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等他无意中发现了只是个小把总的裴大将军后,便有如神助,连战连捷。
北荒国那时候国中人口百万,能征战的将近十万。
交战五年,北荒国的精兵全都打光,北荒国的皇帝及大半皇室,被深入敌国的裴大将军给一股脑地俘虏了,押到京城献给新皇。
要不是北荒国皇室有一支宗室及时领着余下的部族,远远逃走,北荒国兴许就灭国了。
从此之后,裴大将军也在军中崛起,官居一品大将军,成为璀璨将星。
对裴大将军有知遇之恩的蒋元丰,也是荣耀赞誉加身,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重臣。
此后十年,北荒国莫说轻启战事,挑衅大魏了,就是让他们的人在靠近大魏这一边的草场牧马,都无人敢来。
而裴大将军也在二十二岁之时,娶了平王府的容华郡主。
容华郡主生了一子,名为裴绍平。
十五年前,在裴大将军领兵南征,平定南疆时,误中了当地的瘴气之毒,当时解毒未清,虽然得胜回朝,可没坚持够三个月,就英年早逝,享年二十九岁,连三十都不到。
据说裴大将军不但勇武超群,还生得丰仪俊朗,实在是当世美男子。
因此虽然他出身寒微,在得胜入京时,不知有多少家的贵女对裴将军芳心暗许,但最后还是容华郡主最为大胆直接,终于得偿所愿,成为裴夫人。
裴将军英年早逝,容华郡主悲痛欲绝,竟然以身殉夫。
只留下了一个五岁的孤儿裴绍平。
因父母双亡,裴绍平最亲近的,就是外祖父平王,因此这个五岁的将军府孤儿,就被平王接进了王府抚养……
原无瑕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若是裴大将军还在,那北荒国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可惜啊,裴大将军过世时都还不到三十岁,不然就算是再过十五年,也才四十四岁,正是武将年富力强,战力巅
峰的时候,北荒国是想找死了才敢南下攻魏。
沐太太却是有些发愁。
“但裴大将军不在了,如今朝中,也没听说有哪位将军能专克北荒啊!”
沐太太说着说着,忽然眼睛一亮。
“裴大将军的儿子,那裴小将军呢?他如今有二十来岁了吧?”
她家年年进京城过年,好像是在宴席上,也见过那位裴小将军。
当时还有些可惜,觉得裴大将军和郡主都是姿容美貌的,他们的独子却稍有些相貌平平了。
原家父子却是互望一眼,神色间有些无奈。
“阿娘,裴小将军打小在平王府长大,就算武艺不凡,也学过兵法,毕竟从来没在军中历练过,哪里能冒然上战场呢!”
原父看了看左右,却是压低了声音道,“这些日子城里不是有许多的风言风语,什么真假公子,什么幕后之人的……”
原无瑕心中灵光一现。
“啊?那个假公子,总不会就是裴小……”
后头那两个字,原无瑕就没说出口。
看到原父的神情,她就瞬间明白了。
原家在京城里有不少可靠的消息来源,因此,原父知道的,未必比源北道的巡抚大人少。
所以说,之前暗中派人来打压报社,想要让报社关门大吉的,竟然真是裴小将军!
可若真是裴小将军的话,那说明什么?
说明裴小将军不是真的,他是个假货!
原无瑕推断到这里,小脸也不由得微微发白。
她打小就听过裴大将军的英雄故事,幼小的心灵里,不知道有多景仰这位大英雄呢。
可若裴小将军是个假的,那,那换子是在什么时候换的呢?
是刚一出生就换了,还是在平王府外祖父家里被换?
又是什么人这般大胆,敢换大将军和郡主的独子呢?
