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武洋:“因为她想做女皇?”
“可是她主动提出让碌王做摄政王,朝政大权又不在她手里。”离离眯起眼,仔细思考了一番,“她的眼睛五年前就好了,洛瑶也是五年前到蜃影城的。莫非,她跟碌王五年前就相识?牧静舟久居宫中,碌王在她出生之前就被贬到蜃影城,他们之前根本不可能有多少交情,可她方才看见碌王晕倒时那么紧张的神态……”
薄病酒举起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牧静舟跟牧潮生关系一定不简单,一个做女皇,一个做摄政王,肯定是早就商量好的。咱们从一进城就被他们利用了。来,givemefive。”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离离还是拍了一下他的手掌。
“利用我们除掉耆武。”萧清影娓娓道,“耆武剑道高超,通晓阵法,若是靠牧静舟和牧潮生,当然不可能胜。所以,借骊山的力,除掉他,没有了他,牧合川就再无助力。”
武洋忽然想到什么,“耆武似乎跟师尊有交情。”
见萧清影看向他,武洋解释道:“一开始耆武要把我们关到地牢去抽血,但知道我们是师尊的弟子后就改变了主意。而且,他知道师尊的阵法造诣很高,说话的语气也不陌生。”
看来是这五百年里发生的事了。萧清影道:“这件事只有问孙诸才能清楚。耆武已死,牧合川只是一介废人,牧静舟何苦杀了他?”
薄病酒思索,“难道是为了牧潮生?”
萧清影看向他,“此话何解?”
薄病酒摊手,“只要牧合川活着,他就是合法继承人,耆武死了也不妨碍他是太子。那些老头看着就迂腐,口口声声女人不能当皇帝,那肯定优先让牧合川登基。反正只要他死了,牧潮生登基就再也没有阻力。牧静舟在蜃影城五年,肯定受到了他不少照顾吧?难不成……”
小毛听到重点,见薄病酒戛然而止,“难不成什么?”
“你年纪还小,不能听。”薄病酒捂住它耳朵。
小毛稀里糊涂,指着离离和武洋,“我已经八百岁了!他们才是小屁孩!”
薄病酒于是抬了抬下巴,“你们俩也捂住耳朵。”
武洋和离离莫名其妙,但在薄病酒的催促下,装模作样地捂住耳朵。
薄病酒:“牧静舟喜欢牧潮生。”
离离惊讶地撒开手:“什么?”
武洋放下手,“薄大哥说什么了?”
离离目瞪口呆,“这、可是牧潮生是她的皇叔,她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的亲叔叔呢?”
“见多识广”如她,也是头一回听说。
薄病酒感觉脑子要长出来了,“这个好像是叫……‘韦斯特马克效应’吧。而且牧静舟一直被忽视,妈死了爹不爱,哥哥有跟没有差不多,或许牧潮生对她很好?”
小毛:“韦……韦斯什么?”
薄病酒:“韦斯特马克效应。”
小毛:“特……特什么效?”
薄病酒:“韦斯特、马克效应,这个人叫韦斯特马克。”
小毛:“什么效应?”
薄病酒:“……”
萧清影无视互掐的一人一狐,“倘若他的假设成真,牧静舟必不简单,还有事瞒着我们。另外,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离离:“什么事?”
萧清影走到窗前,推开窗,指着天际,“耆武已死,他设下的阵法都应该失效,可这笼罩整座都城的大阵,还未消失。”
离离惊诧,“那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萧清影摇头,“这座大阵只会在都城或皇宫受到威胁时开启,而且我猜阵眼也在皇宫。却不知这般大阵,依靠哪来的灵力运转。看来,必须先留下来,再观其变。”
武洋想到了“寒烟翠”,“清影姐,我们见到的那个丛雨生——”
离离赶紧打断他,“清影姐,原来丛雨生帮耆武炼制灵液,但并不站在耆武那边,一听说骊山要来,立刻收拾东西跑了。我看他并不重要,洞府里都是些炼制丹药灵液的书,就是个只懂炼丹的呆子。咱们不用再追查他的下落,找到也没用。”
萧清影:“你说‘寒烟翠’是他炼制的。”
离离:“没错,耆武给他提供丹房,还帮他抓修士,他也不管这事儿是好是坏,耆武要什么他就炼咯。‘寒烟翠’是他弄出来的,可惜我在下面一瓶也没找到。对了,你们去无禄阁调查,可有眉目?”
“有。我们抢到了一瓶‘寒烟翠’,把它给了两个帮忙的修士。问了一些话,但他们也不知道‘碧云天’的来历。”
离离眼睛亮了又暗下,“是么,可还真是可惜。清影姐,丛雨生不是坏人,耆武要杀我们,他还帮了我们呢。实不相瞒,就是我告诉他赶紧跑的。”
萧清影有些意外,“你帮了他?”
“我看他不是主动作恶,就大发善心咯。”离离挽过萧清影的胳膊,“清影姐,咱们这一趟是为了找‘碧云天’,这‘寒烟翠’虽然也了不得,可毕竟不是我们的目的。丛雨生救了我跟武洋,一命换两命已经是我们理亏了。这样吧,我发誓,若是他跟‘碧云天’有关,我与武洋亲自抓住他,送到骊山,可好?”
萧清影看离离煞有其事地举起手指发誓,连忙按了下来,“修士可不能随便对天起誓。”
离离晃动她胳膊,“好不好嘛?”
萧清影叹道,“便如你所说,若此人与我们寻找的‘碧云天’有关,你一定要亲手抓住他。”
“那是自然,我不会让你和师尊失望的。”离离喜笑颜开。
说完走到武洋身边,把他拉走,“清影姐,我们俩出去走走,反正还要在这皇宫里待上几天,到处看看。”
见两人离开,萧清影看向薄病酒和小毛,“薄病酒。”
薄病酒扯开小毛的脸蛋,揪下两撮毛,闹得小毛嗷嗷叫:“这可是我宝贵的毛!”
薄病酒往掌心吹气:“狐狸都掉毛,过个季节就长回来了。”
又听见一声“薄病酒”,他才停下来,看向萧清影。后者眉宇微微锁起,显是不悦。
薄病酒立刻把小毛往床上一丢,“是,清影有什么事?”
萧清影:“……”
越听越像哄小孩的口气。萧清影在一旁坐下,“你怎么知道阵眼是雍皇?”
薄病酒一怔,明白过来,“我也不知道,当时你说毁了它,我实在没辙,就试试毁了?”
萧清影:“你不是说不会用太虚图么?”
“我是说如果没有你同意,我就不用,但当时情况危急,你也算默认了吧。”薄病酒忽然反应过来,喜悦漫上眼眸,“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萧清影语塞,随手翻动茶杯,给自己满上一杯茶,“没有。”
“不好意思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薄病酒大大咧咧地往旁边一坐,底下两只手玩转手指,上面一双眼偷偷看她,“现在你相信我了吗?比如说,‘我不是魔尊’。”
萧清影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冷笑道,“怎么,你不是魔尊,便要我放了你?”
薄病酒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忘了你我之间的同心结。”萧清影丢给他丹瓶,“剩下的你吃了。”
行吧,他嗑药。薄病酒把丹药往嘴里塞,“你吃了很多药丸么?”
萧清影看向他。
“我今天没觉得不舒服过。”薄病酒说,“除了被老登冲出去的时候,感觉胸口有点闷还吐了点血,之后什么事也没有。我看见你一直在吃丹药,虽然把伤势压下去了,但吃这么多,是不是不好?”
萧清影:“……”
她别过脸,“这不关你的事,魔尊。”
薄病酒又问:“跟小毛来来回回结契解契也会有影响吧?我只是不说,我又不是不知道。”
“你的话太多了。”萧清影捏碎了茶杯,垂下眸,若无其事地擦去血迹,催动灵力愈合,“进到皇宫以来,可有感觉到魑魅魍魉?”
进主线任务了?薄病酒坦白,“没有,不过……”
萧清影抬眼,锋芒如刺,“不过什么?”
他像胸口堵着一块大石,想把脑海里的声音告诉她,却又下意识认为这没什么好说的,与此同时莫名的困意袭来,“没什么,我试着感觉了,可哪里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好累。”
他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床榻边,面朝下倒在软被上。
萧清影把他翻过来,便见薄病酒旁若无人地睡死过去了。
小毛一屁股坐到他脸上,以报刚刚的丢狐之仇。
萧清影静静地打量了他一阵,转身出去。
殿外,离离拉着武洋走出一段距离才停下脚步,“武洋,你别把丛雨生跟我有关系的事告诉清影姐。”
武洋不解,“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离离:“他可是耆武的帮凶,而且焦叔叔于我家有恩,让清影姐知道丛雨生是焦叔叔的弟弟,就等于让骊山知道。那焦叔叔岂不是危险了?无论如何也会被丛雨生连累。”
武洋:“离离,可若是他跟‘碧云天’有关,我们总不能隐瞒清影姐。”
“这又不是隐瞒,这叫‘权宜之计’,而且我答应了清影姐,若是发现丛雨生知道‘碧云天’,我跟你一起亲自把他抓住,送到骊山。可现在他人跑了,咱们也找不到他,这里的事也还未了,现在告诉清影姐,不是让她徒增烦恼么?”
