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多担待点
福旺从厨房端凉茶去花厅,余光瞧见院子里大步往这边走来的二爷,站在客厅的廊檐下,高兴地同二爷打招呼。
“二爷今日回来得可真早。”
谢放抬脚跨上石阶,“上回回来得太晚,没见着人,这回可不得快一点。”
因着天气热,花厅里的门窗都敞开着,只是装了竹帘以遮挡阳光。
院子里透过竹帘,徐徐地吹来。
二爷同福旺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至花厅。
明知二爷只是同福旺说笑,阿笙脸颊还是不由地阵阵发烫。
“爷爷,南倾叔叔是特意赶回来见阿笙哥哥的吗?南倾叔叔是跟我一样,只要有个几天没见着阿笙哥哥,便也很想阿笙哥哥么?”
小石头吃着阿笙带来的茶香绿豆糕,晃着小腿,好奇地问道。
南倾叔叔这几日都忙到很晚才回来,已经好几日未曾同他们一起用晚膳。
今日太阳都还没下山,就回来了。
童言无忌。
倒是听得虞清松脸上有几分不自在,轻咳了一声,“……爷爷也不清楚。许是今日南倾叔叔刚好事情办完了?”
阿笙脸颊更红了。
爷孙两人说话间,福旺手里头端着凉茶,跟在二爷后头进了屋。
阿笙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二爷。
…
二爷瘦了。
阿笙眉心微拧,二爷的脸竟比先前大病初愈那阵子还要削瘦一些。
可是这阵子忙的?
也不知道二爷有没有好好吃饭。
怎的只是一段时间不见,脸变瘦了一圈。
好在,二爷的精神瞧着不错的样子。
“噗嗤——”
福旺一进门,瞧见阿笙颊边的西瓜子,没忍住,笑出声。
听见福旺的笑声,阿笙回过神,一脸茫然,比划着:“怎,怎么了?”
谢放走上前,声音含笑:“先别动。”
阿笙便当真如同便点穴了一半,僵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傻愣愣地盯着二爷瞧。
二爷的手离他越来越近。
阿笙心脏砰砰跳动着,仿佛随时都要跳出喉咙。
身子本能地想要往后仰,想起二爷方才的那句“先别动”,又生生忍住了,脸颊不受控制地泛着热气。
谢放低头,抬手拿去阿笙颊边的黑色西瓜子,笑着道:“西瓜子沾脸上了。”
阿笙脸颊瞬间涨红,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他,他当真没留意。
阿笙眼神闪了闪。
二爷方才笑得,可真好看。
福旺走过去,用帕子接过了二爷手中的西瓜子,又拿过湿巾给二爷擦手。
小石头方才只顾着吃糕点,也没去看阿笙脸上。
这会儿瞧见南倾叔叔从他阿笙哥哥颊边拿下一粒西瓜子,顿时哈哈大笑,“哈哈哈!阿笙哥哥方才的脸变成小花猫了!”
虞清松也忍俊不禁,只得忍着笑意,出声对小石头道:“小石头,不可取笑阿笙哥哥。”
小石头忙用小手捂住了嘴巴,只是一双眼睛是笑得弯弯的,眼底满是调皮的笑意。
阿笙红着脸,朝老师比划着,“没,没关系。”
要是换成是小石头颊边沾着西瓜子,他瞧见了,怕也会忍不住要笑的。
虞清松从前是不喜欢蜜饯、糕点这一类的甜口的,阿笙做的糕点,甜而不腻,他老人家每回都会拿上一两块尝尝。
拍了拍手心上沾着的粉膏,虞清松谢放同阿笙两人道:“南倾同阿笙先聊。我这两日整理了一些古画摹本,想着让阿笙带回去,临摹个几幅。学学先人、前辈的构图技巧同技法。我先回房间去取。”
站起身,对小石头道:“小石头,你过来帮爷爷的忙。”
小石头舍不得自己手里吃了一半的茶香绿豆糕:“爷爷,我的绿豆糕还没吃完呢。还有,还有,我方才答应了,要给阿笙哥哥揉肩的。”
只是几幅画而已,爷爷一个人应当不至于拿不动吧?
为何要把他也给叫回去~~~
谢放先是看了阿笙一眼,又低着头,去看小石头,“小石头为何要给阿笙哥哥揉肩?可是阿笙哥哥肩膀不大舒服?”
阿笙红着脸,忙打着手势,“没,没有。只是肩膀有些……”酸疼而已。
虞清松代为回答道:“应当是揉糕点的面团揉的。今日阿笙坐下后不久,便时不时地揉着肩。”
小石头人小鬼大,便问阿笙哥哥肩膀怎么了,问要不要给哥哥揉揉肩。
阿笙不想拂了小石头的好意,便开玩笑地应了一句“好啊。”
哪里想到,小家伙竟然当了真。
不但记住了,还惦记着要给阿笙哥哥揉肩。
谢放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样。没关系,回头南倾叔叔给阿笙哥哥揉肩。”
阿笙陡然瞪圆一双眼。
小石头嘟囔着,“可我想自己给阿笙哥哥揉肩。我给爷爷揉过肩,爷爷说我揉得可舒服了。”
谢放问小家伙:“小石头可是信不过南倾叔叔?”
小石头睨着谢放,“南倾叔叔给人揉过肩么?”
两辈子加在一起,也没有给人捶过膝,揉过肩的二爷:“……”
谢放笑着对小石头道:“南倾叔叔可以学。”
阿笙脸颊滚烫。
这,这有什么好学的。
以二爷的身份,身边定然不缺伺候的人,哪,哪里需要学习如何给人揉肩。
小石头想了想,“那我教南倾叔叔?”
虞清松哪里不知,阿笙之所以给他们送了糕点后,还在花厅里坐着,不只是为了陪他同小石头。
否则,吃西瓜的时候,何至于时不时地瞧着院子方向。
阿笙还得赶着回店里,时间很有限。
想着阿笙同南倾两人多日未见,两人应当有许多话要聊。
不想小石头耽误了阿笙同谢放的时间,虞清松一只手在碟子里拿了两块茶香绿豆糕,另一只手握住小石头的手,“用不着你。福旺哥哥会教南倾叔叔的。好了,把糕点拿上,跟爷爷回去。”
小石头嘴巴翘得老高,“好吧……”
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下来。
…
小石头被爷爷半哄半强制性地给带走了。
花厅一下安静了下来。
安静地只能听见院子里清脆的鸟鸣声。
“近来店里生意可都还好?”
“二爷近日可是很忙?”
阿笙比划着,同谢放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阿笙红着脸。
谢放笑了,“这阵子是挺忙。”
谢放一边说着,一边在阿笙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店里生意,是不是比从前还好一些?我听福旺说,你近日又新出了几款糕点,听说都是你自己在原有糕点的形状上,进行了一些创新,乃至大受欢迎,是不是?
