琢磨过味儿来了,“圣地一旦关上,要一千五百年后才能打开。”
薄病酒:“这么久啊,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没跟它们进去。”
小毛跟他说的事零零碎碎,断断续续的,薄病酒到现在还没理出头绪。
小毛:“……”
它的口吻有些傲娇,“以后你就知道了。”
两人往回走,却莫名看到了一道高高竖起的琉璃墙。
萧清影诧异地伸手,五指贴在琉璃墙上。
她不知道,这道琉璃墙后是一道又一道琉璃墙。
如水波纹一般。
波纹中央,离离一人面对着妖王。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
其他弟子都被她想发设法竖起的琉璃墙隔开了。
接着就看如何打败这只妖王了,打不过就逃。
“真没想到,瞌睡了就有枕头送上门。”
离离嘲弄地看着妖王,“我还得谢谢你给了我这么一个好机会。”
离离绝不是突然就变成愿意为同门牺牲的“好师姐”的。
想要当首席弟子,就要立功。
往日里她嘲讽武洋做的那些事,如今她也要做,而且,要做的比他还多,比他还好。
右手幻出瓷瓶,一饮而尽。
感觉到灵力流过通身经脉,她微微扬起嘴角。
阿娘教过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耗费都是值得的。
妖王震怒,藏在黄沙的身体一节节地暴露出来。
离离这才看清它的全貌,原来它吃完的妖兽都拼接在身上,奇形怪状,诡异扭曲。
她心底的自信瞬间荡然: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妖王转动身体,便听见琉璃墙片片破碎,被离离隔开的弟子也暴露在阳光下。
一根根触手从沙底钻出,缠住弟子,扎进他们的脖颈里,贪婪吸血。
“师姐,救我!”
离离用火焰烧掉周围的触手,咬咬牙,冲上去救人。
下一刻,她的身体被触手卷起,慌乱之下,离离丢出火球,却砸到了一个弟子。
火球碰触到弟子的刹那便燃烧起来,离离急忙控制,却忽然觉得脑海中“嗡”地一下——
时间流速变慢了。
她看见被火焰笼罩的弟子身躯变得透明,对方头颅中竟有一团火焰。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了帮武洋解围那一次,她用火兽震慑欺负武洋的弟子,三人落荒而逃,武洋不懂其为何不动手。
当时离离故意卖了个关子,因为这一点,她也未能完全掌握。
乃是《离火决》上写的一句:万物皆有欲,以人为先。欲可激之,亦可夺之。
激之,很好理解,便是激发对方的胜负欲,譬如激怒对方;但夺之,离离始终没弄明白。
驱赶那三人时,她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想法,但之后再没有实现过,便抛在脑后。
而现在,她突然明白了。
伸出手,离离虚空一抓。
那团火焰便被她凭空抓出来了!
“刹”地一下,晃晃悠悠飞向她,钻入眉心隐没不见。
下一刻,离离感觉体内欲念高涨,挥手唤来红绸。
红绸如烈火,携卷飞花,一下子斩断了缠绕弟子的触手!
弟子跌落在地,好像丢了魂。
离离故技重施,夺走又一个弟子颅中火焰,也解救了对方。
但她身上的触手着实碍事,离离琥珀般的瞳字渐渐染上橙红,如夕阳下荡漾的海面,“也不知烤妖王的味道……如何呢?”
琉璃墙外,萧清影抓过薄病酒衣领,打碎墙面,神行如风。
薄病酒:“……”
怎么感觉自己不是第一次被人提领子……居然还有点舒适,怎么回事。
忽然,他身体一轻,被丢在地上,而萧清影一跃而上,朝一只庞然巨物射出一箭——
琉璃墙轰然,一层接着一层,彻底粉碎!
狂风带起沙尘,迷得人睁不开眼。
薄病酒看见萧清影手中弈弓润白如玉,与妖王脚下的冲天火光交相辉映,惊人的妖异。
风助长了火,那火不知从何而来,燎原之势,无法覆灭。
沿着无数触手,攀爬而上,裹住妖王软腹。
它哀嚎之际,又是一箭,破空而来,穿透它的头颅,留下空荡荡的大洞。
等妖王轰然倒下,火势平息,萧清影赶到便看到遍地都是昏死的弟子。
她蹲下检查,见众人性命无碍,才松了一口气。
“师姐。”
萧清影一怔,抬头看去。
离离从漫天烟尘里走出来。
她双眸荡漾着榴花色泽,唇绯若染。
这是离离吗?
萧清影一下子没认出来,“你没事吧?”
离离语调欢快,“没事。”
她可从没这么舒爽过了。
不知道从这帮弟子那里得到的是什么,反正现在她很舒服……
离离摊开手掌,一粒火苗在掌心跃动。
照亮她眼底涌动的贪婪。
她现在感觉和刚喝下“碧云天”时一样。
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这感觉可真好。
第132章
幸好没有弟子受伤。
陆坚找来人,与萧清影一起将余下弟子送到蜃影城休息。
离离把玩着掌心火焰。
萧清影一直关注着她,还是有些担心,“离离,你果真没事?”
离离转眸看她,“当然没事了,师姐,你别担心,我领悟的功法更上一层了,高兴都来不及呢。”
萧清影松了口气,“那就好。”
离离:“师姐,你越来越优柔寡断了,不像你了。”
萧清影一怔。
优柔寡断,她么?
不过,封印魔尊之后,她像泄去了一股吊着的气。
起初有些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幸好孙诸给了她一个新的方向。
可三年下来,她还是有些茫茫然然的。
并非认为长长久久地在人间守着月箭有什么不好,只是眺望天空时,也会想起故人。
离离:“师姐惯会为难自己的。”
处置了这只大祸害,蜃影城以及沙漠中的妖兽都可以平静一阵子了。
萧清影想了想,唤来驻守蜃影城的修士,嘱咐他们不要伤害青山坞的妖兽,若是有一只自称青山坞来的狼獾兽到城里讨要灵石,给它便是。
弟子们诧异,但既然萧清影这么说,也就听从。
他们都知道这名唤萧清影的女修,入骊山不到五年,却深受孙诸器重,她的话自是要听的。
回到骊山,萧清影还是不放心,请白杨亲自帮弟子们检查了一番。
事务堂里。离离站在一旁,手指不觉捏紧。
白杨收回灵力,“大家都没事。”
萧清影视线扫过众人:“可他们看上去十分萎靡。”
出发前个个气势高昂,若雄赳赳的公鸡。
回来后虽无伤无损,却垂头丧气,似失去了人生乐趣,浑浑噩噩的。
白杨取出药瓶,让冯鹤分给众人,“头一次见到妖王,或许是太害怕,失了精气,吃些丹药好好修养便是。”
听到这话,离离松开了拳头。
掌心有被长指甲掐出来的血痕,她低头舔掉。
顺便掩饰忍不住扬起的嘴角。
武洋第一时间去看离离,“离离,我听说你们遇到妖王了,你有没有受伤?”
离离摇摇头,盯着武洋眉心看。
武洋觉得她的视线有些尖锐,仿佛要穿过他,看到他身后去,“怎么了?”
她舔了下嘴角,摇头,“没有。你去看看其他人吧,我没事。”
白杨询问萧清影此事情形。
萧清影提到离离的功劳,“……幸好她及时筑起琉璃墙保护了其他弟子。”
白杨点头,“师侄大抵是有身为师兄弟子的觉悟了。”
萧清影蓦地想起薄病酒。
其他弟子都萎靡不振,就他看着还好好的。
倒是十分乖巧,不管萧清影说什么,他都照做。
到如今一声不吭,站在门口,也没急着离去。
萧清影走到他跟前,“秦师弟,你感觉如何?”
