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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皱了下眉,将东西都倒掉,碟子丢回食盒里。刚要盖上,想了想,便将碟子取出来,就近水源清洗完了才放回去。

一想到自己又要回到墙壁前傻傻地呆坐,离离就心烦。

不管了,灵气不够用,到时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先修炼再说。

这么想着,她走到蒲团前,坐下开始修炼。

……

武洋在事务堂忙得不可开交。

孙诸不让事务堂其他弟子搭手,没人敢上前。

幸好武洋平时帮了很多人,不少弟子故意将事搁置,免得给他多增麻烦。

饶是如此,让他一个人承担,还是太重了。

见白杨来了,冯鹤快步走上前,压低声音,“师兄,还是让我帮帮他吧……”

白杨叹了口气:“你知道孙师兄为什么非要罚他来事务堂?”

冯鹤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敲打他。”

白杨点头,“没错,让他知道,这世上并非所有事,是他能以一己之力承担的。告诉其他弟子,该做的事不要拖,不然积分就要清零了。”

冯鹤:“大家都在好奇他为什么受罚。”

白杨摆手,“那就让他们好奇去吧。”

武洋一开始忙得晕头转向,后来慢慢找到窍门,做起来便快多了。

白杨还以为他很快就能体会孙诸的深意。

没想到少年竟渐渐上手,遇事不抱怨,纵使冯鹤等人不允许帮他,他也能自己琢磨出办法。

他们似乎忘了武洋是从哪里出来的。

“师弟。”

武洋见是萧清影,诧异道:“师姐?师尊……怎么罚你?”

孙诸对萧清影的惩罚就是在他不在的时候,盯着月箭,不许有一分松懈,。

萧清影笑了笑,“你不必担心。”

武洋挠挠头,“师姐,你来是找我的么?”

萧清影:“嗯,我想问问,可有什么能让筑基以下弟子接的招募令?”

武洋热落道:“我帮你拿。”

他从整面招募墙上飞快地挑了几张,递给萧清影,“师姐,你不符合要求,不能接。”

萧清影:“我是帮秦师弟挑的。”

武洋不解:“秦师弟?哦,是这一次筑基以下的魁首秦怜吧。”

萧清影点头。

架不住秦怜纠缠,萧清影

答应他,若是他能只用弓箭,完成自己挑选的招募令,就让他再碰一次弈弓。

纵有惜才爱才之心,萧清影也觉得这应是最后一次。

她态度强硬,“秦师弟,我是看在你夺得魁首,天资异禀,不忍看你陨落,这才一再宽容。你必须答应,这次之后会潜心修炼。”

秦怜“委屈巴巴”,答应下来,“我知道我净提一些让师姐为难的请求,师姐放心,我一定会改的。”

萧清影特意挑了一张有时间限制的。

她希望秦怜能将心思用到修炼上。

临离开时还问了离离的情况,“她可还好。”

武洋觉得那地方应当不算难熬。

点点头道:“她没事。”

对他们俩来说,在没有其他人的洞府里,哪怕没有灵气,能潜心修心也是好事。

可对离离来说,这就是绝对的煎熬了。

更大的煎熬在半个月后突然到来。

“为什么?!”

离离惊慌失措地看着双手,调动心念。

却不见一丁点火。

她心中升起巨大恐惧。

她……失去灵力了!

第127章

不管怎么做,不见一点火星。

离离近乎崩溃地跌坐在石床上。

蓦地,她想到什么,从角落里翻出先前藏起的“碧云天”。

三瓶“碧云天”,最中间那瓶是焦亭远给的。

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洞府里一点也不冷,离离却牙关打颤。

他早就预想到这一切会发生,提前做好准备。

可是,一开始就不要把“碧云天”给她不就可以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变成修士呢?!

离离心中五味杂陈,满腔怒火化作一拳,重重锤向石床。

好痛。

她看着自己破皮流血的手,惊慌不已。

想也不想,打开“碧云天”一灌而下。

灵液触碰到舌尖的刹那化作一道凉意,顺喉咙而下。

她的四肢暖了起来,仿佛丹田处,熄灭的火球又重新转动。

离离吞下一颗益气丹,运转灵力,手上的伤骤然愈合。

余悸未平。

她缓缓坐下,盯着剩下两瓶残次品。

视线缓缓转动,落在了幽婼上一次给她送来的传讯符。

这是孙诸特别为她绘制的。

幽婼说如果离离有急事,可以用传讯符联系她。

离离从没觉得她需要这么做。

这半个月来,她约莫五天去一次仰天崖。

在与天松前祈祝——实则赶快抓紧时间修炼。

不知是否因树冠着火,与天松附近的灵气稀薄了许多。

离离回到洞府之后继续修炼,根本不在意没有灵气。

她以欲入道,本就需要每日使用法术,更好地操纵自己的欲念。

从没想过灵力耗竭。

但灵力用完了,有灵根在,最多是脱力。

离离完全想不到,她的灵力见底,竟与凡人无异。

这证明焦亭远说的是真的。

她根本没有灵根,她的灵根是“碧云天”堆积起来的“虚假繁荣”。

没有“碧云天”,她就是个凡人。

灵气不靠近她,灵力不为她所用。

离离脑子里很乱。

她甚至想到了当初在大梁,扶月明将修士的灵根抽出,装入凡人体内。

那些凡人不也有了修士之能?

但她也亲眼见过那些凡人的“本事”。

跟真正天生有灵根的修士比,差远了。

况且,她怎么可能容许别人的灵根装进自己的身体?

不知不觉,枯坐很久。

离离下定了决心。

她拿起传讯符,将其引动。

……

幽婼从一把灵剑上下来。

离离惊诧道:“师母,你可以修炼了?”

幽婼摇摇头,笑道:“这是阿诸帮我做的,他说这灵剑全凭里面的阵法驱动,只需要灵石便可启用。不过去哪里并不受控,须得先画好符箓,选好目的地,中途也不能下来。”

那不就是一把飞行法器。

连灵器都算不上,空有剑形。

离离迫不及待道:“师母,你帮我联系到药师了吗?”