这话说得在理,武洋迟疑,“可……”
离离握住他的手,“你听我的准没错。我害过你吗?”
武洋看着离离攥住他手腕的芊芊素手,耳根子泛红,“没、没有,你向来是为我
好。”
“你知道就好。”离离松开他,笑意盈盈,举起手,“我对天发誓,绝不会害武洋,若是有朝一日我害了你,那就罚我大道尽毁、魂飞魄散。”
天边闪过几道雷电。
离离吓了一跳,旋即发现下雨了,“原来是下雨了。”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牧静舟赤着脚从床上跑下来,踩在冰凉的大理石上,赶到窗边,看了眼屋外骤暗的天,匆匆将窗扉合上,再小跑回榻上。
她钻进被子里,抬头却对上一双惊愕的眼睛。
“啊!”牧静舟摔到地上,转头看向牧潮生。
“静舟,你做了什么?”牧潮生慌忙查看自己,见衣衫整洁,明白他还未与牧静舟做出有悖人伦之事后,重重释了一口气。
牧静舟眼含热泪,“皇叔,静舟喜欢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你……”牧潮生醒悟过来,“你杀了合川?”
牧静舟擦了擦眼泪,站起来,“没错,我杀了牧合川。父皇……也是我在他的粥里,下了药。”
牧潮生震惊,后悔不迭,“静舟,我只当你是侄女啊!”
“只当?你、你在我最孤独,最恐惧的时候帮了我,温暖我,你说你只当我是侄女?”牧静舟眼泪簌簌,“我可是为了你,杀了我的阿兄啊!你现在是摄政王了,整个大雍尽在你手,这些都是我给你的啊!”
“静舟,我想要的不是这些。”牧潮生摇摇头。
牧静舟走到他面前,屈膝跪在冷冰冰的地上,托起牧潮生的一只手,用自己的脸颊贴着他的手背,紧紧地靠着他双膝,“那你想要什么?”
牧潮生托起她的脸,眼底满是疼爱,亦满是挣扎,“静舟,我也不想你吃苦,你做了大雍的女皇,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皇叔只想要一样东西,也只有你能给,你肯给吗?”
牧静舟语气坚定:“皇叔,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看着牧静舟充满希冀的湿濡眼眸,缓缓吐露:“我想要……”
第52章
“好大的雨。”离离站在檐下,伸手接雨。
蓦地她看见雨中有一条湿漉漉的人影,跌跌撞撞的,冲入长廊里。
她一眼认出这是静舟公主的婢女阿瑶,“你是阿瑶?你不跟在公主身边,在这儿干什么?”
阿瑶满目惊恐,“我、我想逃……”
离离在她跟前蹲下,“逃?你为什么要逃?公主待你还挺不错的。”
“你不懂!”阿瑶冻得浑身打颤,“我家人的命都攥在公主手里,她说什么我都不敢不听,可这次她当上女皇,肯定用不着我了,她一定会杀了我,我要逃,我得逃……!”
她爬起来,又想冲进雨里,被离离抓住,“说清楚,静舟公主威胁你了?”
阿瑶闭口不言,离离便换了另一个策略,“如你所说,你全家都不由己,难不成你逃出去,你的家人就安全了?你要是肯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就帮你出去,还把你和你的家人送出都城。我们是修士,一定做得到。怎么样?”
“真的?”阿瑶眼里不是怀疑,是恐惧。
离离忽然发现她手腕上有红痕,一把拉开她的袖子,底下满是旧伤,还有刚结痂的新伤。
“这是谁打的?莫非……是公主?”离离惊讶。
武洋走上前来,“怪不得你怕静舟公主。”
阿瑶愕然,“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武洋摇头,“只是感觉。”
离离摆摆手,“我们亲眼见到公主杀了太子,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我话不说第二遍,你要是相信我们,你就一五一十地说了,不信的话你就走吧。”
她松开阿瑶,背过身。
武洋看着她欲言又止,离离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身后果然传来少女哆哆嗦嗦的声音,“我……我说,你们会帮我的,对吧?”
离离骄傲地对武洋抬了抬下巴,转过身,“你说吧。”
“公主的眼睛五年前就好了。”阿瑶坐在到廊椅上,离离见她冷得口齿都不轻了,让武洋去找一身干衣裳来,自己则随手用灵力帮她烘烤,引来阿瑶一阵好奇钦羡,“这就是修士的本事吗?”
被夸了,离离特别开心,“是呀。她眼睛五年前就好了这事儿我们倒是知道,她自己亲口说的。”
阿瑶道:“陛下还未闭关之前,很宠爱公主的,公主从小并不是现在的性子,宫中人都知她嚣张跋扈,谁也不服,连陛下也说过她是匹野马。还说若不是她天生有疾,这皇位一定传给她。”
离离诧异,“真的?可她说雍皇很偏心。”
“皇后最宠公主,或许陛下是爱屋及乌吧。皇后死后,陛下便很少上朝,后来更是闭关不出,让太子殿下主理朝事。”阿瑶缓缓说,“我从小入宫,一开始并非照顾公主的。皇后死之后我才被拨到蔽月宫,当时还有其他人,但公主指名要我。”
离离看了眼她胳膊上的伤,“她一开始就打你吗?”
阿瑶摇头,“不,公主一开始待我很好,她看不见,脾性确实阴晴不定,可也就是砸砸东西,不曾动手打人。直到后来,她的眼睛好了,便说要离开皇宫。”
离离:“莫非是五年前,她去了蜃影城?”
阿瑶:“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只知道她走了不到一个月,再回来时就跟我说,我在宫外的家人都被她抓起来了,我必须听她的话,切不可将她行踪告诉耆老亦或太子殿下,不然我家人的命就保不住了。我入宫多年,最想要的就是期满回家。”
离离:“那她不在宫里的时候……”
阿瑶:“皆是由我假扮的。反正宫里就我一个宫人伺候,公主平日不出殿门,耆老一开始还常来看她,后面就很少了。”
离离:“你这么听她的话,她还打你?”
阿瑶轻声:“不知为何,殿下眼睛好了之后就有夜游症。这些伤都是她夜游时留下的。”
离离困惑,“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打了你?”
阿瑶叹气,“我说过,她不信。”
这时武洋拿着一套干净衣裳来了,离离让阿瑶先进屋里换一身衣裳。
武洋问:“她都告诉你了?”
“她说公主有夜游症,而且是眼睛好了之后才有的,自己也不知道,更不相信。”离离思索,“她喝了丛雨生炼制的灵液之后眼睛就好了,莫非这是那药的后遗症?”
武洋忐忑:“你说,丛雨生给她治眼睛的灵液会不会就是……‘寒烟翠’?”
离离果断否定,“不可能,凡人不能吃丹药,更何况是‘寒烟翠’。”
武洋:“可是丛雨生给牧合川喝‘寒烟翠’,牧合川也是凡人。离离,‘寒烟翠’好像很危险。”
“胡说八道!”离离有些急了,“他给牧合川喝的是稀释了数千遍的‘寒烟翠’,剂量极少。牧静舟的病这么严重,一定是喝了别的。反正,跟‘寒烟翠’没关系。”
武洋:“……”
离离咬住下唇,“怎么,你现在觉得‘寒烟翠’有问题?丹药都有丹毒,更何况灵液,我们是修士,不是缩头乌龟!再说了当时形势所迫,你我只喝了一半,以后也不可能再有机会碰第二瓶。何必提及?”
雷声响起,遮盖住离离的声音。
过后,武洋先服软,“你说得对,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会再接触到‘寒烟翠’。”
离离转开眼神,“本就如此。”
这时阿瑶换好衣服走出来,缓和了两人之间有些僵持的气氛,“多谢二位,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离离:“你知道公主跟碌王的关系么?”
“碌王?”阿瑶想了想,“我听公主说过,她跟着商队去到蜃影城之后,本想乘灵船逃到影都,再也不回来了。但她遭人欺辱,险些丢了性命,是碌王救了她,还让她留在府中。她说碌王是她见过最好的人,她回来也是为了碌王。”
离离:“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耆武或者太子?你的家人也就
安全了。”
阿瑶嗫嚅,“公主其实待我很好,虽说拿我家人的性命要挟我,却每个月给他们一笔银钱。她自己也很可怜,投生到这冷冰冰的宫里,还不如我家,我们虽然穷,却比这里暖多了……”
离离咋舌,“你同情伤害你的人?可真是莫名其妙。”
武洋感叹:“我能理解。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完全对你好,相比其他人,公主对你已经很好了,只是有一些不足之处,可她也很难处,怎么能怪她。”
阿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离离无语,“若是有人敢欺辱我,我定要他后悔,要他全家都后悔。你还知道公主在蜃影城的事吗?她可告诉过你?”
阿瑶摇头,“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离离让武洋送阿瑶出宫,找到她的家人,一同送出都城去。他们如今是牧潮生的贵客,送几个人出城而已,小事一桩。
武洋前脚刚走,离离便见廖青云与萧清影朝这里走来。
她刚想跟萧清影说新情况,看见廖青云,立刻改口,“廖道友,有什么事吗?”