薄病酒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和腿儿,“挺好的。”
萧清影:“……”
她盯着薄病酒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故人之姿。
薄病酒慢慢红了耳根子,“咳……我虽然知道我很帅,但你这么看,我也是会害羞的。”
萧清影一愣,如鲠在喉,“你……”
小毛:“……”
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就算薄病酒什么都不记得,凑到一起却还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萧清影收回目光,“你可以回洞府了。”
薄病酒“哦”了声,还真就走了。
这下反而是萧清影不大适应了。
其实薄病酒走得急,是方便去了。
明明这具身体在秦怜手里的时候,不用吃喝拉撒,到了他这里就有正常需求了。
小毛:“因为他比你更擅长用魑魅魍魉,你要抓紧时间学了。”
薄病酒傻眼,“怎么学?”
小毛噎了一下,有些烦躁,“我也不知道。”
它视线落到了不安的黑雾上。
尽管它们现在倾向薄病酒,把秦怜关了起来。
但魔息在秦怜身上,保不住哪日他就突破禁锢。
哎。小毛心里轻叹。
在它心中,这个人是魔尊,是他选择的躯壳“秦怜”。
但偏偏不是薄病酒。
薄病酒现在只会用黑雾打架。
像小毛说的,用它们做更多事,他可得好好研究一下。
本来他想在骊山里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但这里毕竟是骊山,不安全。
于是接了更多的招募令。
此时冯鹤已经重新接手事务堂。
白杨说情,离离都被放出来了。武洋纵然有错,不及离离。
加上他这些时日尽心尽力,协管事务堂。他和冯鹤都看在眼里,自然心疼师弟。
孙诸想了想,淡淡道:“你说得没错,惩罚便到此吧。我还有一些话要交代他们,让他们来大殿。”
大殿前,离离和武洋迎面相逢。
武洋关心她近况,“离离……”
离离撩了下眼皮,淡扫一眼,拐入殿中。
武洋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变化突然。
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
跟着进入大殿,孙诸坐在蒲团上。
与往日端方不同,今日格外松弛。
墨发用一根树枝斜斜挽着,道袍松垮,随意系着腰带,逶迤垂地。
他的手指搭在凭几上,有节奏地轻轻击打。
两人走到跟前,他扬手竖起结界。
“现在没有人可以进入大殿,自然也不可能听到我们在说话。”
视线一一淌过两人,孙诸陡然高声询问:“离离,武洋,你们想不想成为下一任骊山首席?”
两人俱是一怔。
武洋坦言:“师尊,我不想。”
离离:“这是弟子此生的梦想。”
两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武洋惊讶地看向离离。
其实,他并不觉得奇怪。
离离向来有很高追求,
两人初识时,便总听她说,要去骊山,要成为一名修士。
她说想当上骊山首席,这很正常。
只是,他第一次看她在除自己之外的人面前坦露野心。
哪怕这个人是他们亲近的师尊。
就这一下,让武洋觉得自己在离离的世界里,不再特别了。
孙诸睨着武洋,“你不想?”
武洋收回目光,“是,弟子不想。”
孙诸指着离离,“那若是她成为首席,你可愿意辅佐?”
“当然。”武洋没有丝毫犹豫。
说完,他偷偷看离离。
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因自己而生的动容。
但她烈焰般的眸子定定的,只是看着孙诸,“师尊,你心中的人选除了我们两人之外,还有别人吗?”
孙诸笑了笑:“当然是白杨。但,他同我说,若我不在骊山,他也会找个清净之地,闭关修炼,直达天梯。成为骊山首席弟子,要放弃的东西可是很多。”
离离毫不犹豫:“不破不立。”
眼下可不是考虑能否专心修行的时候。
求大道,寻仙途,要先有寻求的本事。
孙诸打量着她。
“不愧是我选中的。”他笑了笑,“你可知,骊山上一任首席弟子是谁?”
离离当然知道,“大师姐,萧清影。师尊,她可以,我也可以。”
孙诸点头,“好,但你还是得证明你有资格接下这个位置。你的修为必须在元婴期以上,还要服众,不得有一人反对你成为首席弟子。”
这也太难了。武洋倒不是担心离离无法修炼到元婴期,而是让每一个弟子都服众这件事……
骊山如今弟子上万,还没算上在外修炼的。
要每一个人都认可她,谈何容易?
离离却露出了一个松快的笑容。
她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声音琅琅,仿佛要让每一个人都听到:
“弟子一定不负师尊所望,成为……首席。”
走出大殿,武洋加快脚步才追上离离。
“我不会跟你争的。”
离离停步,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武洋还记得上一次宗门小比时离离的反应。
这一次他知道怎么做了,认真道:“我不会跟你争。”
他以为这么说,离离就会开心。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能回到过去。
她眼里没有半点温度,慢慢扬起嘴角。
“跟我争?你可以试试啊。”
武洋愣了愣,“什么?”
“赢我,你得有本事才行。”离离缓缓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你有这个本事吗?”
明明是她比自己矮了一头,武洋却觉得她站在高处俯视自己。
“我……”
“武洋,你一直都是个懦夫。”离离淡淡道,“当初你救不了你最好的朋友,也没有帮到你的父老乡亲,现在你又要把机会让给我,你想得到什么?我对你的同情,垂怜?实话说,你这一路走来,有没有什么是你自己千辛万难得到的,又有什么是你不可抛弃的?”
武洋眼瞳猛地一缩。
他不知如何回答。
可他一身修为,成为骊山弟子之后所得的一切,不都是他自己得到的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离离平心静气,“一直以来,你不管得到什么,第一反应都是推开。因为你知道别人会再给你一次,你第二次接受,第三次接受都没什么,你总能得到的。可我不一样,我推开了就失去了。我们俩,看似你一无所有,看似我应有尽有,其实真正两手空空的人是我。”
武洋满嘴苦涩,“不是的,离离,你拥有很多……”
“很多?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从没得到过。”她嘲弄道,“记住,首席弟子这个位子,并不是你让给了我,不是你不跟我争,是我林离离自己亲手得到的。你要或不要,你争或不争,它都是我的。”
说完,她用轻蔑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他一阵。
“你不配你得到的一切。”她冷冷道,“你配不上它们,武洋。”
“这就是你所谓的‘骨气’。”
“你争与不争,与我无关,首席弟子之位一定是我的。”
“你可以永远做一个‘好人’,永远做那个受害者,只要你乐意。”
直到她离去了,这些话还盘旋在他脑海中。
第133章
从筑基到元婴,要多久?
观骊山弟子,至少要三百年。
离离等得起吗?
她等不起。
离离站在庭前,仰头望去,见远山皑皑,苍生缥缈。
这里是骊山。
是她无论如何都想进的骊山。
就算她真的成了凡人,便是死,她也会死在这里。
离离从储物袋里抽出传讯符。
留言数句后,指尖火焰席卷符纸,任其凭空化作一只纸鹤,朝远方飞去。
纸鹤摇摇晃晃地飞入影都,飞入庭院中,落在水缸边搁置的勺柄上。
丛雨生两根手指夹住纸鹤,听后不免无语,“阿兄,这丫头现在越来越离谱了,竟然问如何在一年内突破元婴。她现在连金丹期都不是,居然想用一年就……阿兄,你什么表情?”