阿笙没想到,二爷这般关心店里的生意。
他红着脸,点了点头,打着手势,“都是客人们抬爱。”
福满居刚开业的那几天,他们店里的客人始终没有以往那般多。
近日客流量又渐渐地恢复了。
反观福满居,自从结束进店免费送莲子羹的活动之后,店里便冷清了不少,很少再出现满座的情况。
清闲时,店里一度伙计比客人还多。
师父说,倘使福满居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气,撑不到今年年底,必然结业转让。
他还听阿泰说,曾经听见周公子在训斥伙计……想来,生意是不大理想的。
福旺在给二爷以及阿笙两人添茶。
听了二爷的话,脆生生地接口道,“二爷可关心阿笙少爷的情况了。只要是我去长宁街回来,都会问上一句,店里生意如何,忙不忙。”
阿笙脸颊通红,朝二爷比划了一个谢谢的手势,“多谢二爷关心。”
二爷应当也是担心,长庆楼的生意会不会被对面的福满居所影响吧?
阿笙比划着,“二爷呢?接手新的厂子,可还顺利?”
福旺添了茶,谢放便让福旺先下去休息去了。
他将桌前的茶先给阿笙递过去,“要说实话么?”
阿笙将茶接过去,却是没有喝。他将茶杯放在了桌上,眉头紧皱着,忙比划着问道:“可是厂子不大顺利?
他听虞爷爷提过,二爷这阵子总是忙到很晚才回来……
“是有些不大顺利。你也晓得,买这厂子花了很大一笔钱。我想早日开工,好让现金流活动起来。工人却因为先前的志杰纺纱厂欠薪一事,闹罢工,不肯开工。”
工人罢工讨薪一事,明日定然会上报纸。
便是阿笙不看报纸,长庆楼那些客人多半也会讨论。
与其让阿笙从其他人嘴里了解这件事,干着急,不若他亲自说给阿笙听。
果然,阿笙听后,眉宇间忧色更重了。
阿笙比划着手势,“二爷可有解决的法子?”若是工人一直罢工,损失只怕不可估量。只是他也明白,如若不是当真走投无路,工人也不会在明知已经换了东家的情况下,依然组织讨薪。
无非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够将先前被欠的薪水给要回来罢了。但是这钱,也不该由二爷出。这么想着……事情确实棘手。
谢放笑了笑:“我已经在想办法解决。阿笙不必太担心。”
听说二爷已经想到法子,阿笙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深深地吐了口气,比划道:“太,太好了。”是因为已经想到了解决的法子,所以二爷今日才能早日回来?
谢放喝了口茶,出声问道:“肩膀可还酸疼?”
阿笙脸颊一红,忙摆手,“不……”不怎么酸疼了。
其实本来也没有很酸疼,只是那会儿他刚拎着食盒,走了一路,加重了肩膀的酸疼。否则是不会的。现在休息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
阿笙尚未比划完,只见二爷站起身。
他的肩上,按着两只手。在他的后肩缓缓地轻捏着。
阿笙脸颊烧红,身后传来二爷的轻笑声:“南倾未曾学过如何揉肩。少东家担待点。”
第62章 浑身发烫
一股酥麻感,从阿笙尾椎骨直达天灵盖。
二爷捏得好不好,阿笙压根感觉不出来,心跳鼓噪得比窗外树上的蝉鸣都要响。
红晕从他的脸颊蔓迅速延至耳后根。
阿笙整个人就像是煮沸的开水一般,浑身都是烫的。
阿笙忙拿过桌上的凉茶,一咕噜地饮尽。
如野火般窜起的燥热,这才稍稍被浇灭了一些。
将手上的杯子搁在桌上,阿笙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二爷还在给他揉肩!
阿笙慌得一下站起身。
他哪里好意思让二爷给他揉肩!
再一个,二爷也是刚从厂里回来,指不定比他还累。应当他给二爷揉肩才是!
转过头,对上二爷微讶的视线,红着脸解释,“二爷,我的肩膀,当,当真没事了。”
余光瞧见桌上的茶香绿豆糕,忙拿了一块,递给二爷,比划着:“这是我近日新做的绿豆糕,二爷要,要不要尝尝看?”
瞧出阿笙的不自在,谢放没有勉强。
左右日后再让阿笙慢慢习惯,倒也不急。
将阿笙手里头的绿豆糕接了过去,谢放笑在位置上重新坐下,笑着道:“谢少东家赏。”
阿笙脸颊通红。
二爷,又,又开他玩笑。
…
谢放将糕点拿在手里,并没有急着尝,而是放在鼻尖轻嗅了嗅。
眼露意外,抬眸看着阿笙,略微惊讶地问道:“这绿豆糕里头可是加了茶叶?”
阿笙眼睛晶亮,比划着,“二爷闻出来了?”
谢放笑着道:“嗯,拿在手里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可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尝了。”
说着,将糕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阿笙期盼地睁大了一双眼睛。
“唔,果然很香,不但有茶的清香,还有绿豆的清甜。难怪福旺说,近日长庆楼生意比过去还要好上一些。想来不少都是冲着你的手艺去的。”
谢放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得了二爷的夸赞,阿笙自是高兴。
不过要说客人都是冲着他去的长庆楼,哪怕师父不在边上,阿笙也是不敢邀功的。
阿笙红着脸颊,比划着,“我的糕点就只是起个点缀的作用,主要还是师父的手艺好。”
他过去其实偶尔也会做一些糕点。只是大部分都是帮着师父做。
是枣泥山药糕之后,师父才渐渐地放了手。
近日,更是将糕点这一块,全权交由他负责。只要是他想要尝试做的糕点,师父都很支持。一些大菜也会喊他过去帮忙颠勺。
虞爷爷猜他肩膀是因为揉面团揉的才会酸疼,其实也不全是。
主要是最近颠勺的次数也比以往多了不少。
阿笙见二爷又吃了一口,想来是真的喜欢这款抹茶糕点,“二爷若是喜欢,明日我再送一些过来?”
谢放是喜欢吃这绿豆糕,却是舍不得阿笙在大热天的,为了这几块糕点,顶着大太阳给他送过来。
“最近天气太热。你一天到晚闷在厨房,已是够辛苦的了。要是有时间,就多休息。是不是近日得空,夜里还要完成虞老先生的课业?”
绿豆糕好吃,但容易口渴。
阿笙将二爷方才喝过的茶杯的茶水填满,给二爷递过去。
二爷接过去之后,这才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比划着,“我画得慢……”
白天没有时间,便只能在晚上抽空完成一下老师布置的课业。
老师近日要他学临摹。
他未曾学过临摹,总是不得要领,只能做到形似,全然不能细看。
老师却是夸他有天赋,说是笔触虽然稚嫩,但他对色彩还有构图很敏锐,还夸他是个画画的好苗子。
色彩、构图什么的,他先前全然不懂。
还是交了作业,师父将原画对比着他的临摹,一项一项说与他听,他回去后照着老师教他的一样画瓢去做。
就这样,竟也比之前进步了不少。
果然,正经拜个师父同他自己画着玩截然不同。
谢放喝了口茶,宽慰他道:“作画跟你烧菜、做糕点,写字,都是一样的。重质不重量。只要是一幅比一幅有进步,画得快慢有什么要紧。”
阿笙眨了眨眼,比划着,“烧菜还是不大一样的,烧菜需快一些好一点,一旦慢了,客人会催。”
谢放将茶杯握在手心,惊讶地朝阿笙看过去,“阿笙现在可是在同南倾说笑?”
阿笙脸颊通红,慌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他,他是不是太放肆了?