廖青云略一拱手,“我来是想告诉几位,王爷将在明日为陛下、太子和耆将军下葬,并举行公主殿下的登基大典。”
离离和萧清影一样惊讶,“这么快?虽然我也不知新皇登基要等多久,可这两件事连着一起……”
可不就像贴着人的耳朵说:此事有问题?
“国不可一日无主。”廖青云面含歉意,“王爷还想让我拜托几位,在皇宫所见所闻,可否只允骊山知?”
萧清影不解,“为何?”
离离想了想,明白过来,“莫非,是怕大宣大梁得知此事?”
廖青云微微颔首。
萧清影并不懂世俗权力之争,便看向离离,静候她解释。
离离把她拉到一边,“清影姐,雍、宣、梁三朝看似和平,其实全是因为骊山。你想想,你要是有两个邻居,还有武器,会不想抢走他们的地,变成你自己的地吗?”
萧清影:“倘若我有邻居,自然是一起耕地。”
离离无奈,“清影姐,地是有限的,吃的也有限,百姓也有限,谁不想多多益善。三朝中大梁兵力最弱,我听阿爹说过,大梁边界总被兵力更强的大宣骚扰。可骊山只能管两朝会不会大动兵戈,这种小事哪管得过来。雍皇和太子都死了的消息若是传出去,大宣大梁都可能有所动作。”
萧清影若有所思,“所以,他们才急着要新皇登基?”
离离恍然大悟,“确实,就算是个女皇,但只要大宣大梁知道碌王是摄政王,也不会轻易觊觎。怪不得着急给雍皇和太子下葬,若是先停灵,女皇登基,难免落人口实。虽说这么着急也免不得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可也算尽了心。”
萧清影:“饶是如此,太心急了。牧潮生对我们有所隐瞒,我不得不怀疑,这其中还有别的目的。”
离离捋起袖子,“那正好,咱们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两人回到廖青云近前,萧清影道:“廖道友,我们会先将情况上报白杨师兄,之后如何由他定夺。不过,我们要先弄清楚‘碧云天’的来历。”
廖青云像是突然想起来,“说到‘碧云天’,我确实查出些线索。”
这么快?萧清影与离离交换眼神,“什么线索?”
“从一个行商身上搜到的。”廖青云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琉璃瓶,里面赫然装着“碧云天”。
萧清影接过“碧云天”,“这一瓶……很像稀释过的。”
离离也看着这琉璃瓶,提不起兴趣。瓶中液体与她饮下的相差十万八千里,仿佛是只用一滴“碧云天”做出来的赝品。
廖青云:“与萧道友看过的不像么?”
萧清影摇晃瓶身,“廖道友可有从行商口中问到有用的消息?”
廖青云:“他闭口不言,任我们如何威逼利诱,一概不知。我听说修士有搜魂一法——”
萧清影冷冷地打断他,“廖道友,搜魂之法乃邪术,是修士大忌,只有金丹以上的修士能施展此术,请你莫要再提。”
廖青云忙不迭认错,“是我唐突了。我们还知道这行商家在大梁,常住在金陵城。”
萧清影恍惚了一瞬,“金陵?金陵……不是被毁了么?”
那场大战,凡间几乎毁尽。
她与绮罗、君恒有过美好记忆的金陵城,也湮灭了。
“被毁?”廖青云愣了愣,“萧道友何处听来的?这金陵城就在春江岸,原本是座小渔村,听说约莫七八年前逐渐有了人气,慢慢就热闹起来了。因其风景优美,还被大梁百姓称作‘小仙城’。”
原来是借了金陵城的名。萧清影回过神,用力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是古书上说的金陵。”
廖青云:“那应该是很多年前吧。”
离离追问道:“廖道友,会不会这‘碧云天’是行商从大梁带过来的?”
“有这可能,一开始他死咬不松口,说是在城里买的,后来才承认这是他从大梁带过来的。再后来……便咬舌自尽了。”廖青云面露愧色,“没能帮你们问到更有用的消息,廖某惭愧。”
“廖道友言重了。”萧清影摇晃瓶中灵液,“可否将此瓶与那行商住址交给我们?”
廖青云愣了愣,“当然可以,只是你们要去大梁?不回骊山么?”
“或许还要深入调查。”萧清影将琉璃瓶收入储物袋里,“眼下还想看一看登基大典。”
廖青云看向天际,“可惜今日下了这么大的雨,也不知明日会不会停。”
离离:“雨不停就不举行登基大典了吗?”
廖青云讪讪,“怎么会,明日还要先为陛下三人下葬。”
说到这里,离离忍不住问:“自然要为雍皇和太子下葬,可那姓耆的怎么也有葬礼?他可是险些颠覆了整个大雍。”
“耆将军从前不是这样的。”廖青云叹息,“他也曾是我大雍的忠臣良将啊。”
离离看着廖青云走远,这才对萧清影说:“清影姐,我们刚刚见到静舟公主的婢女阿瑶了。”
她的话证实了萧清影的猜想,“看来,牧静舟确实不是莫名其妙就对牧潮生生情。或许这五年牧潮生给了她许多家人般的温暖,才使她心意翩然吧。”
“可牧潮生是她的皇叔,不管如何,叔侄相处向来有分寸,怎么可能区区五年就爱上了?”离离想了一下,这就相当于她跟焦叔叔……噫!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自己一开始还觉得碌王是个好皇帝,为他被贬被欺负而愤愤不平呢。现在想来,娘说的“一个巴掌拍不响”确实很有道理。
不多时武洋回来了,一身都淋湿了,离离一面帮他烘干衣衫,一面责怪道:“你怎么不御起灵力挡雨?”
武洋感觉心里也暖洋洋的,“急着回来,忘了。清影姐,我已经把阿瑶和她的家人送出城了。路上还弄了点银两,免得他们没钱。”
离离好奇,“你从哪儿弄的白银?”
她还以为武洋会说出“借点银钱来用”之类的话,没想到他挠了挠后脑勺,“我去了一趟码头,把今天的活都干完了。”
离离瞪大眼睛。
她忽然笑了,前仆后仰,“你可真是个大笨蛋!”
第53章
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碍于雨势,工匠也无法清理雍皇的寝殿,只能从废墟里掘出他的尸首,放入灵柩,与太子的灵柩一起从殿前广场起行,往大雍皇陵去。
太子后宫的几位妃嫔都被耆武处死了,膝下也无所出,因此送灵时柩前无人,不听哭声,空空落落的。
至于雍皇牧海平,皇后死后他将妃嫔都殉葬了,子女多数早夭,只余牧静舟。
队伍浩浩荡荡,多是宫人。
牧静舟脸上不见哀色,反而带着淡淡的喜悦,像是听到天大的好消息。
牧潮生选择走在队伍最后面,看着牧海平的灵柩,不知想到什么,眼里蒙上一层阴翳。
离离站在廊柱后面,看着那送灵队伍往皇陵而去,“好冷清。要是我死的时候也这么冷清,我可受不了。”
武洋难得急了,“你不会死。”
“我现在是修士,肯定不会死啦,我以后还要飞升上界,长长久久与天地同寿呢。”离离开玩笑道,“以前还没成为修士之前我确实想过,我要这辈子就是一个凡人,老了、死了怎么办?现在想来,我就算死也要死得
热闹,要全天下都知道我死了。”
萧清影双手抱臂,站在一旁,少见地回了一句,“那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离离歪头,视线穿过武洋,“清影姐,你不觉得修士就应该要死得轰轰烈烈吗?”
萧清影垂下眼眸,“一个修士若是死得轰烈,那死的一定不止她。”
“清影姐的意思是还会连累别人?”离离想了想,还是不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也是,连累别人就不好了。再说了,我们也没人知道修士死后会是什么样子,清影姐,我爹娘说修士死后不入轮回,那我们会去哪里?”
萧清影想起那片幽深静谧的空间,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安静,仿佛全世界都湮灭了,“我也不知道,但那是一片很安静……安静到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离离笑嘻嘻,“清影姐说得好认真,就像你见过一样。”
萧清影失笑。
薄病酒懒洋洋地倚着廊椅,“死后世界?问我啊,我熟。嗯……确实挺安静的,什么都没有。”
离离好奇地凑过来,“薄大哥你死过?”
“死过啊。”薄病酒伸懒腰,昨天一倒就睡了一整天,可把他睡累了,早上起来一身软骨头没半点力气,“我还以为会遇到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但什么也没有,声音、画面、味道……什么都没有。”
离离不相信,“你骗我的吧?”
“当然是——”薄病酒夸张地抻开双臂,“骗你的啦!”
离离抚着胸口,生气道:“薄大哥你别突然吓人啊。”
“虽然是骗你的,但我不喜欢那种虚无的感觉。”薄病酒笑眯眯,“要是我在乎的人掉进那种地方,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她拉出来的。”
说完,下意识看了眼萧清影。
萧清影视线直达那送灵队伍,并未察觉,“他们出去了。”
队伍很长,脚程也快。从西直门出去,穿过整座都城的大道,一直往城外。
本以为雨能小一些,却越下越大,浩浩荡荡的。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廖青云过来请几人到宗祠,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
离离:“这么急?这才午时吧,三个时辰就把灵柩送入皇陵了吗?”