不像他,焦亭远神色微沉,似乎并不觉得这是荒谬之词。
丛雨生突然想到什么,“就算你喜欢沈碧,倒也不必帮她的女儿到这般地步吧!”
焦亭远:“我只是打算将办法告诉她。”
“办法?什么时候一本三千年前的破书上记载的东西也能称为‘办法’了?倘你这么说,那我也知道这办法是什么。”顿了顿,丛雨生继续说,“据说,天道是没有时间的。”
“天道确实没有时间,既然长生,何来时间。”焦亭远仰头看去,“不像我们,她真的可以接近与天松,或许她就能做到。”
丛雨生脸色难看,“逆天而行,就算她突破了元婴又如何,惩罚迟早会来。”
焦亭远:“你觉得她害怕惩罚么?”
丛雨生无话可说。若是旁人,怕也是应该的。可林离离这丫头,还真说不出她会不会怕。
大概率,是不怕的。
离离收到了传讯,看着上面的话,她的神情渐渐变得古怪。
修行之路无法急进,如果她想通过饮用灵液,突破元婴,那自是不必想了,绝不可能。
可是上古典籍记载,天道之中没有时间这个概念。
如果她能进入天道,在其中修炼,别说是一年之内突破元婴了,一个月都有可能。
原本,这般绝无可能的事,根本没必要告诉离离。
可却又一处巧妙:她是骊山弟子,又是首席之徒。骊山为数不多能接近与天松的人里,就有她。
只要与天松允许她进入,那她就可以在无边的时间里修炼,直至突破元婴。
不过,一来她没有灵根,仰赖“碧云天”;二来与天松肯让她进去吗?
不知过了多久,丛雨生又收到了传讯。
他挑了下眉,递给焦亭远。
焦亭远看后也不说什么,转身往屋内走去。
“我会闭关为她炼药,这些时日便不接待外客了。”
两人平日维持生活,全靠附近的百姓过来买点治疗病痛的药散。
丛雨生打了个哈欠。
还是得他撑起这个家啊。
……
萧清影连着几日没有见到薄病酒。
不觉有些奇怪。
去事务堂时不免多问了一句,“冯师兄,秦师弟这几日都不在骊山么?”
冯鹤道:“是啊,他上一次拿了七张招募令呢,我跟他说可以一起做完了再结算。”
“七张……”萧清影按了按额角。
先前觉得他不勤奋,如今又是否有些勤奋过头了呢?
冯鹤:“师妹,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萧清影:“师兄请讲。”
冯鹤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上一次你和陆师弟带了十几个弟子去蜃影城外的沙漠,遇到妖王没错吧。”
萧清影点头。
冯鹤:“他们也没有受伤,只是精神萎靡了些,这也没错吧?”
萧清影直言道:“师兄,你直接说吧。”
“或许是我多虑了。”冯鹤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近来有些弟子看着总打不起劲的样子,吃了丹药也不管用,成日昏昏沉沉的,毫无斗志。”
萧清影:“或许是修炼太累了?”
冯鹤:“我也想过这个理由,可他们回来之后不曾修炼。要么躺在洞府里一动不动,要么发呆,只说话还有个人样,事事有答应,可我总觉得不应没半点血性。毕竟都在外门小比名列前茅,不想着接下来向上冲,也不该是这幅样子吧。”
萧清影思索,“个个都这样么?”
冯鹤:“除了秦师弟,难不成他把所有人的斗志都吸过去了?”
他只是开玩笑,萧清影却上了心。
……
浮图塔。
薄病酒从沙里抓起一把毛茸茸,结果发现长了蜥蜴的身子。
大眼瞪小眼。
他把毛尾巴蜥蜴丢开,任它爬开。一翻身倒在沙地上,看着苍穹翱翔过的飞鹰,“小毛,你要求也太高了吧。”
小毛:“给你找一个丑的身体你要吗?”
薄病酒:“我觉得这具身体就挺丑的。”
小毛:“……”
薄病酒:“我也没嫌弃啊!我要嫌弃也是嫌弃某人选人的眼光。”
小毛看了眼躁动的黑雾。
小毛:“他听得到。”
薄病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什么?那你不早说,咱们那些盘算他都听到了?”
小毛:“所以我才让你好好学习掌握魑魅魍魉的方法。”
薄病酒头开始疼了,“我怎么知道……”
他又躺下了,闭上眼,脑海中却莫名闪过一些文字。
“……宿主……”
薄病酒骤然睁开眼,问小毛:“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小毛:“没有。”
薄病酒东张西望,也没再听到。于是闭上眼再次躺下,这一次他倒是听清了:
“秦师弟。”
薄病酒倏地睁眼。
四目相对。
萧清影背着手,半弯着腰,俯视他,“秦师弟,你为什么躺在这里?”
“师姐,你怎么来了?”薄病酒困惑。
他自觉地挪了一个位子,让给萧清影。
萧清影噎了一下。
“不必了。”她开门见山,“秦师弟,你这些天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薄病酒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会是发现自己是顶替的吧,忐忐忑忑,“没,没有啊,哪里不对?”
萧清影:“那日与我们同去蜃影城沙漠的弟子,回来之后都萎靡不振,精神欠佳,只有你不会。”
薄病酒松了口气,“哦,这事儿啊。”
感觉萧清影盯着自己,意识到太过松弛,“我还以为师姐说我搬空招募令的事儿,因为我拿得多,好多弟子拿不到,大家对我挺有意见的。”
萧清影紧拧的眉微释,“不是这件事。你放心,冯师兄会补上新的招募令,你没有妨碍到他人。”
“那就好。”薄病酒摸了摸胸口,“我也不知道大家怎么回事,可能是平时太卷了,决定躺平享受人生了吧?”
萧清影:“卷?”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天外来客。
薄病酒也不知脑海中怎么冒出来这个字。
但他觉得很贴切,“卷,意思是大家你追我赶,恨不得自己都是第一。我觉得这样太累了,师姐你觉得呢?”
萧清影:“修仙之路——”
薄病酒:“跟凡人读书也没什么区别,人的一生有很多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的事。师姐,你之前跟我们说,修士有能力,也应护佑天下万民,维护人间和平。那如果大家都急着修炼,急着飞升,都卷成麻花了,谁来做其他事?”
萧清影:“……”
她按了按眉心,“你说得没错,但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薄病酒:“为什么要跟其他人一样?”
萧清影哑然,“因为……你也是骊山弟子,你也和大家一起去蜃影城了。”
薄病酒震惊,“师姐,你不会以为是我让他们躺平的吧?”
萧清影只觉头疼得厉害。
封印薄病酒之后再也没过这感觉了,“我不是这意思……”
“等等!”薄病酒突然抬起手。
萧清影骤然噤声。
就见他两只耳朵灵活地动了动,弹坐起来,往一个地方摸索去。
萧清影跟上,便见他来到一块岩石后,绕了半圈,“找到了!”
萧清影跟过去。
薄病酒两手捧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玩意儿。
是一只沙狐,小小一只。
萧清影仰头看去,轻身跃到岩顶,看了一眼又落下来,“巢是空的,有血迹,看样子是被附近的其他妖兽吃了。这只……看上去像摔下来的。”
薄病酒刚刚还听到它的声音。
这会儿它的小腹已经不起伏了。
萧清影唏嘘,“它死了。”
“是啊。”薄病酒叹气。
旋即弯下腰,刨了一个坑,将沙狐埋了进去。
萧清影在一旁看着,神情复杂。
她有些弄不清楚“秦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薄病酒起身,“师姐,我跟你回去看看那些精神不振的同门吧。”
萧清影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打了个措手不及,“……好。”
两人离去不久,一只爪子从沙里“伸”了出来。
它一边扭一边爬了出来,气喘吁吁。
小毛咆哮:“让你把它埋了,没让你埋这么深啊——”
薄病酒,猪队友!