幽婼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你看……”

话未说完,离离抢了过去,打开之后有些失望。

里面只有一张字条。

幽婼注意到她的神情,“怎么了?”

离离连忙藏住心思,“没什么,多谢师母。”

幽婼笑道:“不用客气,我那位朋友说,既然你被禁足了,他会把药放在储物袋里让我送来。”

离离转动眼睛,“这也太麻烦师母了。”

幽婼:“你阿娘的病更重要,对了,你既然不能出去,那你阿娘怎么拿到药呢?”

险些忘了这事儿。

离离脸色难看,“我……我有别的办法可以把药带给娘。总是麻烦师母不好。”

幽婼却道:“这没什么,你阿娘就住在影都吗?我可以帮你带给她。”

“她……”离离镇定道,“我爹带娘出去求医了,他们现在不在影都。”

幽婼叹道:“怪不得,这般倒急不得了。那我帮你关注一下他们几时回来,好吗?”

热心肠是好事,但闲事管得太多就招人烦了。

离离微笑:“师母,真的不用麻烦你,我怕占了你太多时间,师尊不乐意。”

幽婼脸一红,“是啊,他这些时日粘得我很……”

离离:“若是师尊不高兴,不让你来了,那我可怎么办嘛。”

幽婼:“你说得在理。”

将她打发了去,离离松了口气。

幽婼还给她带了糕点,离离对这些不感兴趣,将食盒随意丢到桌上,便急切地打开

储物袋。

是焦亭远的字迹。

他说现在灵源尽失,手头的灵源乃是当初丛雨生偷偷从大宣取得的,并不多。

也就能再做个十来瓶。

十来瓶已经很多了,离离挑眉。

但下一刻,她想到自己没有灵根。

对她而言,十来瓶“碧云天”能帮她走到哪里呢?

恐慌顿时升起。

焦亭远还写道,他会慢慢炼制,约莫半个月让幽婼送一次。

幽婼是个凡人,她什么都不知道,要离离莫露破绽。

离离当然也知道不能被怀疑。

一点点也不行。

可十多瓶……日后怎么办呢?

这可不是凡人至多百岁的光阴。

是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的仙途啊。

她坐在石凳上,双目失神,不禁啃咬起指甲。

直到咬破了手指,嘴里弥漫血位,她才回过神来。

离离想了想,取来字条,在上面写下一段话:

“焦叔叔,既然外面没有灵源了,那还有什么地方有灵源?”

……

秦怜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妖兽哀嚎,倒地死去。

他用剑割下妖兽的角,丢进储物袋。

心下烦躁得很。

平白无故拿了一张时限半个月的“招募令”。

姓萧的可真会给他找麻烦。

想到这里,他眸光一冷,甩出黑雾。

黑雾席卷妄图偷袭的妖兽,将其吞噬殆尽。

本来他可以拿到弈弓,却莫名其妙被阻止。

一想就知道又是小毛作祟。

死了一次,莫非生出二心?

秦怜一气之下,将小毛鞭打了一顿。

它本就刚刚凝形,挨打之后神魂涣散,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秦怜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知道他并无不忍。

毕竟小毛只是他小时候捡的。区区一只妖兽,连魔宠都算不上,有二心也很正常。

老魔尊说过,魔族比凡人厉害的地方,就是他们没有感情。

凡人总受七情六欲折磨,魔族却能反过来,利用他们的情欲,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

至于他。

秦怜垂眸想了想。

他没有这种东西。

彼时,“电影院”里,小毛看着秦怜手起刀落,收割一只又一只妖兽。

它低头看怀里捧着的小白。

小白为它挨了一顿打。

不知道小白怎么嘱咐的黑雾,黑雾把它困在里面,不让它出去。

等它能出去的时候,就看到瘫软在地上的小白。

它的尾巴耷拉着,身体边缘模模糊糊的。

小毛已经跟它处出了感情,捧起它,“有没有办法干掉秦怜这家伙?”

小白似乎是对它翻了个白眼。

小毛意会,它的意思是,现在自己连头都没有,怎么跟秦怜斗?

正想着,小白的尾巴拍了拍他的胳膊。

小毛忍不住笑了:“你想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什么都不怕?”

小白不是这个意思。

但这话说的也没错,于是点了点尾巴。

小毛忽然抱住了它。

声音很低,“我知道,现在只能忍,委屈你了,小白。”

忍一忍。

这三个字很熟悉。小毛心想。似乎它也做过类似“忍辱负重”的事,为了什么呢?

小白触动地拍了拍它的后背。

算了,想不起来。小毛把困惑抛到脑后。

“屏幕”里的景象变了。

十五天已到,秦怜带着一整个储物袋的材料回到骊山。

萧清影到事务堂时,看到的便是一身道袍破烂,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的秦怜。

他狼狈又委屈地将储物袋双手递给萧清影,“师姐,我做到了,幸不辱命。”

萧清影蹙眉,“秦师弟,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秦怜嗫嚅:“我遇到了很厉害的妖兽,打不过它们,本来想逃,但既然是师姐给我的任务,我无论如何也要完成。”

萧清影有些意外,“秦师弟,性命更重要,完不成任务也无碍。”

秦怜满脸坚毅,“不!我不能辜负师姐对我的信任。”

呸!

小毛气得上跳下窜。

这哪里是他打妖兽伤的啊,妖兽能伤到他一根头发?

摆明了是这家伙自己弄的,为了效果逼真,他还逼妖兽弄得自己一身伤,然后二话不说干掉它们!

冯鹤给秦怜疗伤的丹药。

萧清影打量秦怜伤势。心中冒出一丝歉疚,也许她错看了秦怜?

摇摇头,萧清影道:“冯师兄,秦师弟攒了多少积分?”