真假公子里,是贵夫人为了避祸,自己故意换的儿子。
裴将军那时候战功赫赫,与新皇君臣相得,显然没有什么抄家流放的风险,郡主不可能自己换儿子。
那难道是像真假千金里,是将军府里的心腹下人起了坏心,这才偷偷调换孩子,想要偷一场泼天富贵
第217章 请缨每逢战事思良将。
原父沉吟道,“其实早在十年前,平王府的老夫人带着裴小将军出门交际,那时就有了些传言。”
“说是虎父怎么会有犬子?裴绍平的长相,跟裴将军和郡主并不相仿,但当时也不过是少许几个人的戏言而已,平王府的老夫人对着相熟的同辈亲友们哭诉一番,说是裴绍平长相与平王世子相像,外甥肖舅,这并不稀奇。”
还别说,这裴绍平的长相,跟平王世子,倒确实有四五分相像。
原本裴小将军就是大将军的遗孤,还父母双亡的,恶意揣测,实在是不够厚道,有伤人品。
因此那些见过裴大将军和裴小将军的贵人和贵妇们,也就都把这点小疑问给压在了心里,闭口不提。
毕竟,裴小将军的亲外祖和外祖母,难道会不疼自己的亲外孙吗?
若真有可能出了什么岔子,难道他们不知道去弄个清楚吗?
可青萍客的话本传入京城后,在京城里也慢慢有了一批书迷。
虽然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这些书迷也就几百上千并不算多吧,但架不住这些书迷非富即贵,都是不差钱又有闲工夫的主儿。
之前那些话本里的故事,可能因为没啥巧合的,因此平安无事,书迷渐多。
等到真假公子和真假千金随着报纸被带入京城……大概这报纸和故事,也就流入了平王府了。
于是便有了栖云城报社被打压得要关门之事。
所以说什么叫弄巧成拙,欲盖弥彰,这可不就是了。
栖云城里流言纷纷,京城里的书迷们虽是后得了消息,可也立马就越发的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栖云城里的人没见过裴大将军和裴绍平,可是京城里的书迷们有好些都见过呀!
如此这般一联想,可不就把这个背后之人,给指向了平王府里的裴小将军了?
原本这些个流言,在京城里的传播并不广。
但又突然加上了北荒南下,朝中无将可用的困难时刻,裴大将军当年的天纵英才,如今裴小将军的默默无闻,可不就越发地助长了真假公子之说?
裴小将军若真是虎父之子,他为什么文不成武不就?
为什么不能在北荒南下,大军犯境之时,挺身而出,毛遂自荐,领兵北上?
要知道,在那北荒,哪怕是单提一个裴字,都能让他们的小儿不敢夜啼啊!
裴小将军但凡略有点本事,只凭借着生父的威名,都能将北荒给吓退了啊!
更不用说,边境的杀虎关,还有一支八千人的裴家军长驻着呢!
这八千裴家军,是当年裴大将军一手打造的长胜军,百战百胜,从未失利。
但也相应的,这支长胜军,自从裴大将军过世之后,便仿佛隐没于世,似乎再也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
很明显,经过沙场百战的铁军,内心里只服气裴大将军。
至于那些不过是来混日子的长官,他们大概也只会敷衍一二,表面臣服罢了。
传说,这支裴家军,在十年多前,是每年都往平王府给小公子送生辰礼和节礼的。
但十年前不知道为什么,这生辰礼和节礼,就突然地中断了。
所以说,就连裴大将军的心腹兄弟们,都对这小公子的身份生了疑心了。
总之,原本不过是少许数人才知晓的轶事,现如今却是在多方巧合之下,传得京城人尽皆知。
原无瑕听得发怔,好一会儿才道,“其实青萍客才是遭了无妄之灾啊!她原本不过是小县城里的农家女,哪里知道什么裴小将军和裴大将军与郡主像不像啊?”
更重要的是,那个真假公子里的换子方式,跟裴家的完全不一样啊!
有必要这么胡乱往自己身上套么?
原父轻轻敲了下原无瑕的头,“你这丫头,心里只想着你那位友人,这报纸有没有,不过是件无足轻重之事,眼下更要紧的,是朝中大军出征北上啊!”
如果大魏朝大军北上失利,让北荒军深入了朝中腹地,栖云城都没准会受到兵祸呢!
原无瑕心想,虽然报纸有没有,确实不能跟朝中大军出征相提并论吧,可是朝中大军出征,也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左右的,但报纸有没有,却关系着她百味茶楼的生意是否能长久红火啊!
不过她虽这般想,却也没再出声反驳了。
原无忌此时接过话头,“大概是京中的流言太盛,那位裴小将军被逼无奈,竟是通过外祖父平王上奏折,愿意继承父志,为国出征。”
那裴小将军大概也是被逼急了。
不是都说虎父应该无犬子么?