……
冯鹤将上次去沙漠的弟子都带到事务堂了。
薄病酒一来,看到的就是一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场面。
不是扶着头就是歪着脚,个个跟去过兰若寺死里逃生似的。
薄病酒下意识问小毛。
没有回应。才想起刚才那具刚死了没多久够新鲜的狐身被小毛看上了,它现在还在沙漠。
冯鹤诧异:“萧师妹,你怎的把秦师弟带过来了?带来也好,秦师弟,你过来,师兄看看。”
薄病酒大大方方走上前。
萧清影观察他反应,并无心虚。
冯鹤的灵力在薄病酒体内走了一周天,看向萧清影,“萧师妹,秦师弟与其他弟子无异。”
薄病酒耸了耸肩,带肩转向萧清影,“师姐,既然冯师兄都不知道为什么,那我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确实不知道。
萧清影从对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读出这几个字。
不知为何,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冯师兄,还是多给他们吃些丹药吧,再看看。”
冯鹤颔首。
蓦地,萧清影想到那日离离也跟着去了,这些时日没见到她,不知她是否也跟众人一样出了问题?
……
仰天崖。
离离走近与天松,缓缓伸手。
指尖触碰树干的一刹那,她眼前翕闪,骤然移动到了一望无际的空间。
天地皆白,脚下是镜面,映照出她的容貌。
这时,她听到纷杂声音,不由自主抬脚走向前方。
天幕上,有关她的画面一一略过。
从她偷听父母谈话得知自己可能成为不了修士,到被孙诸选为亲传弟子,再到惊惧地发现自己失去灵力……
离离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如车轮般滚动。
心中没有悲凉,而是慢慢滋长出来的铁石心肠。
“林离离。”
白发女子从她身后走来,轻声道,“你的执念是什么?”
第134章
离离还没说话,女子轻轻挥手。
她眼前出现了自己站在高位,接受骊山弟子尊崇的场景。
似曾相识。仿佛被打通关窍,离离想起了自己那一次顿悟时的灵光。
“这就是我想要的。”她喃喃自语,“我的执念。”
女子:“当真?”
虽不知女子是谁,但离离下意识觉得不可开罪,此人就是自己能否成功的关键。
她恭恭敬敬,“不能再真。”
女子:“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离离眉心一跳,抬眸看她。
“与天松是天道化身,天道在无限之中,是为永恒。”女子淡淡道,“与你们在外面吸纳灵气修炼,不可同语。”
离离壮起胆子,“弟子想知道,如何才能得到成全?”
“成全……”女子不禁笑了起来,“你一个修士,求天道成全?”
离离咬紧牙关,跪下了,“求您成全!”
女子眼波流转。
离离觉得膝盖被托起,听女子说:“我在人间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你这般的女子。有意思。”
她缓缓走到离离面前,一步之遥。
淡淡一哂,“林离离。骊山弟子之中,竟出了你这样一个人物。”
她知道我是谁?
离离惊诧了一下,想起她大抵就是与天松的化身。
天道的意志,无所不知。
那她一定知道自己取用了与天松的汁液……
似乎是看破了她的忐忑,女子道:“我不怪你。”
离离心里的石头放了下去。
脸颊上一阵冰凉,她惊讶地看着伸手抚摸自己脸颊的女子。
她的手冷冰冰的,没有人气。
“但你既要天道的好处,那从今往后,你就是天道的囚徒,不可后悔,不可与天道作对。”
离离怔了怔。
都说修士与天斗,就是要从天道手中争生机。
做天道的囚徒,又当如何?
她不敢问。
她没有其他选择了,她怕问了,自己的心动摇了。而己心一旦动摇,机会转瞬即逝。
“好。”
离离撩衣,单膝跪下,垂下头颅。
“弟子愿为天道所驱。”
“永生不悔?”
“永生不悔。”
女子满意地点点头。
“你已经答应了,不可反悔。否则这代价……你承受不起。”
代价?
离离只觉得好笑,嘴角微微勾起。
变成凡人,这才是她最害怕的事。
除此之外,所谓的代价……都算不上什么。
女子手指轻轻点在她眉心。
“以后你便可自由进出与天松,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女子看着她,慢慢笑了起来。
“天时地利尽在你手,你能走到哪里?”
……
武洋对上次离离所说耿耿于怀。
在影都忙完了,他想了想,打算带一些丹药符箓上门赔罪。
冯鹤却说林离离外出历练去了,不知多久回来。
闻言,武洋一怔。
来到离离洞府前,果见洞府上有禁制。
他喊了几声。不可能有回复。
心下失落,远远看见陆坚走过来,“武师弟,你在这里啊。”
武洋“嗯”了声,“陆师兄。”
陆坚看了眼禁制,“林师妹出去历练了,听白师兄说她还打算闭关,你找她?只怕这些时日都见不到。”
武洋讷讷,“我……我只是有些东西想给她。”
陆坚:“可以先放在事务堂。武师弟,前些日子你管事务堂做得很好,冯师兄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平日也去帮忙?”
武洋自然答应下来。
陆坚拍拍他的肩,说了些心里话,“武师弟,帮助别人固然重要,但你自己的事也要紧。”
这是劝他多抽出些时间修炼。
武洋点头,“我知道了,多谢陆师兄。”
……
去过沙漠的弟子仍萎靡不振,冯鹤试遍办法无解。
但好在其他弟子没有出现同样问题。冯鹤与白杨请示过孙诸,后者认为先不管他们,不管是机缘还是劫数,都是天数。
这些人里就“秦怜”生龙活虎。
他短暂地“休息”了一阵,没有狂领招募令。不知为何才过几日又开始了,几乎包圆了事务堂的招募墙。
每日早上出去,晚上回来。
而萧清影发现自己的洞府前,每日都有一束鲜花。
起初她还不知这黄花是什么,问了冯鹤,他说这是迎春花。
确实,春天到了。
不知是谁送的,萧清影还刻意等待一番。
天蒙蒙亮时,她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走近,将一束迎春花放在洞府前。
看清是谁,她愣了愣。
“秦怜”?
原本应该喊住他,问问他为什么要送花。
但萧清影转念一想,“秦怜”本就古怪,或许他……对自己报有幻想。
倘若戳穿他,让其无心修炼,岂非不好?
只是送花,当做看不见便是。
于是萧清影不管那束花。
没想到,“秦怜”第二天来,看见花还在,就把新的花放到一旁。
若是不拿,便越堆越多。
萧清影:“……”
听冯鹤说这迎春花花如其名,春天开放。
萧清影以为春天过去,他就不会送了。
没想到夏天竟还有,不知他哪里弄来的迎春花,四季不凋。从春天到冬天,整整送了一个四季。
花朵零落成泥,她的洞府前常有一座鹅黄色的“小山”。
有时萧清影会想,要不然拿几束进去?