廖青云解释道:“陛下的陵寝数十年前就开始打造了,太子并无陵寝,便与陛下葬在一起。至于耆武,则是葬入本就给忠臣良将准备的陪陵。本应祭祀但雨势太大,唯恐民意不达上天,女皇决意先行回来,举行登基大典。”
四人一狐跟着廖青云来到宗祠,只见此处已经布置好了仪仗,看着比送灵讲究。
廖青云将他们请到一旁便要离开,萧清影叫住他,“廖道友,我有一惑。”
廖青云耐住性子,“请讲。”
萧清影环顾四周,“大雍皇帝是否要受命于天?”
廖青云:“这是自然。任何皇帝都需要上天的准允,才能与国运同枝连气,一人起而国起,一人落而国落。”
薄病酒小声跟小毛咬耳朵:“那岂不是国家兴衰都在一个人身上,那这个人要是不靠谱怎么办?还是咱们社会主义好,老百姓才是国家的主人。封建统治要不得啊!这破书思想一点也不先进。”
小毛:“?”
萧清影:“那静舟公主需要做什么,才能真正成为大雍的女皇?”
廖青云了然,“萧道友说话也太拐弯抹角了点。”
萧清影:“……”
廖青云指着殿外铺设的祭台,“祭告天地与宗祠后,接受百官朝拜,再接过玉玺,公主便是大雍的女皇了。”
因为连绵雨势,搭建的祭台有些潦草,也不敢做得太大,唯恐涉水。
这对渴望获得权力已久的静舟公主而言未免有些简单。
萧清影按下心中疑窦,“原来如此,多谢廖道友。”
几人等了一会儿,便见朝中大臣纷纷走来,分成两股,左右树立。
牧静舟身着龙袍,在牧潮生的陪同下从宗祠后堂走出来,缓步走到殿外祭台上,焚香祷告,以告上苍。
“自古帝王,继天出治,泽被生民,仁周海宇。孤以渺躬,缵膺大宝,虔申昭告,报谢洪恩,鉴此精诚——”
话音方落,天空忽然一声闷雷!
牧静舟吓了一大跳,只觉似乎被白布蒙住脸,脑子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下一刻,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地砸在祭台上!
“静舟!”牧潮生惊呼。
一阵天旋地转,牧静舟滚下祭台,惊魂未定地看向将她护在怀里的人,“多、多谢。”
萧清影松开她,起身,牧静舟看到她被天雷烧坏的衣角,倒抽一口凉气,“为什么会有天雷……”
“或许是巧合。”萧清影朝她伸出手。
牧静舟看着她,愣了一会儿,直到牧潮生赶过来,她才握住萧清影的手,站了起来,“多谢萧道友。”
离离几人见萧清影救了她,便也赶过来,薄病酒上来就握住萧清影的胳膊,把她转前转后,见只是烧坏了衣角才重重松了口气,“还好没事。”
萧清影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回来,看向牧静舟,“要重新祭天么?”
牧静舟愣了愣,一旁牧潮生道:“都是巧合,但祭台已经被毁了,静舟,反正你已经念完了祷词,不如进宗祠祭祖,就当已得天授吧。”
牧静舟“嗯”了声,在牧潮生的伴随下走进宗祠。
大臣们见此异象,议论纷纷,多数是说老天爷这是不允许静舟公主当女皇。
“清影姐,你现在速度这么快,你什么修为了?”离离还不知道萧清影在圣地的际遇。
“筑基后期了。”萧清影攥了攥手掌,也不隐瞒,“我与薄病酒在青山坞妖兽的圣地见到了半截与天松树枝,多亏其中的灵力,我的修为有了很大提升。”
离离“哇”了一声,羡慕之情溢于表,“清影姐,你们怎么就一笔带过去了啊,那现在这圣地还能进去不?”
萧清影摇摇头,一旁薄病酒说:“进不去了,下一次打开是一千五百年后。”
离离失落,“好吧,也怪我没有这个机缘。”
这时里面又传来骚乱声,几人对视一眼,走入宗祠,便见祠堂上陈列的大雍列祖列宗牌位都掉下来了。
牧静舟被其中一块牌位砸中了额角,鲜血流注,牧潮生急着帮她止血。
薄病酒一看见血就眩晕,赶紧给自己按了按人中,“这我不能看,不能看。”
“废物。”小毛现在也够胆子骂他了,从他怀里跳出来,扒在他脸上,帮他遮挡视线。
薄病酒为难:“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一种叫‘抱脸虫’的生物?”
小毛挥尾威胁:“小心我尿你脸上。”
文武百官交头接耳。
“先是天雷,现在又是祖宗牌位,看来不管是上天还是大雍列祖列宗都不承认公主啊……”
“哪里是不承认公主,是不承认女人。她一个小女子能当大雍皇帝?笑话。”
“碌王殿下执意要公主即位,不知他可后悔了?”
“虽然我不喜欢牧静舟和牧潮生,但这帮人说话我怎么就听着那么不顺耳呢。”离离双手环胸,烦躁地跺着脚,“要
不是咱们是代表骊山来的,我现在一定上去狠狠给这一帮瞧不起女子的老东西好看!”
谁曾想武洋并不压低声音:“没错,这么大的雨天,有雷电很正常。这些牌位一直放在这里,会掉下来也很正常。”
听到不一样的声音,有人不高兴,却被一旁同僚拉住,“此人可是骊山来的。”
“骊山来的?骊山几时可以管我大雍立皇之事了?”徐大人冷哼,也故意大声说话回敬,“骊山若是连大雍新皇是谁都要管,那还不如把我们大雍纳入骊山,以后也归骊山调遣吧!”
众臣纷纷附和。
牧潮生甩袖,呵斥了众人一声:“都别说了!”
这还是众人头一次见牧潮生发火,没想到他维护牧静舟至此。
牧潮生语气里难掩暴躁,“诸位大人,若是对静舟即位有意见,大可将我也罢了,再从民间选出个新皇来。”
众人面面相觑,慌忙跪下,“微臣不敢!”
牧潮生黑着脸叫廖青云过来,“青云,将玉玺取来。”
廖青云拿过一个盒子来,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块玉玺,牧潮生取出玉玺,放到牧静舟手里,“继续。”
牧静舟似乎魂不在此,怔了下才反应过来,“皇叔,祭祀出了问题,百官也还未朝拜,如今用玉玺是否——”
“继续!”牧潮生呵斥。
牧静舟一惊,不敢相信他这么对自己,心气爬了上来,压低声音问:“皇叔,方才天雷降下来时你为何躲开了?你就不怕我死了吗?”
牧潮生:“静舟,你在说什么?方才我自己也躲闪不及。而且我是凡人,如何保护你?”
牧静舟只觉一盆凉水浇下来,让她满腔滚烫的爱意都冷了,“祭台被毁了,祖宗牌位也掉了下来……”
“你愿意为我杀了牧合川,却在此时退却了?”牧潮生满眼失望,“静舟,你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
牧静舟说不出话,责怪与恼怒烟消云散,“不是的,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她捧着玉玺,走到祖宗牌位前,咬破手指,任血滴在玉玺上。
玉玺泛着柔和的光,仿佛蒙上七彩衣衫。
牧静舟忽然觉得身体发软,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跌进牧潮生怀里,“皇叔,我头好痛……”
牧潮生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也只是一丝,旋即转身对百官道,“如今静舟便是大雍的女皇了,明日早朝议事,你们可以退下了。”
萧清影见牧潮生扶着牧静舟离去,转念一想,对朝他们走来的廖青云略一拱手,“廖道友,我们今日就回去。”
廖青云一呆,旋即从善如流地还礼,“还请萧道友将我们的请求转告骊山。”
“当然,也谢谢你们提供的线索。”萧清影毫不拖泥带水地往外走去,薄病酒最先跟上,然后是武洋与离离。
薄病酒把小毛拿下来,大口呼吸,“你要闷死我了小毛!”
好像还吃进去几根狐狸毛?薄病酒赶紧呸呸呸。
离离追上萧清影,“清影姐,不再问点别的么?”
武洋:“清影姐,我们要去哪里?”
萧清影脚下不停,“先出都城。”
不多时,修士急匆匆找到廖青云,“廖师兄,他们走得很快,已经出城了。”
“好,王爷特意吩咐了,一定要看着他们离开。”
修士不解:“是否还要跟上一段路?”
“不必了,不管如何他们都是骊山的,被发现就不好了。”廖青云看他,“找到丛雨生了吗?”
修士跪下:“太子死之前他就跑了,我们没抓到他。”
廖青云让他起来,“王爷说要抓住他,没抓住也没关系,反正他没价值了。我让你找的丹师都在宫外吗?”