冯鹤查看储物袋,“行啊,秦师弟真不错,不愧是这一次小比的魁首,这么多材料,得有上千积分了。”

秦怜腼腆地笑。

心想,他要这破玩意儿干什么。

视线不由得瞟向了萧清影。

等冯鹤给秦怜登记好积分,萧清影将秦怜送回洞府。

秦怜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柔柔弱弱。

明明吃了丹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愈合了。

却还是一副随时会晕厥的模样。

小毛气得牙痒痒。

直到听秦怜向萧清影讨要弈弓,才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秦怜:“……师姐,你还记得我们先前的约定吗?”

萧清影当然没忘,此刻她对秦怜已改观许多,尽管内心深处还厌恶着,“记得。”

说罢,变出弈弓,递了过去。

秦怜眼睛一亮,炽热起来。

心念忽然冒出:小毛不会又来碍事?

但想到自己近乎将它神魂打散,如何妨他大事。

便心安地伸出手,握住弈弓。

带着些许玩味,秦怜竖起弈弓,用眼角余光窥了眼萧清影。

真是愚蠢啊。

这么想着,另一只手勾住弓弦。

下一刻,他忽然感觉有一只手,提着自己的手臂滑了过去。

叠在他五指下,隔开了他的手指与弓弦。

秦怜脸色微变,忽然意识到——

一直以来坏他大事的不是小毛。

是谁?!

萧清影以为秦怜只是摆个样子。

却见他竟扣住弓弦,用力拉开——

“不可!”

萧清影喊道。

下一刻,金黄雾丝从弈弓内渗出,缠绕秦怜的身体。

猛地收紧。

惊天巨浪般的灵力倾斜而出,方圆百里骤然轰动!

萧清影也飞出了出去。

未曾落地,旋身踮脚立住。

便见秦怜紧紧攥住弈弓,雾丝将他裹作一团。

与此同时,小毛惊讶地看着从“屏幕”涌入的金丝。

暖呼呼的。

它们沿着他的手指、胳膊、肩膀,爬到他空落落的脖子上。

勾勒,搭建,渐渐成形,变成一个人头。

而这头颅的五官也自主描绘起来,仿佛画师无形而动的手指。

一笔一划,女娲造人。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它睁开了眼。

小毛呆了呆,伸手摸到自己的脸。

它——现在是他了,他终于有个人样了。

可他长什么样子呢?小毛骤然明白为什么古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有了手脚就想有脑袋,有了脑袋就想知道长得帅不帅,那往后他还想要什么?

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心。

他想要一颗心。

小毛伸手摸到了他的胸口,那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他的心好像掉了,遗失在了哪里。

忽然头上一重,原来是小白跳到他脑袋上。

小毛想到它的伤势,伸手摸了摸。

不知道雾丝是否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缓缓伸向小白,过得一会儿,它的形体更凝实了,比受伤之前还要“胖”一圈。

这可真是好东西啊,小毛心下感慨。

但它究竟是什么呢?这把弓藏了什么秘密?

正想着,雾丝滑到了他的手上,灵活如蛇,钻入他的手背。

刺痛了一下,小毛往手上看去,看到一个纹路。

简笔画似的,很潦草,但依稀可以辨认……像一棵树。

缠绕着秦怜的雾丝忽然松开。

仿佛斩断蛛丝,簌簌落地,却在即将触碰到地面时化作雾气消散。

萧清影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弈弓。

也不期然地与秦怜对上眼神。

秦怜眼里满是震惊与愤怒。

震惊,萧清影能够理解,这对他而言必是第一次。

但何来愤怒?

萧清影仔细检查弈弓。

不知为何,弓身如月轮的莹润淡了些。

但,弈弓乃是她契约的神器,萧清影能感知到它并无问题。

她不喜欢自己的多疑,这很不像她。

萧清影叹了口气,按下心绪,“秦师弟,你可无碍?”

秦怜讷讷,“我……我没事。”

却暗暗攥紧了拳头。

萧清影收回弈弓,“没事就好,秦师弟,这下你的执念可了了?”

秦怜心不在焉:“是……多谢师姐。”

萧清影从善点头,“这就好,日后你可要好好修炼。”

秦怜:“……嗯。”

回到洞府,他便一头扎进识海里。

魔本无神识,但他占据了一个凡人的身体,自然而然,魑魅魍魉就储集在这凡人识海中。

而小毛的神魂也寄宿在此。

秦怜一直以为

是小毛反骨,但现在他可以肯定,这身体里有另一个人。

是这叫秦怜的凡人么?

不可能,他夺取身体时就将其神魂捏碎了。

况且,这里到处都是供他驭使的魑魅魍魉,凡人沾之必死。

黑雾往两侧散开。

秦怜往里走,一步步走向识海深处。

这一次他没看到小毛,不觉皱了下眉,扬声道:“小毛,出来。”

没有回应。

小毛藏在黑雾里,纳闷,他在叫自己?

不可能,他不认识自己。

他连自己的存在都不知道。

在这里,他只认识一个存在,就是在自己怀里的小白。

等等……

他反应过来了,原来“小毛”是“小白”的名字。

那他叫什么?他是谁?

他混乱了。

秦怜连唤数声,都不见小毛出现。

他的耐心有限,冷下脸,振臂挥散黑雾。

黑雾连退数里。

如今“小毛”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小毛了,也不知该如何自称。

他低着头看自己的脚,蓦地感觉周遭空旷了许多。

一道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抬起头,与秦怜四目相对。

秦怜愕然,“你——这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

他有点糊涂。

接着便听秦怜说:“薄病酒!你竟然还活着,这不可能!”

第128章

原来他叫薄病酒。

这名字好。薄病酒心生喜欢,但又是“病”又是“酒”,听着不吉利。

秦怜面露厌恶,“你理应替代我被封印在月箭里,形神俱灭才是!”