只是想了想,作罢。
心里有个念头,不知“秦怜”会送到什么时候。
这一送就送了三年。
“秦怜”仍在外门,不知道他怎么修炼的,进展缓慢。
门内弟子都忘了他这个曾经令人“惊艳”的天才了,但修行这条路,天才有,寂寂无名者更有,没人意外。
一开始他一个人来,后来带了一只小狐狸。
这狐狸浑身赤色,只眉心有一撮白。
它似乎对“秦怜”送花这件事很不满,有几次作势要咬他耳朵。
一人一狐掰扯起来。
这时萧清影会觉得,像极了薄病酒跟小毛。
他们俩也爱斗嘴。
小毛现在何处去?薄病酒……他被封印在月箭里。
“秦怜”只是修为没有进展。但萧清影观察过,他似乎领悟了其他法门。
他从不参加小比,只领招募令。萧清影不会莫名跟踪他,不知他得了什么机缘。
大道漫漫,能修炼就是好事。
除了送花,他还会参加萧清影的宣讲。
她在外门举办宣讲,为弟子解疑答惑,总是能看到他的身影。
但他从来不提问,也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目光掠过所有人,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她身上。
萧清影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这人可真奇怪。
而这种奇怪,旷日已久,愈加频繁地让她想起那个人。
又是一日清晨,天蒙蒙亮。
薄病酒将新鲜绽放的迎春花放下。
小毛趴在他肩膀上,懒洋洋的,“三年了,你还真无聊。不能换一种花吗?”
薄病酒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这种花,莫名喜欢。
给喜欢的人送喜欢的花,这不是很寻常,“不能。”
小毛转了转眼睛,“你修炼得怎么样了?”
三年前,薄病酒突然跟它说自己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当时小毛心里疯狂打鼓,又忐忑又高兴。
高兴的是薄病酒可算想起来了,忐忑的是他知道自己帮魔尊害他,会不会赶它走。
它想多了。薄病酒说他想起来的是“武功秘籍”。
小毛:“?”武什么功,秘什么籍,什么玩意儿?
薄病酒解释:“我这脑海里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了一整套完整待待解锁的秘籍,叫《太虚图》。”
小毛:“……”
它送了一口气,“哦,那真是太好了。”
能想起《太虚图》也是好事,它白担心了。
薄病酒觉得它反应太平淡了:“你知道《太虚图》?”
小毛“嗯”了声,“不过《太虚图》有教你怎么控制魑魅魍魉吗?”
薄病酒:“我不觉得它是用来控制魑魅魍魉的,但我觉得,我要是学得好,我就不用怕秦怜了。”
小毛:“为什么?”
薄病酒:“我可以直接揍他!”
小毛:“……”
小毛知道,薄病酒必须掌握《太虚图》,才能于魔尊抗衡。
它现在有了新的身体,不在薄病酒体内,担心魔尊突破限制,每天都会让薄病酒看一看。
薄病酒发现魔尊不动弹,自己跟他说话也不吭声。
小毛心里隐有不安,可又能怎么样?反正他想起了《太虚图》,先修炼起来总没错。
在骊山内修炼《太虚图》太过危险,一人一狐一拍即合,领多点招募令,去外头修炼。
要不是因为还有很大一部分魑魅魍魉被封印在月箭里,小毛觉得他们根本不需要留在骊山。
幸好他俩发现薄病酒修炼《太虚图》,控制起魑魅魍魉来更得心应手。
这对镇压魔尊一事有利无害,薄病酒立刻勤奋了起来。
但接下去做什么,一人一狐都没底。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过,竟混了三年。
这三年,薄病酒将《太虚图》解锁到了第八重。
他心里奇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像以前就学过。
读过的书再读一遍,自然得心应手。
要说薄病酒对自己的“过去”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似乎没有执念,活在当下也可以。
当下有“秦怜”的威胁,还有一个他有好感的人,感觉生活挺充实,挺有滋有味的。
回到当下,薄病酒坦白进度,“我卡住了。”
小毛:“卡住了?”
薄病酒点头,“嗯,我修炼到第八重了,卡在第九重。对了小毛,第九重提到的‘魔息’是什么?”
小毛当然知道魔息是什么。
所谓魔息,便是凝聚提炼后的魑魅魍魉。
它偷听过老魔尊与魔尊说话,之所以老魔尊在魔尊将《太虚图》修炼到最后一重,也就是第九重时才将魔息交给他,是因为唯有《太虚图》第九重才能将魑魅魍魉炼成魔息。
而这魔息有何用处?
自然是放入与天松中,可得天道。
扭转正邪,从此之后,魔族即是“正道”,尔等修士才是“邪道”。
听完小毛的解释,薄病酒才意识到秦怜有多可怕。
薄病酒:“那他的目的是不是得到所有魑魅魍魉,用魔息统一天下?那我要是能把《太虚图》修炼到第九重,就可以阻止他了?”
小毛对三界能不能被魔族统一不感兴趣,但它知道要是薄病酒不能碾压魔尊,就一定会被他杀掉。
过程不一样,想要的结果却一样。
不过眼下魔尊还没动作,小毛觉得可以不用着急,“想要修炼到第九重,就必须有完整的魑魅魍魉,可现在剩下的魑魅魍魉在月箭里,怎么做都危险……还是先不管吧。”
在躺平这件事上,一人一狐向来出奇地一致。
能躺就躺,是他俩的座右铭。
萧清影看着一人一狐交头接耳。
她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可以知道,但她既已打消了对“秦怜”的怀疑,便不会做这等鬼鬼祟祟之事。
萧清影的视线落在了那一堆迎春花上。
他倒是锲而不舍。
她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送这么久的花。
以及……他还打算坚持多久。
萧清影脚下一动,正要现身,蓦地腰间弟子令牌震颤。
是冯鹤传讯。
冯鹤声音按不住的激动:“萧师妹,你快来大殿,林师妹回来了,她——”
萧清影诧异,“离离怎么了?”她不是外出历练去了么。
“她得了大机缘!”冯鹤破音,“她竟然离元婴就差一步了!”
第135章
大殿广场上挤满了人。
在骊山的弟子都来了,就为了看看这位短短三年,竟一跃从筑基期突破到金丹后期的天才师姐,林离离。
五位长老也在。
三长老振振有词:“这不可能!
但眼下这个“不可能”就站在他们面前。
武洋费力地从挤在殿门前的一众弟子里突出,总算看到那长身伫立的红衣少女。
身形不改,仿佛三年前就在昨天。
但武洋莫名觉得她身上多了一丝万古长青之意。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少女微微侧脸。
绯瞳恍若红月。
她自孤寂中来。
是他配不上的高岭红花。
苦涩从口腔迅速蔓延开区,钻入喉咙,直达心脏。
武洋不禁抓住胸口,揪作一团。
这还是离离吗?
这还是他认识的……离离吗?
大长老温声道:“林师侄,你且说说这三年你经历了什么,遇到了何种机缘,为何能从筑基一跃成为金丹后期?”
三长老道:“对啊,这也太蹊跷了。林师侄,你在哪里结的丹,怎么不见天象变化?”
离离淡淡道:“弟子找到了一个上古修士留下的洞府,那洞府里有他留下的禁制,在其中结丹不会引用天象。”
闻言,几人交换眼神。
四长老:“上古大能留下的洞府,在哪里?”
离离:“弟子不知。”
三长老:“你怎么不知道在哪里,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离离:“弟子不知。”
大长老:“你不知道自己如何出来,那还能再进去吗?”