那他就主动请缨,好表明自己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无愧于先父之名。
原无瑕都听愣了。
“可是裴小将军并没有什么领兵作战的经验吧?真让他上场了,那岂不是要来个纸上谈兵?”
忽然间,原无瑕是真觉得栖云城有些危险了。
难怪父兄这般紧张呢。
换成谁能不紧张啊?
原父轻轻摇头,“当今岂会将大军交到一个完全没有领兵经验的小子手里?”
当年的裴大将军虽然也是这个年纪就领兵十万,可裴大将军那是从底层一刀一木仓地拼杀出来的,亲手杀的敌军堆起来,怕不是能有成百上千了。如今这位被传为假公子的裴小将军,他打猎能不能打到一只野鸡都未可知。
原无瑕一拍手,“啊,我懂了。”
“这裴小将军就是故意的,这叫以退为进!”
明知道皇上不会把大军交给一个没经验的愣头小子,才故意做作一番,好用这个来洗清他身上的那些传言。
原父含笑看了她一眼。
“无瑕如今倒真是长了心眼了。”
当初沐静姝在原家住着的时候,可是经常拿无瑕当挡箭牌来着。
他这个傻女儿可没少被那个满身心眼的利用。
“那后来呢?皇上可是驳回了裴小将军的请求,好言安慰一番?”
每逢战事思良将,在这种关口,皇上自然不可能寒了功臣之后的心。
这回问话的,是沐太太。
第218章 后悔早干什么去了?
皇上又没昏了头,自然不可能把大军交给一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毛头小子,哪怕是这毛头小子的亲爹是已故的战神也不行。
但京中流言纷纷,皇帝自己又何尝没有疑心呢?
他可不能让平王府的这个外孙子,借着自己洗清传言。
也就是现在多事之秋,他一时没空去彻查裴小将军的身世了。
不然当年的爱将,为他大魏朝立下了不世之功的猛将,身后就剩了这么一个遗孤,竟然被人给鱼目换珠了,这不是打他这个帝王的脸么?
因此皇上下旨,于京卫校场上举办一场武举。
举凡是忠心为国,有胆识有武艺有谋略的,不拘贫富出身,都能报名参加。
能中前五十者,皆可被授武职,入征北大军中,为国效力。
当然了,军情如火,这场武举较量一共三天,之前准备的时间也只有三日,就算是缇骑四处宣传,也就是只能动员得到皇城周边二百里内的英杰志士了。
至于裴小将军,若是真的不堕父志,自然是要头一个报名,在来自全朝的英杰之中脱颖而出了。
他要是能拿到头名,或者不一定是头名,哪怕是能进个前三前五的,都算他是个有来历的。
可若是反过来,他一上场就被淘汰了,那他这战神之子,恐怕是真有大有水分了。
这武举较量的消息一传开,自然是应者如云。
本朝开国传下来的那些勋贵们,到如今都已经破落凋零。
就连定国公蒋元丰,当年那位慧眼识珠的大元帅,也在五年前过世了,朝中无战事,子弟们无用武之地,武转文极难,经商又不懂,可不就都成了一事无成的纨绔了?
如今得了这个机会,有可能一举成名,若是成了还能封妻荫子,干啥不去报名拼上一拼?
因此光是曾经的武勋子弟,就有四五十名。
更不用提现役的那些低级军士,城内城外那些小有武艺的平民了。
据说光是报名,就报了千人有余。
这还是那些远的地方,消息没有流传开来,不然,就是来上几万人也不足为奇。
比如说,栖云城虽然在大魏朝的大城里,只能勉强排到第八第九,但也是源北道的首府,人口众多,又是曾经办过武者大会的地方,光是栖云城,只要不拘出身,还能奔个前程,绝对最少有个几百上千踊跃报名的。
可惜栖云城离着京城,还是有些远了。
若是一个人在第一天就得知消息,快马加鞭赶去,倒确实是能来得及,可在栖云城里,也就是像原家这样有自己的传信渠道的,才能早早的知道消息,但此时距离武举,已经只剩下一天半了。
就算快马加鞭,也是赶不上了。
原无瑕听了叹道,“可惜这时候,咱们都不在京城,不然也能去亲眼瞧上一瞧了。”
原父笑道,“这是国之大事,又不是武者大会,哪里好凑热闹的。”
“叫你回来,是让你早些为茶楼那边做打算,咱们一家子,没准还真的要进京城或者去南边。”
原无瑕心头一跳,声音都有些结巴了,“阿爹,情势都这般危急了么?”