“这样很好。”
谢放将茶杯放在桌上,眸光含笑。
这说明,阿笙在他的面前,是越发自在了。
这是个极好的现象。
阿笙被二爷瞧过来的眼神莫名地烫了一下,他的眼神闪了闪,低着脑袋,呼吸都有些乱。
…
“你白天要在店里帮忙,晚上又要画画,肩膀可吃得消?”
阿笙生怕二爷又会给他捏肩膀,忙比划着,“不累,不累。我就夜里画一两个小时,不费什么功夫的。”
他若是画得太晚,爹爹要是夜起,瞧见了,也会催着他睡觉。
不至于太累的。
见二爷手里的绿豆糕吃完了,阿笙又给二爷拿了一块,“二爷可要再吃一个?绿豆糕清凉、降火,便是稍稍吃多一些,也没有关系的。”
不能吃太多,是因为毕竟是糕点,吃多了容易撑。
谢放从上午便忙着厂里的事情,一下午的时间又都耗在账簿上,中间除了喝上几口茶,便是午饭都顾不得。
阿笙的绿豆糕,这会儿对他而言可谓是及时雨。
听阿笙说绿豆糕“降火”,谢放接口了一句,“阿笙怎知南倾身子有燥火?”
阿笙眼睛睁大,眼底满是关心,“二爷这阵子上火了么?”
谢放直勾勾地盯着阿笙瞧。
阿笙还在担心二爷,眼底全是茫然。
谢放在心底浅浅地叹了口气。
自是此“火”非比“火。”
只是他的小阿笙现在尚未开窍。
谢放只好道:“许是天气太热。”
阿笙深有同感地点了点脑袋,最近是很热。
他晚上睡觉都得开着窗,要不然闷热得睡不着。
…
阿笙还要回店里帮忙,得提前赶回去。
否则大家要是在忙,他一个人回去太晚,影响也不好。
他是少东家,得以身作则。
“听”阿笙说他要先回去,谢放浅叹了口气:“总觉得才见面,都没说上几句话,便要分开。也不知道下回,又得是几天后。”
明知二爷这句话没旁的意思,许是感叹他同二爷两人这几次见面有些匆匆,阿笙心尖还是跳了跳。
这,这是不是说明,二爷也有舍,舍不得同他分开的时候?
“可有戴了帽子过来?”
阿笙点点头,指了指窗边的那顶斗笠。
现在太热,他可不敢不戴帽子出门。
倒,倒不是怕中暑……
只是大力最近因为外送,被晒得有些黑。
二爷这般白净……
他不想站在二爷边上,跟块碳球似的。
阿笙拿上斗笠。
谢放:“我送你到门口。”
阿笙以为二爷所说的送他到门口,是送他出花厅。
也便同意了。
…
出了花厅,来到客厅廊下,二爷竟是还要继续送他。
阿笙忙比划着,“二爷留步,天气热。”
谢放睨着他:“知道天气热,你还外送?”
阿笙垂着眉眼,没出声
他想见到二爷么。
谢放哪里不知道阿笙的心思。
只是阿笙平日里不是在店里,便是在家,他去找阿笙,盯着他们的眼睛太多。
他自己无所谓,却是不得不为阿笙考虑。
阿笙还是被二爷亲自送着出门。
待出了春行馆,阿笙是说什么也不让二爷送的了。
阿笙步下石阶,走出去好几步,犹豫地转过头。
瞧见二爷还站在原地,眼睛似乎也还望着他的方向。
阿笙脸颊一烫,忙转过了头。
…
手里头拎着虞老先生交由他临摹的两幅画轴,连同食盒,回了店里。
说起来……他还以为老师会给他好几本画帖去让他临摹,毕竟老师说,让小石头帮着一起拿。
许是小石头功课还没写完,才会被师父给叫回去。
毕竟后头也只师父一个人回花厅,把画拿给他。
厨房又热,又有油烟,实在不便存画。
阿笙平日里会将自己的草图放厨房柜子里,担心师父的画太过名贵,万一有个闪失,未免太对不住师父。
阿笙一只脚已经往厨房走去,想了想,拐去了厨房的杂物间。
不能拿去账房的休息间,爹爹可能会去休息间休息,会被发现。
阿笙想了想,杂物间平日里很少有人去,暂时先放在杂物间,等他晚上回去再带回去,最不容易被发现。
阿笙往杂物间走去。
“吱呀——”
阿笙推开杂货间的门。
里头已经有人。
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里头的人吓一跳。
“啪嗒——”
阿松手里头握着本子,手中的笔掉落在了地上。
阿松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本子,略微有些慌张地问道:“少东家,是您啊!您怎么也不出个声——”
话说到一半,骤然想到,少东家不会说话,“对不住啊,少东家。我……我方才不是那个意思。”
阿笙笑着摇了摇头。
阿笙探着脑袋,视线落在阿松手中的本子上,比划着,好奇地问道:“阿松,你在写什么?”
第63章 工人开工
阿松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本子往身后一藏,面上神色很是有几分紧张。
“没……没什么。我,我最近处了一个对象。她,她上过学。可少东家您也知道,我大字不识几个。我就想着,有空的时候,能够多认认字。好,好歹得会写她,还有我自己的名字。”
府城并不闭塞,可如今当地人嫁娶依然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主。
听说阿松自己处了一个对象,阿笙惊喜地睁大了眸子。
他将手中的食盒弯腰放在地上,把装有画轴的麻布袋放食盒上,左手抱着握拳的右手,“恭喜你,阿松。我真替你高兴。”
阿松放在背后的双手愈发用力地捏着手中的本子,“谢谢少东家。少东家,这事,您能别跟其他人去说么?”
阿笙笑着点了点头,“嗯,我一定替你保守秘密。”
难怪方才他问阿松在写什么,阿松会宝贝地将本子给藏在了身后。
是在学着写心意姑娘的名字么?
阿笙的眼底有着羡慕。
羡慕阿松能够自由地处对象,也羡慕他能够光明正大地将自己的心意宣诸于笔端。
“谢谢少东家,我得回去了,否则回头师父没在厨房见着我,该骂人了。您就当从来没在这里瞧见过我啊。”
阿笙弯起唇,绽开一对深深的酒窝,点了点脑袋,“好。”
…
从少东家的身旁走过,阿松这才将藏在身后的本子拿到身前。
阿笙失笑。
他又不会强行将阿松写给心仪姑娘的“情书”夺了去。
阿松出去了。
阿笙弯腰去拿地上的食盒,瞧见了食盒边上通体黑色的金属制自来水笔。
又在不远处,瞧见了同样是金属制的笔盖。
这笔是阿松方才掉的么?
阿笙将笔连同笔盖一起捡起,将笔盖给盖回去。
…
这种笔……他在二爷府上瞧见过。
当然,二爷府上的自来水笔比阿松的这一支要重一些,外头的金属纹路也跟精致一些。
一开始,他同二爷交流并不像如今这般顺畅,二爷并不是总能瞧得懂他的手势。
最初的那会儿,二爷便是命福旺或是福禄,拿纸笔给他。拿的便是这种自动出水,不用沾墨也能书写的笔。
他用不来这种自来水笔,便是连握笔的姿势都不会,是二爷手把手教的他。
只是不知怎么搞的,那笔在二爷的手里很是服帖,到了他手里,要么墨将纸泅得一团黑,要么沾他一手的墨。
以至于他不住地心慌。
他越是慌乱,越不想在二爷面前出糗,这笔便越是用不好。
当下,二爷便福旺去给他取了毛笔过来。
那之后,每回有需要用到纸笔沟通的时候,二爷也都是命人取的笔墨纸砚。
…
他曾经在报纸上瞧见过这种自来水笔的广告。
最开始是舶来品,后头国内才有属于自己牌子的自来水笔。
报纸上没标价格,他亦没问过二爷这种自来水笔所费多少,但想来这种能够自动出墨的自来水笔应是不便宜。
阿松定然是很喜欢那位姑娘。
身后传来脚步声。
阿笙手里头握着笔,转过头。
未等阿松说话,阿笙便将手中的笔递过去,笑着比划着,“可是方才出去了,才发现把笔给忘了?”