离离摇头,“弟子不知。”
一问三不知。
越是如此,越坐实了此机缘可贵。
因为修士的机缘便是如此,可遇不可求,旁人无论如何也得不来。
“孙师兄来了!”三长老惊呼。
流光瞬入殿中,落在离离面前,幻作孙诸模样。
他攥住离离的手腕,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
离离神色淡漠,只喊了一声“师尊”。
“确实是金丹后期,结婴一步之遥。”孙诸放下她的手,淡淡笑道,“看来天道眷顾你,离离,这么多年以来,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仅用三年就从筑基踏入金丹后期的弟子。甚至比祝师姐和岳师兄都厉害,你才是真正的‘天道宠儿’。”
听到这四个字时离离的眉毛轻轻抬了一下。
她拱手躬身,“弟子不敢。”
“有何不敢。”孙诸不悦道,“我孙诸看中的弟子,有这等潜力也很正常。”
说完转向几位长老,“诸位师弟,机缘难得,这是属于离离的机缘,虽然我知道你们很好奇,但既然她都已经出来了,想来这份机缘也已了,就算知道那洞府在哪里又有何用?就算是现在的她,也进不去了。”
众人不免失望。
但孙诸说的道理他们懂。猜测离离之所以不知道那洞府在哪里,是因其已坍塌,大能将他的传承交给了这小小弟子,还有何眷顾凡世的必要。
孙诸:“离离,你离结婴只有一步之遥。”
离离认真聆听。
孙诸:
“我曾说过,只要你的修为能在元婴之上,又能得到骊山所有弟子的认可,你便是下一任首席弟子。”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长老们先是惊讶,随后用眼神交流各自想法。都是惊诧于孙诸的选择。
他们一直以为下一任骊山首席会是白杨。
毕竟白杨不管是与孙诸的关系,还是修为、品行,都最合适。
而且听他这么说,早在离离外出历练时,他便已给了她机会?
能抓住,也是她的本事。
殿外的弟子们就不淡定了。
林离离是孙诸的亲传弟子,但让她当首席弟子,是不是太草率?
骊山所有弟子的认可,有那么好得的?
尤其她是个女子……
不必说,离离都知道身后的人心思各异,大多是不认同的。
心下冷笑。
离离将头垂得更低了些,“谨听师尊教诲。”
孙诸拨动手指,让她抬起身来直视自己。
孙诸:“为师没想到你竟然用三年,就快满足第一个条件。好,那接下来,你要做到第二件。可有信心?”
离离微笑:“我不会让师尊失望。”
萧清影站在旁边,视线落在孙诸身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孙诸看了过来。
他走到萧清影面前,传音入密,“师姐,我们到别处谈?”
萧清影并不是对离离当首席弟子有意见。
旁人或许以为三年从筑基一跃进入金丹后期很荒谬、不可思议,但她可是绮罗和君恒的师姐。
天道宠儿有多逆天,除她之外不会有人体会更深。
殿后山路,孙诸停下脚步,看向萧清影:“师姐怎么看?”
萧清影不解,“何出此言?”
孙诸:“让离离当首席弟子,师姐赞同么?”
萧清影神情舒展,“孙师弟,你现在才是骊山首席,你的看法最重要,不必要我赞同。”
孙诸淡淡哂笑:“可你始终是大师姐,倘若不问你,那这偌大骊山就没有我的师姐了。”
这句话意味太深。
萧清影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我觉得离离应该是天道宠儿,但她的性子还需打磨,若有旁人辅佐会更好。”
孙诸“嗯”了一声,“我也这么想,所以我打算让武洋协助她。其实三年前我已问过白杨,他无意首席之位,只想等我飞升之后也潜心修炼,有朝一日登上大道。而冯鹤与陆坚我另有打算,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原来如此。确实,白杨跟随孙诸多年,孙诸没有选他确实奇怪,原道是他无意。
萧清影:“我觉得离离很合适。”
孙诸露出一个干净纯粹的笑容,“师姐跟我想法一样,太好了。”
“阿诸。”
一道清清泠泠的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
萧清影看向石阶上方,只见一个女子款款而来。
她知道这人是谁。孙诸的妻,本来是大宣为了拉拢他,强塞的凡人女子,后来生出感情。
萧清影只见过她一面,算起来这是第二面。
三年过去,她似乎变老了些。而孙诸没有半点变化。
萧清影心中轻叹。
不知往后分别时,会有何种痛苦。
孙诸急前两步,还差三个台阶时将人抱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幽婼的脸有点苍白。
她看向萧清影,微微颔首,“师姐。”
萧清影一怔。
幽婼:“阿诸说他只有一位师姐。我虽不是骊山弟子,也随他喊一声师姐,你可介意?”
孙诸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萧清影明白过来。他并没透露自己是再生转圜,但向幽婼陈明自己“特别。”
于是点头,“没关系,我不介意。”
想到这里,她心里也萌发出新的念头。
孙诸跟她一样,是属于绮罗和君恒话本里的配角。如今她变成了作者笔下另一本书的主角,他仍是配角……
萧清影忽然愣住。
幽婼发觉她重重失神,“师姐,怎么了?”
萧清影往后趔趄两下,险些没站稳,“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她走得急,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幽婼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孙诸慌张地搂住她的腰,直到她的呼吸平顺下来,这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掌心。
一滩棕褐色的血。
幽婼轻叹:“阿诸,凡人的命真的好短。便是活到头发苍白,于凡人而言也算长生。”
孙诸的手紧了紧。
他轻轻抚着幽婼的脸,“你会没事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嗯,一直在一起。”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扬起笑容,“我做了甜汤,我们回去吃好吗?”
孙诸点点头,携她往住处去。
……
萧清影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一件事。
从头至尾。
奔到半路,直到无人处才慢慢放下脚步。
她是一个书中人啊!
既然如此,这世界在书中。
那她也算活着吗?
若不算活着,她执着至今的“念”又算什么?
不知哪来的风,令她打了一个冷颤。
萧清影仰头看着她,忽然不明白她一直以来封印魔尊的念头到底属于她自己,还是“天道”灌输给她的。
这么显而易见的一件事,她却从没发觉过。
是不是因为她已经封印了魔尊,故而有一些事便不再重要了?
“师姐。”
萧清影精神紧绷之下,下意识朝声音来处射了一箭。
听见惊呼,她慌忙瞬身拦下羽箭。
灵力割破了她的手掌,鲜血淋漓。
薄病酒看着血从她掌心滴落地面。
二话不说,他把萧清影拉到一旁。
萧清影怔了怔,没有反抗。
薄病酒找到一块能坐的地方,从袖子里摸出一瓶丹药,“你怎么了?”
萧清影:“……什么?”
她还有些恍惚。
一粒丹药凑到嘴边,她呆呆地看着薄病酒。
后者见她不张嘴,还用丹药怼了一下,“吃啊,你在流血。”
流血而已……
以萧清影的修为,催动灵力就能修复。
她看着薄病酒的眼睛,缓缓张开嘴。
给她喂了药,薄病酒才放心,“这玩意儿不知道好不好使。”
是他从事务堂领的,放在“星空囊”里——这是他修炼《太虚图》领悟出来的储物功能,比储物袋好用多了。
不过小毛说可千万不能让骊山修士知道。
薄病酒想想也知道,“秦怜”是魔尊,作恶多端,他虽然是好人,但霸着身体还看守着他,被发现了纵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
萧清影吃下丹药后便用灵力治愈了伤口。
薄病酒驾轻就熟地拉她的手过来,“嗯,没事了,有用。”
萧清影:“……”
她想起这个人每天早上都给她送花,“为什么是迎春花?”