薄病酒困惑地挠挠头,“虽然不知道月箭是什么,但凭什么我得替代你被封印啊,你自己的苦自己去吃。”

秦怜恼怒,“卑贱的东西!你不过是我过去的一丝残影,竟也敢僭越——”

话音未毕,抬手扬起黑雾。

黑雾争先恐后地冲向薄病酒。

薄病酒吃了一惊,抱紧小毛,闭上双眼。

完蛋了,这些黑雾到底还是听秦怜的话!

“这不可能——!”

薄病酒睁开一只眼。

……没事儿?

黑雾乖巧地匍匐在他脚边。

怀里的小毛突然开口说话了:“薄病酒,你试试看驱使它们。”

薄病酒震惊,“你会说话啊?!”

小毛用力翻白眼,“我本来就会说话!我只是神魂被打散了,有几率封印在那个破弓里了……你废话太多了,赶紧的!”

薄病酒于是听它说的,试着指秦怜,“去,把他困住。”

黑雾竟应声而动!

滚滚黑浪一下子淹没了秦怜。

这还怎么说话?薄病酒歪头,“把他的脑袋露出来。”

秦怜近乎要冒火的眼睛出现了。

薄病酒被他瞪得浑身难受,“不用整个头,留一个嘴就行。”

黑雾听话地将秦怜的头盖住了,只留一个嘴巴在外面。

秦怜:“你——!小毛,我才是你的主人!”

小毛哼了声,“我不认你。我只认小时候捡我回去的人。”

秦怜恼火:“正是我将你捡回去,不然你以为在魔宫那种魔物横行的地方,凭你一只小小妖兽,活得下来吗?!”

小毛:“捡我回去的不是你,是薄病酒。你是魔尊,你不是薄病酒。”

秦怜冷笑:“曾几何时,我就叫薄病酒。”

小毛:“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自你从老魔尊手上接过魔息开始……你就不是薄病酒了。”

秦怜沉默了。

小毛:“其实这个残影才是真正的薄病酒,对吧。”

秦怜嗤地笑了一声。

秦怜:“他是我的怯弱、无力、卑微……一切一切阻碍我的污浊,都是他。”

小毛:“他不是。”

秦怜拔高声调:“他是!”

小毛的眼瞳微微颤动。

小毛:“那我们彼此依靠着活下去的岁月……也是污浊吗?”

秦怜:“……是。”

接过魔息的那一刻,他的所有弱点都被拔出。

但老魔尊却无法消灭它们,似乎这一切是活生生的。

也不知道最后老魔尊是如何处置的,他只告诉自己,那妨碍他的一切已被抛却。

薄病酒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毕竟他什么记忆都没有,唯一感到触动的地方,是在那个叫萧清影的女子身上。

薄病酒:“小毛,怎么处置他?”

小毛:“魑魅魍魉都听你的,把他困在这里就行了,反正,我们也没办法消灭他。”

没办法吗?薄病酒觉得小毛其实有办法,或者总有可以尝试的办法,只是它不舍得。

他揉了揉小毛的头,“好。”

黑雾裹挟着秦怜往深处去了。

但接下来又怎么样?

薄病酒茫然地看着四周。

直到小毛踩了他的头一下,“你出去呀。”

出去?

只是心念一动,他便觉得身体重重向前一倾,又被往后吸住,立在原地。

他怔怔地看着周遭。

这不是他在“屏幕”看到的秦怜的洞府么?

薄病酒低头看自己的双手,不敢置信,跑出洞府,找到一个水潭。

只看了一眼他就嫌弃起来。

秦怜长得也太小白脸了吧!他不喜欢这种长相。

耳边传来小毛的声音:“我看你的脸也挺白的。”

薄病酒下意识反驳:“小白脸不是脸白的意思。”

小毛从他眉心钻出,落在他肩膀上,“我跟你的神魂连在一起,别人看不到我。”

薄病酒蓦地站了起来。

小毛狐疑,“你要干嘛去?”

薄病酒:“我去看看清影怎么样了。”

小毛:“……”

它现在算是相信薄病酒真的喜欢上那个坏女人了。

什么都忘了,就这份喜欢没忘。

……

洞府里,离离盘膝闭目,潜心修炼。

烈焰缓缓收拢入体。

她轻吐一口浊气,甩袖起身。

掌心微张,燃起一团火焰。

火光照亮她的脸,却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晦涩难懂。

这时洞府外传来幽婼的声音,离离灭了火焰,走出去,“师母。”

幽婼将一个储物袋交给她,还带来一个好消息,“离离,太好了,与天松开花了。”

离离一愣。这些时日她在与天松下祈祷,竟还真起了作用?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哪来什么虔诚祷告,都是对命运的不忿。

“虽然只有一朵花。”幽婼笑道,“但你师尊觉得,定是你有悔过之心,感动了天道,想来再过些时日,与天松便可繁茂如初。到时你就不必呆在这里受罚了。”

离离“嗯”了声。

她是否在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仙途。

而这一线生机,全系幽婼带来的字条。

辞别幽婼,离离迫不及待地打开储物袋,取出字条。

那上面的字却让她重重怔在原地。

这——

……

萧清影指导完弟子,回洞府修炼。

落地却发现自己的洞府前蹲了一个……人?

他蹲在地上,丝毫不在意道袍委地,似乎在聚精会神地做着什么。

萧清影走近了,发现他地上画图。

萧清影:“……”

这是哪来的痴傻弟子?

对方察觉她到来,抬起头,冲她露出个笑容:“你回来啦。”

萧清影怔了怔。

一刹那,她觉得这人的面孔与薄病酒重叠。

定了定神,她才发觉这是秦怜。

他怎么又来了?

萧清影竟觉头疼。

可这一次,她意外地没不耐烦,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烦躁感却一扫而空。

竟有几分……故人重逢的淡淡欢欣。

萧清影:“秦师弟,你又有何事?”

薄病酒眨了眨眼,“没,我就想见见你。”

萧清影蹙眉,“为何?”

薄病酒:“什么为何?”

萧清影耐着性子,“为何想见我?”