沐太太也笑道,“那倒不是,只是你爹想着,咱们家的买卖,靠近北边边境的,如今都要稍微停一停了,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进京,或者去南边再开些新的。”
当然边境那边的,也不是说马上就要关门。
只是要减少人手和开店的时间,凑合着卖卖现有的货物,那些新货肯定是不会再送过去了。
原无忌也接话道,“正巧青萍客如今暂时停笔,你那茶楼里也没有新戏,也不必你事事亲力亲为,交给掌柜管着就好。”
听了这话,原无瑕也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虽然茶楼在原家的产业里,实在是算不得多大,可却是她亲自打理的,从门庭冷落到宾客盈门,全城知名,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这说放手就放手,她是真的舍不得啊……
延化坊,洪宅。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手里捏着米粒,眯着眼睛,正逗着廊下挂着的笼中鸟儿。
这男子衣着锦缎,身形圆胖,看上去,就是这城中的寻常富户打扮。
只是看面相,这老者脸生横肉,一侧脸颊还有块陈年旧疤,就显得有些凶悍了。
“师父……”
一个壮年汉子脚步匆匆走来,在这老者身边停下,双手抱拳,微微躬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者微微侧头,眯着眼斜睨了过去。
“老九,怎么过来了?”
壮年汉子看了看周边,满脸无奈。
“师父,我……”
老者倒是若有所觉,抬头看了看天,这才开口问道。
“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销金坊里干活?”
他早年混迹江湖,手下有一大帮子徒子徒孙,打手小弟,那刀头舔血、打打杀杀的事可没少做。
后来有一次跟对头火拼,他损失了一个亲兄弟和长子,还有三个最心爱的弟子,他自己的脑袋,也差点被削了半个。
打从这次起,他就起了激流勇退之心。
后头慢慢金盆洗手,从黑转灰,他的那些徒子徒孙们,也算是都寻到了来钱的营生。
比如本地的赌坊和青楼要用的护卫之类,如今至少一半都是出自他洪家。
像这销金坊,就是本地最大的赌坊。
赌坊东家有钱有势,背后自然是靠着本地官府。
销金坊里用的护卫,少说也有三四十号了。
这其中就有十来个,是他洪爷的手下。
他这个九弟子,就是这十个人的队长。
销金坊日进斗金,护卫的工钱在整个城里都算是高的,更不用提队长了。
最近这些日子外头的传言纷纷扬扬的,很是不好听。
他洪家开的鲜鱼铺子,最近生意冷落,活鱼都变死鱼,死鱼又都臭了,也没什么人来光顾。
其它的铺子倒是还好,好歹不是生鲜,就算没人买也不至于赔本。
年轻汉子苦着脸道,“师父,东家说,东家说让我们以后都不用去上工了,他要用自家的伙计。”
老者听着就是脸色一变。
不由得厉声道,“他自家的伙计!”
“当年源北四煞里的二煞,犯下了十桩灭门大案,就躲在了销金坊,风声传出来,他姓焦的,怎么不用自家的伙计顶上?”
那一回,他洪家的人手,死了十人,残了五人,受轻重伤者不计其数,那时候,销金坊的老焦,怎么不去寻他官府里的靠山,怎么不用自家的伙计?
还不是那些人都怕死,都怂包!
这才过了十三年,就翻脸不认人了不成?
显然年轻汉子,正是这样想的。
他哭丧着脸道,“师父,当年的焦东家,和现在的焦东家,也不是一个呀!”
一个是叔叔,一个是侄子。
认你,你是过命的老交情,不认你,你又能怎么样?
更何况,现在,他们洪家的人,名声可是臭大街了呀!
他那些小徒弟们,武艺不强的,走到大街上,都会被人套麻袋打,骂他们是假公子的帮凶!