薄病酒没反应过来。
原来她知道自己在送花?也是,他每次都放在门口,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到。
但是她为什么笃定是自己?
薄病酒恍然大悟,“你发现是我了啊!”
萧清影觉得他有点呆。
薄病酒解释:“因为我喜欢迎春花。”
萧清影:“这花只在春天开,如何四季都有?”
薄病酒学会星空囊的时候,小毛就告诉他,在星空囊里的东西不会腐坏。
还让他多去搞点好吃的,当一个移动的“厨房”。
薄病酒发现迎春花林后,就折了好多丢进星空囊里。每年春天都是他去“采购”的时候。
他只好含糊,“我有保存的办法,师姐,这可以不用说吧。”
隐瞒?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隐瞒,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萧清影却莫名有一点点失落,“可以。但你为什么每天都送一枝?”
为什么?
薄病酒看着她。
萧清影等候回答,也看着他。
他的耳根子慢慢红了,红到了脸颊,“我……”
退后可不是他的风格。
才害羞完了,薄病酒壮着胆子:“我喜欢你啊。”
萧清影:“……”
她的瞳孔慢慢放大了。
薄病酒慌得不行,把瓷瓶塞到她怀里,“师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步履匆匆,慌不择路地逃窜。
即将逃离现场之际,薄病酒听见身后传来萧清影的声音:
“你认识一个叫薄病酒的人吗?”
……
小院里,丛雨生正在挑拣药材。
他还跟三年前一样,半边脸是毁了的,不过腿好了一点,可以走路了。
忽然,他感觉到一阵威亚从天而降,压得他喘不过气。
少女声音淡淡的,像打招呼又像威胁,“舅舅。”
丛雨生几乎咬碎牙齿,吐出一口血。
这时才觉得威亚散去,他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离离,“你……你现在什么修为了?”
“你变成凡人了。本来修为就低,现在更是坠凡,怪不得什么事都要焦叔叔来做。”离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小屋内,“焦叔叔呢?”
丛雨生擦去嘴角的血,“你娘病了,你不知道?”
离离愣了愣。
丛雨生:“她从去年就病了,不知道得了什么病,阿兄连病人都不接了,每日去看她,你
身为她的女儿……竟不知道?”
……
影都外向北的一片林子,不大不小。
焦亭远站在山顶,眺望影都。
从这里已经看不到流放阁了,自大宣长公主死后,流芳阁就拆了。
他看了一会儿,转过身,走到一块墓碑前。
墓碑上没有字。
焦亭远点燃三根香,插入土地。
这时,他蓦地感觉到一股热浪逼近自己。
焦亭远没有避开,“你成功了?”
他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离离。
离离脸色难看,“丛雨生说我阿娘病了,说你去探望她,可是……为什么我家里一个人也不在?你从我家出来,又为什么来这里?”
焦亭远有些不忍,“离离……”
她声音在抖,“那是谁的坟?”
“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阿娘也联系不上你。”焦亭远声音很轻,但足以被她听到,“往日里阿碧与你爹去浮图塔历练,向来没有问题,但不知为何,三个月前他们遇到了一只妖王。你爹为了救阿碧,丧命于妖王爪下,阿碧虽逃出生天,却也中了妖毒。我竭力救治,可七天前她还是走了。临走前她让我去骊山找你,可她如何知道,我是不能出现在骊山的人——”
“不可能!”
热浪将焦亭远额前乱发撩起,差一点烧到他的睫毛。
但他没有动,任火焰快燎伤自己,继续说:“你娘说那妖王实力可怖,恐怕堪比炼虚。一只炼虚期的大妖,如何能无声无息出现在影都之外不过数百里的浮图塔?我找过哨楼的修士,告诉他们外面有一只大妖。但他们去查过,根本没有,浮图塔最厉害的妖兽不过化神期,还只有一两只,被骊山死死盯着,绝不可能出现炼虚妖王。”
焦亭远静静地看向她,“离离,我觉得这是阿碧的劫数。”
“她,躲不掉。”
离离已泪流满面。
“这不可能!”火焰缠住了墓碑,“焦叔叔,你何苦骗我?掀开这坟墓,我就知道是真是假!”
焦亭远怒道:“你要掘出你爹娘的尸首吗?!”
离离的动作停住。
焦亭远倒抽凉气,“你若是不信,去影都哨楼问问。你爹娘当初在哨楼登记过,他们若是死了,骊山不会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已不见了离离踪影。
焦亭远没有离开,而是坐了下来,取出储物袋里的酒,分出两盏,先敬坟中人,再满饮自己。
从天光等到天黑。
直到他看见一片熊熊火势,整座山烧了起来,眉毛才突地跳了跳,“离离!”
红绸卷过他的腰,将他拉到半空。
离离踩在红绸上,于她而言,这也是她的飞行法器,“这座山当我爹娘的坟,还算合格。烧了它,往后别人就不必来了。”
焦亭远无端地多出一丝恐惧。
他抬起头,试图从黑夜里探寻到那少女脸上的动容。
但他什么看不到。这是一个女子,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子。
她早不是昔日的林离离。
回到了影都的院子,离离将焦亭远甩了出去。
他没有受伤,而是趔趄着被丛雨生接住。
丛雨生恼火,“林离离,你发什么疯?!”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焦亭远示意他不要说话。
一个瓷瓶砸到了他身上。
焦亭远握住,发现又是一瓶新的与天松汁液,一阵后怕,“幸好没碎。”
他看向离离,后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不必担心不够。”
这三年,她到底干什么去了?
焦亭远看着离离,觉得她很陌生。
知道自己的父母死了,她的伤心转瞬即逝。
这还是离离吗?
这时,焦亭远听见离离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那妖王长什么模样?”
焦亭远愣了愣,“我……听阿碧说,那是只她从没见过的妖兽,也不知叫什么。模样也怪,说不出是什么兽,浑身上下笼罩着黑雾。当时除了她和你爹之外还有六个散修,不知为何大家自相残杀起来,你爹就是被他们杀的。”
丛雨生越听越惊讶。
林贯霄死了?
那沈碧还活着吗?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问题,焦亭远摇了摇头。
丛雨生脸色难看。
这时两人才听离离淡淡道:“我会找到它,为我爹娘报仇。焦叔叔,我已是金丹后期,不用太久,我就能成为骊山首席弟子。你为我炼制灵液,如此辛苦,可不能一直住在这种地方。等我当上首席,我就带你进骊山。”
焦亭远却摇头,“不必了,我喜欢待在这里。”
离离却冷哼,“焦叔叔,我敬你才唤一声叔叔,你以为你有得选?”
焦亭远无言以对。
丛雨生惊讶不已,“你居然真的……我还以为你离开的这些时日是去找其他办法了。你真的进到与天松里了?”
离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丛雨生是你的弟弟,你们兄弟俩待在一起最好。他现在的状况,也不好离开影都,骊山才是最安全的,对吧?”
焦亭远一下子就听出她的话外之音,苦笑道:“是啊。”
丛雨生也明白了,骂道:“怎么这么倒霉,不管去到哪里都要被人圈养起来打工!”