阿松面上有几分尴尬,动作快速地将少东家手里头的笔给接过去,“多谢少东家。”
“不客气。”阿笙摆了摆手,眉眼弯弯,有些好奇地“问”,“阿松,你这笔多少钱?”
阿笙偶尔也会帮着爹爹记账。
每回记账,毛笔每次都得研磨。
今日见了这自动水笔,忽地想到,若是他能够像阿松这样,学会自如地用这种自来水笔,日后记账要方便不少。若是他用得顺手,回头也给爹爹、柯先生各买一支。爹爹同柯先生定然会很喜欢。唔……前提是,这笔不要太贵,要是太贵,他可能得攒一段时间的钱。
阿松神色当即有些紧张,他捏着手里头的笔,眼神闪躲,“没几个钱,就是地摊上随便买的。少东家,我,我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匆匆地离去。
阿笙瞧着阿松匆忙离去的背影,弯腰将地上装着画轴的袋子以及食盒捡起。
阿笙将画轴给放在杂物间的最上层,脑海里还在想着阿松方才所说的话。
没几个钱?
莫不是他猜错了,这类自动水笔的价格其实并不高?
…
“阿松,你又跑哪儿躲懒去了?大半天的不见人影。”
“我就是去了趟茅房,今天有点拉肚子。”
“你真的是……赶紧过来把菜给洗了,还有把蒜头这些也给剥好。还有煲母鸡的辅料也得先备好。一堆的事情等着弄呢。”
“知道了,知道了,师父。”
阿松将白色的围裙穿戴在身上,低着脑袋,急急忙走过去,眼底满是不满。
他只是稍微躲下懒,师父便催得厉害。
少东家出去外送,大半个时辰也没见师父提一句……
“你们其他几个人,手上的活也都别停啊。这几日店里忙,大家要提前把工作做好,这样等客人点餐,我们才不至于让客人等。知道吗?”
“知道了,师父——”
“知道了,师父。”
乔德福将双手背在身后,满意地点头。
“身体舒服点没有?”
阿松在折菜叶,闻言,手中的动作微停,闷闷地道:“好多了,多谢师父关心。”
乔德福微一点头:“好多了就好。若是身体吃得消,今天晚上客人点的小炒,便由你来给我打下手?”
所谓的打下手,自是师父忙不过来的时候,便有徒弟帮着掌勺,师父在边上把关即可。
阿松倏地抬起头,满眼错愕,“师父……”
乔德福故意道:“怎么?不愿意啊?”
阿松磕磕巴巴:“师父……您,您不让少东家给您打下手么?”
这几日,师父都是喊少东家过去帮忙,少东家一个人练手的机会加起来都快赶得上他们所有人了。
阿笙拎着回到厨房,走到门口,听见阿松同师父的说话声,稍稍顿了顿脚步。
乔德福道:“阿笙是我徒弟,你们也是我徒弟,我都一视同仁。”
阿松的手浸在水盆里,“谢,谢谢师父。”
乔德福微一点头,在阿松的肩上拍了拍,“那行,你先忙。”
听到这里,阿笙微拧的眉头总算松开,轻扬了唇角。
他知道他身份有些特殊,平日里有什么活,他都是抢着干。
爹爹说了,他是少东家,便越是要以身作则。
即便如此,师父有时候难免对他会照顾一些。
其他人还好,他知道彭叔还有阿松偶尔会对他有些微词。
他有同师父提了提,让师父平日里也多给大家机会。他可以回去在家勤练没有关系。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
师父聪明,多半是猜到他的意思了。
…
阿笙就站在厨房外头,冷不丁对上师父瞧过来的视线。
一点没有偷听被抓包的尴尬,阿笙朝师父笑了笑。
乔德福见到阿笙回来了,打着手势,让他先暂时别进来,比划着,让阿笙在外头等他。
阿笙眼露困惑,还是按照师父说得做了。
阿笙只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乔德福便出来了。
他的手中,拿着一瓶跌打药酒,递给阿笙,“给。掌柜的先前拿过来的,你恰好去外送了,尚未回来。等会儿你先去我的房间上过药,再回来。
下午且有得忙。上过药,提锅、颠勺的时候肩膀便不会那般疼。”
怎么不说?”
阿笙从师父手中接过跌打药酒,比划着,“谢谢师父。”
“谢我做什么,我就是帮忙转交了下东西。回头你好好谢谢你爹爹。”
阿笙弯起唇,笑着点了点脑袋。
乔德福叮嘱道,“你别嫌师父啰嗦,这药酒一定要涂。干我们这一行的,可得好好护着胳膊,还有咱们的舌头。这二者缺一不可。要是胳膊毁了,饭碗可就砸了。”
阿笙点头:“我都记下了,师父。”
“好了,去吧。去把药上了先。这食盒我先给你拿进去。”
阿笙同师父道了谢,将手中的食盒递过去。
转角处,阿松忙躲到了石柱后头。
阿松沉着脸色。
他方才折菜的时候,水滴溅脸上了。
抬手去擦脸上的水渍,便瞧见师父同阿笙秘密比划着什么,便跟了出来。
结果,就被他瞧见了这一幕!
师父骗人!
说什么一视同仁!
根本就是偏心!
他先前颠勺的时候,手背被烫出了一个水泡,怎的不见师父专门给他买烫伤膏?!
…
隆升纺纱厂。
蓝丝绒般的晨曦,掀开天空寂静的暗色。
两辆人力车在厂房大门前停下。
陶叔先从人力车上下来,走到前头,伸手去扶从人力车上下来的二爷。
谢放没有将手伸过去,脸上神情微带着无奈,自行从车上迈下,“陶叔,我说过,您不用扶我。”
他正值壮年,又没病没痛,哪里需要人扶。
陶叔“哎”了一声。
尽管如此,下回若是他先下的车,多半也还是伺候少爷下车。
伺候少爷,已经是刻入他骨髓的习惯。
谢放也深知,陶叔的这一习惯一时间难改,只能等日后再慢慢让陶叔习惯。
陶叔陪着二爷走进工厂。
倏地,陶叔的脚步一顿,“少爷,你,你听——”
深蓝色的晨曦里,传来富有节奏的纺纱声。
陶叔脸上的神情难掩激动,他转过头,“少爷,您说,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那些罢工的工人,终于答应开工了?!