就是他自己,一身横练的外家工夫,在销金坊里谁见了不尊称一声九师父,可现在呢,远远地看见他都要把头低下去,或者是两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明明知道是在议论他,议论他们洪家,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做。
就是东家,看见他们这些人,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今天索性借着个小由头,就让他们十来个兄弟们都回家去。
“师父,您当时接下那个活儿,也实是草率了些……”
哪怕是灭一个乡下小地主满门呢,都比如今这个活儿好办啊!
那栖云城里,一天天有几万人看报纸呢。
您说您抬抬手就让它给停了,那这几万人能不骂您,骂洪家人吗?
也是他们这些武夫,早年间打打杀杀,大字识几个的实在不多,也没那个闲工夫去听说书去,至于报纸这种新鲜玩意儿,就更不会瞅了,这不就吃了这方面的亏了么?
老者面色阴沉,一只手握得死紧,碎米粒从骨节粗大的手指缝里漏了下去……
“住口!这件事没有你们多嘴的份儿!”
那个什么鬼报纸,还有什么鬼话本的,他在江湖上混了五十多年了,那些穷酸文人,若是身上有功名,倒还算是能敬他们几分,若是什么都没有,最是无用又懦弱,欺压他们最是省心顺手!
不然他们能怎么办?
上官府里去告状吗?
他洪爷有的是法子让一户普通人家在栖云城里过不下去!
那人从京城来,还是京城那边道上的朋友介绍来的,托他办事,还给了三千两银子,只不过是让一个什么报纸给停了。
这点小事,他是真没放在眼里。
而且他自认已经洗手从良了,那打打杀杀的事儿,肯定不会再干了。
何况听说那家人,还都是些女流之辈。
他不过就是去找了王家书坊而已,那王家都没听他多说几句就吓得跟什么似的……这特么的也能怪他手段太黑?
谁会想得到,就这么点事儿,倒是把他们老洪家的名声和财路给断得七七八八啊!
他现在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再去找王家,说我们反悔了,你们随便该印印,该写写吧?
而且这一服软,他怕以后的栖云城,就再也没他老洪家的立足
之地了呀!
壮年汉子气息喘得粗重了些,索性发狠道,“师父,既是都说咱们不该欺压那个什么报社,不如咱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饭碗都砸了,不如大家都别活了!
“放屁!”
老者指着汉子骂道,“你一不做,二不休了,让那些小的也跟你去死?”
他要知道这个小小的报社就跟个马蜂窝一样,他也不会让人捅啊。
他一天天地在家里养鱼养鸟的,哪能想得到才不过二年,这城里的人的想法就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呢?
这个愣头徒弟倒是个真敢杀人放火的,可杀人放火容易,完了之后呢?
他老洪家好不容易在城里攒的这些基业,怎么办?全舍了?
为着三千两搭上百来口子人命和十几万的家业……他那会儿,是怎么就一时糊涂了呢?
等他把事都给办完了,才有人跑来跟他说,那报纸如何如何,那真假公子如何如何,多少位大人和夫人都是什么书迷之类!
娘的!早怎么没有说呢!
第219章 挑战是来打抱不平的?
壮年汉子老脸通红。
“师父,那如今该怎么办?”
他们这销金坊的差事丢了,怕还只是个开始。
没准过几天他那些师兄师弟们,也要受到影响了。
洪家的兄弟们都没了饭吃,这还不是要命的大事么?
老者那生着伤疤的脸皮抽动了好几下,这才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交给壮年汉子。
“这五十两先拿去,给你的那些兄弟们救个急。”
五十两虽然不多,但若是谁家正好有个急用啥的,也是尽够了。
壮年汉子推让了两下,最后还是接了过来。
但嘴里还是不禁发苦。
弟兄们平时工钱不低,大吃大喝还能往家里拿,如今这五十两能花多久?
总不可能又让师父贴补吧?
听说师父名下的铺子也是损失惨重呢。
然而此时外头忽然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
一个人影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
“老爷,老爷,外头有人,有,有有人送来了英雄帖!”
壮年汉子惊了一下。
心头却是巨震。
英雄帖这东西,就是他们这样道上混的,为了一较高下,解决纠纷用的,发出英雄帖的人,就是要挑战对方,生死不论。
当然了,除非是生死大仇,一般也不会真的就弄出人命了。
可这搞出英雄帖的人,往往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众目睽睽之下,技不如人,一败涂地,灰头土脸,日后哪里还好在人前出没?
