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的话本子,也确实比两年前更好看了。
艮岳散人,青萍客,还有最近半年出来的采莲客,那话本子里的内容,一个比一个想像奇诡,妙趣横生,看到快活处,比喝了一大壶的稀世名酒还畅快呐!
他跟亲戚友人联络通信,互送节礼,就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把几本他看着有趣的话本给附送了进去。
这一送,甭管对方是在哪里做官,贫穷还是豪富,就没有不来信再跟他要其它话本的哈哈哈哈……
咳,这就扯远了。
还是赶紧把眼前这个纵火案子给结了才是。
林县令看向两个纵火人犯,眼中射出寒光。
好贼子,若是真让这两个人得了逞,那不光是长明坊要发生火灾,一条街的百姓都要受到连累,他这个父母官的考评怕是也要糟糕,还有……青萍客的话本,岂不是再也看不成了?
那个真假千金和真假公子在报纸上连载,可是还有两章才要大结局的呀!
严惩,必须严惩!
第207章 推理是哪个话本得罪了人?
林县令打定了主意,便断喝一声。
“大胆!话本不过是虚演故事,且那有福之子享誉全城,从未有人说过善堂里的孤儿如何……尔等定然另有幕后主使!还不老实招来!”
两个贼人大概是铁了心了,死咬着就是不松口。
林县令心头火起,便令人去这两个贼人自称的长安坊善堂调查。
又将这两个拖下去在堂前责打二十。
只听那贼人惨叫连声,响彻大堂。
打到第十下的时候,就见鲜血渐渐渗出,两个贼人的惨叫声也渐渐小了。
楼欣月在电视电影里没少看打板子,这还是头一回亲临现场。
看了几眼就把头扭到了一边。
二十大板打下来,两个贼人越发的萎靡,可嘴还是硬得很。
不但不供认背后之人,就是死咬着,青萍客笔下刻薄,害
到了他们,所以才来报复的。
林县令目光一肃,又叫衙役上夹棍。
楼欣月觉得,自己今儿也是把十八般大刑看了两样。
倒是为她以后写到相关的剧情,有了更真实的素材了。
夹棍上完,两个人犯居然还是没有改口。
林县令就觉得有些个棘手。
这要是再上刑,没准就把人给弄死了呀?
可这两人的借口,听起来又是如此荒唐……
正是犹豫的时候,之前派去长安坊里调查的差役们已经回来了。
原来,这两个家伙,还当真是长安坊里善堂长大的孤儿。
他们都是本城人氏。
一个是亲爹赌鬼,把家底输光,又把女儿卖了,媳妇跑了,这亲爹没混两年,也喝醉了冻死在路过,剩下一个十岁的儿子。
另一个是亲娘亲爹死得早,他被亲戚们养到七八岁,可这人不学好,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惹是生非。亲戚们实在是受不了这小子,只好把他给送到了善堂。
长安坊是本城的贫民窟,那善堂的条件,只会越发的不好。
这两个小子在善堂里,也不是省油的灯,在管事的面前百般讨好,管事的一不在,就欺压其他弱小的孤儿。
好不容易等这两个十四岁了,善堂送走了这两个,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从此长安坊里,就多了两个人憎鬼厌的混混。
就前段时日,城里风行半月报,好几个人家里的小童少年,都去报社里领了报纸去卖,一天也能挣几文钱,若是省着花,都够一家人的饭食了。
这原本是大大的好事,可这两个家伙又贪又坏啊。
他也不敢去找寻常人家的事儿,就专门挑那些孤儿寡母家里都是老实人的那种欺负。
人家孩子一天挣个三五文,都得给他上交一文的保护费,不给就要挨打,或者硬抢……
长安坊里,对这两个人可谓是避之不及,厌恶得紧。
至于说因为有福之子对他们看低……就他俩这名声,也没有再低的余地啊……所以应该是无稽之谈。
林县令听了,心里又是笃定,又是狐疑。
笃定是早就猜出这两个人是胡乱编造。
狐疑是觉得以这两个人的习性,被人买通很可能,可被买通了,严刑逼供都不招,这就很不寻常。
除非背后那人,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但楼家……青萍客姐妹两个,不过是写写话本,难道说能惹下什么厉害的仇家呢?