薄病酒:“想就想咯。”

萧清影深呼吸,“总有理由。”

薄病酒:“为什么要理由?想见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萧清影:“……”

她按了按眉心,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与此人有这般对话。

但他似乎不大一样……

萧清影:“秦师弟,你被夺舍了?”

薄病酒愣了愣。

不等他回答,萧清影一把攥住他手腕。

似乎有电流流经他的手掌,酥酥麻麻的。

萧清影紧皱的眉慢慢松了下来。

薄病酒还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

萧清影:“秦师弟,看上去你没事。”

薄病酒点点头,“是啊,我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说完,他真的聚精会神地盯着萧清影的脸,看了起来。

萧清影心中的预感越发浓重。

她忍不住:“秦师弟,你认识一个叫……薄病酒的人吗?”

薄病酒呆了呆,“你认识薄病酒?”

萧清影怔住,“你认得他?”

四目相视。

薄病酒摇头,“这个名字挺奇怪的,又是病又是酒,肯定是个倒霉蛋。我不认识。”

萧清影破天荒地扯了扯嘴角,“是,他确实是个倒霉蛋。”

不知为何,薄病酒被她的神情狠狠地扯了一下心口。

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怅然,百感交织。

萧清影呢喃:“不知我是否冤枉了他,可魔尊确实被封印了,如何让我相信这一路走来,我竟看错了人呢。我……也会错么?”

薄病酒听不懂,但他很会宽慰人,“是个人都会犯错,错了就改,没事的。”

萧清影只觉心神一震,“错了就改?可我已经……罢了。”

她敛了敛眸,“秦师弟,你还有别的事么?”

薄病酒摇头,“没有,我可以再看看你吗?”

萧清影无言,“秦师弟,你不会又有什么古怪的想法吧?”

她想到在仰天崖上看到的秦怜灵光,“譬如……”

薄病酒:“譬如?”

萧清影及时回过神,“没什么。”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那怪异场景,也知道月箭封印松动一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薄病酒忽然笑了。

萧清影不知他在笑什么,“怎么?”

薄病酒挠了挠脸颊,“我觉得我认识你很久了。”

萧清影:“……”

若不是她用灵力探查了一番,还真觉得眼前之人是薄病酒还魂。

但这可能么?

萧清影看向他方才画的图案,“秦师弟,你方才在——”

戛然而止。

他画的是一个女子的侧颜,倒不十分像,但气质如出一辙,一眼便可辨认出是谁。

薄病酒起身,“那我回去了,我以后还能过来看你吗?”

萧清影哑然:“……”

兴起而来,兴起而去。毫无章法。

萧清影回过神来,已不见薄病酒踪影了。

她走到画像前,挥手扬起风沙,抹去。

……

仰天崖。

离离仰头,果然看到与天松的一根树枝上长出了一朵小花苞。

她环顾四周。

毕竟她是师尊的弟子,纵然受罚,师尊也不会似对犯人那般看管她。

但她如何做得出这种事?

离离内心纠结。

但想了想,她待在仰天崖上的时间并不长。

不做,那就别浪费时间,坐下来修炼。

若是做……

她没得选。

离离一步步走近与天松。

这时,不知哪来的风,阴冷阴冷的,吹得她浑身打了个颤。

差点忘了,这与天松周围全都是昔日牺牲的修士墓碑。

平日里看到这些为骊山牺牲性命的同门,便觉得心里暖暖的,可今日不一样,仿佛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她,看她要做什么不轨之事。

这怎么算不轨之事?离离在心里安慰自己。

五百年前死去的修士,哪还存在?空冢寄哀思,孤魂无处寻。

饶是如此,离离还是选了一个墓碑比较少的角度。

她从怀里取出灵剑。

将灵剑搁在与天松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道会理解她的。

一剑划了下去——!

第129章

与天松毫发无损。

离离险些咬碎牙齿,看到自己的灵剑在树干上没留下一点痕迹,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焦亭远的想法不行。

她怎么可能取得到与天松的汁液?

离离失望地起身。

蓦地,不知从何而来的飞虫扑向她,她吓了一跳,随手丢了颗火球出去。

火球没砸到飞虫,反而砸在树干上。

离离吓了一跳,转念一想,这可是与天松,她的火又奈它何?

但下一刻,她不淡定了。

树干上竟然有灼烧的痕迹!

蓦地,离离想到她的火焰可是将满树繁花都烧没了。

有这么厉害?

离离不信邪,用灵力凝练了一颗火球。

但这次与天松毫发无损。

她想了一会儿,这才明白,方才被飞虫吓到时她用的是“欲念之火”。

而现在用的是灵力凝结的普通火球。

怀揣着试试看的想法,离离手中凝聚出一把火刃。

挥向树干——

她从没想过这可行。

因此汁液沿着树干流下时,她慌得差点忘了掏出瓷瓶。

离离手忙脚乱地将瓷瓶贴紧树干,接住汁液。

不多时,装了满满一樽。

但这割痕……

心随念起,汁液停流后不过一会儿,割痕竟渐渐愈合了。

看着像从未有过。

离离惊讶不已。

“离离?”

孙诸绕到树后来,看着摔倒在地的离离,皱眉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离离头皮发麻,“师尊,我……我想从其他角度看看,还有没有长出新芽的地方。”

被袍袖掩埋的手紧紧攥着瓷瓶,不觉汗湿。

孙诸仰头看去,“可找到了?”

离离摇头,“师尊,我知错了。”

孙诸淡淡颔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说罢转过身,“今日你就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离离提着的心落了下去。

眼看着孙诸走出去,她连忙将瓷瓶丢进储物袋,又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树干,确定毫无破绽后才跟随走出。

回洞府的路上,离离的心紧紧提着。

连走进洞府之后,她都四处检查了一遍,确信无人,才取出瓷瓶。

浓郁的碧绿汁液在瓶中,仅是闻了闻便觉神清气爽,头脑清明,修为也跟着上涨。

这可是与天松的汁液……

离离将瓶塞扣紧。

接着她迟疑起来,自己拿到了与天松的汁液,可真要把它交给焦亭远么?