比如说去年夏天城里那个武者大会,起因就是两家镖局的少东家谁也不服谁,言语争锋导致互发英雄帖,这才引发了武者大会的。
那个武者大会,他们洪家的弟子,也是去了十来个。
不过可惜得很,洪家弟子虽然狠人多,但那大都是江湖上斗狠暗算的手段,论起那些装样子的武功招式来,确实是差了许多。
尤其是武者大会,万人瞩目,难道他们洪家的弟子,还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掏出一包生石灰来,抛撒到人眼睛上?
还是说能一个懒驴打滚,从人家大胯底下钻过去,来个回首偷桃,让对手断子绝孙?
这些杀招,总不好在青天白日,万双眼睛下头做吧?
所以没有一个能进前二十的,倒也是有情可缘。
但洪家的实力,在这城里,可是没人敢小瞧的。
如今竟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上门来挑衅?
“什么人?竟敢到我们洪家来撒野!还英雄帖,他是想跟谁决斗?”
壮年想到这儿,越发的暴怒,一把抓起了来人的衣领。
来人四脚乱挣,涨红着脸答话道,“是,是,是卫绍平!”
来人这话一出,老者和壮年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卫绍平是谁?
在城里很有名吗?
他是老是少,是胖是瘦,什么来历,哪个门派的?
他怎么敢上门挑衅洪家的?
洪家的仆人一看他们这般模样,就知道他们想不起卫绍平是谁了。
忙又补了两句。
“老爷,九爷,卫绍平,就是,就是,去年那个武者大会上,拿了拿了……”
仆人结巴了半天,这才想起,那位卫武师,虽然在比赛期间风声很大,名头响亮,几乎全城的女子那段时间都在念叨着卫小武师,就连仆人自家的亲妹子,都一天要提卫小武师十来遍,所以他记得十分清楚。
但那卫武师,似乎虽然名头最响,但战绩似乎也不是极好的,连前十都没进去。
不过他结巴了半天,倒是让洪爷师徒两人都想了起来。
是哦!
是那个在比武大会上出尽风头,比拿了第一的还有名的小白脸!
壮汉一股火就起来了。
松开了手,就笑了。
“那人呢?爷今天就接了他这个帖子了!”
他如今丢了差事,心里头正烦着呢。
正好有个小白脸送上门来,看他不把那人给打成个丑八怪,烂羊头!
他生平最烦这种仗着脸好到处得瑟的!
洪老爷也想起了那个靠着长相在城中扬名的小白脸了。
这小白脸,无端端地上门挑战,也实在是古怪。
洪老爷倒是不打算拦着九弟子跟那人较量一番,但这人是为什么上门来找死,他也想知道知道。
这师徒二人来到门房,就见一道人影长身而立,挺拔如松如杨,虽只是半侧着脸,那模样……
师徒二人几乎同时在心里暗骂了句。
长成这样,还当什么武师!
怎么不去唱戏呢!
“小子,就是你上门来找死的?”
“既是这般,老子成全你!”
壮汉原本的打算是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非死即残来着,不过亲眼看到这小子的模样,还是在心里稍稍调整了下。
便结结实实打上一顿便了。
毕竟他们洪家已经不做黑的了,动不动就杀伤人命,可不又回去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就上了手,朝对方的肩头抓去。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已是交了七招。
第七招两拳相碰,二人都向后退了两步,都是身形稳固。
然而壮汉的一只手背在手后,微微颤抖。
要不是不能在对手面前露怯,这会儿他早就嗷嗷叫痛了。
他大爷的,这小子居然还真有两下子!
是个练家子啊!
但他记得,当初这小白脸,不是没进前十来着么?
回头他得让兄弟们去查一查,这小白脸究竟是个什么来历,这一年多都在城里干什么!
虽然壮汉那微微颤抖的手,背在身后,小白脸看不到,但洪老爷看得清楚啊!
洪老爷神色一凛,肃然地打量着这个上门来打脸的年轻人。
“卫少侠,这突然上门就要打打杀杀,不知道是有什么缘故?”