林县令一只手在身侧轻轻敲击。
多年为官,哪怕只是个芝麻小官,也让他政治嗅觉十分灵敏。
这两个人满嘴都是指责青萍客下笔乱写胡编,损害旁人……莫非,这几句,才是那幕后之人,想要借着这两个人说出来的?
难道,当真是青萍客的哪个话本,阴差阳错,无意中与哪位有钱有势之人巧合了?
有福之子既然被拿出来不停的说,那就肯定不是有福之子!
会是哪一个呢?
林县令这会儿是真想快点完事,好回去翻一翻,看看哪个话本里有线索了。
但眼前这两个人犯么……
林县令想了想,便当场判了两名人犯抄家流放一千里,有生之年不许回栖云城。
毕竟,纵火虽然是大罪,可纵火未遂,抄家流放,永不回乡,也算是给长安坊除了两害了。
林县令这般判决,楼欣月自然是满意的。
虽然还是不知道幕后主使吧,但这两个人被流放得远远的,也省得再来报社捣乱了。
楼欣月心里还暗暗庆幸。
不容易啊!
她穿越古代以来报官遇上的第一位官,就能公正判决,这跟中了彩票也不差什么了。
眼看着退了堂,楼家一干人等向着县令行礼称谢,告辞而去。
林县令压下心里那个想要同作者攀谈一番的念头,摇了摇头,也自己退堂回去后衙了。
他回到了内院里自己的书房,这间书房里,就不光有公文和正书,还有好些个闲书,比如游记传记文集话本之类,就是公务闲暇时用来放松消遣的了。
不过最近一年,他若有空闲,就都花在了话本上。
他有个小书箱,里头整整齐齐地摆着艮岳散人、青萍客的所有话本。
至于那些买来的采莲客的话本,他看过以后,就送给他家夫人了。
要说他自己最欣赏的话本,还是那本铁血江湖。
少年英才,含冤受屈,却能绝地逢生,再度归来,快意恩仇……这故事一波三折,果报不爽,却又并不圆满,留下怅然遗憾,反倒是让人念念不忘……正是剑寒雪山的回响。
会是这两本吗?
首先,这曾经被人害得家破人亡的年轻高手,又晋身内卫的……恕他消息不灵,没听说过!
剑寒雪山么,主要场景都在边寒异国,涉及到关内的,也就是一个和亲的软弱公主了……应该不会是哪位公主贵人因此震怒。
若是公主震怒了,没准往宫里一哭,全朝就将剑寒雪山列为禁书了。手段该不会是这样。
边塞侠影录么?
林县令又摇摇头。
他们大魏朝,若是哪位总兵有这般惊才绝艳的女儿,只怕早就名满全朝了……里头也主要是边塞征战和江湖故事,那江湖中人又不拘小节,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寻仇……何况要是依着边塞侠影录里的江湖规矩,谁会跟个动笔杆子的认真寻仇呢?没准传出去要被武林中人嘲笑几年呢!
名剑恩仇记?
这一本越发的就是纯江湖故事了。
真有哪位剑客高手,那又何必同小混混打交道,直接上门去,入夜宰了楼家拉车的马,不是更能震慑?
林县令都没注意,他这思路,已经不知不觉地跟着名剑恩仇记里的江湖规则走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总不会是真假公子吧?
啊,真假公子?
第208章 散伙手里的银子也够养老了。
上午时分,楼欣月和贺秀贞两个从楼家小
院出来,往报社走去。
刚走出门就看见一个哭丧着脸的汉子。
“楼先生!”
汉子两眼含泪,身上脸上还有伤痕,一见二人就凑上了来。
“昨日的稿子,不小心给丢了!”
楼贺二人都认出了这人,这人可不正是王家的车夫?
这车夫几乎是每隔个三五天就要来楼家铺子一趟。
不但是给楼家铺子送来新印的新书,也是从报社这边把定好的稿子给拿到王家书坊,印好了再送一部分到报社来。
昨儿傍晚时分,这车夫就从楼欣月这里,拿了最新一期排好的半月报走了。
楼欣月看了看四周,便把王家车夫给让到了报社里头。
高大郎看着车夫这狼狈样儿,赶紧给端了杯热乎的茶水来。
王家车夫是真想哭啊!