谢放在人力车刚在工厂门口停下时,便听见了从里头传来的机器声。
他微一颔首,微笑着道:“是。”语气肯定。
陶管事一脸喜色,“少爷可要亲自去看看,说实话,我还没瞧见过,那些铁家伙,都是怎么工作的呢。”
谢放虽说曾经陪符城当地的豪绅前世参观过像是纺纱厂这样的工厂,走访自己的车间,到底不一样。
谢放唇角轻勾:“走,那便去瞧瞧。”
第64章 发放工资
生产车间,几十台纺纱机器同时运作着。
机械声轰隆作响。
原先,这些机器只是安安静静地摆放在车间。
现在工厂正式开工了。
这些安静的铁兽仿佛一夕之间活过来了一般,有条不紊地吞吐着白色的纱线。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陶管事仍旧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撼地说不出话来。
车间嘈杂,陶管事近身道,“少爷,这要是厂里的每条生产线都投入使用……这,这产量该有多惊人?”
谢放的视线落在运作的纺纱机器上,“康闵当初建造的这间纺纱厂,光是白银就花去1000万两。鼎盛时期,只是年产便有将近纱锭39000枚”
康闵个人自是没有那么大的财力。
是利用了职务之便,加之省城那边的支持,同时向各大钱庄借款才筹措的资金。不过五年,便还清了所有的款项,还实现了盈利。
只是随着康闵的去世,加之时局动荡,棉纱价格一度暴跌,康志杰又不善经营,才会导致纺纱厂出现经营危机。
“志杰”纺纱厂由于种种局限,没能走出符城这一小小地界,希望“隆升”可以。
陶管事咋舌。
当初建厂便花去那般多的银两么?
那少爷只是花了500万都不到,就做局从康志杰那里买了这间厂子,可当真是白捡的了!
谢放在一众工人当中,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是薛晟。
对于在车间见到薛晟,谢放自是不意外。
工人会提前开工,想必薛先生在里头使了大力气。
薛晟也看见了谢放,他几不可见地朝这位新东家摇了摇头。
谢放多少猜到薛晟的意思。
他身份特殊,若是工友们知道薛先生同他这个老板走得这般近,只怕会对薛先生有所误会。
谢放也便将目光淡淡地移开。
…
“二,二爷?您怎么过来了?”
洪惠民在巡视车间,他纠正着一个女工的动作,一抬头,瞧见站在门口的谢放同陶管事两人,忙迎了上去。
谢放看着车间里忙碌的数十名工人,“洪主任,工人一般都这么早开工么?”
洪惠民在车间待久了,耳朵不大灵敏,他不由地将耳朵凑近这位新东家,扬高了音量,“二爷,您说什么?”
洪惠民这么一喊,不少工人都抬起头。
不想打扰到工人们的工作,也为了方便说话,谢放手臂朝外,比了个请的手势,“洪主任,我们去外头说?”
洪惠民瞧懂了谢放的手势,嘴里头忙应着:“哎,好。好。”
…
一行三人走到门外。
“二爷、陶管事,您二位的早餐可吃过了?”
走出车间,洪主任便寒暄地问道。
“在家里用过早点了。”谢放颔首,礼貌地问道:“洪主任呢?可吃过早餐了?”
“多谢二爷关心。我也吃过了,吃过了。二爷您,您今日来得可真早。”
洪惠民脸上神情有几分紧张。
上一位东家是一年到头也不见来几次,厂子全靠老东家康闵的几个兄弟,以及康闵的小舅子汪凯一同在打理。
车间热,那几位都是寻常在车间不常见到的主。
谢放笑了笑,“今天醒得早,睡不着,便提早过来了。”
话落,将方才在车间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工人们每日都这般早来车间工作么?”
洪惠民有些磕巴地道:“这……二爷,现在天气太热,车间里又闷热。白,白天早些开工,晨间凉快些。这样中午太热的时候,工人们就可以休息。等到下午凉快一些的时候,再工作。”
洪惠民说着,小心地觑着这位新东家的神色,见谢放脸上未露出不悦的神色,方才状着胆子,继续道:“二爷可是担心由此产生的多余的电费?其实我们开灯的时间也就是较平时多个一个小时左右。
小薛给咱们算过一笔账,虽然咱们提前一小时开工,多用一个小时左右的店。但是由于清晨凉快,大家的效率也比较高,产量是上去的。如此多出的产量,足以弥补晨间多开一小时的灯所产生的费用。”
最为重要的是,因车间闷热而中暑的工人也会大大减少。
若是有工人中暑,少不得得抽调人手,如此也会降低产量。
因此,提前开工无论是对工人还是对工厂,其实都是最优选择。
原来,虽说康闵的小舅子汪凯虽说不常来车间,但只要瞧见工厂提前点灯开工,便会训斥洪惠民,斥责他以权谋私,没有将厂子的效益摆在第一位。
还会立即命令他将车间所有的灯都关了,等到天亮再让工人开工。
有时候一个不高兴了,还会克扣提前开工的工人工资。
最近天气实在是热,工人们因为好长时间没领到工资,大多数人过着饱一顿饿一顿的生活,洪惠民实在担心中午会有大量的工人中暑,才会跟工人们商量了之后,提前开工。
哪里想到,新东家今日竟这般早就过来了!
这几年志杰纺纱厂的种种作风,谢放从魏先生口中听说不少。
倒是今日方知,管理层竟还会计较车间提前一小时开工,开灯所产生的费用,实属荒唐。
谢放认真解释道:“洪主任误会,我方才不是这个意思。我原先是担心工人们过早开工,休息不足。我们办工厂,是要盈利。但也还是要以人为本。
工厂若是想要发展,离不开这些工友们。如若,我们连工人们提前一小时开工,只是为了工作时能够稍微凉快一些都不能接受,那我们那些同只会剥削百姓的官僚,有什么区别?
最近天气的确是热,就按照今天开工的时间来排班吧。回头麻烦您交一份排班表到我这里。”
洪惠民听了谢放的话后,大为感动。
他两只手抱拳,眼底闪着泪花,低着脑袋,就要一揖到底,“二爷,我替大家,谢谢二爷!!!”
这意味着日后他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提前开工了!
还不用担心会被克扣工资!
谢放忙将人扶住:“洪主任如此为工人们着想,便是在为工厂着想。应当是我谢谢洪主任。”
洪惠民眼圈有些红。
之前纺纱厂的几位领导可不是这样的。
…
“真好。少爷,如今工厂总算顺利开工了,等到第一批纱锭卖出去,咱们可算是有进项了!”
