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洋:“那就奇怪了,他们俩的姓不一样。”
“或许是同母异父?”离离猜测,“其实我觉得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我的话。”
武洋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他见过你?”
离离思索,“有可能,或许是焦叔叔给他看过我的画像,可是为什么要给他呢?”
武洋听见外面没有动静,起身走出去,“离离,他们已经不在了。”
“算了,这些事以后再想,我们先下去。”离离往耆武和丛雨生来的方向跑去。
眼前没有路,向下是椭圆形的深坑,深不见底。武洋干脆取出储物袋里的灵剑,轻跃而上,“来。”
离离握住他的手,站在他身后,看着下面黑黢黢的,右手点燃一朵火莲花,往下丢去。
火莲花轻飘飘,缓缓坠地,点亮了周围。
“咚!”
忽然传来的碰撞声吓了离离一一跳,她又往旁边扔出一朵火莲花,这才看清了:是一个牢笼,里面的修士看到火光,便不顾一切地撞击栏杆。
“放我出去!”
随着火光向下飘,不仅照亮了一张张被困在栏杆后的脸,还让一声声愤怒的呐喊响彻整间地牢。
直到落地,离离对武洋道:“十八层,这地牢足有十八层。”
武洋指着远处一扇半阖着的门,门后透着红光,还有浓厚的血腥味飘来,让人鼻子发痒,“离离,那后面好像有人。”
离离皱眉,右手唤出火球,神经紧绷起来。
武洋将剑抵在身前,先她一步,用剑刺入门缝,小心翼翼地挑开。
“啊——!”
一个修士四肢被捆绑,倒在木板上,脖子上开了一道伤口,血源源不断地流入头下面的铁桶里。
旁边七八个离离见过的黑衣修士,还有邹明!
邹明将一块抹布塞进惨叫的修士嘴里,“吵死了。”
旁边黑衣修士道:“邹大人,这些血够了么?”
邹明看了看角落,点头,“应该够了,剩下的等耆老有吩咐再放。别忘了丛先生说要血晶,一定得熬透了、熬干了。”
“是。”黑衣修士并未离去,而是踟蹰了一下,“邹大人,兄弟们想知道……李都尉哪里去了?”
“李元宏?”邹明冷笑,“现在我才是武七的头领,李元宏忤逆耆老,已经被杀了。”
修士惊愕:“这——”
“这什么?你们都是耆老从军营里精挑细选有修炼天赋的,若无耆老,你们都只是凡人,一上战场就得死的凡人。”邹明满眼嫌弃,“李元宏本来有多好的前途,非不要,跟耆老作对,耆老杀了他也很正常。你现在是炼气期吧,不想问鼎大道,飞升上界么?”
修士:“李大哥待我们很好……”
邹明拍了拍他肩膀,“那有什么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现在代耆老行事,你若是听话,我给你一次领兵的机会,这一次突袭蜃影城之后,你至少可以当个副将。”
修士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邹明点头,“我邹明从不骗人,好了,现在把血搬上去,赶紧的。”
武洋小声:“突袭蜃影城?”
离离:“我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可蜃影城里都是修士,皇宫再多能多得过蜃影城么?”
两人看着黑衣修士们从另一扇向上的门,把一桶桶血搬走。
邹明将奄奄一息的修士从木板上解了下来,随手丢到角落,环顾一圈,也跟着上去了。
离离与武洋推门而入,便见邹明着眼的角落里堆着一座小山的尸首,不由得反胃地吐了。
武洋脸色难看,忍住吐意,“离离,这些人都是修士。”
散修也有,骊山的也有。
跟他们一样都是炼气期,筑基的也有,不多。
武洋不解,“为什么他们要杀这么多修士,炼制所谓的’血晶‘?”
“还能为什么。”离离后悔她应该多搜刮点灵液,把牧合川弄死算了,“不就是为了治牧合川那个废物,让他当皇帝当修士么。”
武洋:“修士的血有用?”
离离:“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记得焦叔叔说过,丹师并不清楚自己炼制的丹药有没有用,所以需要试药的。而每一次试药,都要根据结果改进,有时候花费上几十年都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或许先前他们没有用血晶,不起作用,所以才加入血晶。”
武洋脸色难看,“离离,丛雨生是焦亭远的弟弟,又是焦亭远举荐他来的,这是不是意味着焦亭远知道他们要做的事?”
“你想说焦叔叔跟他们同流合污?这不可能!”离离激动起来,“焦叔叔跟我父母相识多年,还是我阿娘的结拜大哥,他待我很好,绝不可能与这些人为伍!说不定,他以为丛雨生是来帮忙治疗牧合川的,怎会料到姓耆的做出如此非人之事!”
武洋连忙安抚,“是有这个可能。”
“不是有这个可能,是事实如此。”离离冷哼一声,在周围寻了一圈,难掩失望,“这里也没别的有用的东西,现在咱们知道他们在做的事,可以先离开,与清影姐汇合后告诉她。”
武洋点头,两人往邹明离开的楼梯走去。
“想跑?!”
离离只觉身体一轻,回过神时便被耆武抓在手里了!
她慌乱地唤出火莲花,却被金丹期的威压震得跌坐在地,后背好像有一座大山压下来,令她喘不过气,竟呕出一口血来,“咳!”
“离离!!”武洋睚眦俱裂,手握灵剑就要跟耆武拼命!
“不自量力的小辈,本想看在孙诸的面上饶了你们,岂料尔等一而再再而三,岂能饶命?!”
耆武扬剑,发出一道剑气。将武洋手中灵剑折断,在他胸膛撕开裂缝,鲜血直流!
“武洋!”离离惊愕大喊。
武洋口中喷出鲜血,后背重重撞上木板,倒在凌乱中。
他眼前发黑,只看得见离离面对着耆武的剑,惶恐到掉下眼泪。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许杀离离!!!
他脑海中忽然冒出弟子手册上的内容,颤抖的手突然来了力气,飞快地摸了一下嘴角,刹那间便凌空画出一道符箓来。
耆武惊诧地看着这年轻人凌空画符,“这不可能!”
“幽冥浩荡,鬼我驱。鸿蒙初辟,神我临。广开天门,御六气。祭灵借力,斩鹏巨!”
符文既成,刹那间武洋感觉到全身灵力被抽走,全都注入符箓中,眼见那符文熠熠生辉,
若碎星浇筑。
他咬着牙,变幻手诀,“去!”
符箓忽然发力,裹挟惊人的灵力冲向耆武,竟将他制住!耆武身体不受控制地退去,撞上墙壁,引来一阵地动山摇!
武洋跌坐在地,强撑着站起来,缓慢地靠近离离,“离离,你快走!”
离离双腿发软,这是她第一次直面金丹修士的威压,只觉恐怖异常,仿佛她就是一只蝼蚁,轻易能被碾死,“我、我起不来……”
这时一只手将她提了起来!
耆武左眼的绷带已掉落,露出一只空空如也的眼眶来,吓得离离惨叫。
耆武盯着武洋,表情扭曲,“好,好,英雄出少年,小子,你可知你用的是什么符?”
武洋已经没有力气再画第二张符了,却不认输,“是’籍天符‘。”
耆武:“不错,凭籍天助,向天借力,这便是’籍天符‘,你确实是孙诸的弟子,因为这张符是他自创的!”
武洋惊讶。
耆武:“你不过炼气,竟能凌空画符,定是符道上的天才!可惜你学艺不精,一知半解。向天借力,只可借三成,视符师修为而定。一次借力,损耗的不止是你一身灵力,还有你的根基。小子,我看你根骨上乘,虽然入道晚了,却也能登顶金丹,可现在最多只是筑基了!”
他说完便洋洋得意地看着武洋。
武洋也眼神定定地看着他,“我知道,我不后悔。”
耆武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怒极反笑,“好,好,那我就送你们俩上西天,也算飞升了!”
“且慢!!”
丛雨生抱着头闯进来,他害怕地看了看头顶,引来耆武没好气地说:“雨生兄,不必慌张,只是一个炼气小辈耗费全力一击,连筑基中期的边都沾不到的力量,不会毁了我设下的大阵。”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说法,震动慢慢平息了。
“你不可以杀他们。”丛雨生缓了缓,看了眼离离,“尤其是她。”
耆武举起惊恐万分的离离,“她?这小女娃除了牙尖嘴利,还有什么不同?”