得到肯定答复,廖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爷说往后我们人人都能飞升,只要你忠心,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去宫外把他们都带进来,安置到……东宫吧。”
萧清影几人出城之后,确定没有尾巴,沿着城根绕了一圈,回到他们进去的东华门。
此门已经废弃,没有看守的侍卫了,一行人便轻松进入。
雨势未歇,四人借着大雨遮掩,回到宗祠附近的宫殿上,便见长廊里,牧潮生扶着牧静舟急匆匆往一个方向去。
离离好奇,“牧静舟不舒服,牧潮生不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吗?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萧清影看向二人前行的方向,心中掠过一丝猜测。
“那里,似乎是雍皇寝殿。”
第54章
牧潮生携着牧静舟赶到雍皇寝殿,牧静舟只觉头疼难忍,昏昏沉沉之际看见满地残垣,“皇叔,这你带我来父皇的寝殿干什么……”
牧潮生托着她的胳膊,垂眸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牧静舟不解,“知道什么?”
“大雍最大的秘密。”牧潮生声音低低的,“就在这里。”
萧清影几人赶到,站在屋顶上。雍皇寝殿早被她跟耆武的大战拆得破破烂烂,没多少下脚的地方。
薄病酒差点被挤下去,幸好萧清影拽住了他的衣领。
她往后一扯,薄病酒双臂狗刨一般滑动,往后倒去,差点又撞进她怀里。
离离指着下面,“你们看,他在干什么?”
众人定睛一看,牧潮生将牧静舟带到了寝殿尽头。
薄病酒想到当时耆武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但那分明只有绘着精美壁画的墙壁,“难道有密道?”
壁画前,牧静舟被放在地上,靠着墙。
“皇叔,我好痛。”牧静舟虚弱地拽住牧潮生的裙带。
牧潮生起身,被她扯散裙带,露出里面的明皇龙袍。
牧静舟睁大眼睛,“皇叔……”
“静舟,这一身龙袍是我弱冠时做的。”牧潮生语调一如既往地温柔,“我以为父皇会让我当皇帝,但没想到他说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坐上龙椅。这一身龙袍,我想穿很久了。可惜他死了,看不到。静舟,你觉得好看吗?”
牧静舟牙齿打颤,“皇叔,你要做皇帝,为什么拥我做女皇?”
牧潮生蹲下身,帮牧静舟拨开遮住视线的碎发,“傻静舟,做皇帝有什么好的。我那时候不知道,后来我知道了,这一身龙袍还是穿着玩好,最要紧的是地下的东西。”
牧静舟只觉手脚越来越冷:“地下……有什么东西?”
牧潮生从袍袖里拿出玉玺,在壁画上找到一处凹陷处,恰恰好好可以将玉玺放进去。
玉玺完整地嵌入壁中,旋即被吞入,左右旋动,头顶的龙刻融入壁画,仿佛是画上云中藏龙的头。
他向后退,看着壁画缓缓打开。
赫然是一条通往地下的路。
他将牧静舟打横抱起,大步踏入。
眼看牧潮生进去后门就要关上,萧清影立刻拽着薄病酒冲下去,离离和武洋反应慢了一拍,就见两人在最后一刻钻入门缝里,而他们被拦在了外面。
事情发生得太快,薄病酒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回头去敲门,墙壁纹丝不动,连声音也透不出半点。
萧清影取出令牌,“离离,你们能听到吗?”
令牌里传来离离的声音,“清影姐,你们也太快了!我跟武洋被关在外面,这可怎么办啊!”
萧清影只好说:“你们守在外面,倘若牧潮生要逃,就抓住他。”
这时薄病酒怀里冒出一个狐狸头,“这是哪里?”
萧清影看向向下的通道,看上去有数千级台阶,也不知通往何处,“只能下去看看了。”
两人一狐便向下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才看见前面有隐隐的绿光透出。
薄病酒脑海里删过各种关于地下世界的电影,最后忐忑地发问,“我们不会到地心了吧?里面有怪物吗?那种特别大,一口能吃几百个人的?”
萧清影看他:“……”
小毛忽然竖起耳朵:“你们听。”
薄病酒也跟着侧过耳朵,仔细聆听,但他什么也听不到,“没声音啊。”
萧清影看向小毛:“你听见什么了?”
“切。”它嘚瑟起来,“水流声啊,你们都听不到吗?”
薄病酒哀叹:“水流!好家伙,地下河,难不成地下有一个大墓?”
越说越离谱了。萧清影首先开路,薄病酒赶紧跟上。
出了通道,眼前赫然开朗。
一条断崖出现在两人跟前。
薄病酒挪着小碎步,凑到边上往下看了一眼,立刻后退,险些撞到萧清影,“好高。”
绿光就是从下面透出来的。
“好浓郁的灵气。”萧清影抬起手,触碰漂浮在空中的发光绿点。
光点被戳散,其中蕴含的灵气也散开。
“这么绿的光,不知道下面有什么。”薄病酒看左边没有路,便指着右边,“他们肯定是从这里下去的。”
有歪歪曲曲贴着崖壁向下
的路。
薄病酒作势就要往右走,被萧清影揪住衣领。
她最近好喜欢揪他领子,就跟揪耳朵一样。薄病酒已经猜到她要干什么了,杵在原地不动。
萧清影唤出灵剑,把薄病酒拖到剑上,直接从天而降。
一路下降,薄病酒看清绿光的来源时,呆住了:“一条……河?”
小毛探出头,“还真是一条河。”
一条绿油油的河。河水是绿色的,发着光,绿色光点陆陆续续从河里往上飘。
最奇怪的是这河是逆着走的,从低处往高处流。
薄病酒好奇地伸出手指,触碰一颗光点。
但跟萧清影不一样,光点在他指尖破碎,散开后变成黑色雾气钻进他手指里。
薄病酒下意识看向萧清影。
她眉头拧得极紧,“莫非……”
沿着河流低处,两人终于看到尽头。
是一片湖。
青绿色的湖水,光彩荧荧。
湖中央有一个小岛,岛上有一棵小树,牧潮生和牧静舟就在上面。
牧潮生站在岸边,闭着眼张开双手,感受这充沛到极点的灵气,浑身每个毛孔都打开了,疯狂吸收着。
蓦地,他皱眉,睁开眼,一脚踩住了想要爬走的牧静舟的衣摆。
牧静舟回头,她的眼睛竟然又瞎了,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皇叔,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不会把这里的事告诉任何人……”
“静舟,你不能走。”
牧潮生叹气,“你还不明白吗?我需要你。”
牧静舟话里带着哭腔,“你需要我……成为女皇,掌握玉玺,为你打开通往灵源的门吗?”
牧潮生脸色微变,“你不是说你不知道?”
牧静舟:“我确实不知道,我只是听父皇说过,天下有灵源,它能治百病,能让凡人变成修士,能让修士得以飞升。可这样的好东西怎么可能在大雍?真正的灵源只能是骊山的与天松。”
“傻丫头。”牧潮生踩着她的衣摆,走到她跟前,仁爱地抚了抚她的鬓发,见她惊恐地躲开,有些恼怒,“灵源是真的,大雍时代守护灵源已经五百年了。每一代大雍皇帝都须与灵源链接,这玉玺就是钥匙。”
牧静舟颤抖:“可是……要什么代价?”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牧潮生捏住她的下巴,可惜地看着她的眼睛,“五弊三缺总要占一样的。”
牧静舟掉眼泪,“那为什么得是我?皇叔,我这么爱你!”
“只有大雍牧家的血脉可以守护灵源。”牧潮生淡淡道,“但是这份代价不是人人都承受得起,守护之人的后代也会受到影响。因此往往都是等诞下血脉后才交接……但是当时发生了一些事。”
牧静舟:“什么事?”
不知是同情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对她有那么一定点恻隐之心,牧潮生耐心地解释,“我的生母是宫女,海平的生母是皇后,我从来都比不上他。父皇偏爱他,所以一开始想交给我。”
“我还记得那天,他带我来到灵源,将这里的来历告诉我。静舟,你绝对想不到灵源到底是什么。灵源,就是与天松的一部分。”
牧静舟呆住了。
牧潮生扶着她,握住她的手,指着小树的方向,“静舟,你看不到,我描述给你听。我们在一个湖中小岛上,岛中央有一棵小树,大概跟你七八岁时那么高吧,只有几片绿叶子,但你别看它小,实际上它的根是这一整片湖。大雍所有的灵气都源自于它。没有它,蜃影城也好,都城也罢,又或者是整个大雍的每寸土地,都不会有一丁点灵气。”
他的语气仿佛在跟小女孩讲睡前故事,却听得牧静舟手脚冰凉。
“我当时太蠢了,父皇问我若是成了守护者会做什么,我说我要做修士,要修长生不老,要飞升上界。然后他的脸色就变了,你可知你祖父没有双臂?但他仍能用那对木头做的胳膊,扇了我一巴掌,把我扇倒在这边上……对,就是你现在坐的位置。”
牧潮生的表情忽然狠厉起来,“他不懂!我唇上沾了一点灵源水,从此就有了灵力,让我如何能舍,如何能舍?!”
牧静舟大颗大颗地掉眼泪,恐惧极了。
“吓到你了。”牧潮生收敛了表情,摸了摸她的头,“可是好景不长,那灵力也就有了……十来年吧。哎,他不信我,他要老老实实,跟蠢货一样守着这地方的人。没办法,那就只能让你爹来了。一成为守护之人,他就有了隐疾。我听说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五脏六腑像是有酸水在烧。活着真是痛苦啊,可他就是不喝灵源之水。你说怪不怪?”