离离:“舅舅倒也不必把我跟那些人相提并论。”
丛雨生冷笑,“那我们看看,你们是不是一样的人。”
焦亭远低低说了声“雨生”。
说话间离离已不见了。
她声音很飘,似真非真,“七日后我来取药。”
丛雨生脸色难看,“阿兄,要不然我们离开影——”
焦亭远打断
他,“我答应过阿碧,无论如何也不会弃离离于不顾。”
丛雨生气结,“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看着焦亭远走进小屋,丛雨生生气地砸烂了手边的碗。
过得一会儿,又拾起来。自言自语:“行,我倒要看看这丫头能不能如她所说……”
第136章
小毛在洞府里呼呼大睡。
听到响动,它睁开朦胧睡眼,“买到我喜欢吃的烤鸡了吗?”
“小毛。”
薄病酒在它身旁坐下来,神情复杂,“我是谁?”
小毛不解,“什么你是谁?”
薄病酒:“她认识我。”
“她?”小毛还没明白,“你说谁?秦怜吗?他当然认识你。”
“小毛,我知道你跟秦怜认识,我从来没问过你们之间的事。”薄病酒难得严肃,“但今天她问我认不认识薄病酒,小毛,我跟她之间有故事吗?”
小毛可算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它怎么也想不到萧清影会直接问薄病酒。
这一点也不符合常理。
小毛的尾巴不安地摆动,“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既然你没想起来的话。”
薄病酒:“是说了会破坏我们感情的事吗?”
破坏感情……
小毛曾经动摇过,帮魔尊杀薄病酒。
但如今它反过来救了薄病酒,也算抵消了吧。
除此之外,再有能令彼此心生罅隙的事儿……倒也没有。
面对薄病酒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小毛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了。
此时“电影院”内,囚困秦怜的黑雾动了动。
……
“真是个荡气回肠的——”听完,薄病酒感慨,却卡壳了,“单恋故事啊。”
小毛:“……”
无法反驳,他还真在单恋。
这到最后都主动被萧清影杀了,一切都忘光了还能心系于她,单恋得太彻底了。
小毛却觉得薄病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小毛:“你既然都知道你在单恋了,还要继续?”
薄病酒:“为什么不继续?”
大眼瞪小眼。
小毛败下阵来,“要是她又杀你一次呢?”
薄病酒大手一挥,“让她杀,我死得起。”
小毛噎住了,搞不通薄病酒怎么能这么坦然,“你不管死多少次,她都不会喜欢你的。”
薄病酒想了想,“我觉得喜欢不求回报。”
小毛:“?”
薄病酒摸了摸它的脑袋,“求回报的就不算喜欢了。”
小毛无语。谁要他求回报了,至少珍惜一下自己的命吧!
但是看这家伙沉浸在自己感情里的样子,靠不住。
它只能暗下决心,努力保住薄病酒的小命。
小毛:“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薄病酒想了想,“既然魔尊这么危险,我觉得魑魅魍魉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对了小毛,你说我之前特别奇怪,会说一些你听不懂的话,那是不是代表……”
小毛竖起耳朵,“什么?”
薄病酒只是失忆了不是失智了,“也许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小毛惊讶,“啊?”
薄病酒分析,“本来应该是魔尊进薄冰的身体对吧,但变成我来了,而且我没有出处,还跟这里的人不一样,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我是从外边来的。”
他想到自己莫名领悟了《太虚图》,在这之前还隐约听到“宿主”两个字。
宿主是什么意思?被寄宿的人?
“而且你说清影用月箭封印了‘我’,但是‘我’在这里,魔尊也在这里,那月箭里封印的是谁?我没有记忆,是否因为我的记忆就被封印在月箭里?”
小毛听得一愣一愣的。
说得有道理,“或许是你神魂的一部分和剩下的魑魅魍魉被封印在月箭里了。”
薄病酒点头,“没错,所以我必须解开封印,不管是为了恢复记忆还是得到剩下的魑魅魍魉以克制魔尊,这件事都必须做。”
小毛:“可是要怎么解开封印?”
薄病酒翻转自己的掌心,想了想,“月箭是用弈弓射出去的,那……假如弈弓是钥匙,月箭是锁,用钥匙打开锁?”
小毛:“那拿到萧清影手里的弈弓?”
薄病酒:“但那是她的神器,除非她主动给我——而且还要把它带到月箭面前,这难度也太高了。”
小毛垂头丧气,“就没有让她自己主动取下月箭的办法么?”
薄病酒思索,“如果月箭出了问题,她也许会动用弈弓,那……小毛,赌一把?”
一人一狐对视,都从彼此眼中得到肯定。
“赌一赌,单车变摩托!”薄病酒脱口而出。
小毛尾巴挡住眼睛,或许真如他所说,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才有这么多怪言怪语。
……
离离俨然已成了骊山的传奇。
没有弟子不知道这位仅用三年就从筑基冲入金丹后期的师姐。
许多弟子悄悄示好,想着若她能收自己为徒,岂不飞黄腾达。
洞府里,离离听着外边接连不断的声音,冷着脸走了出去。
一众弟子手中捧着贺礼,看见她出来,先齐刷刷一怔,才有声音冒出来。
“林师姐,弟子王锋,倾慕师姐已久,此生之愿是为师姐之徒!”
“师姐师姐,弟子赵乾,特意送来极品灵材!”
“我看师姐一定喜欢女弟子,你们这些臭男人还是滚一边去吧!”
“安静。”
一股热浪冲向众人,将他们掀翻。
这其中也有金丹期弟子,呆愣地看着前方。
“我无意收徒。”离离淡淡道,蓦地话锋一转,“不过,你们若是想切磋,倒没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
离离:“我很快就要结婴,在大能洞府中时避过了金丹雷劫,如今只怕双重雷劫,不知如何抵挡。若能与诸位同门切磋,从中得到启发,助我结婴,成功之后必会回报助我之人。”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她眼下不收徒,是因为要结婴了。而结婴之后,她只差得到骊山所有弟子的认可,就可以继任首席弟子。
到时她就要收徒了,至于收谁为徒,当然是看现在谁更殷勤、更恳切。
立刻有人跳了出来,“我愿与师姐切磋,请师姐指点!”
旁边一个弟子撞开他,“师姐选我!我知道怎么对付雷电,选我肯定没错!”
“得了吧你,天雷岂是你一个小小筑基能对付的?”
眼看有人打了起来,乱作一团,离离只冷眼看着。
不过是一群蝼蚁……
她在与天松里待太久了。
能说上话的只有与天松的化身,她没有名字,说离离若要称呼她,便叫她“化身”吧。
化身说在与天松里,时间不会流动。
原本离离也可以是静止的,但化身允许她修炼,允许她的时间向前走。
一开始她也奇怪,为什么对方要帮自己。
化身:“你可曾问过天道,为何不予你灵根?”
一句话就将她噎住了。
与天松中数百年,将她燥的性子磨平了不少。
但只有离离知道,这份躁动是藏起来了。
倘若是漫山遍野的火,也可以由天上之水浇灭。
但若这火在地下,如岩浆,如地热,水如何熄灭?
得知父母死讯时,离离其实心中并无太大波动。
数百年不曾相见,她的心绪淡了很多。
听阿娘说过,修为越高的修士,六亲缘分越淡。毕竟岁月和实力摆在那里,任谁也无法回到过去。
她没有回头路了。
从思绪里抽回,离离看向众人。
“不必着急,一个个来。”她双眸泛红,霎时间看穿了每一个人,他们的“心火”就在头脑中跳动。
心火。
这是化身说的。
人的体内都有一把心火,就在识海上面,除非神魂陨落以观之,否则这一生都发现不了。
心火中蕴藏人的七情六欲,失去心火,人便如行尸走肉,无欲无求,任他摆布。
离离不懂,她为什么能看到心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