丛雨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耆武皱了皱眉,将离离扔在地上,“我劝你们别费心逃跑,那上去的路也不过是另一间丹房,武营的兄弟见了你们可不会似老夫这样手下留情。”
说罢跟着丛雨生走进门里去。
武洋赶忙想爬到离离身旁,“你怎么样了?”
却见她迅速冷静下来,捂着胸口,强撑着酥麻的腿,走到门边,往外看去。
耆武背对着丛雨生,听他说完,才转过半边脸,“你的意思是,这女娃与亭远兄有关系?”
丛雨生颔首,“我见过她的画像,她身份不一般,我阿兄很看重她,还请汗青兄不要伤她。”
耆武:“他们过分放肆。”
丛雨生:“小孩子顽劣一些很正常,对了,我已经给殿下喝了疗伤的灵液,他已无大碍。汗青兄可是因为他二人给殿下下药,才如此震怒?”
耆武口吻强硬,“不错,我视川儿如己出,敢动他的,都得死!”
丛雨生替离离说话,“汗青兄,’寒烟翠‘的配方我改好了,这一次一定能行,请你看在我与阿兄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耆武退让:“也罢,那小子又是什么来历,也杀不得?”
丛雨生:“我们不认得他,汗青兄要杀便杀吧。”
离离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了武洋一眼,侧耳继续听。
“符道上的天才,很少见,我竟有些舍不得了。”耆武叹道,“一个炼气期就能凌空画符,实在难得。”
“炼气期,凌空画符?”丛雨生被逗笑了,“汗青兄,你开玩笑的吧?凌空画符至少金丹期才能做到,其灵力需至纯至粹……且慢,我记得你说他们原本被你用困阵锁在寝殿里,明明都吃了我炼制的散灵丹,却还能出来?”
耆武点头,“没错。”
丛雨生想了想,忽然上前一步,“我给你的’寒烟翠‘,你饮了吗?”
耆武愣了愣,“当然没有,我说过,我不会喝。”
“凌空画符,炼气期……”丛雨生嗤地一笑,“汗青兄,此子也不可杀。看来,他喝了我给你的’寒烟翠‘。你可是将’寒烟翠‘留在殿中了?”
耆武这才想起来,他确实这么做了,“回来时急着见川儿,竟将此事抛之脑后。”
丛雨生:“留着他们的命吧,汗青兄。”
耆武:“好吧。”
丛雨生附耳过去:“另外,要劳烦你到陛下宫中,取一碗……”
离离想再听得仔细点,却见两人又回来的意思,连忙往回走,不期然地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她胳膊撑地,刚要起来,便被一双手扶了起来,是丛雨生,“你娘既是我阿兄的义妹,那你也算是我半个外甥女了。”
离离顺坡下,“舅舅。”
丛雨生被逗笑了,“好个会见风使舵的小丫头啊。”
丛雨生将二人带回他的洞府,给他们清心丹和固元丹,“可不许再鲁莽了,等事成,我送你们出去。”
离离给了武洋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开门见山:“舅舅,我刚刚听到你们的话了。”
丛雨生转身,“哦?”
离离:“我想知道姓耆的究竟想做什么。”
丛雨生想了想,“你是指他想除掉牧潮生、让牧合川顺利登基,还是指他在蜃影城中设立无禄阁、四处搜罗修士替牧合川试药?”
离离没想到他坦言得如此痛快,与武洋都十分惊讶。
丛雨生笑道:“我只是听阿兄的,来这儿帮他炼丹制药,若论立场,定是以自己的家国为重。让你们乖乖听话,是为了保全你们的性命。”
武洋没忍住:“那他为什么要抓走骊山修士?还要在衙门伏击我们?”
丛雨生看着他,不说话。
离离:“因为血晶?”
丛雨生挑眉,“看来你听到的不少。”
“用修士的血炼成血晶,入药后制成……”离离脸色难看起来。
丛雨生看这俩小屁孩脸色都很难看,乐了,“’寒烟翠‘啊。小外甥女,你有没有喝?”
离离盯着他的眼睛,缓慢地摇了摇头,“没有。”
丛雨生颔首,“没有就好。”
离离追问:“喝了会怎么样?”
丛雨生眯起眼,耸了耸肩,“不会怎么样,就是有一些依赖性,可好药都是这样的,纵是清心丹、固元丹,也有丹毒,不可能全无坏处。与它的坏处相比,它的好处可太多了。”
离离赞同,“确实。焦叔叔说过,便是清心丹、固元丹,吃久了也要排丹毒的。”
丛雨生:“我要再去看看牧合川,可千万不能让他死了。你这孩子,倒是狠决。”
“舅舅。”离离喊住他,眼睛滴溜溜地转,“只要我不去伤害牧合川,你不会管我做什么,对吧?”
丛雨生笑道:“你想做什么?”
离离微笑:“我是骊山来的。放心舅舅,这功我非立不可,而你也一定走得成。”
第47章
萧清影甫一靠近宫殿,便闻到浓浓血腥味。
薄病酒怂怂鼻子,四处嗅闻,“你有没有闻到好大一股……杀鱼的味道?”
“是血。”萧清影摸了摸窗棂,发觉没有阵法,正思索着是否要进去看看,却见薄病酒将手指放进嘴里,沾了点口水,把窗纸戳破了。
萧清影:“……”
薄病酒谦虚道:“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没想到还真行。”
萧清影指了指旁边,自己则往洞内看去。
薄病酒于是又戳了一个洞,一看不得了,里面有十七八个人,跟老登一样穿黑衣,手中拿着铲子,三四人一组,两个用灵力起火烹煮,一个不停地搅拌着眼前的大鼎。
鼎里液体鲜红,显然是血,但不知他们加了什么,在搅拌至下那血慢慢变得透明,并见少。
忽然角落里的三人丢掉铲子,拿起一颗巴掌大的透明
晶石,喜不自胜,“成功了!”
“真的炼出了透明血晶,快拿去给丛先生看!”
这时邹明带着两个修士从墙上走出来,将桶里的血倒进大鼎里,听见有人说炼制成功了,立刻拦住他,“拿来,我拿给丛先生便是。”
对方敢怒不敢言,交了出去。
邹明乐不可支,赶紧邀功去了。
他一走,众人便满怀怨气地蛐蛐起来,“还是李都尉好,他从来不跟咱们抢功劳,甚至还把功劳让给我们!这个邹明,恨不得把每一口肉每一口血都吃进自己肚子里!”
跟邹明一起上来的人哀叹,“李都尉已经死了!耆将军杀了他!往后咱们就由这姓邹的管着了!”
众人惊讶,不禁停下手里的活,“不可能,李都尉开始从耆将军进军营时就跟着他啊!两人是生死之交,战场上亲如兄弟,耆将军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有人害怕起来,动摇人心,“你们说耆将军会不会……也把我们杀了?”
一阵沉默。
“别胡说!”有人打破安静,“大家别忘了,军功是耆将军带我们立下的,这一身修为也是耆将军给的,若无他发掘我们,领我们入道,大家现在还只是凡人!耆将军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雍,或许……李都尉是做了叛国之事。”
“叛国?谁不知道太子声色犬马、沉迷女色,已经三个多月没上朝了?耆将军却还要他登基,罔顾民意,甚至将庄子上的男丁都召入都城……你们猜,耆将军打算做什么?”
听到这里,萧清影聚气凝神,却忽见旁边薄病酒浑身一抽,往后踉跄两步倒在栏杆上。
她诧异,伸手要按住他肩膀,却被突如其来的电流灼伤了指尖。
又是电。萧清影想到揭穿他那日,便是这没由来的电伤了自己。雷电至阳至刚,魑魅魍魉至阴至邪,二者水火不容、天地不合,他如何一身兼容?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大呼:“是谁?!”
萧清影看了眼殿内,果断地要捞起薄病酒上房顶,却在这时,地面震颤起来!
接连翻倒声,里面的人也东倒西歪。
地震了?萧清影拧眉,却见薄病酒醒了,整个人晕乎乎的,“我是谁,我在哪儿……”
他偷听得好好的,忽然浑身过电,就跟屋里家电漏电被触一样。
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你,系统!
系统不都因为泄露天机被强制关闭一个月了吗?怎么还能电他,他做错什么了都!
薄病酒怒气冲冲地喊系统:“系统,系统你统呢?!”
系统:“……滋滋……系统已休眠……滋……一个月……”
薄病酒:“睡就睡你电我干什么?!”