倘若焦亭远背刺她……

可是,她还有别的出路吗?

现在她的仙途可是掌握在焦亭远手上。

没有“碧云天”,她什么也不是。

想着想着,离离的手攥紧了。

她将瓷瓶和字条放进储物袋,交给幽婼。

等待的时日很漫长。

只是过了三天,却觉百年已逝。

她收到的不止储物袋,还有一个新消息,“太好了离离,与天松长出许多花来了,虽然不比之前,但至少证明它没事,你师尊说你可以出去了,不必再受闭关思过之苦。”

离离愣了愣,这才过去多久,她就不用受罚了?

幽婼握住她的手,笑道:“离离是个受上天眷顾的孩子呢。”

上天眷顾……

离离有些恍惚。

如果她真的受上天眷顾,为何没有灵根?

她想反驳,却听幽婼道:“不知为何,我觉得你是就算没有上天眷顾,也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这天压不住你,你的命由你自己决定。”

离离空张了张嘴,“师母……”

对,她说得没错。

就算上天不给她灵根又如何?

她想要的,强抢就是!

天不给她的仙途,她抢!

天不给她的长生,她抢!

凡天不予我,我自抢得!

离离回到三重门,便在洞府前看见了武洋。

见到他,离离就想到武洋跟自己一样也喝了“碧云天”。

以自己的时间来算,他应当比她更快耗尽,变成凡人才是。

一个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令她唇齿生寒。

他……有灵根?

武洋一见她便雀跃起来,“离离,我听说你可以出来了,太好了!这些时日没见到你,你可还好?离离,你怎么了?”

离离冷眼看他,“我问你一件事。当初,你喝了师尊给的‘碧云天’,后来……可有什么感觉?”

武洋一怔。

当然有,但他分不清那是针对“碧云天”还是“寒烟翠”,“我……我不瞒你,确实,去大宣的时候,我在船上便发作了,不知为何,十分渴望‘寒烟翠’,喝不到它就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身上爬。”

离离也有过这感觉。

但她很快就补饮了“碧云天”,故而没多深体会。

只是这样吗?

离离:“那你有没有感觉过,自己的灵力都消失了?”

“灵力消失?”武洋诧异,“离离,你灵力消失了?”

离离立刻反驳:“没有。”

武洋:“那你为什么这么问?”

离离恼火,“你现在疑心病也太重了吧,我就是问问,你不愿意回答就算了。”

说罢一掌推开他,解开禁制走入洞府。

武洋想跟上去,被禁制弹开。

他连着呼唤了几声,离离却不理他。

直到冯鹤传讯,让他去事务堂,武洋这才留下讯息后离开。

离离百无聊赖地听了一遍。

“离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你。没有,我没有遇到过灵力消失的情况。你若是遇见了,一定要告诉我,我觉得不管是‘碧云天’还是‘寒烟翠’,都不是好东西……”

离离关掉了,没继续听。

不是好东西?若没有它,你能进骊山么?

但离离确实觉得奇怪。

为什么“碧云天”的效果消失了,当时她却没有感到钻心难受呢?

定了定神,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普通弟子道袍,悄悄离开骊山。

小院里,丛雨生听见有人推门,动了动耳朵便没再理会,只高声道:“阿兄,这丫头又来了。”

离离杵在门口。

丛雨生奇怪她怎么不进来,回头一看,那小脸煞白。

他忍不住笑了。

丛雨生:“进来啊,外甥女儿,你要的东西,我们已经做出来了。你不进来,怎么拿?”

离离:“……”

走到丛雨生面前,“我有个问题。”

丛雨生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后,离离没有回头,“武洋跟我一样喝过‘碧云天’,而且还是师尊给他的,之后也喝了半瓶‘寒烟翠’,他说感觉身上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这是为什么?”

“是药三分毒。”丛雨生笑道,“这就是代价。”

焦亭远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给丛雨生的药汤,还有一个瓷瓶,从台阶上走下来,“摘过星星,自然无法容忍坠入凡尘。”

离离轻声道:“也就是说,我永远也摆脱不了它?”

焦亭远:“你不需要摆脱它,若是没有它,你如何能修炼?”

离离:“可为什么碧云天用尽时,我没有再出现那种感觉?”

丛雨生摸着下巴,“这我就不清楚了,阿兄算准了你体内的‘碧云天’耗尽之时,会有很大反应。怎么,你当时没有感觉?”

离离点头。

丛雨生:“那你想想,那些时日可有其他机缘?”

机缘……

离离忽然想到,那片融入她体内的与天松花瓣。

将此事说了出来,丛雨生了然道:“毕竟‘碧云天’和‘寒烟翠’都是用灵源做的,而灵源跟与天松有关,那片花瓣帮你压制了蚁噬之痛,不很正常?”

离离:“那如果取来与天松的花瓣——”

她觉得若是能用花瓣,而非汁液,事情会简单很多。

焦亭远:“效果差很多。”

这就意味着她饮用“碧云天”的间隔也短了很多。

这么一说,离离便打消了这念头,“焦叔叔,是不是若我有朝一日飞升上界,也还得靠这‘碧云天’?”

不等焦亭远说话,丛雨生大笑:“可真是个小笨瓜,你不知道,飞升上界就意味着你成仙了,到时你有了仙骨,还需要什么‘碧云天’?”

离离不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飞升之后的事,大家都不清楚才对。”

丛雨生冷笑道:“看出来了,骊山的藏书你可是一本也没看啊。”

离离尴尬,“我……我拜到师尊座下没几天就跟着清影姐去大雍,之后更是一路坎坷,怎么有功夫去藏书阁……”

她不喜欢看书,武洋才喜欢。

这三年,他除了修炼,便是去藏书阁,整日泡在里面,也不知看得什么。

离离抚着胸口,“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要长长久久地仰赖这东西。”

丛雨生:“你瞧不起它?”