他都来回这么多趟了,可从来没出过差错呀!
“楼先生,昨儿我从这边赶着车回去,才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就遇上了事儿!”
什么事儿呢?
一条小街口,一辆运柴车,和一辆倒夜香的牛车给撞上了。
两个人谁也不让,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那是柴也散了,夜香也撒了……
那叫一个臭气薰天呀!
车夫说到这儿,报社里的几个人,都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
只有管打杂的高大郎,倒拖着茶盘,悄眯眯地溜走了。
他就说怎么闻到一股子怪味呢,他还当是他没洗干净抹布,抹布发臭了呢。
车夫一点也没发觉自己被嫌弃了,还在控诉着。
那街上都埋汰成那样了,车夫肯定不能再从这条路走啊!
他只能掉头。
可这一掉头,还没走出十几步,咔嚓一声,他的车轴断了。
急得他可不就得赶紧把车停到一边,拿出家伙什来修么?
可他才趴下开始修车,后脑勺就被人重重敲了下,他就不省人事了。
等到他醒了,已是半夜三更,车子还是那个车子,他也不知道被谁给抬上了车,而那份最要命的初稿排版,已经是不翼而飞了。
当时就把车夫给急得差点再晕过去。
可是那会儿已经黑天半夜,他不能把车马给留下啊。
想寻个人去王记书坊那边送个信吧,深更半夜地也找不着人。
也是得亏停马车的巷子那边没来官兵夜巡,不然没准都得被抓去蹲两天大牢。
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天亮,他总算把马车给凑合修好了,这不就赶紧来报社了么?
楼欣月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一动。
前天她们才把两个放火的贼送到了衙门,昨天报社的底稿就被抢了。
这明显就是冲着报社来的啊!
到了这会儿,楼欣月就算是装傻也没法子骗自己了。
就是她的哪本话本得罪了幕后之人!
没用两分钟,她就得出了跟林县令一样的结论。
就是真假公子!
如果是别的话本,反正都已经问世流传了,大不了给青萍客一个教训就是了。
但只有真假公子是在连载的!
大结局她才刚刚写完。
而在报纸上,还剩下了两章未出!
比如若是前天楼家起火,把她这个青萍客给烧死了,那真假公子可不就断更了?
比如若是昨天她只有底稿,没有留下草稿和备份,那这剩下的两章,想要重写只怕还得十天半个月,那半月报岂不是就会开天窗?
幕后之人完全可以再制造些别的麻烦,让这最后的大结局变成……太监。
青萍客楼欣月想到这里,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从来没想到过,写个话本,还成了高危职业了啊!
放在现代,无非就是被不喜欢的读者们轰炸打差评罢了,在这里竟然会有生命危险!
楼欣月当机立断。
“高大郎,你去烧些水,再寻个干净衣裳,给这位大哥沐浴换衣。”
“彩枝,你去街上买份热乎的早饭回来给王家大哥。”
“曹九爷,昨天的底稿已失,今天咱们辛苦一些,赶紧再将草稿再抄写一份。”
“这次底稿再弄好,就由我和赛郎两个跟着一起去送。”
虽然真假公子怕是招了哪位的眼了,可是既然对方没有明说,而是使上了各种鬼祟手段,就说明对方只能这样藏头露尾的做小动作。
那她还怕个啥?
总不能对方才出了点暗招,就吓得她这也不敢写,那也不敢写了吧?
不然她还能写啥?
难不成要她也去抄书为生?
各人都有分工,到了中午时分,总算是将底稿又弄好了一版。
高家娘子做好了午饭,几人都吃过。
楼欣月就和楼赛郎跟着王家车夫去送底稿,又叮嘱曹九爷他们守好报社,这才整装出发。
这回王家车夫不但避开了昨天那条道,还走了一条平常绝不可能走的远道,东拐西拐,绕了个大圈儿,别说那想搞事的人不可能提前拦截,就算是王家车夫自己,让他再重走一遍都未必能走同样的路线。
总算是安安生生地来到了王家书坊。
交出了底稿,楼家姐妹两都是松了口气。
王管事却是眉头紧皱,请了楼家姐妹进小厅里细谈。
茶点都上了几轮,王管事东拉西扯地说了好些个话,却就是没说到主题。
楼欣月见他这个样儿,心里便有了计较。
“王管事,可是也遇上了什么为难之事?”