系统:“……泄露……滋滋滋……权限……惩罚……”
薄病酒内牛满面,“又不是我泄露!罚我干什么?”
他再喊,系统又消失了。
这不靠谱的玩意儿!薄病酒都要怀疑它给自己画的大饼能不能兑现了。
系统:“滋滋……请宿主……滋……积极完成……任务……滋滋……回到现代……”
薄病酒:“……”
宿主被电是无所谓的,工作方针被质疑是不行的。
无所谓……你妹啊!!
萧清影看着薄病酒变幻的脸色,忽然发现天上有金光若隐若现,赫然是一个阵法!
眼见阵法被触发,地震竟慢慢平息了。
萧清影拎住他衣领,飞身跃上屋顶,轻轻落下,一点瓦片也没踩响。
里面的人冲出来,四处张望,“奇怪,刚刚明明听到外面有动静。”
“是不是因为地震了?”
“这地震来得也太蹊跷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里头同伴喊道:“你们快来帮忙,鼎全倒了!”
薄病酒气愤地啃手,蓦地注意到萧清影凝重的神色,“发生什么事了?”
但她很快又平静下来,波澜不惊,“有一个笼罩了整座都城的大阵。”
薄病酒惊讶,“笼罩……整座都城?”
那岂不是比圣地的大阵范围还广!这得用多少灵气才能成功啊。
“还未启动。”萧清影道,“这里的灵气无法支持它长时间启用,我猜只有皇宫受到威胁时,才会开启。”
薄病酒思考,“大阵笼罩的是整座都城,但必须皇宫被打才会开……这不就是瓮中捉鳖的意思?”
萧清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错。”
薄病酒:“鳖是谁?”
牧潮生?萧清影思索,这时忽觉弟子令牌震动,从储物袋里取出,竟是武洋,“武洋,你和离离可还好?”
传来离离声音,“太好了清影姐!还以为联络不上你们了。我和武洋现在没事,你听我说,我们已经知道了耆武要做什么……”
薄病酒盘膝坐在一边,听完了快惊掉下巴,“他这么厉害,自己当皇帝都行,为什么非要扶持牧合川?”
“看来我们不用下去了。”萧清影道,“离离,你们现在很安全,是么?”
离离:“嗯,有舅舅在,姓耆的不会动我们。清影姐,你接下来要去阻拦他吗?我刚刚听舅舅跟他说,让他去雍皇的宫殿取东西,但不知道拿什么。”
“看来见太子已无用了。”萧清影思忖,“他软弱无能,不是这一切的幕后指使,纵是知道真相也无法阻拦耆武。不知耆武做这些事,雍皇可知道。”
离离:“太子五年前便代雍皇上朝,或许耆武所作所为正是他的授意。”
萧清影的心沉了下去,“倘若这是雍皇授意,那便是整个大雍的作乱,仅靠我们几人……”
“好了。”薄病酒蓦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咱们去雍皇的宫殿看看。”
他往前走到屋顶边缘,向下看了一眼,吓出双下巴,“那个啥,我忘了怎么飞,你帮我一下?”
不见她上来搭把手,薄病酒歪头看去,便见萧清影看着他,眼神难得有些茫然。
他下意识喊了声“系统”。
哦,忘了好感度查询器坏了。
萧清影垂下眼帘,走了过来,一把提起薄病酒的衣领,但不是向下,而是乘风御气,从一个房顶跳到另一个房顶。
薄病酒吱哇乱叫,“我们要干嘛去啊!”
萧清影的声音在风里也很清晰,“不是你说的么,去雍皇的宫殿。”
薄病酒被风灌了满脸,“你第一次来,怎么知道雍皇的宫殿在哪里?”
萧清影:“你已经看到了。”
薄病酒这才发觉,似乎就在这皇宫的中线上,有一座比其他宫殿都要高耸、巍峨的雄伟大殿。
殿前守卫重重,每隔三步就有侍卫在巡逻。
萧清影忽然停下,撒开薄病酒,“雍皇的寝殿,用得着如此多的守卫,还用上一重阵法么?”
薄病酒坐在地上转身,“阵法,哪儿?”
萧清影的目光忽然落到一个被侍卫拦在百步开外的耄耋老人身上。
“徐大人,您还是回去吧,陛下不会见您的。”侍卫劝说道。
老人身穿紫色官服,手中捧着谏书,横颈向刀,“今天不见到陛下,我便把这条老命交代在这儿!宁可血溅三尺,也不愿大雍国破家亡!”
“徐大人,你这话可就言重了。”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老人立刻回身,见是耆武,破口大骂道:“你,都是你,若不是你,殿下何至于此,陛下何至于此,当初先皇就不应该救下你!你就是个祸害!”
耆武摆摆手,让侍卫继续巡逻,看向老人,“徐大人,我方才去见过太子殿下了,他说明日便会上朝。”
老人愣了愣,“果真?”
耆武颔首,“而且我打算劝一劝陛下,尽快将帝位交到太子手上,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登基之后自会勤于政事,一心为国。”
老人半信半疑,“倘若明日朝堂上不见太子呢?”
耆武指腹抵着剑柄,寒光一出,反手加
在自己的脖子上,“老夫引颈自刭。”
“好,好。”老人往后退了一步,将谏书拱手奉上,“那就请耆将军将此谏书交给陛下吧。”
耆武接过谏书,“徐大人请回吧。”
看着老人蹒跚离去的背影,耆武唤来侍卫,“带一队人马,去徐大人府上,一个不留。”
侍卫震惊,“耆将军,这……”
耆武:“我有陛下所授虎符,半边大军,半边都城,你们都得听我的。明日,城中老少凡能持兵者,皆随我入蜃影城,杀牧潮生,削藩平乱。”
侍卫:“可是,若被骊山得知——”
耆武:“我已做好万全准备,这一次,连骊山,我们也要拿下。到时太子殿下不仅会是大雍之皇,也会是天下之主,大宣也罢大梁也罢骊山也罢,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侍卫神情变得凝重,行军礼:“是!”
“他果然要动手!”薄病酒掏了掏耳朵,“奇怪,这么远我怎么听得见?”
萧清影:“离离说他的伤还没好,暂时用不了神识。既然他要进去,自然得打开阵法。薄病酒,我们只有一刹那。”
薄病酒嘟囔,“这阵法关上了,设下的人要进去也得打开一条缝?诶,这雍皇不是在里面吗?那宫女也在里面吗?谁煮饭给他吃?”
耆武走到殿门前,双手掐诀,眼前屏障若隐若现,缓缓张开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就是现在!
薄病酒忽然觉得身体一轻,跟个麻袋似的,被萧清影扔出去了!
他惊恐万分地伸出双手,这一刹那,漫长得跟一个世纪一样。
萧清影御气离地,身形竟比他还快!眨眼功夫就出现他身后,一把捞过他衣带。
一声清脆的“啪”,萧清影踩上琉璃瓦,转头看悬在房檐外的薄病酒。
薄病酒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耆武,对方在踏进大殿时停了下脚步,抬头朝他这个方向看来。
拉我上去啊啊啊啊——
他用嘴型尖叫。
耆武一只脚已迈进大殿,忽地第六感作祟,停下后斜向抬头。
什么也没有。
他双手背在身后,走入大殿,并听一声沉闷的“吱呀”,殿门阖上了。
薄病酒趴在房顶上,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靠着童柱喘大气。
萧清影推开槛窗,往下看去,七层楼高的宫殿空空荡荡,除却大理石,没有半个人影。
薄病酒的脑袋挤过来,“这里头怎么冷冰冰的,一点人气也没有。”
萧清影观察半晌,“他不在这。”
薄病酒:“难道这地方也搞防空洞?”
萧清影看了他一眼:“胡言乱语。”
“光看着也不是个事儿。”薄病酒捋起袖子,“下去瞅瞅。”
话音方落,萧清影便如瀑布般流了下去,薄病酒只看到一只纤白的手抓住自己的衣襟,咻的一下也把他拽下去了。
薄病酒脚沾到地才觉安心,环顾四周,原来这宫殿四面都是壁画,画的还都是神光接引、仙人环绕。
只是,这里一件家具也没有,地上一尘不染,干净到能照出他们衣上的尘埃。
薄病酒评价:“这地方好冷,阴森森的像个墓室。”
墓室?萧清影朝他的方向侧了下脸,旋即向前走去。
百步开外两人才看到一面影壁。
影壁雪白,底下有一块赑屃驮着的石碑,上面什么都没有写。
萧清影停下脚步,“无字碑。”
这就涉及到薄病酒的盲区了,“在这儿放无字碑干什么?”