从这小白脸的衣着来看,这段时日定然也是衣食富贵无忧。
还是这般大喇喇地寻上门来,想必也是有恃无恐。
这让老江湖洪老爷也不由得越发的小心起来。
所以才会有这一问。
不然若是换个人,换个时间,早就让洪老爷大喝一声,乱棍打出去断手断脚了。
卫绍平的目光落在洪老爷面上,粲然一笑。
“听说洪老爷很不喜欢栖云城里的那个报社,发下话来不许书坊印它家的报纸,不知道传闻可是真的?”
洪老爷心里格登一下。
怕什么就来什么!
之前就有人说了,好报纸这口的人在城里多得是。
那是既有有钱的,又有有势的,三教九流,无所不有。
他老洪干了这件事,怕是给自家招祸了。
他一开始压根不信这个邪……
但到了现在,是不信也不成了。
又是铺子生意一落千丈,又是弟
子们生计没了,如今可到好,这还有上门来算账的。
洪老爷皮笑肉不笑地道,“这话就言重了,我老洪也不过是跟王家提了下,王家自己想差了也是有的……”
唉,这种软和话,搁在十年前,那是打死也不可能从他洪爷的嘴里说出来的。
如今当真是人老了,不行了呀!
“怎么,少侠是为了报社打抱不平来的?”
他是一点也没想到,对方还真就点了点头。
“洪爷说的是,听说洪爷不想让报社开下去,在下却极喜那报纸,因此就想要来跟贵门中的好手较量一番,洪爷可敢应下么?”
第220章 准备花楼奇遇。
万红楼中,灯红酒绿,歌吹处处。
这万红楼,乃是栖云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
楼中近百女娘,不说个个都花容月貌吧,也都是水灵鲜嫩的。
而其中的一等女娘,就更是万里挑一的美貌。
此时一等女娘桃蕊娘的闺房里,就是红烛高烧,瑞香袅袅。
桃蕊娘坐在妆台前,顶着面上一个红肿的巴掌印,轻手轻脚地从妆台的梳妆匣子里取出了个小药瓶,从中挑出药膏,在脸上的红肿处,轻轻揉开。
这清凉的药膏涂在脸上,倒是让灼痛之处缓解了些许。
桃蕊娘不由得半侧了面,斜眼暼向绣帐锦榻上,睡的那一坨人。
那人是个中年男子,正坦着圆滚滚的肚皮,睡得正香,还打着小呼噜。
而那人身上的衣衫,却是散落在床榻周边,想见得数个时辰之前那般猴急急色的丑态。
桃蕊娘大喇喇地翻了个大白眼。
这个京城来的老货,就他那些装富贵却又时不时地抠门的作派,也能猜得出来,这大概是京城里哪个富贵人家里略有些体面的下人了。
仗着栖云城这边离着主家远,他大摇大摆地摆奢侈享受,主家也不知道,而栖云城这边也没人识得他,因此就越发的狂浪放飞起来。
毕竟如她们这样的一等女娘,要过一夜,少不得就得二十两银子。
而这个京城老货,已经在她们楼里换了七位姑娘了。
这老货虽然舍得出过夜银子,但让他花银子给姑娘们买个首饰水粉,那是极舍不得的。
就是她们楼子里最会哄男人的花月娘,也不过哄着老货给她多买了几碟子点心,几盆鲜花而已。
所以说一等姑娘们,真是没谁待见这人的。
今儿这男人就挑中了她,真是晦气。
她也是想得赚谁的不是赚,灯一关也都差不多么,就陪着笑脸,应付了小半夜,偏偏这男人不知道怎地就提起了栖云城里的话本。
她不过就是提起了栖云半月报好端端地就停了,怪是可惜的。
这男人就黑了脸,不阴不阳地问她,说她做这等皮肉生意的,居然也识得字么?
识得字很稀奇么?
栖云城里,可是大半的人都识字呢!
像她虽然家贫,早早地就被老子娘给卖进了楼子里。
可楼子里的管事们,见她长相不差,便教了识字写画,诗词小曲儿等各种讨好男人的本事。
是她不但长相好,这些吃饭的本事也学得好,这才能挤身一等女娘之列的。
现在这老货,居然还觉得她不该识字?