离离连忙摇头,“没有。但仙途把持在一瓶灵液上,换成谁都会不舒服吧。”

丛雨生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

焦亭远:“离离,你这次拿来的汁液,大概能做三十瓶‘碧云天’。”

离离喜出望外,“那够我用多久?”

丛雨生悠悠道:“那就要看你怎么用你的灵力了。”

离离想了想,“可是,我的功法是师尊改过的,我平日里并不怎么用灵力。”

焦亭远温声:“你把功法给我看看。”

离离将《离火决》交给焦亭远。

她倒不担心焦亭远偷学,反正这功法是孙诸为她量身定制的,谁也偷不去。

焦亭远翻看后还给她,“离离,若我没有猜错,你现下法术的来源,乃是你心中之欲?”

离离点头。

丛雨生有些意外,“以欲入道?阿兄,真的存在这条路子?”

焦亭远点头,“没错,她做到了。”

丛雨生上下打量离离,“真看不出来,小小一个人儿,有这么多的欲念。怪不得……”

他欲言又止。离离追问,“怪不得什么?”

丛雨生摇头,“你的灵力都用去滋养你的欲念了。”

焦亭远:“但你的法术消耗的欲念可要远远大过你用灵力,离离,是不是同样的法术,你的就是比别人的要厉害数倍?”

“岂止数倍。”离离恍然大悟,高兴道,“竟这般厉害?”

丛雨生嗤地笑了声,没说别的。

第130章

总见他这幅态度,离离也不悦起来,“好舅舅,你这脸怎么也不治一治?

还有你这腿,再也站不起来了吗?”

丛雨生脸黑如锅底。

她却不怕得罪丛雨生,看向焦亭远,“焦叔叔,照你看,三十瓶够我用多久?”

“以你目前的修为,结合功法来看……”焦亭远略一沉吟,“十年。”

离离一怔,“才十年?”

近乎失声。

丛雨生附上风凉话,“十年已很长了,你的修为越往上走,消耗的灵力和欲念也就越多。依我看,八年都够呛。”

离离身体晃了晃,“那我……该怎么做?”

丛雨生挑了下眉。

这丫头有个多数人都没有的优点。

接受现实的速度特别快,多数人听到这种话,少说也得消沉上一些时日,她却能立刻接受,寻找解决办法。

这一点,他很是欣赏。

话里的讥讽少了几分,“既然你需要‘碧云天’,而眼下‘碧云天’的来源只能是与天松,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吧?”

离离变了变脸色,“只有首席弟子才能随意出入仰天崖。”

便是得了令牌的萧清影,也不会在未曾告知孙诸的情况下进入仰天崖。

丛雨生盯着她的眼睛,说出她心中的答案,“那你可就要赶紧成为首席弟子了。”

离离:“……”

她的心沉了下来。

丛雨生抬头看天,黑云压压,似乎要下雨了,调转轮椅,“阿兄,推我进去。”

焦亭远点点头,看向离离,“我听说你现在不必闭关了,这瓶‘碧云天’你拿着,余下的……你三日来一次。”

离离满腹心思,接过瓷瓶,“焦叔叔,你帮我,是看在我娘的面上吗?”

焦亭远:“……嗯。”

他声音很轻。

离离道了声谢,“三日来一趟太扎眼了,焦叔叔,你觉得幽婼信得过吗?”

焦亭远不禁笑了,“倘若她不可信,这些时日又是谁帮你我传讯呢?”

说的是。其实离离打心里谁也不相信,她只信自己。

离离笑了笑,“那等你炼得七八瓶,放在储物袋里,交由师母带给我吧。”

焦亭远想到什么,“你是担心上次跟你来的那个人……?”

“武洋与我师承一脉。”离离攥紧瓷瓶,“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他知晓此事。”

丛雨生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戳戳焦亭远,“阿兄,雨滴下来了。”

离离看着焦亭远将丛雨生送回屋中。

雨下来了。

她没有避开,而是任由瓢泼大雨打湿自己的头发衣衫。

……

殿前广场。

萧清影检验外门小比获胜弟子的修炼成果。

走到“秦怜”面前,忽地喉头一哽。

无他,此人眼巴巴地看着她,让她想起这些时日,他隔三差五就跑到自己洞府前来,说是想见见她,与她说了几句话便离去。

起初萧清影以为他又心不定,荒于修炼。

但他确实每次都只是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让陆坚留意。听说他勤奋得很,接了很多招募令,一出去就是大半天。

薄病酒觉得只要每天能看到萧清影,哪怕是一会儿,心情都会很好。

自从他用黑雾把秦怜关了起来,这具身体就由他支配。

小毛提醒他,他必须熟练运用黑雾,不然秦怜只要有机会,就会反攻。

到时候它跟自己都性命难保。

说到这里,薄病酒才想到,既然这句身体不属于小毛,那它肯定需要一具属于自己的身体。

小毛说这事儿不着急。

薄病酒反问,“那还有什么更着急的?”

它语塞。

然后,薄病酒便开始为小毛寻找身体。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天他接了很多去外面的招募令,因为小毛说,它本来是妖兽,新的身体也必须是妖兽。

骊山哪有合适的妖兽身体,他当然得去外面找。

原以为此事不难。

小毛的要求却很多,首先它原本是狐狸,做狐狸做习惯了,不要其他妖兽。

其次,它曾经突破到很厉害的境界——薄病酒对此感到怀疑,但它坚持如此。普通妖兽承受不了它的神魂,须得是血脉纯净的妖兽。

最后,特别重要的一点,有一只小狐狸在等它,若它的身体丑陋,兴许对方就不要它了,所以一定要找一只条亮盘顺、油光润滑的大毛狐狸。

薄病酒:“……”

你要求咋这么高呢。

他每日早出晚归,帮小毛寻找身体,顺便学习运用黑雾。

它们叫魑魅魍魉,小毛说。

薄病酒觉着反正都是一团黑漆漆的雾,叫什么无所谓。

小毛说魑魅魍魉可以入侵人心,激发出凡人的七情六欲,尤其是心底的邪念。

邪念一生,不需要他动手,凡人便会自相残杀。

拥有神智的妖兽亦然。它们耗费数百年修炼成人,却也沾染了人的病。

情和欲。

薄病酒却觉得这个说法很莫名,“照你这么说,七情六欲是坏东西?”