萧清影忽然握紧了破弓。
薄病酒见破弓出现,就知道有情况了,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两人绕过无字碑,便见空旷的大理石地砖上,竖着一座三米多高、石刻的龙椅。
天顶洞开,光撒落下来,照亮那坐在龙椅上、低着头的人。
萧清影缓步上前,仰起头。
她立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薄病酒走上前,也学她抬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薄病酒:“这个人已经死了!”
萧清影心情复杂,“没错,他死了。”
是一个骨龄过百,面容好似中年的凡人。
显是吃了驻颜丹,死后仍皮肤紧实、形似活人。可那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眼,不曾有一丁点起伏的胸膛,无一不透露着他是个死人。
薄病酒:“这个人难道是……”
萧清影与他想法一致,“有资格坐在雍皇寝殿的龙椅上,还能死在这里的人,只有一个。”
“本想饶你们一命,为何不愿?”
空荡荡的宫殿里回荡着耆武的声音。
他手持灵剑,从最里的殿门后走出来。
左眼绷带已经拆下,露出空荡荡的眼眶。
“小子,你说得不错,这里就是墓室。看你二人如此执着,那便也将你们葬在这里吧!”
第48章
寒芒既出,剑斩苍天!
磅礴剑气如千军万马冲向两人,薄病酒只觉耳膜一下子被堵住了,好像有上百双马蹄在猛烈地踩踏他的脑子!
耳朵湿漉漉,伸手一摸竟然是血。
眩晕感袭来,他赶紧在衣服上抹了抹。
萧清影翻手攥住破弓,左手抽箭,脚下不停,眨眼功夫便发出十数箭!
箭上灵气与剑气碰撞,刹那间竹身崩裂、箭羽纷飞!
夺命时刻,她一把撞在了薄病酒肩膀上,两人似断了线的风筝,撞向殿柱——
轰——!
薄病酒脑袋撞到殿柱后身体歪斜,有飞出一路,直抵住了壁画才停下来。
睁开眼一看,影壁已经裂成两半,无字碑被“斩首”,碎石遍地。
“不会再让你们耍同样的把戏了。”耆武口吻里尽显烦躁,“今日便是拆了这殿,也要杀了尔等!”
薄病酒忍不住道:“他好暴躁。”
萧清影看了他一眼,来不及思考,拖住薄病酒的脚把他抛向另一个方向!
薄病酒觉得自己就是个冰壶,在地上疯狂转圈,这次是腰撞到了殿柱,差点没把他被摆折了,“我的老腰!”
却听一声巨响,本来他在的地方被断成两截的殿柱砸了下去,地上霎时出现一个深坑。
幸好这条不是承重柱!薄病酒刚松了一口气,却见耆武双手掐诀,背后忽然幻化出数道剑影,跟电视剧里的剑阵特效一模一样,这是要玩大的啊!他不禁呐喊:“老登,这可是雍皇的坟墓,你是想拆了他的坟吗?!”
耆武似乎有一刹那的回神,但身后剑阵已经结成,满心的怒火驱动他并指驱前,“吾剑万千!杀敌镇恶!去——!”
上百支灵剑调转剑尖,对准薄病酒,绳子般的拧成一把更大的剑,朝他冲去!
薄病酒赶紧要爬起来,却感觉这剑带来的剑气抽走了附近的空气,竟形成负压环境,把他压在地上起不来!
这时,他看见萧清影张弓向天!
这时候了还射日啊?!
箭向上飞,又向下落下。而刹那间,竟分裂成数百只羽箭,不偏不倚地撞向巨剑!
剑箭相撞,灵力与灵力之间的碰撞荡开一层惊人的气浪,把薄病酒掀飞了出去!
他撞上厚重的殿门,但这股力道继续挤压着他的胸膛,连人带门都冲飞出去!
重木断裂,碎屑横飞,薄病酒却看见萧清影在这一片气浪中矗立着,衣袂飞扬,手中破弓竟好似经风洗涤般,褪去斑驳,露出一点点霜雪似的白。
他感觉头有点疼。
闭上眼,眼前似乎出现一个同样握着把霜白断弓,单膝跪在不远处的狼狈女修。
她仅剩的三根手指把住弓弦,对准了他。
嘣——
薄病酒撞上结界,跟所有破门破窗一起,顺着结界滑坐落。
他坐在地上,胸口疼,喉咙里涌上来血腥味,赶紧仰头给咽了回去。
不能晕啊这时候不能晕啊。
蓦地,薄病酒感觉有很多双眼睛在背后,转头一看,惊呆了。
殿前广
场上不知何时多了上百人,都是身披铠甲的侍卫。
不久前才见过的老人带着十几个跟他一样穿官服的老头,领着这帮人,“耆武,你蛊惑太子,毁我大雍,天不容你,今日满朝文武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救江山、清君侧!”
侍卫们纷纷响应,“耆将军,虽然你为国立下战功无数,可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我们再也无法忍受了!”
正是被耆武喊去杀徐大人全家的侍卫。
这算是内讧吗?薄病酒正想着,忽然耳边传来巨大的响声!
他抬头看去,萧清影和耆武把宫殿的顶给捅破了!
她手中的破弓已露出原貌,是一把通身雪白的长弓。但不知为何,弓身光芒忽明忽灭,像是随时会消失。
耆武表情变幻,时不时抽搐一下,人也越发狂躁。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身转战三千里,驱我生死寒铁衣。一剑曾当百万师,肯教天道闻我名!”
万剑现身,纷纷飞向他身后,伴随口中每个字落下,逐渐组成一个手持长剑的巨型修士模样!
“金丹化形?”萧清影感叹。
只有金丹与元神相通,人剑合一才能幻化出凝实的象。
看来耆武的剑道确实登峰造极,不是一般剑修。
耆武见她神情淡淡,既没有惊叹也没有畏惧,“剑神既临,为何不惧?!”
“剑神?”萧清影自说自笑了声,“这世上只有一个剑神。”
她反手握弓,却无箭,破弓平躺在掌心,天上的光洒下来,衬得它犹如一弯明月。
耆武举剑,身后巨象也高高抬起,伴随他向下一劈,肉眼可见的剑气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尽数摧毁,直逼萧清影面门!
“巽。”
“风来。”
她弯指,扣弦,轻轻一拉。
离弦刹那,不知哪来的一阵清风,迎向剑气。
柔弱无骨,宛如情人的手,却仿佛将巨象的剑握住了,一瞬间,巨象土崩瓦解!
耆武大惊失色,再看萧清影,此刻才明白:“竟已是筑基后期,隐隐有结丹迹象!这不可能,这才过去多少天,你根骨普通,根本不是天才,怎么可能?!”
萧清影:“遇上了好的机缘。”
“不,没这么简单……”耆武浑浑噩噩的眼睛里有了光彩,“这一箭的境界……分明在结丹以上,若是结丹也会比别人轻松很多,毕竟早就……你,你是夺舍之人!”
萧清影脸色微微一变。
谁曾想耆武竟狂叫起来,“不可能,五百年来从没人能夺舍成功!你怎么可能做到,这不可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夺舍的,告诉我!!”
见萧清影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吐露的意思,耆武狂笑,“好,你不说,那我便杀了你,吐真也罢搜魂也罢,总有办法!”
说罢,他竟丢弃了手中的剑!
耆武手指飞快掐诀,而萧清影注意到底下的大理石地板上出现一道道符文,伴随着耆武口中法言吐出,逐渐清晰:“宿我坟茔,系灵于斯。进无路退,魂命弗归!”
“归”字落下,符文全部发亮,一齐升起,穿过萧清影的身体。
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萧清影皱了下眉,却见耆武五指张开,那落在地上的灵剑便回到他掌心,杀气冲冲地朝萧清影袭来!
萧清影立刻搭弓,却发现丹田里的灵力在逐渐流失。
是这阵法!
薄病酒刚看到萧清影帅气一箭,以为老登肯定输定了,没想到老登的阵法一启动,她又开始了躲藏模式。
这是咋了?薄病酒困惑地看着被划分在殿内的阵法区域,踏了进去。
他身上忽然冒出星星点点,四肢乏力。
薄病酒吓了一跳,赶紧退出去,那感觉便消失了。
他为难地看着这只能站得下一个人的区域,背后就是困住他们的大阵,总不能让萧清影到这里打吧?