王管事长叹一声,“楼先生,我王家这边,的确也收到了警告。”
出头警告的,是栖云城里一位江湖大佬洪爷,早年那是开帮结派,为非做歹之事干了不少,后来年纪老了,倒是收敛了许多,也开始修桥铺路,捐资善堂之类。
但这位江湖大佬,却是亲自来了王家寻那几位族老。
说他也不过是给贵人带个话,说王家百年老号,何必跟一个外来的黄毛丫头合作?
若是执迷不悟,惹来了大祸,王家想想,值得么?
王家这两日,已是召集了族中说得上话的人,商议了好几轮了。
族老们上了年纪,自然是求稳为主。
觉得出了那么多的话本,办报纸王家虽然没投钱,但也是占了股子的,分得的那七八千两的银子,也算是白来的。
就算是从此金盘洗手,也都还是赚的。
更何况如果青萍客再也不办报纸了,自然是在这城里混不下去了。
混不下去,可不是就要离开栖云城?
那他们王家已经摸清了办报纸这一套的法子,完全可以找几个相熟的作者,自己办一份报纸啊!
那样岂不是十成的利,就都归了王家?
当然了,虽然大多数人是这般的想法,但还是有好些人反对的。
比如王管事就坚决反对的一个。
可惜他的份量还不够。
就有王家族老站了出来,冷笑不已,“先前咱们挑了族里最好的子弟,想要娶楼大姑娘,若是那时候,她就应了亲事,这样她也就是咱们家的媳妇,咱们家为了护着族人,把这次的事给顶下来,倒也罢了,如今不过是个双方合作的关系,凭什么让我们王家这么多的人,陪着她一起担风险!”
“是啊,她一个年轻小姑娘,虽然有才,可是也未免太过气盛……看看,这不就招来了祸事?”
那楼家小院遭人纵火,他们也都听说了。
虽然楼家二姑娘厉害,那又怎么样呢?
她们还能一天不合眼,随时提防着人来捣乱不成?
而他们王家就不一样了。
整条街都住着他们王家族人。
哪怕就是外头来了一条狗,都用不几息的工夫就能给逮着喽,那小贼可动不了王家书坊。
王管事斟酌着词句,吞吞吐吐地把意思说了。
虽然不过就是表达等最后这两期的报纸出完了,就再也不接报社的活儿了,可就这么几句,王管事的老脸都直发热,额头也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楼赛郎气呼呼地叫道,“什么洪爷!待我……”
楼欣月拦住了楼赛郎,笑道,“王家有难处,我自然也能明白的。”
“自打我们姐妹来到了栖云城,就是王家书坊照应良多,我们心里一直很是感谢。”
“就算是不再合作了,这交情也还是在的,原该相请王管事和相熟的几位来着,可既然如今是多事之秋,这顿席面就暂记下,待日后再还……”
“虽然日后不再合作了,这报纸也的确是该有始有终,三日内我想法子把最后一期弄好送来,还望王管事多加费心了。”
就剩下最后两期,那真假千金和真假公子就都大结局了。
如果这两期都不出,报纸就宣告暂停发行了,那读者们还不得把她们给骂死?
二人离了王记,回到楼家小院和报社。
曹九爷和贺先生就一直在等着二人的消息。
一看楼赛郎那黑沉的小脸,就知道这一趟怕是有什么不好。
“怎么了?莫不是路上又遇到了抢底稿的?”