“还得是耆武,他一根筋,你父皇让他保护合川,希望他能想办法把合川的腿治好,还让他代合川守着玉玺。他竟然敢取走灵源之水,还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闲散丹修为他炼制灵液……”牧潮生仰天长叹,“其实你运气很好,静舟,他们真的成功了,让你的眼睛好了,让我的机会来了。”
牧静舟疯狂摇头,“不、不……”
“我之前没办法,只能培养实力,招募足够多的死士,有朝一日攻入都城。但你出现了,给了我不一样的办法。傻丫头,这宫里怎么会没有我的眼线?”牧潮生同情地看着她,“从你决定逃走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掉进我的陷阱了。我知道耆武忌惮我,弄了什么无禄阁。幸好我很有耐心,这五年,我对你很好啊。静舟,我这样的人,被爱很正常。你这样的人,有人爱你你应该庆幸。”
牧静舟:“就算是假的?”
牧潮生眼里掠过一丝不忍,“就算是假的。”
“你什么都知道……”牧静舟终于明白了,“我给你送消息,为你引骊山修士入瓮,借他们的手铲除亚父,毒死阿兄……我真蠢,我真是太蠢了。”
“耆武死的不冤,至于合川。”牧潮生想了想,“祭天和宗祠出问题与你无关,我猜是因为合川并没有正式称帝,但是皇兄死了,一个死人怎么守护灵源?他也不敢让合川即位,怕我动手,就只私底下让合川认主了玉玺。合川自小身体就不好,都怪他父皇,都继承了灵源为什么还要生他?本来给我,我是肯的。所以啊,合川那么痛苦,你杀了他反而是救了他。”
牧静舟呢喃:“所以,灵液对我有用是因为我没有继承玉玺?皇兄的腿治不好,是因为他守护灵源?”
牧潮生点头,“是啊,也许再给丛雨生一些时间,他就能炼制出让合川自由行走的灵液了。真的,我本来没打算杀他,毕竟我可以利用他打开这里的门,又不用自己承受守护之苦。可是你不觉得耆武很笨吗?他只要把合川带来这里,让他直接饮下灵源之水就行了,非要捧那么一小碗,加入其他东西,又有什么用?”
牧静舟此时才理解了耆武,“亚父……顾虑得太多了。”
“心软的人向来赢不了。”牧潮生微笑,“静舟,别怪皇叔心狠。以后你守护灵源,我守护大雍,等我步入金丹期了,我就治好你的眼睛,我们一起用灵源之水修炼。”
说完他伸手去捧牧静舟的脸,却被她用力狠狠甩开。
“滚开!”牧静舟面对着他的方向,露出厌恶的表情,“你根本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
牧潮生发怒,“静舟,不许这么跟我说话!”
牧静舟忽然笑了,笑得浑身战栗,“我真是个可怜的东西,爱上你这种人,哈哈……”
“至少我肯爱你,不是吗?”牧潮生尽量平和,“皇兄不爱你,皇嫂不爱你,你的阿兄也不爱你。耆武和丛雨生治好了你的眼睛,可不也是在拿你为合川试药?静舟,我不会骗你。实话告诉你吧,耆武原本的计划可不止杀了我,他最终会向骊山宣战。所以这都城有一个他潜心研究多年的大阵,用的就是灵源里源源不断的灵气。只要大阵开启,都城便固若金汤,我们哪还需要蜃影城?从此不必受骊山钳制,大雍很快也会是第二个骊山。”
牧静舟冷冷道:“然后,
你就做这第二个骊山的主人?”
牧潮生微笑:“宗门自然需要掌门。”
牧静舟忽然笑了,“皇叔,这你就不知道了,亚父的阵法是跟骊山的孙诸学的。天下阵法出骊山,这句话你听说过吗?你要拿孙诸研究的阵法去对付他?这可不是白日做梦么?”
牧潮生恼羞成怒,“静舟,我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
牧静舟攥在袍袖里的手在腰间摸索着,“皇叔,我不笨。既然如你所说,就算是成为守护之人,饮下灵源也可以变得正常,还能修炼,那你为什么需要我当皇帝?你自己当,然后再喝灵源的水不就行了吗?所以,莫非守护之人不能饮用灵源之水?”
牧潮生:“……”
半晌没听到他说话,牧静舟知道自己说对了,“告诉我,会怎么样?”
“反噬。”牧潮生叹气,“但是你相信我,我答应了你,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跟我一起修炼的。”
“所以亚父才要丛雨生炼制灵液。”牧静舟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泪,“现在大雍牧家的血脉就剩你跟我了。”
牧潮生有不好的预感,“对,怎么,静舟要用杀了我么?”
牧静舟睁开双眸,灰蒙蒙的眼里竟能看出决绝之意,“我死了,那你只能自己来当这个守护者了!”
下一刻,她举起手中的碎片,朝自己的脖颈划去!
一大片温热泼到了牧潮生脸上!
他惊愕地看着牧静舟,后者的血染红了衣衫,却轻蔑地笑了笑,往后倒去。
牧潮生一看,原来是一片残垣中的碎片,应当是她坐在地上时拿的。
“你不能死!”牧潮生骂道,伸手要救治牧静舟。
咻——
一支箭从他的手掌下穿过去,带起的风将他的掌心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牧潮生呼痛,捂住手掌,看向不远处。
萧清影放下弓,“看来碌王并非碌碌无为,反倒心机深厚。”
第55章
牧潮生当机立断,当着萧清影的面,跳入湖中!
萧清影吃了一惊,看了一眼命悬一线的牧静舟,转手就把捂住眼睛的薄病酒丢了过去!
薄病酒只觉自己像一个麻袋,掉在了柔软的东西上。
耳边小毛骂道:“你睁眼看看!”
薄病酒想到方才那恐怖景象,“我不!”
“你不救她她就要死了!”小毛急切。
薄病酒只好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变大的小毛背上,刚刚就是它在落地时及时化身,接住了他。
而牧静舟躺在湖边,身下一大滩血。
小毛变小,薄病酒就摔在地上,一抬眼就看见一只在血泊中微微抽搐的手。
他睁大眼睛,仿佛又回到那一个恐怖的时刻。
薄病酒眼睛一翻就往地上倒,却在失去意识时被一条毛绒大尾巴狠狠地扇巴掌,“醒醒,醒醒!”
薄病酒:“……”
“别打了别打了我醒!”薄病酒说完自己给自己来了几个巴掌。
小毛:“?”
他不敢睁眼,竭力遏制脑海中过去的回忆重播,颤着声问小毛,“怎么救?”
小毛:“我也不知道。”
它是只妖兽,杀人它会,救人它没学过。
薄病酒抓了把头发,“丹药,我身上还有清影给的丹药!”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摸索着向前爬。
掌心一片滑腻湿濡,腥味绕鼻,薄病酒小声劝说自己:“别晕,没什么的,都过去了,这个人不是他们……”
他托着牧静舟的背,能从指尖感觉到她虚弱的心跳。用指甲撬开瓶盖,薄病酒将丹瓶送到牧静舟嘴边。
他以为是嘴边,被小毛臭骂:“那里是鼻孔,鼻孔!”
薄病酒:“……”
他回头,“过来帮忙!”
小毛只好跳到牧静舟头上,用肉垫拨了拨丹瓶的角度,“对了,快,撬开她的嘴。”
薄病酒:“你撬。”
小毛两只爪子按住牧静舟的嘴唇,扒拉开了,薄病酒用手指撬开她的牙齿,一人一狐配合之下可算给牧静舟灌下了一瓶清心丹。
这时薄病酒才忽然想到一件事:“凡人不能吃丹药,她能吃吗?”
小毛想了想,“能吧,毕竟她都喝过灵液了。”
“这一大家子可真是太惨了,莎士比亚都写不出这种剧本。”薄病酒感慨。
小毛忽然大叫:“她的伤口还没止住!”
止血?薄病酒为难,“怎么止血?小毛,湖水是不是有用,给她喝行不行?”
小毛:“听刚才他俩说的,这湖水好像会反噬她。”
妈蛋!薄病酒在心里狠狠骂。这时小毛说:“修士的灵力应该能愈合她的伤口……你不是有灵力吗?”
薄病酒用灵气修炼也有一阵子了,但到现在他也只会召唤《太虚图》里的行星。用行星搞破坏他熟,用灵力救人他就不懂了。
“别……别救我……”
这时他听见一道微弱的声音。
是牧静舟。她死意强烈。
薄病酒眉心一抽,仿佛又回到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别……救我……你快走……”
“不!”他狠狠咬住后牙槽,忽然想起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它”教自己用“心眼”。
既然魑魅魍魉可以用“心眼”调动,那灵力也可以吧?
薄病酒再次尝试那灵魂抽离身体的感觉。
这次他看到了黑雾,还看到了顺着自己五脏六腑、四肢经脉流动的光。
薄病酒想象将那光调动到掌心,放到牧静舟眼前,缓缓释放。
小毛:“有用了!”
薄病酒不敢松懈,“怎么样了?”
小毛:“她的伤口慢慢愈合了,好了好了。”
薄病酒放下手,长长松了一口气,正要问小毛萧清影的情况,却被牧静舟劈头盖脸一顿骂:“我都说了不要你救我,你为什么还要救?!”