而此时外面,义愤填膺的大臣和侍卫试着冲进来,却都被阵法挡住了。
一个侍卫指着远处,“那是什么?”
便见许多黑衣修士赶来,是耆武手下武营的将士!
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有修仙天赋的被他选中,纳入武营中。
顿时外面打得火热,竟也无暇顾及殿内了。
“薄病酒!”
这时他听到了萧清影喊自己的名字。
便见她遁入几乎倒塌的殿柱后,“找阵眼,毁了它!”
全村的希望又在他身上了。
但小毛现在不在身边,他问了句“在哪里”,萧清影根本没空回答他。
薄病酒抓了抓头发,毅然地踏入殿内,在萧清影与老登决斗造成的一片炮轰雷鸣中寻找阵眼。
阵眼会在哪里?!
他忽然想到了上次是谁帮他找到阵眼,不正是体内的魑魅魍魉?
“魑魅魍魉,快出来啊,帮我找阵眼!”情况危急,薄病酒急切地催促。
但先前跟他挺友好的小家伙岿然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身后一声巨响!薄病酒回头,便见一条殿柱到了,萧清影险些被压住。
他心急如焚,“魑魅魍魉,亲,快出来帮帮我吧!我不是你们的主人吗?系统,你统呢?!”
没一个靠谱的!
就在这里,薄病酒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云雾般缥缈的声音,“……你想知道?”
“废话,谁不想知道!”他骂道。
那声音又继续说:“……那你试试……用心眼去看自己……”
心眼?薄病酒想了想,闭上眼睛,试着调动“心眼”。
“嘣!”他撞上殿柱,捂住额头,“我靠!”
大概是发晕,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似乎灵魂脱离了身体,飞向高处,从上而下地审视自己。
神奇的是,“他”能被看穿。
而“他”的胸口,有一团黑雾漂浮着。
薄病酒尝试:“魑魅魍魉?”
黑雾动了动,下一刻薄病酒像吞了一大口水一般,忽然睁开眼,抻直腰,看着面前浮动的黑雾。
还是一样的淡,但面积似乎……大了一点点?
黑雾蓦地脱离了他,朝一个方向飞去。
薄病酒立刻跟上,不觉来到龙椅前。
黑雾咻的一下钻进他掌心,消失不见。
“阵眼……在这里?”薄病酒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们俩打得天昏地暗,龙椅却没有丝毫损伤,碎瓦飞石都掉在旁边。
可该说什么呢?薄病酒下意识找萧清影。
却见她挨了一剑,如折翼蝴蝶般从半空掉落,砸进废墟里。
薄病酒吐出一大口血,立刻捂住眼睛,心里瞬间明白了她此刻的境况。
毁了它……
那行吧,试试毁了它!薄病酒转身,尽最大能力唤出行星,朝龙椅上的牧海平丢去。
轻轻一声,如泡泡被戳破。
地台、龙椅、牧海平的尸身。
都消失不见了。
地面只留下一个大坑,什么也没有。
“不——”
耆武爆发出悲恸的呐喊。
地面上的符文迅速消退,眨眼的功夫就黯淡无光,被风一吹、如散沙般扬去。
他睚眦俱裂地看向薄病酒,撇下萧清影,举剑朝他刺来。
薄病酒赶紧跑,转身就掉进自己挖的坑里。
薄病酒:“……”
等他爬起来,就见耆武面对着他,胸口被一支箭刺穿。
他身后,百步开外,萧清影衣襟染血,云鬓凌乱,左手还保持着张弓的姿势。
耆武呕出一口血,刚好喷到薄病酒脸上。
薄病酒呆呆地抬起手,抹了一把,然后白眼一翻,又躺回坑里去了。
萧清影:“……”
生怕耆武反咬,萧清影又连发数箭,直到手中破弓霜白弓身慢慢爬上枯朽,又变回朽木般的模样。
她疾步上前,却在距离只有几步时看见耆武摇摇晃晃,竟倒下了。
“看来那小子籍天……也并非没用……”他一说话就呕出大量鲜血,感觉到体内金丹的裂缝在逐渐扩大,“老夫本……不会输……是你运气很好,小友。”
他的手握住胸口的箭镞,眼睛下移,看向坑里的薄病酒,“这小子……给老夫留下的伤……药石无医……痛啊……原来这世上最痛……莫过所有你杀过的人……都在你脑子里说话……”
“老夫还能……再战……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用尽最后力气翻了个身,看着头顶刺目的阳光。
那也是个阳光很刺眼的午后,七岁的他被困在沙漠里,快要渴死。
一行人骑着马,不知要去哪里,忽然那巨大的汗血宝马的影子罩住了他,马上的人向他俯身。
“你想活吗?”
“我救你的命,你替我守一个人,如何?”
“我没有输。”耆武喃喃自语。
他慢慢闭上眼,“我只是没做到承诺你的事……陛下。”
第49章
与萧清影挂断联系后,离离发现武洋在一旁静坐着,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武洋回过神,“没事。”
离离:“是不是担心’寒烟翠‘不好?”
武洋摇头。
“武洋,我觉得你自从进了骊山,尤其是我们一起出来之后,胆子就小了很多。”离离在他身旁坐下,“我们出来之前,师尊跟你说什么了?”
武洋哑然。
他自然不可能告诉离离。
那日,孙诸单独将武洋叫到大殿。
武洋踏入殿中,远远便看见孙诸盘膝坐在蒲团上,身边灵气平和,恍若仙人。
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武洋,过来。”孙诸睁开眼,神情温和,朝他勾了勾手。
武洋老老实实地走到他面前,行礼,“师尊。”
孙诸:“我听白杨说,因你出身右罗五坊,被人背后议论,可有此事?”
武洋嗫嚅,“我……”
孙诸抬起手,“但他们见到时你无不谦卑尊敬,皆因你是我孙诸的亲传弟子。可有此事?”
武洋半晌没说话,只看着他。
孙诸又说:“与你相比,离离倒是混得风生水起,我听白杨说内门弟子无不赞誉她的。她处事八面玲珑,说话直指人心,就连一开始不看好她的几位长老都跟我说,离离是个好徒弟。”
武洋:“她很聪明,比我聪明很多。”
“可是她太聪明。”孙诸说,“你可知道,我入骊山时,也跟你一样,甚至比你还木讷、孤僻,她那样的人,是我曾经所羡慕又厌恶的。”
这算是肺腑之言吗?武洋一时怔住了,不敢想孙诸竟会跟他说这等毫无保留的话。
“因为总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出身不如,天分不如,什么都不如,怕行差踏错。于是越来越缩手缩脚,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争。”孙诸眼神重新聚起来,“但如今谁还会记得当初的我是什么样子,我虽为首席弟子,却是骊山第一人。曾几何时,我在骊山连名号都排不上。祝绮罗、岳君恒、萧清影,所有弟子都仰望他们,我也不例外。你可知半夜第三次突破筑基失败,望着仰天崖是什么感觉?”
武洋惊愕,“师尊,这……”
这些话他配听吗?
孙诸听出他没说完的话,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倘若我在意,便不可能告诉你。我看得出来,你有心结,不仅仅因别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武洋感觉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是,我——”
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要怎么才能告诉孙诸,自己因小虎的死,憎恨修士憎恨骊山,一开始进骊山就不是抱着纯粹的心思,却得到了来自师尊和白杨师兄无微不至的善意,这本就让他动摇。而另一边,与其他内门弟子的相形见绌,更让他内心本就潜藏的自卑感疯狂萌发。
还是骊山修士“杀”了小虎吗?仰赖师尊所予的“碧云天”才能进入骊山的他又算什么?他真的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修士吗?做首席的亲传弟子,若比不过别人,又当如何?……
这些复杂的情感让他日渐寡言,不复气焰。
孙诸静静看着他,“看来,问心镜在你心中留下了什么。只可惜你们都不记得了。”
武洋有些茫然。
孙诸取出一本稍显破烂的手册,“这是我从炼气期开始就日日记录的弟子手册,你拿着吧。”
武洋忐忑地接过,“师尊,为何不给离离?”