楼赛郎气得一脚踢到了台阶上,疼得自己呲牙咧嘴。
“王管事说,等出了最后两期报纸,就再也不接报社的活了。”
王家是用印报纸来入股的,如今都不给报社印刷了,自然也就相当于拆伙了。
这话一出,两人都是大吃一惊,忙问究竟。
等听到了是有人在威胁王记,也都沉默不语了。
他们报社如今虽然在城里有名气,但也不过是虚名而已。
万一那手下有上百个混混的洪爷,天天来滋扰报社,很显然,这报纸是办不下去的。
楼欣月强自吐了一口气,感觉胸口没那般憋闷了,这才露出笑容。
“没事,大不了暂时不办这个报纸就是。反正咱们这大半年,也挣到了足够咱们每个人都能养老的钱。”
去掉给曹九爷和贺秀贞的工资这两个大头,给高大郎夫妻和两个小丫头的月钱那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楼欣月的手里,
如今就已经有了上万两的银子。
有了这般的资本,就算是从此以后,一个字不码,那也够她们姐俩养老的了。
曹九爷和贺先生对视一眼,都露出略带苦涩的笑容。
“这倒也是!”
他们俩的工钱和分红,加上稿酬什么的,每个人的手里也有几百两银子。
楼欣月摆摆手,“甭管怎么说,咱们把最后这一期的报纸做出来,也算是善始善终。”
第209章 噩耗啊?报纸要停?
百味茶楼前,两三个小报童来回徘徊,又扯着嗓子喊着,“栖云城半月报,最新两期,最新两期了啊!”
“真假千金,真假公子,大结局,全都大结局了啊!”
有那正准备进茶楼的客人,立时住了脚,就唤了小报童过来,一边掏钱,一边问,“怎么是最新两期?”
平时不是半个月一期的吗?
难道是因为要大结局了,所以为读者们着想的
想到买了回去,他就可以把两个故事全都看完,只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嗯,一会儿他进了茶楼,可要多点上一份桂花糖糕,再要个酸梅冻饮来配!
小报童已经备好了两份报纸,交到客人手上,又接了钱,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以后报纸就没有了,这是最后的两期了!”
小报童说完,正好又有客人要买,他就紧走几步,去招呼新客人去了。
只留下那个手拿两份报纸的客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怎么就是最后的两期了?”
这些小家伙们,真真的是,卖报就卖报,怎么还带唬人的呢?
而此时另一个客人也激动地发问了。
“这可当真是头一遭!居然半个月就发了两期!这可太好了!哈哈哈哈,当浮一大白!”
大概是听到动静,就连原本已经进了大堂的客人们,也都派人出来买报纸。
一时间,几个报童都忙不过来了,又是拿报纸,又是数银钱的。
然而这几个小报童的脸上,却是半点喜色都没有。
就有个客人奇道,“你这小子,这是怎么了,怎地一脸丧气相?难道大爷我给的钱不是钱不成?”
那被质问的小报童嘴一瘪,正要说话,而旁边的小报童已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客官,您有所不知,那栖云报社,以后就停办报纸了,我们,我们,想卖报纸,也没得卖啦!”
听到这话,几个小报童都开始哭天抹泪起来。
“正是呢,以后我们都没有营生了,哪里高兴得起来呢?”
他们出来卖个报纸,轻轻松松地一天就能挣上好几文。
好几个家里穷的叮当响的,那可是就指着这份钱活着呢!
就算家里没那么穷的,他们也少不了这份银钱啊!
这下子别说质问的客人了,就是还没走的客人们,听了这话也都站住了。
“什么?”
“栖云报社要停办?这是谁说的?”
“莫不是谣传吧?”
“哪家报纸停办了,也不可能是栖云报社!”
“你们这些小家伙们,可不是道听途说的,就在这儿瞎操心吧!”
“正是,栖云半月报,光是我家,每回出新的,就都要买不下三份,亲朋好友家里也没见少买过,我估算着这一期就要卖出去好几万份去啊!”
这都还没算那个什么广告的收成呢!
这大半年里,也不是没有其它报社开办,但跟栖云半月报不能比,东施效颦也学了个四不像。
那栖云城里人才有了看报纸的习惯没多久,再来个新的,肯定要跟栖云半月报来比较,这一比,就比出来了,啥玩意儿就要收我五文钱啊!我有那个钱不能去买俩饼子啊!