陶管事陪二爷回到总经理办公室,关上办公室的门,语气难免有些兴奋地道。
少爷从前从不吝钱财,总是有多少花多少,更是时不时地一掷千金。
也就是惊蛰那场病后,开销比从前少了许多不说,跟着几位结识的几个买办投了几笔生意,小赚了几笔。
即便如此,五百万现钱,也几乎是将少爷全部的现金都给掏空了。
虽说这厂子买得划算,可这钱实在花出去太多,加之“康杰”原先处于日薄西山的状态,陶管事是始终忧大于喜。
如今,见到工厂顺利开工,也给陶管事增加了不少信心。
是啊。
总算是开工了。
开工了便好。
开工了,这厂子目前来看,总算是活起来了。
只是往后究竟是生局,还是死局,最终还是得看“隆升”最后是否能够实现盈利。
…
谢放走到办公桌后面,他弯腰,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一张大额银票,“陶叔,烦请您迟点去一趟钱庄。将这张银票,兑换成足额的散钱。
之后再请账房的卓先生,核实工人薪资。再交由洪主任,由您陪着,一起将工人上个月的工资足额发放。
回来路上,烦请您坐车经过一下长庆楼,去跟方掌柜‘借’一位师傅,协助咱们厂的食堂师傅,去市场上挑选好的绿豆。天气热,绿豆汤消暑、解热。”
志杰纺纱厂是有食堂的。
只是只有管理层才有资格在里头用餐,工人们是没有资格进去的。
食堂也不负责工人的伙食。
谢放有心对食堂进行改革,只是目前,不宜有太大动作。
让陶叔去长庆楼“借”一位师傅,自是为了避免食堂师傅得知只是给工人们做绿豆汤,便在原料上做文章,以次充好。
方庆遥便是从后厨,后头成为的掌柜,对于谢放“借”师傅的用意,自是稍微一琢磨,便会猜到。
便是来的人不是阿笙,也只会是可靠的师傅。
绿豆汤本身不值几个钱,可这是谢放接管纺纱厂后第一个对外的“举措”,自然得想办法办得没有差池。
否则只会起反效果。
…
陶管事将少爷吩咐的一一记下,唯独对这银票的来历大为不解,“少爷,您,您哪来这么多现钱?”
陶管事除却管理春行馆大小事宜,还兼着谢放个人的账房先生。
先前少爷购厂花去一大笔现金,后头又给魏先生、方掌柜一笔不小的钱,个人账户里头根本就是所剩无几。
这几张银票,又是打哪里来的?
谢放笑着道:“您忘了?在家辞别父亲当日,父亲担心我钱不够花,让账房给我取的。”
他之前没动,是因为他一直将父亲给他的那几张银票,视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疼爱。
始终好生保管着。
现在回过头去想,自是觉着那时的自己太过可笑。
父亲将家里的产业都交由兄长打理,分明是将兄长当做接班人培养,只是给了他几张银票,他却视若珍宝。
既是银票,总归是要换成现钱,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与其当成废纸保存着,不若现在当成他的启动资金之一。
也不枉费他临行前,父亲对他的一片“关照之情。”
第65章 奴大欺主
“实在不好意思啊。阿笙少爷。这么热的天,还要劳您陪我们走这一趟。”
从人力车上下来,陶管事便快步走到后头那辆人力车,替阿笙撑着伞。
如同谢放所料想的那样,陶管事去长庆楼,开口向方庆遥借一名可靠的“师傅”,方庆遥便多少猜到二爷的用意。
考虑到店里头,二爷对阿笙最熟悉,若是论“可靠”,二爷最信得过的人定然是阿笙,方庆遥也便让阿笙随陶管事走这一趟。
因着二爷没交代需不需要帮着一起煮绿豆汤,方庆遥便还是叮嘱了让阿笙,买完绿豆后一起陪陶管事回厂里。
这样,万一二爷还需要帮忙,无需再派人跑一趟。
这也是阿笙会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阿笙忙从车上下来,摆着手,比划着,让陶管事只需要给他自己撑就好。
他是在太阳底下跑习惯的了,这回只是陪着陶管事和隆升食堂的师傅一起去买个绿豆、白糖而已,陶管事不仅给他叫了车,竟还亲自给他撑伞,他哪里担待得起。
陶管事付过钱,伞仍旧是在手里头举着,笑着道:“稍微撑一撑,凉快一些也是好的。”
陶管事坚持,阿笙便只好由对方陪着,往工厂里头走。
…
阿笙从未来过工厂。
走至门口,阿笙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他被眼前这座庞大的黑砖建筑给深深地震撼到了。
这便是“隆升”么?
瞧着可真大!这么大的厂子,康少竟是说卖就卖了……也当真是穷途末路,活该潦倒了。
阿笙来之前,便从陶管事那儿听说了,工人复工的事。
亲耳听见里头传来机械声,阿笙仍旧是有些激动地屏住了呼吸。
那日他听二爷说,工厂工人罢工,还很是替二爷担心,后头听二爷说,他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虽然松一口气,可心还是悬着的。
没想到,二爷竟然真的说到做到,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解决了工人讨薪罢工这般棘手的问题!
他还没走进去呢,机器声便这般大。
这,这得有多少台机器,才能发出这般响的动静?
门口有门卫值班,认出陶管事以及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工厂食堂的伙计,朝陶管事简单地行过礼,便自动放行。
两名食堂伙计各自手里头拎着绿豆走在后头,同陶管事跟阿笙拉开一定的距离,小声地交头接耳,“怎的陶管事对长庆楼的哑巴少东家这般殷勤?”
陶管事虽说在厂里没有挂名,可人是新东家的心腹。陶管事说一句话,只怕比厂里的任何人都要管用。
眼下竟然亲自给长庆楼少东家撑伞!
另一位伙计的消息显然要灵通一些。
“我听说这位长庆楼的少东家是二爷的朋友。闹罢工那日,我也悄悄去瞧了瞧,听见新东家亲口说的,这位少东家是他朋友,还请胡队同他的那几名下属去长庆楼用餐,说是记他账上便好。”
“新东家那样身份的人,同一个哑巴做朋友?”
“那日我是听新东家这么说的。嘘,你别一口一句哑巴的,叫人听见了,回头人去新东家那儿给你上眼药。”
最先说话的那名伙计便不再吱声,只是撇了撇嘴。
上不上眼药的,他们往后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好过。
只是出去买个绿豆而已,东家竟派了这位长庆楼的少东家“盯”着他们!
这是真的一点油水也不打算让他们沾了!
他们这饭碗,指不定还能捧多久呢!
…
陶管事要去给二爷回话,也还要去一趟账房,找账房先生核对工资事宜。
他陪着阿笙一起来到工厂食堂,同食堂主厨交代了一声,便得先行离开。
临走前,特意将阿笙请到食堂外头,低声道:“阿笙少爷,工厂食堂条件简陋,比不得长庆楼,今日辛苦你了。回头您这边要是忙完,可去总经理办公室,少爷在里头办公。”
陶管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他事先画好的示意图,“呐,这是工厂示意图,总经理办公室便是在这栋建筑里头,您按图索骥便可以了。少爷见到您过去找他,定然很高兴。”
提前备好示意图,也是考虑到阿笙不能说话,担心去问路的时候,工人瞧不懂他的手势。
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阿笙自是感受到了陶管事的这份妥帖。
让他想起二爷。
二爷也是这般,处事极为周全。
也难怪二爷会这般器重陶管事,陶管事办事确实细致。
阿笙将陶管事递给他的示意图收好,朝后者比了个谢谢的手势。
陶管事:“分明是我们麻烦您,我同少爷应当同您说谢谢才是。那您先忙。”
阿笙点了点头。
…
“这新东家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煮个绿豆汤而已,又是派了长庆楼的少东家陪我们一起去市场,眼下又留下来盯梢咱们的。这是信不过我们?”
“这还用得着问?这不是摆明了的事么。”
“我们的好日子,该不会是到头了吧?”