“大多数人只知我是骊山首席,却不知我其实最擅符道、阵法,比如你白杨师叔那般高的丹道造诣,我也能指点上几分。你根骨很好,入门却晚,还有心结。或许只有另辟蹊径,走别人都不走的路,才能让你发现自己的长处。”
孙诸缓缓道,“离离的路与你不同,这些她用不上。”
武洋将弟子手册贴身放着,郑重道:“我知道了。”
“还有一桩,此次我让你们去大雍,需低调行事。离离最是聪明,若知道了……”
回到当下,离离见武洋不说话,用胳膊撞他,“你说啊,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武洋只好这么讲,“师尊说你我有心结,若是不解开,修行怕遇阻。但这一路上这么多凶险,我很担心……我怕你跟小虎一样……”
离离脸色一变,站了起来,“胡说,小虎是凡人,我们可是修士。师尊挂心你我,这才派我们出来历练。武洋,莫非你还在意小虎的死?可是害死他的不良帅都已经死了,欺辱你们五坊百姓的不良人也都受到了惩罚。师尊对你这么好,白杨师兄这么关心我们,其他师兄弟也并不因你我入门晚而瞧不起我们,大家都很好,骊山是我待过最好的地方。你不会到现在还埋怨骊山吧?”
武洋连忙说:“我没有。”
离离:“那是因为有人背后说你?”
武洋一愣。
离离了然,“这都是小事,下次再有人背后说你,你就告诉我,我多的是整治他们的办法。你我可是师尊的弟子,谁敢欺负我们?”
她拍了拍武洋肩膀,“你呢就好好钻研符箓啊阵法啊丹药啊,对了,你不是说要炼制出凡人也能吃的丹药吗?等你跟白杨师兄一样厉害,骊山个个都想要你炼制的丹药,到时候还不得跪下来求你啊。”
倘若他炼制出了凡人也能吃的丹药,世上便不会有第二个“小虎”。
武洋眼里有光亮起,“你说得对。”
安慰人而已,还不是手拿把掐。这时,离离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
“邹都尉,你为何跑来这里,快跟我们去支援耆将军!”
“我不是什么都尉,你们要送死那是你们的事!”
分明是那邹明的声音。离离对武洋比了一个“嘘”,往外探头,果见邹明与一个黑衣修士在争执。
黑衣修士怒骂,“你这巧舌如簧的小人!害死了李都尉,现下大事将起,你竟想潜入偷盗,独自逃跑!”
邹明大声反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想死谁都拦不住!快滚开,别怪我不客气了!”
黑衣修士抽剑,先发制人,“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两人在廊里打斗起来。
过不了一会儿,两人都受伤了。黑衣修士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邹明靠着墙,胸口中了几剑,鲜血汩汩。他连忙掏出储物袋,却在取丹瓶时被一朵突如其来的火莲花打中,储物袋掉在地上。
“不!”邹明惊骇,飞身去取,又是一个火球朝他面门飞来!他赶紧侧身躲过,摔倒在地。
视野里出现一双小巧的靴子,邹明抬头,一眼认出是谁,“骊山修士!”
离离一脚踩住储物袋,“你怎么发现了我们的身份?
只要你肯说,我就饶你一命。”
邹明哈哈笑,“一个炼气弟子,口气也敢这么大!”
话音方落,离离掐出一朵火莲花,专朝他脸上丢。
邹明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火球化形术,在地上翻滚两圈试图压灭,却发现火焰持续燃烧,把他头发都烧焦了,也不熄灭,“我说我说!我怀疑你们有问题,就在屋中暗格放了留影石,将你们的话都录了下来!”
“然后发现我们是骊山修士,就把我们抓进地牢里?”虽然成功脱险,可她不是什么记性差的人,听着邹明哀求的声音,离离双手合圆,搓出圆盘大的火球,“我说话算话,你只要能挺过这一下,我就饶过你。”
说完,将火球丢向邹明!
长廊里回荡着邹明的惨叫声。
离离充耳不闻,拾起他的储物袋,走向武洋,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回神。”
“这人死有余辜,想害我的,全都不会有好下场。”离离打开储物袋,“一些灵石,一些符箓,嗯?这是……”
武洋不再看那逐渐没了气息的人:“有什么?”
离离拿出一块留影石,“这就是他说的留影石吧。也许能拍得上用场?反正我现在没储物袋,先用着他的。听他们刚才说,外面好像变天了,咱们上去看看。”
武洋走在前面,离离将留影石放回储物袋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旋即,她将一瓶“寒烟翠”放到储物袋深处,揣进怀里。
两人回到丹房,却见这里像是被“洗劫一空”,丹鼎药炉、材料瓶罐都不见了。
离离:“看来他真的走了。”
武洋:“你方才不还在劝他走么?”
“我那是权宜之计,我哪想得到他真听啊。”离离跺脚,“真是个好’舅舅‘,以后见到焦叔叔,我一定得好好告他一状!”
离离骗丛雨生,骊山已经派出数百名筑基修士,赶往蜃影城与碌王汇合,就要一举打入都城,拿下耆武。
她给丛雨生分析利弊,让他赶紧离开,事后她一定不会将他的行踪告诉骊山,不追究他半点责任。与之交换的是便是让她联络萧清影。
丛雨生嘴上说着不信,其实借照看太子之名,早卷铺盖跑了。怪不得他离开洞府之前,把焦亭远写给他的信全拿走了。
两人上至宫殿,便见宫娥都跑了,只剩牧合川一人躺在榻上。
两人正要过去,却见殿门忽然开了,离离立刻拉住武洋,静观其变。
推门而入的是静舟公主的侍女,阿瑶。
她先东张西望,旋即对后面的人说:“公主,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跑了。”
说完,她忧心忡忡,“我听说就在殿前广场上,徐大人一众老臣与宫中侍卫跟耆老手下的武营将士打起来了。耆老也……也跟两个修士打起来了。”
牧静舟歪了歪头,“莫非,大家怕亚父会输?亚父输了,便是阿兄输了,所以大家才害怕地跑了吧。”
她轻轻拍了拍阿瑶的肩膀,“阿瑶,你出去看看,有新的情况便来告诉我,我想进去看看阿兄。”
阿瑶弯腰退下。
牧静舟莲步轻移,罩纱的绞花流苏随步伐轻轻晃动。
她走上台阶,站到床榻前,“阿兄。”
牧合川听到她的声音,缓缓睁开眼,“静舟?你……你怎么来了?为何无人通报?”
“阿兄,她们都跑了。”牧静舟在他身旁坐下,“这一次,亚父恐怕要输了。”
牧合川一震,“不可能!”
牧静舟扶他坐起来,给他后背添上靠垫,“阿兄,你脸色为何如此憔悴,你受伤了吗?”
牧合川摇头,“我没事。”
牧静舟:“可是我听说有人想害你,差点让你的命都没了。丛先生呢?他不替你医治吗?”
牧合川想到方才丛雨生急急忙忙跑掉的背影:“他……”
牧静舟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是一粒丹药,她俯身喂牧合川吃下,“这是能治百病的丹药,可了不起了,阿兄你吃了就会好。”
牧合川乖乖吃下,看着她,“幺儿,我很久没见过你了。”
这个称呼让牧静舟愣了愣,她拨了拨流苏,“我很久没听人喊过’幺儿‘了,上一次……还是父皇在世的时候。他将我喊到榻前,跟我说……阿兄,你猜得到吗?”
牧合川有点疲惫,“是跟阿娘有关么?”
牧静舟摇摇头,“不是。他说,’幺儿,等你的眼睛治好了,就嫁到大梁去,为你阿兄出力‘。我说我不想去。他说’不行,洛家的女儿都要为大雍而活。你阿娘是,你也是‘。”
牧合川好像喉头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牧静舟接着说:“我说’洛家早就被灭满门了,娘是最后的洛家女儿,我姓牧,是大雍牧氏的女儿。阿兄也姓牧,他做得皇帝,我为何不行‘?然后,他都病成那样了,还扇了我一巴掌。”
她抚上右脸,仿佛当时的疼延续到了现在,“他说我做梦,便是天塌下来,大雍也不会出一个女皇。”
牧合川轻声道:“幺儿,你想做女皇?我可以把皇位给你。”
“我不要。”牧静舟忽然变了脸色,“你施舍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施舍我?我想要的,会自己亲手得到。不用谁施舍,哪怕是你,阿兄。”
牧合川忽然感觉胸口发闷,有冰凉的液体从鼻腔流出,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朵朵血花,“幺儿……”
“就差最后一步了。”牧静舟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明媚清纯的面庞,“阿兄,我的眼睛早就好了,你替我开心吗?”