所以开了又倒,倒了又开,目前城里还是只有栖云半月报这一种报纸。
这般有名有利的报社,好端端地为啥要关门?
客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
而小报童们的报纸也已经都卖光了,想到未来的生计没有了,可不是越发的哭哭叽叽。
“是真的!今日我们去报社领报纸来卖,是那里的管事说的!”
“说是有人不想让报社开门,找了无赖去闹事,又让坏人去放火!”
“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还会有如此恶毒之人?”
“怎么不报官?”
“是什么人竟敢这般横行霸道?”
报童们哭丧着脸道,“报社的东家报了官了,县太爷还把那放火的判了流放呢!”
“可是那个人就不想让报社办下去,还去威胁王家书坊了,书坊就不敢跟报社合伙了,还是报社东家不想让两个话本没有写完,这才赶紧加急赶工,把两期报纸都印了出来……”
“什么!王记书坊竟然被人一威胁,就老实地听话了?”
“简直是荒谬之极!”
“那人究竟是谁!谁这般狂妄!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封了报纸?”
“就是,不过是个报纸,咱们普通人平时看来当消遣的,好端端地怎么就惹到他了?”
“啊啊!你们是看来当消遣的,可我还要靠着看上头的消息做买卖的呀!哎!这可怎么办啊!”
说这话的,是个给外来客商货物牵线的牙人。
自打有了报纸,他只需要买上一份,全城的大小事,几乎都尽收眼底,哪里还用得着像过去那般,东跑西颠地,一个月就得换双鞋子。
原无瑕正在二楼包厢里坐着,手里拿着账本在看。
听到外头闹闹轰轰地,就让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栖云城的人都知道,她这百味茶楼,是原家的产业,自然不会来闹事的啊!
没多会儿,丫环就面色微带惊惶地跑了进来。
“娘子,不好了!”
“说是楼家的那个报社,要关了,报纸要停了!”
身为原家小姐身边的贴身丫环,她自然也是识文断字的。
小姐看过的那些话本,她也都瞧过。
楼先生又时常到茶楼里来给小演员们排戏,她常常都见得着。
她最佩服楼先生那些奇思妙想,学识渊博了。
看着年纪也跟她差不多,还是从边远小县的村子里来的,人家怎么就那般厉害呢?
如今冷不丁地听说报社要关,楼家被人欺压了,她怎能不着急呢?
原无瑕的账本不自觉地掉到了桌面上。
“要关的,确实是楼家的报社?”
不是她耳力不好使,而是楼家报社是城里独一份啊!
虽然盈利不比她这茶楼吧,但在城里的名头,可是已经超过百味茶楼了啊!
“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停?”
等听到丫环将报童们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原无瑕已是坐不住了。
“刘师傅呢?我去寻她问问。”
刘师傅今日确实也来上工了。
听到东家原小姐问起,刘师傅叹了口气。
“确实是这样。”
只有千年作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
那个幕后之人恐怕还真是个有权有势的。
哪怕如今藏头露尾,不敢明面上对付楼家,但如果一直不停搞小动作的话,楼家这几个人,还真是不胜其扰。
最重要的是,楼家的主业,就是话本和报纸,原都是安安静静的斯文活计,又不是镖局或者赌场这种,不怕人来闹事的。
所以楼大姑娘,哪怕是再不情愿,还是决定把报纸停了。
不然,就算是王家怕了,不敢再跟楼家合作,那城里的大小书坊多的是,总能寻到愿意的。
尤其是那个青溪书坊,据说背后的靠山还是知府大人呢!
原无瑕急得一跺脚,“哎呀,楼先生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如果她知道了,哪怕是她无能为力,也能去求助父兄啊!
刘师傅尴尬地笑了下,“楼大姑娘怕是担心会让原娘子为难吧。”
其实当时她也问过楼欣月。
原家在本城里是豪富之一,背后靠山是京城权贵。
若是原家想要保下楼家这个小报社,那自然是容易的。
楼欣月跟原小姐也算得上有交情,原小姐开茶楼,楼欣月还用话本和自己的本事占了一点股子。
虽然只占一点股子,但这个百味茶楼能开得这般红火,多半也是靠着楼大姑娘的好点子啊。
如今遇上困难,就去试着求助也未尝不可嘛!