“都慌什么?他能叫这位少东家来这一次,难不成回回需要煮个什么东西,烧个什么菜,都派人来盯着我们?放心,他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工厂都未必能管明白,至于后厨的门门道道,他是更休想管明白了。”
“嘿嘿。师父,说得在理。”
人们的认知里头,通常哑巴意味着是个聋子。
这帮食堂的伙计不知道阿笙能听见,音量也是一点都没有压低。
阿笙在门口,听得那叫一个清楚分明。
这会儿也多少猜到了,为何二爷会找爹爹“借人”。
想来,二爷刚接手工厂,诸事都需慢慢整顿。
小到食堂伙计,大到譬如二爷昨日所说处理工人讨薪之事。
像是工厂食堂主厨,多半也是跟这工厂里头的某位领导沾亲带故,又或者资历极深,才会不将二爷这个新东家放在眼里。
奴大欺主。
阿笙自小在长宁街长大,这些事自是听说过不少。
阿笙这会儿也不好表现出自己其实都能听见,省得打草惊蛇,便只佯装若无其事地回到厨房。
里头的人瞧见阿笙进来了,仗着阿笙什么都听不见,仍旧自顾自地说着。
彼此商量着,等会儿怎么往绿豆里头多兑水,少放绿豆,少放糖。
能看出是绿豆的颜色便可以了。
这时节,不少地方物资短缺。
无论是白糖还是绿豆,拿到物资紧缺的地方去卖,一倒手,那可是都能翻倍的买卖。
…
煮绿豆汤费不了什么功夫。
食堂伙计也都会,不需要阿笙上手。
唯独在加绿豆以及白糖这一环节,阿笙“搭”了把手。
因着食堂有伙计知道阿笙是新东家的朋友,又是陶管事亲自陪着来的,对于阿笙往锅里头加大量的绿豆同白糖这件事,其他伙计是极为有意见,偏又没法再动手脚。
“不愧是长庆楼出来的,就是舍得放料。”
“可不是,这绿豆跟白糖放的,好像不要钱一样!”
“这是存心跟咱们过不去呢!”
阿笙听见这些肆无忌惮的议论,只是继续“装聋”。
…
绿豆汤已经煮上了,剩下的只需要等绿豆熬熟便可。
阿笙信不过食堂的这几个人,担心在绿豆汤送到工人手中之前,会出什么岔子,便亲自守着,没有离开。
他从小在厨房长大,寻常人来说,看火这种极为无聊的事情,他也不觉得无聊。
要提前为午饭准备,食堂的伙计们尽管不喜有“外人”待在这里,可因阿笙身份特殊,只好忍着。
绿豆汤顺利出锅,装大型的汤桶里头。
天气热,阿笙没有让厨房伙计直接将汤桶盖上,掀着,让绿豆汤先行散热。
听陶管事说,这绿豆汤是要中午发到工人手里的,
工人们干了半天的活,到手的绿豆汤却没法即时喝,兴许还要被烫到手,烫到舌,反倒不美。
不若先将绿豆汤先行放凉。
汤桶的盖子是开着的,任何人若是靠近,想要往里头加进去,一目了然。
阿笙看着汤桶,这让本来打趁机在绿豆汤里头“加点料”,好给新东家一个教训,竟愣是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
“好香……”
阿笙手里头拿着从其他伙计那里“借”的扇子,给绿豆汤降温。
若是在长庆楼,他们会提前购得大型冰块,为需要冰饮的客人提前将茶酒给冰上。或是需要再短时间内降温时,便刨一块冰块。
这儿没这种条件,阿笙便只好用这种方式降温。
听见熟悉的声音,阿笙摇着扇子的手一顿,倏地转过头。
“二爷——”
“二爷好。”
“二爷,您,您怎么过来了?”
食堂的主厨瞧见谢放,忙殷勤地迎了上去。
“今日要煮这么多人份的绿豆汤,各位辛苦了。我请大家喝凉粉。”
谢放话声落下,福禄、福旺两人从身后进来,两个人手里头拎着好几份凉粉,放厨房砧板上,好方便大家领取。
谢放笑着对厨房众人道:“大家别客气。”
“东家客气。”
“东家您太客气了。”
一开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人上去领。
直到其中一个伙计上去领了一份,其他人陆陆续续地过去领。
那叫一个积极,同方才煮绿豆汤时的不情愿,形成鲜明对比。
谢放朝阿笙使了个眼色。
阿笙注意到福禄、福旺两人还待在厨房里头,这才放心地跟着二爷出来。
…
“二爷,您怎么过来了?”
阿笙深呼吸,将方才见到二爷时的疑问,这会儿总算是有机会“问”了。
谢放:“我们边走边说?”
阿笙不放心,转过头看了食堂一眼。
“放心,有让福禄、福旺看着。他们便是想要动什么手脚,也找不到机会下手。”
阿笙眼睛睁大。
原,原来二爷竟然都知道么?
谢放语气调侃:“现在可以放心随我走了?”
阿笙脸颊微红。
他,他也是担心食堂那几个人会使坏,给二爷下绊子。
他还,还不是为二爷着想么……
二爷还取笑他。
阿笙随二爷一同迈下食堂石阶。
阿笙手里头用来给绿豆汤降温的扇子,方才忘了放回去。
谢放动作自然地从阿笙手中抽过扇子。
他一面走,一面给阿笙阿笙扇风,“我听陶叔说你人在食堂,想着煮个绿豆汤,应该不费什么事。账目也无形看了,巴巴地在办公室里等着你过来。
谁曾想,坐等未等到你,右等也不见你来。便知道亲自来这一趟了。”
阿笙一开始注意力全在二爷给他扇风这件事上,压根没仔细听二爷在说什么。
刚要从二爷手中将扇子给取回,待听见二爷爷提到那句,什,什么巴巴地等着他过去,方才猛地明白过来,二爷是在回答他,先前问的那个问题。
这下,阿笙是连耳朵同脖子根都红透。
二爷现在说话,怎,怎的越,越来越不正经。
步出食堂檐下,当头得太阳有些烈。
太阳晒着眼睛,阿笙不由地眯起眼。
忽地,头顶上被一片小小阴凉挡住。
阿笙纳闷地抬起头,但见二爷举着扇子,挡在他头上。
第66章 二爷耍赖
天气热,阳光晒在身上都是烫的。
阿笙又在厨房待了许久,后背的衣裳早已湿透。
蝉声在树梢上有气无力地叫着。
唯有他头顶因着有扇子遮挡,罩下一小片阴凉,不再暑气难挡。
阿笙回过神,红着脸,赶忙将自己头顶上方的扇子,往二爷那头挪,手里头比划着:“我,我不热。二爷给您自己遮阳便好。”
“撒谎。”谢放食指曲起,笑着轻刮了下阿笙出汗的鼻尖,顺势,擦去他脸颊滑落至下巴的一滴汗,睨着他,“都出汗了,还不热?”
阿笙呆了呆。
片刻,阿笙脸颊涨红。
他倏地抬手去摸自己的鼻尖,又摸了摸他的下巴。
他,他的鼻尖同下巴方才出汗了么?
那二爷方才触到了他的鼻尖和下巴,岂,岂不是替他擦了汗?
这回,便是有扇子在头顶上方遮着,阿笙也只觉燥热得厉害。
谢放仍旧是一只手举着蒲扇,带着阿笙往前走,似是解释,又似同阿笙闲聊道:“我成天都坐在屋内办公,一天到晚也没怎么晒太阳,阿笙便只当是成全南倾,给南倾多晒晒太阳的机会?”