她在等待着。
但牧合川却笑了,他伸手抚上牧静舟的脸,“幺儿,我很开心。”
开心?牧静舟的脸扭曲了,“你开心?你开心什么?我要杀了你,我要夺你的皇位,你开心什么?!你愤怒啊,你痛苦啊,你咆哮啊,你为什么这么平静?!”
牧合川无力地倒在了她的肩上,“对不起啊,幺儿。”
他的眼瞳涣散。
牧静舟感觉不到他的胸膛起伏了。
她静静地保持着让死去的牧合川搭着她肩膀的动作,半晌,推开他,将他放回床榻上,用手指抹了抹眼角。
她起身向外走去。
离离和武洋从屏风后走出,面面相觑。
离离:“所以,给我们带路的散修洛瑶,就是大雍的静舟公主?”
武洋:“她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哥哥?”
离离想了想,“暂时没有头绪,但我很支持她做女皇。”
她没有头绪,武洋更没有了,“离离,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离离想到方才阿瑶说的话,“去殿前广场。”
第50章
耆武死后,笼罩宫殿的阵法也破了。
但萧清影看着天际,微微蹙眉,“为何……”
“薄病酒,薄病酒!”小毛匆匆赶来,看见他掉在坑里,惨叫,“坏女人,你害死他了!!”
萧清影:“他脸上的血是耆武的。”
“耆武是谁?”小毛感觉自己又错过好多剧情了,等看见地上耆武的尸体,“他就是耆武?”
它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在衙门里要干掉他们的老头么,“他死了?”
萧清影面露惋惜,“身为剑修,他也算登峰造极,若不是囿于执念,这一生路会更长。”
小毛跳进坑里,叼着薄病酒的后领把他拎了上来,“好多人来了。”
萧清影以为它说的是外面的两拨人马,“人?”
小毛:“就是碌王府的修士。”
萧清影有些意外,飞出殿外,便见一波红衣修士闯入宫门,声势浩荡,一下子替老臣引领的侍卫们扭转了局势。
见出来的是萧清影,武营中很快有人明白过来,耆武输了!便见有几人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追随耆武而去。
萧清影眼瞳微颤,想到被魔族围攻、无路可退的同门,也是做出如此选择,在看到又有几人要动手时,拉弓打掉了他们手中的剑。
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修士倒下。
小毛拖着薄病酒出来,看见广场上寥寥无几的黑衣修士,松开嘴惊讶道:“怎么死了这么多?刚刚不还在打嘛?”
薄病酒脑袋着地,在光滑的地面上弹了几下。
小毛有些不好意思,见他没醒,遂吹起了口哨。
很快,红衣修士控制住了剩下的黑衣修士,并将受伤的宫廷侍卫带走治疗。
廖青云落在萧清影面前,“萧道友,若非你打败了耆武,我们断无胜利的可能。”
萧清影:“你们什么时候打算攻入皇城的?”
廖青云愣了愣,笑道:“萧道友,你已经看清耆武的真面目了。他只想要王爷死,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皇宫里人这么多,有一两个我们的
眼线,不过分吧?”
萧清影舒展眉宇,“骊山从不参与世俗权力争斗,但这一次耆武召集大雍男儿,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杀碌王,而是攻入蜃影城,乃至囚困骊山。”
廖青云惊讶,“这,我们倒是不知道。宫娥和侍卫能带来的消息还是太少了。怪不得,入城时发现这都城里的人多了很多,而且都是男性,看他们的衣着又不似宣梁之人……”
萧清影:“按理说,他的计划还没完全准备好。”
廖青云点头,“是啊,多亏了你们,在他成功前夕阻拦了他。那他现在……”
“金丹破碎,死了。”萧清影叹道。
廖青云也跟着叹了口气,“曾几何时,他可是我们大雍人人敬仰的耆将军啊,不知为何变成这般……对了,你们找到林道友和武道友了吗?”
话音方落,远处传来离离喊声,“清影姐——”
两人落地,离离迫不及待地冲向萧清影,拉着她上下打量,“太好了,看样子你赢了!”
说完跑进殿里,看见耆武残躯,恨不得踢了他几下以解气,但忍住了,只嘲讽道:“姓耆的,没想到还是我们赢了吧?叫你欺负我!”
说着上手摸他的储物袋。耆武已死,金丹印记消失,离离轻松便打开了,在里面找到了她丢失的弟子令牌,剩下的都是些破玩意儿,不值钱的治疗丹药、破剑、破符,她生气地把储物袋丢到坑里,转身走出殿外。
廖青云不解:“林道友,你这是……”
“找我的弟子令牌,被他抢走了。”离离展示令牌,看向萧清影,“清影姐,我跟你说一件事儿——”
但她忽然住了口,看了眼廖青云。
武洋也要说话,离离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角。
这时徐大人一众老臣走上来,转移走廖青云的注意力,“廖将军,王爷可来了?”
廖青云含笑:“来了,就在议政殿。诸位大人可前往。”
徐大人张开手臂高呼,“太好了,往后咱们大雍有救了!”
廖青云转头看向萧清影,“萧清影,你们也要去吗?”
萧清影点头,“我有一些问题想问问王爷。”
等廖青云与一众老臣走到前面,离离才对萧清影道:“清影姐,不得了,我们刚刚看到牧静舟把牧合川毒死了。”
“牧静舟?”萧清影只听他二人说静舟公主帮了他们,“她为什么要毒死牧合川?”
离离:“因为牧静舟就是洛瑶。”
萧清影一怔,瞬间明白过来,“看来,我们被利用了。”
武洋还没明白,“利用?”
离离叹气,“这你都不懂?牧静舟说她想做女皇,那只要牧合川还活着,这皇位就没她的份。所以,她要借我们的手杀耆武,杀牧合川。”
武洋:“可是有碌王在,牧合川死了也不会轮到她。”
离离鼓起腮帮子,“确实,除非碌王不想做皇帝。”
小毛驮着薄病酒,他的脑袋滑下来顶到它耳朵了,就扭下头把他的脑袋顶回去。
离离忽然注意到能变大的小毛,“小毛,你原来能变这么大啊!”
小毛自豪地抬下巴,“帅吧!”
离离跳高摸它耳朵,“帅!”
萧清影正思索着,蓦地武洋与她并行,“清影姐,我决定跟师尊一样,在阵符丹上下功夫。”
萧清影记得孙诸确实工于阵法,符道也毫不逊色,那时帮助骊山弟子反击魔族的阵法、符箓,大多出自他手,也正因为他一直待在骊山,才能幸免于难。
萧清影点头,“若这是属于你的路,尽管大胆地走。”
武洋脸上露出喜悦,“以后你当剑修,离离当法修,我替你们钻研阵法、炼制丹药、绘制符箓,了却后顾之忧。而且……我还想炼制出凡人也能吃的丹药,不再让五坊、不,是整个影都,再出现第二个小虎。”
萧清影微笑着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眼里流露出一丝诧异。
武洋:“清影姐,有哪里不对吗?”
萧清影摇头,“没什么。”
议政殿中,牧潮生已经在此等候了。
看见徐大人一众老臣,他立刻迎上前,放低身段,“诸位大人,你们受苦了。”
徐大人老泪纵横,“不苦,都是为了大雍的将来!碌王啊,我们一众老臣都支持你称皇!”
离离跟着萧清影走进来,见状小声道:“看样子,碌王当定这皇帝了。牧静舟竹篮打水一场空。”
武洋不解,“可是静舟公主没想到这一点吗?”
“她对自己的父皇怨气很重,连牧合川她也恨,说不定她就是为了解恨,结果怎么样不重要。”离离眨眨眼,半是惊讶半是欣慰地看着他,“不错嘛你,跟着我久了,人也变得聪明了。”
却见牧潮生摇了摇头,“诸位,恕潮生婉拒。”
老臣惊诧,面面相觑。
牧潮生:“我本就无称帝之心,是先皇误会,将我下放到蜃影城。在蜃影城中这些年,我感悟颇深。修士也好凡人都好,都是我大雍子民。我若登基,那蜃影城又谁来管?做好蜃影城的碌王,才能保大雍百姓平安,使修士与凡人和睦相处,佑我大雍与骊山。”
老臣们听后感激涕零,徐大人却哀叹,“可国不可一日无主啊!你若留在蜃影城,谁又来做大雍之主?”