薄病酒松开她,骂道:“你神经啊,牧潮生利用你,你不杀他你杀自己?”
牧静舟眼泪夺眶而出:“你懂什么,我死了,他才会记得我,才会对我有所愧疚!”
薄病酒无可奈何,“小妹妹,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有很多都跟你一样想法,以为自己死了男人就会后悔。没有的,他们照样花天酒地。下一个情人更漂亮,在床上滚床单的时候他还会想到你吗?”
虽然有很多奇怪词汇,但牧静舟听懂了他的意思,反驳道:“不,他一定会记得我,我破坏了他的计划!我死了,再也没有能为他守护灵源的牧家骨血了!”
“好家伙,还以为你要鱼死网破,没想到是反向撒娇。”薄病酒差点就要让酒保Tony来一杯了,“你真是想多了,万一牧潮生有孩子呢?万一你不知道他有孩子呢?他的孩子也是牧家骨血对吧?而且你怎么知道你爹就没有其他私生子私生女?你怎么就知道你哥也没有?”
牧静舟听得一愣一愣,“皇叔他如果有孩子,一定会告诉我的!”
薄病酒闭着眼都能翻白眼,可恨他晕血,不然一定要在她面前给自己翻抽抽了“以表敬意”,“那你知道他有多少个老婆吗?”
小毛纠正,“是侍妾,我听那些凡人议论过,好多想爬碌王床的,但碌王最疼爱第三个小妾。”
薄病酒凑过去,“你知道这么多呢?”
小毛:“是凡人嘴碎。”
薄病酒:“八卦狐。”
薄病酒半天没听到牧静舟回嘴,问小毛:“她怎么了?”
小毛:“不知道,刚你说完她就不讲话了,呆呆地坐在那里。”
薄病酒“哎呀”一声,“清影呢?”
“越来越顺嘴了。”小毛吐槽,“她追那个碌王去了。”
萧清影不知这灵源是好是坏,没有贸然潜入,而是在湖面上寻找牧潮生的方向。
很快她看见牧潮生破水而出,便是一箭!但牧潮生反手筑起水墙,箭上裹着的灵力竟融入水中!
牧潮生微笑,左手掐诀,唤起一
条水龙,悠悠浮悬在身后,“这里可是灵源,你的灵力都来自于它,想跟它斗?”
萧清影心知她就算问,牧潮生也不会说的,便果断地拉弓射箭。
牧潮生有些惊讶,慌忙变幻手诀,让水龙攻击萧清影!
萧清影三箭齐发,每一箭都在触碰到水龙时灵力消散,变成普通箭矢落入湖中!
眼前水龙已至眼前,她眉头一皱,唤出灵剑躲避。
水龙扑了个空,钻入水中,归于湖中。
牧潮生恼怒,“萧道友,骊山修士只懂躲藏吗?那就看看你能躲到几时吧!”
他手中不断掐诀,尽量多的唤出水龙,尽数攻击萧清影!
……
离离抠了半天墙上的玉玺,可它就是纹丝不动。
她再次用弟子令牌呼唤萧清影,可是没有回应,不得不担心起来,“糟了,清影姐她们肯定遇险了。”
武洋也在寻找办法,“离离,这上面既不是阵法也没有符箓。”
“当然了,是靠这个玉玺开启的。”离离生气地锤了玉玺一拳,“要是能轰掉它就好了!”
“林道友,你想干什么?!”
离离惊讶地回头,便见廖青云带着一众侍卫冲了进来。
这下好了,离离镇定地笑,“廖道友,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呀?”
廖青云冷冷道:“我倒要问问你们,为何出了都城还现身此处!”
离离反驳:“掉了东西回来拿不行么?”
显然这借口不行,廖青云摆摆手,“林道友,只有你们二人,萧道友他们呢?”
他身后的侍卫都围了上来,还有的去叫人手了。不用想,一定是碌王府的修士。
武洋看着将出路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小声问:“离离,怎么办?”
离离见没辙了,干脆也不装了,“廖青云,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计划,这下面的东西,才是牧潮生真正的目的。”
廖青云脸色微变,离离赶紧继续说:“我不知道他许诺了你们什么,但他一定不会给你们,而且跟骊山作对,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现在立刻放下武器,听我们的,一起将牧潮生抓住,骊山一定会给你们丰厚的奖赏。”
此话一出,侍卫们面面相觑。
武洋:“离离,这不是你跟丛雨生说的差不多么,对他们有用么?”
离离自信,“你看,这么多人都动摇了,肯定有用。”
但这时廖青云哈哈大笑起来,“大家放心,王爷已经说过了,虽然你们都是凡人,可他会给你们‘寒烟翠’,让你们人人都能当修士。骊山是什么德性大家都清楚吧?要相信这个小丫头说的,还是相信一心为国的摄政王?”
侍卫脸上的迟疑慢慢散去,转而是坚定。
离离想不到自己百用百灵的法子失效了,只好对武洋说,“我们要坚持到清影姐和薄大哥出来。”
廖青云抬手,“上!谁杀了他们,谁就是下一任内廷统领!”
……
萧清影再次躲过一条水龙,看着牧潮生逐渐烦躁起来,“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
“现在。”
她已经发现了,牧潮生饮用灵源,其灵力源源不断,又可以调用灵源的水,哪怕修为不如她、战斗经验不如她,可背靠灵源,用水龙攻击,用水墙自保,自己还真奈何不了他。
但现在她明白了,像牧潮生这般依靠外力取来的修为,再真正的努力之前不值一提。
她举起破弓,左手羽箭搭上弓弦。
“都说了,这样没用!”牧潮生怒极,唤出一条更大的水龙,朝萧清影扑去!
而同时,萧清影手指松开,羽箭震颤,脱离弓弦,飞向水龙!
牧潮生脸上的笑凝固了。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羽箭。
“箭上没有灵力。”萧清影道,“是我把事情想得复杂了。”
灵源之水会吞没任何灵力,但只要那上面没有灵力,就可以轻松穿过它。
而此时,就像看一个武状元如何用十数年的努力征服天下,她也要如一个寻常的弓手,射杀猎物。
牧潮生头往后仰,眼看就要掉进湖里,萧清影立刻御剑飞到他身旁,在他落下之前抓住他的手腕。
但从他胸口流出的血还是滴进了湖里。
血滴入湖中,漾开,丝丝缕缕,四散去,如风缠发。
刹那间,以血珠为中心,红光染红绿布,湖由绿转赤。
薄病酒听到小毛惊呼:“湖、湖水变色了!”
不会是什么化学反应吧?薄病酒双手捂着脸,尝试露出指缝,只睁开一只眼睛。
漫天红光映入眼帘。
幸好他对红光没什么反应,只要不是血,一切都好。正要跟小毛说,忽然看见红光升腾,变成了一片浓厚的血雾,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风一吹,朝他们涌来!
薄病酒声音还卡在喉头,就被血雾蒙蔽了视线!
萧清影见此异象,心头一惊,抓着将牧潮生便往湖中小岛赶去,从灵剑上一跃而下,落在被血雾笼罩的岛上。
一触碰到血雾,她便觉头疼难忍,不觉放开了牧潮生,捂住耳朵。
是那声音。
又是那声音。
萧清影清清楚楚记得,杨晖饮下“寒烟翠”之后,从他体内散发而出的青色长河,自己在触碰到它的瞬间,听见了声音。
是绮罗的声音。
“师姐,不要——!!!”
“君恒,怎么办,师姐死了,师姐她死了!!”
“三界太平了,可师姐死了,师尊死了,整个骊山就剩下你跟我了!”
“绮罗,你冷静一点。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里没有办法,那上界呢?上界一定会有办法的!”
“绮罗,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找到复活师姐的办法,无论如何,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绮罗和君恒的声音像杂乱的毛线,在萧清影脑海中碰撞、盘旋。
她痛不欲生,只觉内心也跟绮罗和君恒一样,被痛苦撕裂了。
他们不是放下了吗?不是飞升去了吗?
为什么会留下这些声音?
师尊说过,人的执念是最可怕的东西。它能让太阳西升,山川倒流。
他说魔就是利用了这些,而修士要做的就是放下。
那时绮罗才不过六岁,和君恒根本听不懂。
而萧清影站在一旁,看着这俩小萝卜头的后脑勺,微微一笑。
绮罗傻里傻气地举起手,“师尊,那如果放不下呢?”
师尊捋着长髯,轻轻一叹。
“那你一定会为这份执念,终有一日……伤害所有你爱的人。”
“清影,清影!”
萧清影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模糊、遥远,分不清男女,分不清是谁。
直到一双手搭上她的手,掌心的暖意为她驱散了一点寒冷。
她才觉得声音慢慢真切起来,抬起头,眼前仿佛出现绮罗的模样。
她焦灼的眼神好像还在昨日,喊着她:
“师姐。”
“清影,清影?”
薄病酒看见她涣散的眼神可算聚焦,忍不住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好像听到萧清影在说话,但声音很小,于是薄病酒凑近去听。
“绮罗。”
他重复这个名字,“绮罗是谁?”
“魔尊。”
萧清影眸光清明,一把推开他,“发生了什么事?”