二爷说他要晒太阳,阿笙总不好再将扇子给挪去二爷那边。
他红着脸颊,放下摸自己鼻尖的手,拿眼觑着完全走在阳光下的二爷。
人是不能总不见太阳。
可,可不至于,一见,就要见这般烈的太阳?
…
阿笙随二爷一同来到一栋二层的灰砖西式建筑前。
阿笙注意到,旁白竖着黑子白底的木质牌子,写着“隆升纺纱厂办公大楼”这几个字。
办公楼?
是专门用来办公的地方么?
阿生没来过工厂,也未见过“办公楼”,便瞧什么都新鲜。
谢放见阿笙好奇地张望,主动介绍道:“这里是办公区。像是账房,后勤,采购的办公人员,都在这里。走,我带你去我的办公室瞧瞧。”
阿笙点点头,随着二爷一同迈上水泥浇筑的石阶。
谢放手里头举着的扇子,直到他同阿笙两人迈上阶梯,置身屋檐下,这才将举了一路的扇子给放下。
谢放并未将扇子还给阿生,而是继续拿在手里,给阿笙同他两人扇着风。
阿笙收回打量的视线,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有风总是对着他吹,转过了头,瞧见二爷手里头的扇子一直在扇着。
难,难怪他觉得怪凉快的,还,还以为是因为走到了屋檐下的缘故……
阿笙刚要“告诉”二爷,他现在当真一点也不热了,只听二爷道:“到了。”
哎?
这般快么?
…
总经理办公室在一楼的最东边。
门没锁,谢放推开办公室的门。
窗户开着,一进办公室便比外头凉快许多。
谢放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风小了一些,可屋里仍旧是凉快的。
阿笙一走进办公室,便瞧见了嵌在天花板上,不停转动的东西。
谢放弯腰,将手中的蒲扇放在会客区的小圆桌上,顺着阿笙的视线,见他对这吊扇有兴趣,笑着为他介绍,“这是吊顶风扇,办公室原先便有的。”
据说这吊扇,还是康闵命人装的,花了不少大洋。
康闵一年到头都不见得来这办公室几回,享受的物件倒是装了不少。
只是如今,自是都便利了谢放。
阿笙的眼睛不自觉地跟着那顶吊扇,一直转啊转的。
这,这便是风扇么?
他在报纸上瞧见过风扇的图片广告,可不知道,它们动起来,竟是这样快。
阿笙走到这顶吊扇下面,好凉快!
谢放瞧见阿笙孩子气的举动,不由莞尔,出声问道:“我这有凉茶,要么?”
阿笙摇了摇头,想着不好麻烦二爷,却见二爷已经往办公桌那边走去。
阿笙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二爷的办公桌,瞧见二爷桌上放着一支自动水笔。
“怎么了?”
谢放端起办公桌上的那壶凉茶,转过身,见阿笙一瞬不瞬地盯着办公桌看,出声问道。
阿笙指了桌上的那支自动水笔,问二爷,“二爷,这笔,是不是很贵?”
谢放将凉茶放在待客区的小圆桌上,看了眼阿笙所指的方向,“不清楚,这笔应该是由行政采购部买的。阿笙可是喜欢?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阿笙微蹙了蹙眉心。
也是,二爷用的东西,自是都是手下人经办得多。
阿笙便继续“问道”,“二爷可知,这笔何处可以买到?”
“先坐。”
谢放给阿笙倒了杯凉茶,待阿笙坐下后,将手中的凉茶递过去,“我方才说送你不要,一定要自个儿去买?阿笙可是同南倾见外?”
阿笙将凉茶接过去后,顾不上喝。
他将茶杯放在小圆桌上,慌忙摆着手,脸颊涨红,“不,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想着,这自来水笔不知贵不贵,若是价格合适,想买一支送给爹爹。”
谢放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凉茶,“槐南路那边的商铺应当会有卖。可要我陪你去一趟?”
阿笙忙摇着脑袋,比划着,“不用。不用,我也未必要买的,只是去看看。”
天气这般热,何必要二爷陪他走这一趟,他自己回去的路上,绕一下路,去槐南路那边打听一下便是了。
谢放手头端着茶杯,浅叹了口气,“说起来,我许久都没有去槐南路那边走走了。”
阿笙心跳得有点快。
二爷这话是何意思?
可,可是想他陪着二爷去槐南路逛逛?
阿笙深呼吸一口气,“二爷,二爷若不是不嫌弃,我可……”他可以陪二爷去槐南路走走的。
“白天天气太热,阿笙近日晚上可有时间,可介意陪二爷去槐南路那边逛逛?”
阿笙手上的动作,比二爷的稍稍慢了一些。
即便是阿笙只比划到一半,谢放却还是瞧懂了,眼底盛着笑意,“自是不嫌弃。那南倾等阿笙的信,阿笙什么时候晚上有空,派人到春行馆或是隆升稍个口信?”
阿笙没想到,二爷竟,竟当真会主动邀请他,还,还说等他的信。
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脸颊一阵阵发烫,阿笙拿起桌上的茶杯。
喝下去好大一口,脸上的热意才稍稍浇熄了一些。
…
“喝绿豆汤了!”
“快,食堂那边有免费的、新鲜的绿豆汤可以领!”
“真的?今日有绿豆汤可以喝么?!太好了!”
“真的!我听说,新东家还请了长庆楼的师傅帮忙煮的这一锅绿豆汤呢!绿豆跟白糖的比例放得恰当好处,可解渴了!”
上午放工,好几个工人从阿笙身旁跑过去。
听见工人们的讨论,阿笙弯起唇。
工人们喜欢便好。
二爷留阿笙在他办公室吃午饭,阿笙还是婉拒了。
中午本就是店里最忙的时候。大家在忙,他却在二爷的办公室吹着风扇,吃着好吃的,未免太说不过去。
谢放撑着伞——主要是给阿笙遮阳。
他转过脸,“今日真是多谢少东家。”
阿笙咬着唇,睨了二爷一眼。
二爷又取笑他。
其实他同二爷说的了,让二爷不必送他,结果二爷还是坚持要送他出门。
“长庆楼?开在长宁街的长庆楼么?”
“新东家竟然请了长庆楼的师傅过来给咱们熬绿豆汤喝吗?”
“啧,便是一大锅绿豆汤,又能值几个钱?不发工资,施以这种小恩小惠就收买你们的心了是吧?你们未免也太天真了!”
“那也比前东家一口白开水也没请咱们喝过来得强。再说了,新东家答应了咱们是今天做完工便发,现在一个上午都尚未过去,你着什么急?”
“你不着急,那你到时候可别去领。”
“是你信不过新东家,你到时候别去领薪资才对吧?”
几个工友说着说着,吵了起来。
没有人认出,他们口中的“新东家”,此时就打他们的边上走过。
阿笙担心地去看二爷,比划着,“工人们现在是对二爷有误会,二爷您千万不要放心上。我相信,时日一长,工人们定然会清楚二爷的为人。”
谢放:“是么?”
阿笙用力地点了点脑袋。
谢放将脸凑近了阿笙一些,笑吟吟地问:“那阿笙觉着,南倾是什么样的人?”
阿笙呆呆地望着伞下,二爷愈发趋近的俊逸脸庞。
脸颊滚烫。
二,二爷自是,自是极好,极好的人。
…
“二爷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阿笙手上比划着,神情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