她便笑笑说,她打小就跟着师傅学了几个字,虽说看那些经诗子集不成,但看个报纸和话本还是绰绰有余的。
也不知道这话是哪里戳中了这老货的痛脚了,这老东西直接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她当时又委屈又恨,真想把这又老又丑的货给赶出自己的闺房。
可想到鸨母的手段,她还得忍气吞声,温柔小意地向老货赔不是。
老货嘴里不干不净地乱骂了一阵,可也没耽误他办那事儿。
这老东西,雷声大雨点小,不中用得很。
这不,才不过眨眼的工夫,就睡成了这样一副死猪样。
她敢打赌,这会儿她出去吃个宵夜再洗个澡,这老东西都不带醒的。
想到这儿,桃蕊娘就索性起了身,披了件外袍,就出门去了。
她去到楼子里的小灶房,要了壶热茶,两碟子点心,寻了个没人之处吃饱喝足,又闲逛了一炷香的工夫,这才回了自己的闺房。
她一进门就觉得有些异样。
那老东西睡着了以后,鼾声大作,呼吸之间,臭气熏天。
她都早早地想好了,等老东西走了,就把被衾铺盖全都换了,再好生熏些香,这才能去一去老东西的味道。
但房里的鼾声已经没有了。
而那臭气,似乎也淡了许多。
桃蕊娘愣了下,轻手轻脚地走到床榻前,挑开床帐一看。
她的双眼蓦然睁大。
床上被褥凌乱,哪里还有什么人?
阵阵凉风从她身侧吹来,桃蕊娘惊悚转头,就看到窗子大开,风将帘幕吹得飘飞而起……
桃蕊娘骇然后退了几步,一跤坐倒到了床边,足下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下,她低头一看,就是那老东西身上穿的袍子中衣和鞋袜。
桃蕊娘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样才能不喊叫出声。
那老东西消失了?
如果是醒来了想要出去,也不可能不穿衣裳啊!
可这人,无端端地,怎么就消失了呢?
难道说,是光着身子,跳窗子跑的?
可这老东西,怎么会提前跑了?
据楼里其他姐妹说,这老东西计较得很,说是过夜,就必要过夜才是,一柱香的工夫都不肯吃亏的。
桃蕊娘起了身,茫然地在屋子里寻了一圈儿。
连老东西的影儿都没瞧见。
她站到窗前,探头朝外看,廊里仍是半个人影都没见。
老东西离奇消失了!
桃蕊娘忽然想起一事,整个人瞬间惊跳起来。
就趴到床下,去寻自己藏起来的私房。
等从床底搬开一块砖摸出盒子又数了数里头的金银之物,一块也没少时,桃蕊娘是真正的迷惑了。
怎么回事?
老东西是跑了?
可这过夜之资,是已经付过了的呀!
且不说桃蕊娘心里天人交战,是今夜就去寻鸨母,还是明儿早起再去寻……在万红楼后巷中,一辆驴车,已是静悄悄地起程离开。
清晨时分,楼欣月跟贺先生,还有家里几个丫环一道,打完了两套健身用的拳法,这才洗了手脸开始吃早饭。
楼家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早起锻炼。
杨家老两口是早起打扫院子,在井里打水。
楼欣月与贺先生,还有几个小丫环们,则打的是健身拳。
而楼赛郎则是跟刘师傅练的那是真工夫。
前段时间,楼欣月赶稿子忙的时候,都不一定早上能按时起床,自然这锻炼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如今无事一身轻,楼欣月的作息反倒是规律起来了。
吃过了早饭,楼欣月就开始整理自己的书房了。
这一收拾,就收拾出来了一大包不大要穿的旧衣物,还有没啥用处的书册字纸之类。
原无瑕上门做客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
不由得愣了下。
“楼先生这是做什么?”
不会是想要搬家吧?
楼欣月笑道,“虽然在这城里住了还不足两年,可是不知不觉间,竟是攒下了这许多没大用的东西,我就想着白放着也是霉坏了,不如都捐到这长明坊的慈济院里,还能物尽其用。”
原无瑕听着就是眼前一亮。
“对哦!”
“我家过段时间可能就要去往京城,我和娘那里定然也有不少用不着的旧衣裳,收拾收拾捐给善堂,也是件小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