第210章 煮茶他升华了。
但是楼大姑娘也说了,如今还不知道这背后之人是谁呢,若是贸然去求助,先不提对方应不应,就算是应了,那楼家又能给对方什么回报呢?
如果人家帮忙了这事儿,却要给报社投钱买份子,这又该怎么办呢?
别本来能当助力的,反而弄得尴尬了。
倒不如先关停一段时间,静观其变再说。
况且楼大姑娘似乎还有了点别的想法,说是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琢磨琢磨……
但楼大姑娘的这些话,她也不能当着原小姐的面儿说啊!
原无瑕跺足道,“楼先生也太生分了!我寻她去!”
说罢便带着人,一阵风似地走了。
在她的想法里,楼家无端端地遭了欺压,楼家姐妹俩这会儿不知道怎么生着闷气呢。
可等到了楼家,由丫环领进了院子,就听到院子里的说说笑笑了。
原无瑕又嗅了嗅鼻子,“好香!”
原来这一大家子人,就在院子当中支了个小泥炉子,炉子架着铁网,铁网上坐着小茶壶,茶壶里的茶水咕嘟咕嘟地滚着,茶壶边上,左边摆着些红桔、胡桃、瓜子、右边架着铁丝穿成的肉排……
那红桔和胡桃表皮被烤得微焦,而肉排又滋滋冒油,桔皮的香气,肉排的奇香,还有茶香,都混在了一起,热热闹闹又嚣张霸道地钻进了鼻子里,勾得人食指大动,恨不得也撸起袖子,加入进去大啖一场。
楼欣月正坐在边上的位置,一抬眼见了原无瑕,站起身来笑着冲原无瑕招手。
“原姑娘来了,快来快来!”
她把自己的小椅子让给原无瑕,身边的晓文立时跑去搬了另一个小椅子过来。
原无瑕也不客气,凑过去坐下。
好奇地看了眼面前的烤炉摊子,笑嘻嘻地看向楼欣月。
“今日才听说你家的报社要关门了,我还想着你们姐俩不定怎么在家里唉声叹气呢,却没想到反是在家里吃吃喝喝逍遥呢!”
楼赛郎笑答道,“大姐说,唉声叹气是一天,吃吃喝喝也是一天,没的为了旁人气到了自己……也正好这些日子劳累得紧,不如放松放松,原姑娘,这个鸡肉排烤起来十分美味,你快尝尝!”
那报社都关了,铺子里的话本原是王家供货的,而且来铺子里的客人,也多是来买报纸的,如今没了报纸,铺子里的客人也就少了。
索性一并关了,大家松散几日再说。
像这个鸡肉排,是取了鸡腿肉,捣得肉质松软,用调料腌上一宿,再放到铁丝架上烤……看着快烤好了,再刷点蜂蜜,那滋味,那叫一个多汁肉嫩啊!
原无瑕手里被塞了一串鸡肉排,闻着也确实香,也顾不上多说了,先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好吃!
旁边的贺先生,也提起小壶,给原无瑕倒了一杯热茶。
轻轻地推了过去。
“再尝尝这茶。”
原无瑕自己就是开茶楼的,茶楼里什么甜咸点心和茶水没有。
更何况她原家有钱,饮食再精致不过的,每年去京城过年,那些高门府第的宴会上,也总能见识到全朝权贵们的奢侈讲究。
可就是此时此刻,手里这现烤的串和茶水,吃喝起来格外美味。
她来的时候,那股子心里直冒的邪火,也就渐渐消下去了。
只觉得有这样的人闲聊,这样的吃喝,实在是人生美事啊。
等到都快吃个半饱了,原无瑕这才问,“楼先生,那接下来,是有什么打算么?”
刘师傅不好跟她直说的,这会儿她也算是想明白过来了。
虽然她原家是很可以替楼家摆平这事,但楼家又用什么来还呢?
如果是她摆平的,她当然不求回报了,可显然,她自己肯定是摆不平的,难道她还能做得了父兄的主吗?