牧潮生微笑,“这我已经想好了,往后便由静舟,做这大雍的女皇。”
众人哗然。
萧清影几人也呆住了。
武洋震惊地看向离离,“离离,你说对了,他真的不要当皇帝。”
离离目瞪口呆,“那、那他图什么?做这一堆事,最后还不是得回蜃影城当碌王?”
武洋想了想,“没人威胁他的性命了?”
离离睨了他一眼,“如果你是碌王,既然都闹到这步田地了,肯定要得到点什么吧。你愿意白来一趟,替别人做嫁衣?”
“洛瑶,牧静舟……”萧清影低语。
“显然洛瑶跟牧潮生是一伙的,从一开始他们就说好了。”
三人齐刷刷抬头,看向趴在小毛背上的薄病酒。
他已经醒了,倒是快,萧清影淡淡道:“你这次倒是醒得很快。”
“次数多了就锻炼出来了。”面对一点点小小的血,薄病酒已经可以做到“微晕”,但也架不住狗血淋头啊。
离离诧异:“说好了?薄大哥的意思是,牧潮生甘愿把皇位让给牧静舟?”
还好薄病酒刚跟小毛恶补了一下刚才的事,加上他进议政殿前就醒了,头脑风暴了一下,得出一个最不可能的结论,“牧潮生跟牧静舟一开始就是一伙的,咱们从进蜃影城开始,就被他们当成扳倒耆武和牧合川的工具人了。可是我想不通,既然不要帝位,牧潮生要什么呢?”
一众老臣激烈地争吵起来,大多数人都不同意静舟公主即位。
“她一众女流,如何能统领大雍?”
“陛下在世时,确实宠爱过公主,但皇后逝世后,公主性情大变,又是眼盲之人,幽闭在后宫多年,如何能理朝政?”
“从没听说过女人称皇称帝,大宣让一个女人入主影都已是惊人,咱们
可还好,竟要让女人当皇帝,何其荒谬!”
这时众人忽然听到一道声音,从龙椅后传出,“谁说我是眼盲之人了?”
牧静舟绕过屏风,缓步走出来,眼若星芒,走向牧潮生,“皇叔。”
牧潮生也微笑点头。
“诸位自己看看,我眼盲吗?”牧静舟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我可比你们这些老不死的看得更清楚,更远呢。”
“你、你!”老臣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牧静舟不屑道:“诸位元老,别忘了,今天若不是皇叔,你们都得死。皇叔一心为国,肯将皇位拱手让我,我愿尊他为摄政王,不限出入皇宫,两处随居,辅佐政事。”
此话一出,正准备抨击牧静舟的老臣们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样权力还是在牧潮生手里。牧静舟只想要个傀儡女皇的头衔?”离离摇摇头,“还是我高看了她,我以为她真想要权力呢。”
薄病酒摸着下巴,“他直接做皇帝,不也能得到这些吗?住在蜃影城,跟住在这里区别很大?”
武洋:“离离说过他一心为民,也许真像他说的,不重要的事就让女皇去做,而他可以成为大雍与骊山、修士与凡人之间的桥梁,统领众人,寻求和平?”
萧清影沉默不语。
薄病酒看向她,“你也觉得有问题?”
萧清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被人利用,当然会觉得奇怪。”
薄病酒直截了当:“如果耆武跟牧合川都不是好人,他为什么不大张旗鼓地反对他们?”
萧清影看向人中的牧潮生,“除非,他有什么不能让骊山知道的。”
牧潮生大谈利弊,最终打动了众臣。毕竟他做摄政王,权力等同于掌握在他手中。众人便是不服牧静舟,也可以架空她,只听从牧潮生的。而牧潮生留驻蜃影城,便是将与骊山往来之权抓在手中,更兼美名。
他嘱咐廖青云送众臣回府休息,明日上朝。说完与牧静舟走向萧清影几人,面带歉疚,“萧道友,对不起,利用了你们。”
离离和武洋很意外。牧潮生向几人郑重行礼,“阿兄要杀我,无可厚非,这本是我们的家事,不应劳烦骊山。可没想到先皇早就死了,耆武假传圣旨,控制了合川,令我们叔侄反目。我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他示意牧静舟解释。
牧静舟叹道:“阿娘死后,父皇便变了一个人,终日将自己关在寝殿里,对我和阿兄不闻不顾。亚父一开始倒是很照顾我跟阿兄,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位姓丛的丹师,想要炼制出能医治我与阿兄的丹药。五年前,我饮下丛先生炼制的灵液,双目得以复明,我欣喜若狂,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兄与亚父。可却意外听到他们的计划。”
离离:“什么计划?”
牧静舟:“一来,阿兄的双腿和身体都还没好,需要试药的。所以亚父假借圣旨,在蜃影城建立无禄阁,广招修士,利用他们打压碌王府的修士之余,让一部分人饮下丛先生所炼制的灵液,再观察其反应。二来,他们认为骊山被皇叔蛊惑,偏袒皇叔,若是阿兄登基,保不齐骊山会联和皇叔逼阿兄退位。所以他们要先下手。”
牧静舟长叹一声,“半年前,一切可算要准备好,他要动手了。一边丛先生发现阿兄的病状很麻烦,便提出不仅要试药之人,还要修士的血,炼制血晶。因此亚父闯入衙门,将骊山修士抓了起来,幽禁于无禄阁地下,提取其血液。另一边,他广募将士,这么多年来在曾经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中挑选,培养成修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攻入蜃影城,杀了皇叔。”
武洋:“那他既然都把衙门的修士抓走了,为什么要守在那里?”
牧静舟想了想,“我曾偷听到他们说,骊山修士修炼所用的灵力更纯净,修为提升得也比散修快,其血液炼制的血晶品质更好。守在那里,一是想等修为更高的骊山修士,二来……既然要攻入蜃影城,就不可以被骊山发现,控制住衙门,拖延时间,对他有利吧。”
离离点头,“果然,姓耆的就是个阴险狡诈、十恶不赦的小人。”
牧潮生道:“耆武已死,我现下已派人去抓去姓丛的了。”
离离看了眼武洋,示意他什么都别说。
这时薄病酒忽然说:“我们之所以来,是因为骊山已经三个月没有收到蜃影城衙门的传讯。既然耆武不想被发现,那他就应该每个月向骊山传讯一次。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牧静舟表情一滞,下意识看向牧潮生。
后者微微一笑,“他又不是骊山弟子,怎么会传讯呢?再说了,就算他手中有骊山修士,以你们铮铮铁骨,也不会肯帮他传讯掩盖真相吧?”
这话有点道理,但不多。薄病酒看向萧清影,后者欣然同意,“没错,他不可能逼一个骊山弟子乖乖撒谎。”
薄病酒忍不住跟小毛吐槽,“她对自己家也太有滤镜了。”
小毛:“滤镜是什么?”
这时廖青云急匆匆地赶来,“王爷,太子他——他死了!”
牧静舟神情微不可闻地变了变,往后退了一步。
牧潮生脸上掩不住的惊讶,“他怎么死的?”
廖青云:“是中毒。”
“合川!”牧潮生面露悲恸,往后踉跄两步,牧静舟连忙扶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他本性善良,是个好孩子,曾几何时他跟我说想做一个普通人,不想生在皇家,我本就不打算杀他,只想让他去民间好好生活,过他想要的日子……是谁杀了他?”
廖青云:“不知道,我没有找到’丛先生‘,莫非是他杀了太子?”
牧静舟道:“听说那丛先生又研制出了新的灵液,莫非阿兄喝了之后……”
廖青云点头,“有这可能。否则他也不会逃得这么快,在咱们来之前就跑了。”
牧潮生悲痛得说不出话,牧静舟扶他到一旁坐下,轻声安抚。
廖青云看向萧清影,“萧道友,你们可向骊山汇报了此事?接下来就是大雍朝的家事了,只怕骊山不好插手。”
萧清影:“不瞒廖道友,我们此行的目的还未完成,可能还要在这里待上一两天。”
廖青云:“可还是为了那’碧云天‘?王爷吩咐过我,让我在城中尽量为你们打听。但若是查无可查,便没办法了。”
萧清影拱手,“那就多谢王爷与廖道友了。”
牧潮生悲痛难当,牧静舟便扶着他去休息了。廖青云还要收拾宫中残局,就让人带萧清影几人到住处歇息。
走进殿中,离离迫不及待地说:“牧潮生好像不知道她杀了牧合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