小毛点头,“是啊。”

薄病酒反问,“那你喜欢那只小狐狸,不也是得病了?”

小毛愣了愣,“……是啊。”

薄病酒:“有病你怎么不治?”

小毛:“……”

他们在“电影院”里打了一架。

分不出胜负。

薄病酒仍然保留自己的看法,他觉得人之所以是人,就因为有七情六欲。

这是很高级的东西,妖兽能修炼出人形,跟人一样有七情六欲,恰恰证明它们升级了。

这么一来他就见不到萧清影了。

不过幸好他脸皮够厚,出发前都会到她洞府前蹲一蹲,蹲到了就看两眼,没蹲到就换下次。

锲而不舍的。

萧清影将视线从薄病酒身上收回。

“想来大家都知道,人间如今除却仙城之外的地方都没有灵气,也因此,不少妖兽趁机作乱,扰得凡人苦不堪言。身为骊山弟子,你们又都在外门小比中胜出,也是宗门小比里的佼佼者,理应秉持正道,守护人间。这次就由我和陆师弟一起,带你们去蜃影城外的沙漠除妖。”

陆坚示意薄病酒站出来。

“这位秦怜师弟是这一次宗门小比筑基以下的魁首,由他带队。大家放心,我与萧师姐一直都在,必不会危及大家的安全。”

薄病酒指着自己:“我?”

陆坚点头,小声跟萧清影说:“师姐,我怎么觉得秦师弟有点奇怪,上一次宗门小比的时候他不是挺厉害的么?眼下好像有些……痴傻?”

萧清影想到他在自己门口“母鸡蹲”,不知如何反驳,“……”

薄病酒对自己自信心还是很足的,于是举起手,“大家跟我走!”

余下弟子不明所以,也跟着举起手,“好!”

萧清影:“……”

这个人……真让她想起薄病酒了。

这么蠢的事,只有薄病酒做得出。

她看向“秦怜”。

似乎想通过这副皮囊,看到另一个人。

这时一抹红飞来,轻轻落地,“师姐,我也一起去。”

陆坚感到奇怪,“林师妹,你也一起去?”

他知道离离惯与内门弟子一起修炼。

离离露出笑容,“师尊现在不在骊山,我也想为他分忧,既然武洋在事务堂,那我就来帮师姐吧。”

萧清影颔首,“好,有离离在,大家更不必担心。”

……

睽别蜃影城已久,再回来时,萧清影有些恍惚。

如今蜃影城里的修士已不多了。

总等着骊山给仙城送灵石也不是办法,散修都到影都去了。

仙城落寞,凡人反倒多了起来。

如今,与寻常城镇并无不同。

一行人在灵船上往下看,倒抽一口凉气。

有弟子害怕道:“这么多妖兽,蜃影城的修士不管吗?”

陆坚叹道:“管不了。”

萧清影哑然。

若是妖王还统领沙漠,妖兽不会如此泛滥;

若是灵源还在这片土地上,蜃影城修士众多,也不会纵妖兽横行。

她莫名有些困惑。

封印了魔尊,理应涤清这天地,可为何世间还是有如此多的烦恼困苦?

这时,一抹红从众人面前掠过,红绸般滑落到了沙漠上。

离离的火烧融了黄沙,她嫌恶地看着站在靴子上的沙子,干脆脱了,赤脚走在沙漠上。

妖兽嗅到食物的气息,纷纷扑上来。

离离抬手便将一只妖兽烤熟,随手抛到身后。

其他弟子见了,也纷纷跳下灵船去。

陆坚想叫住他们,这还没到既定的下船地点呢!

萧清影喊住他,“大家无事便可,让他们去吧。”

薄病酒不急不慢地往下探头。

他看看哪里有合适的狐狸壳子,给小毛用。

但看了半天,沙漠里净是些蝎子蜈蚣。

小毛已经在抗议:“不要,我可不要变成这种丑玩意儿!”

薄病酒:“那走远一点看看。”

说着,他跳下灵船,没注意到萧清影的目光追随他的背影。

陆坚:“师姐,那你我——”

萧清影打断道:“你先将灵船

开到蜃影城,我还是不大放心,先下去跟着他们。”

话音未落便不见了。

……

离离肆意屠戮妖兽,仿佛要将这些天的愤懑都发泄出来。

连这些面貌丑陋的东西都能长生,她却只能当一个凡人?

不公平。

天道待她,真是不公平。

但她无所谓!既然老天爷不公平,那她就自己亲手来夺!

离离沉着脸,往妖兽更密集的沙漠深处走去。

薄病酒也在往前走。

不同的是他让黑雾开路,没有妖兽敢接近他。

一开始周围有其他修士的时候,他还不敢大张旗鼓,不见人了才放开。

有时候看到一两只毛茸茸的,他便抓起来,问小毛:“这只怎么样?”

小毛:“毛太黑了。”

丢了,再抓一只,“这只怎么样?”

小毛:“你不觉得扎手吗?”

薄病酒看着自己被扎出血的手掌,确信点头,“是有点扎手。”

小毛有些无语。

他脾气比以往还好,但怎么越来越呆?

萧清影原本护着其他弟子,却发现薄病酒往沙漠深处冒进。

她皱了下眉,正待将他拦回,忽然感觉到地底有一股汹涌的妖力在翻滚。

不觉怔了下:

沙漠里出现了新的妖王?

此时此刻,离离看着眼前升起的庞然巨物,嗤地一笑。

不就是只妖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