楼欣月手里正剥着个胡桃,听了这话便歪了歪头,笑道,“还没想好,也许会换个地方再开报纸,也说不一定呢。”
其实大魏朝里,最富庶繁华文风最盛之地,并不是栖云城。
栖云城只是源北道里最强的省府而已。
不管是去京城,还是去南边的那两三座大城,不管是她想发展的文娱事业,还是生活便利程度,都要比栖云城强多了。
不过这会儿那个幕后人还没露出点形影来,先静观其变吧。
没准,那个人,是弄巧成拙也说不定呢!
自古以来,防民之口就甚于防川。
比如写个话本里头的故事,跟现实里的人物就重合了。
那现实里的人物,是要把话本给禁了吗?
如果那话本,写得难看又小众,送出去都没啥人看的,你禁了也就禁了吧。反正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但如果那话本是家喻户晓的呢?
那可就跟荒原上的野火一般,越禁越流行,而且大家伙还要不停地打听,究竟是哪个王八犊子禁的,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禁啊?
这话本里不就是讲了个前前朝的故事嘛?
是故事的哪里犯了忌讳啊?
哦,这报纸上如今就是真假XX啊!
难道说,是哪个有钱有势的人家里,有人雀巢鸠占,顶了不该有的身份?
没准原本只是扫一眼的剧情,这会儿就要逐字按句细细分析,再以此发散出许多离奇惊悚的传言来呢!
长安坊,火神庙。
天才蒙蒙亮,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墙上的缺口上翻了进来,脚落到实处的时候,还不小心地崴了下脚。
幸好院子里也没有旁人在,他拍了拍胸口,就轻手轻脚地朝自己住的小房间走去。
没想到他才打开了门,旁边的门就打开了。
郑书生两眼灼灼地瞪着他,“刘秀才,你这夜里,是去了哪里来了?”
他就说有情况么。
这个刘秀才,不知道是寻到了什么不才的营生,夜里总要偷摸着出去,天亮才回来,这回可是让他给抓住了吧?
刘秀才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郑书生怎么胡说八道起来,凭白地诬陷人了!我不过是起夜,出去解了个手罢了!”
“倒是你,平时日上三竿才要起,今日怎么专门等在这里?”
他说完了也不等对方接话,就把门一碰,就回去躺着了。
刘秀才衣裳也来不及脱,在简陋的床上滚了一滚,嘴角上扬,露出了得逞的微笑,这才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他夜里干嘛去了?
自然是干了件快意之事了。
那报社和报纸,不是
被恶人给欺压地开不下去了么?
坊间传闻,就是因为报纸上那两个话本,真假千金和公子。
那个恶人,就是占了不该占的身份,因此天天心惊胆战,生怕被人给拆穿了。
所以才一看着了个小小的话本,就吓得夜不能寐,后背发凉了。
以往那报纸上连载的话本,到最后一期出来以后,都会印一个合集话本子的。
但这回,这两个话本,竟然都没有印。
传说是各家的书坊都被人打了招呼,不许印那个真假千金和真假公子,所以诺大的栖云城,竟然没有敢收下这部书稿的!
何其嚣张,何其无耻啊!
满城的人,谁不骂那个藏头露尾,又蠢又坏的家伙呀!
既然是这样,他越不想让大伙看这两个话本,大伙就越要多宣扬宣扬!
不就是印个书么?
谁不会似的?
比如这长安坊里,就有人早早地嗅得了先机,弄了些土旧印机,偷偷地印了出来。
当然了,这人虽然胆大,但识字不多,还得寻一些识字的人来襄助。
那他这个秀才,自然是义不容辞了呀!
他这大半年来,靠着给报纸写小文挣钱,不但能吃穿不愁,还能给在家乡的妻儿老少捎上一点银子,活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能担起了养家的职责了。
还不是全靠着栖云报社?
他不但去帮忙校对,他还写了序呢!
在序里,他自然是把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写得一清二楚,当然了,还适当表达了他身为资深读者的愤慨。
大概是有感而发,这篇文,言辞流利,直舒愤懑之情,引而不发,勾人深思,倒真是他会写文以来,写得最好的一篇了!
刘秀才觉得自己升华了,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为了科考埋首穷经的酸秀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