薄病酒差点摔倒在地,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啊忽然湖面上起了好大的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过来了,我跟你说幸好
我不晕红色的雾,不然现在你只能看到我躺板板了,对了小毛哪里去了……”
他环顾四周,忽然之间,他发现风停了。
血雾也停止飘动了。
薄病酒诧异,看见眼前出现一粒粒红色光点,伸出手去,“啵”地一声,光点破裂,从里面飘出一点点黑雾,迅速地钻进他胸口。
薄病酒吓得后退了一步,而这时他发现周围布满红色光点,并且全部破裂了!
数不清的黑雾涌向了他,将他裹在其中,如一个蚕茧那般!
萧清影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果然,如她所料,这所谓的“灵源”中有魑魅魍魉。
红光尽数破碎,雾气也散去了,只留下一个黑色蚕茧。而这蚕茧外壳慢慢凝实,如一顶黑色披风般,贴实薄病酒的身形,融入他,最终消失。
薄病酒还以为自己要被憋死了,存活的第一件事是大口呼吸。
“你感觉如何?”
听见萧清影这么问,他还以为是关心自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好像……”
一把剑搭在他脖子上,就贴着他的命门。
“‘吃’了这么多魑魅魍魉,你现在感觉如何?魔尊。”
第56章
空气仿佛凝滞。
薄病酒听见自己的心跳,蹦得都要从喉咙里跳出去了。
他讪讪道:“我也不知道这些是魑魅魍魉,是它们找上我的,我什么也没做。”
他都想双手抱头,给萧清影蹲下了。
没听到萧清影的声音,薄病酒纳闷,“而且我们还有同心结……行吧,你要杀吧,大不了殉情!”
他闭上眼,脖子一梗,就颈待戮。
这时薄病酒反而感觉贴着他脖子的冰凉撤走了。
“没错,你我之间有同心结。”萧清影双眸比剑还冷,“我自然没忘,等你得到所有魑魅魍魉,我便会解开同心结,将你挫骨扬灰,使你灰飞烟灭。如果解不开,那便同归于尽。”
薄病酒:“……”
要是好感度查询器没坏,现在一定是“-70,-80,-90,滴滴滴宿主危险”吧。
萧清影道:“所以现在我没有要杀你的打算,我问的是你感觉如何。”
似乎拔剑是一时之举,她此时已冷静下来,方才的话仿佛是提醒自己别忘记目的。
薄病酒好奇,他刚刚穿过血雾走过来时就看见萧清影一脸痛苦地捂着头,脆弱的神情让他想起接触到粒子银河的时候。
她听到,亦或看到了什么?
……好想知道。
薄病酒诧异于自己的渴切,回过神,“没感觉,不过我可以用‘心眼’看看它们的状况。”
萧清影挑眉,“‘心眼’?”
薄病酒发现他体内的黑雾更大团,也更浓郁了,转述给萧清影,萧清影:“对你而言,回来了多少?”
原来是试探他的实力。薄病酒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魔尊。”
见萧清影神情冷了下来,薄病酒连忙补充,“我确实不知道,但《太虚图》运转起来更轻松了,而且好像可以搓出更大的球。也许……等到我能搓出一个非常大的球的时候,就全回来了?”
萧清影似乎想到什么,歪了下头,“不。”
薄病酒:“什么?”
萧清影看向他身后,偏离话题,“牧静舟怎么样了?”
对了,牧静舟!薄病酒赶紧回头去找,看到小毛跟牧静舟待在一起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发现了血流不止的牧潮生,就距离牧静舟几步,一时急得声音都变了,“小毛!”
小毛摇身一变显出原形,拦在牧静舟身前,朝牧潮生呲牙。
牧潮生捂着胸口的伤,眼里的野心却不甚清晰了,“你们做了什么?为何灵源黯淡无光?”
血雾散去后,原本绿莹莹的湖面霎时失去了光彩,眼下看来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碧绿湖泊。
萧清影走到牧静舟面前,“公主,此刻还能感觉到与灵源的联系么?”
牧静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蓦地她发现自己能看得见了,就像眼睛上蒙着的白布被掀开了,萧清影的脸渐渐清晰起来,“我……我能看见了……”
萧清影环顾四周,“我猜这里已经不是灵源了,自然你再不需要守护它。”
薄病酒思索,他把灵源里的魑魅魍魉给吃了,灵源就不再有灵气,只是普通的湖?
那……魑魅魍魉是灵气的来源?!
牧静舟不可置信地挥了挥手,“头也不疼了……你说这里不再是灵源了?我们大雍守护五百年的灵源,没有了?”
“这不可能!!”
牧潮生爆发出尖锐的咆哮,“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想办法把灵源封印了!杀了你们就行了!”
他举剑朝萧清影扑去,但没有灵源的加持,不过半招他就被萧清影打在地上,牵动伤口,狠狠地呕了一大口血。
“皇叔!”牧静舟心痛。
以为萧清影要杀牧潮生,牧静舟连扑带跑地追到她跟前,挡住牧潮生,“求求你们,放过他吧!”
薄病酒走到小毛身旁,靠着小毛,“爱得好深。”
小毛:“我不理解。”
薄病酒叹气,“我理解,我见过的恋爱脑太多了。缺爱的人,只要一点点的爱就可以让她付出所有,从来都不去想公不公平。”
但爱本就不公平。
萧清影:“他已经是个凡人了,我不会杀他。”
牧静舟愣了愣,转头看向牧潮生,对上他万念俱灰的眼睛,“皇叔,以后你还是摄政王,蜃影城是你的,都城是你的,整个大雍都是你的,我做女皇,我们就安安静静地一起活下去,好吗?”
牧潮生嗤地笑了一声,仰头沉默半晌,“萧道友,我现在已经威胁不到你们了,能否让静舟陪我上去?”
萧清影想到离离和武洋还在上面,“好。”
离开之前,薄病酒忽然发现岛中央的小树枯萎了,本来就只有一两片叶子,这下子光秃秃的,还弯了腰。
而萧清影为了验证灵源已经失效,在湖边蹲下身饮了一捧水。
确实没用了,只是寻常湖水。
若灵源是整个大雍灵气的来源,那从此之后大雍岂不是变成毫无灵气的寻常之地?
回到入口,牧潮生让牧静舟按下嵌在墙上的龙尾。
石门左右腾挪,突如其来的光让人不适。
萧清影微眯了下眸,看清周围,地上竟然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侍卫。
“清影姐!”
离离跟武洋听到响动,回头一看,都露出欣喜神情,“太好了,你们可算出来了!”
她跟武洋两个人对付这么多凡人倒不麻烦,麻烦的是廖青云和后续增援的王府修士。
但她发现连廖青云都不是她的对手!“寒烟翠”比“碧云天”还要厉害,仿佛给了她一团源源不断的火焰山,随手一搓就是一个能干掉炼气修士的火球!
再有武洋的阵法符箓配合,他俩把廖青云等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离离忍不住暗自唏嘘。
这样的好东西只剩一瓶,实在可惜……
廖青云见牧静舟扶着牧潮生,惊呼:“王爷!”
牧潮生抬起头,“青云,我们败了。”
廖青云愣了愣,旋即露出坚毅的神色,举起手中的剑,给自己脖子上一抹——自尽了。
其他修士面面相觑,选择放下灵剑。
牧潮生看着廖青云的尸体,不忍地垂下了头。
离离惊讶,“他干嘛自尽啊,骊山又不会杀了他,顶多是处罚一下,他这么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武洋哀叹,“我觉得他跟耆武一样,都是愿意为信念而死的人。”
离离无语,“信念?你知道什么是信念吗?他这根本不是信念,是胆小鬼,是逃避!”
牧静舟扶着牧潮生走到废墟旁,依他指挥,让他靠在废墟上。
牧潮生看着那原本是龙椅的大坑,倏地一笑,“结果有生之年,我还是没能坐上龙椅一次。”
牧静舟垂下头,“皇叔,你想做皇帝?那好,我把皇位让给你。”
“我已经输了,静舟。”牧潮生愧疚地看着她,“静舟,从一开始,我对你所有的好,所有的关心,都是在骗你。我只想让你为我所用,帮我除掉耆武,除掉合川,到最后我也在利用你。你应该恨我。”
一滴泪掉到他手背
上,滚烫,“皇叔,阿娘去世之后就没人对我好过,晚上我一个人睡在那么大的宫殿里,好冷。是你,让我感觉到了温暖。哪怕是假的,我也愿意飞蛾扑火。”
牧潮生看着她,低头看向自己被血染红的衣袂,旋即用剑割了下来!
萧清影以为他要伤牧静舟,连忙上前一步。
“我都已经输了,不会杀她的。”牧潮生摇头。
他拿起红衣袂,盖在牧静舟头上,“静舟,以后你就是大雍的女皇,要好好的治理大雍。不要像我一样,为一己私欲累了一生。”
更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皱起鼻子。
牧潮生支起身,扶住牧静舟的脸,隔着衣袂,轻轻地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
“对不起,静舟。”
牧静舟不敢抬头,直到她看见了溅到自己衣襟上的血。
她扯开衣袂,便见牧潮生一身染血,攥着剑的右手无力垂下,倒在废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