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跟着往镖局走。
此时临近过年,天气又冷,来镖局托镖的就很少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受了原家镖车被劫的影响。
镖局里好些个正经的镖师都还闲着,就更不用说赵福这个实习小镖师了。
眼瞅着现在到过年,都是没什么事情可做的,甚至还不如楼赛郎。
楼赛郎这新来的,因为是唯一能用的女镖师,都还接了个三日后送城里富户马太太回邻县娘家的活儿呢!
当然了这活儿近,要是顺利的话一天就能打个来回,工钱也不算高,不过一两银子而已。
但就算是一两银子,那也比闲坐着强呀!
她们姐妹俩还要准备云栖城长住的盘缠呢!
赵福这会儿就羡慕起楼赛郎了。
“我要也是个女的就好了。也能护送太太小姐们回娘家了!”
昨儿马家来镖局要人,听说有女镖师,就请去马家见了一面。
楼赛郎去了回来,还得了两包点心,就分了一包给他。
那豆沙卷子可甜可软咧!
楼赛郎瞥了赵福一眼,心想这人倒是会说嘴。
老赵家那么多人,又不是没有闺女,也没几个真的学武呀!
也就是她师傅,虽然不姓赵,只是赵家的外孙女,还是倔强着学了武,成了镖局里唯一的女镖师。
赵福要是女的,估计这会儿压根当不成镖师,早就嫁人去了。
当然了,赵福这模样,怕是也不太好嫁就是。
“赵福哥,我这边倒是有个挣银子的活儿,不知道你乐不乐意干?”
赵福眼睛一亮,“什么活儿?”
“就是卖点货,卖出去一件能拿一件的提成。”
“什么货呀?能不能叫我瞧瞧?”
楼赛郎摆摆手,“等我从邻县回来的再拿给你瞧,反正是好东西!”
大姐光是从原家这头,就挣了七十两银子。
原本大姐还打算跟自己一道去卖那个什么挂历了。
这会儿却是变了卦,说反正银子也够了,她也就不去费这个事了。
而是都交给自己,让想办法卖掉,卖的价扣掉成本,自己能分一半。
那她只要拿出一半的两成来,不就又能多个劳力帮忙?
第66章 挂历竟是这般的好东西!
顺安街,程记酒楼。
此时天气越发的冷,离着过年还有一个来月。
昨儿就下了一场小雪,这雪一下,长兴城里,除了那卖炭的,几乎所有铺子的买卖,都少了一大半。
幸好今日阳光明媚,稍稍暖和了些。
客人们又稍多了一些。
而程记酒楼的大堂里,这会儿却是多了好几个摊子。
有剪窗花的,有写对联的,卖年画和黄历的,卖点心匣子和腊肉腊鸡腊鱼的。
走进酒楼的客人们,自然也免不了被这些热闹吸引过去,走的时候,手里也几乎都没有空手的。
当然了,除了程记酒楼,别家小茶馆或者小酒楼里,也有类似的小摊子。
不过,能在程记酒楼摆摊子,那自然也是同行里头拔尖的存在了。
程记酒楼的大门口,走进来了两个年轻人。
这两个小年轻,身上都背着两个袋子,这袋子看上去不大不小也不重的,看形状倒像是一册册的书。
他们走进大堂,见到这大堂宽阔,少说也能容得下百来号人。
大堂的中间,零星坐着几桌客人,而靠着墙的一溜儿桌子上,却是摆起了各色摊子。
几乎每个摊子前头都有人围观。
而人气最旺的,当属那位提笔挥毫,正写着春联的那位中年先生了。
他每写出一副春联来,便有围观人群出声叫好,还要似模似样地点评两句。
而等在一边的客人,则眉开眼笑,喜滋滋地掏钱。
这两个,可不正是楼赛郎和被她忽悠来的赵福?
他们带来了楼大姐做好的两种挂历,每种都是二十副。
来程记酒楼做买卖,别说是楼赛郎了,就是本地大户子侄的赵福,也是头一回啊!
两个人刚进来时,都还有点心里犯怵,不过看到大堂里热热闹闹的,客人络绎不绝,倒是稍稍地松了口气。
“走,咱去寻程小管事!”
程记酒楼,自然是姓程的买卖。
这位程小管事,就是程东家的堂侄子。
虽然管不了后厨采买,雅间客房这些,但一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情,就都是程小管事负责的了。
比如先前龚先生想在程记中秋节这夜说书,那就是通过程小管事牵的线。
当然了,因为龚先生首开豪商恩怨录,一炮而红,反响极好,好些个客人自己听还不足,下回还不忘记
将三五好友一道约来,让程记几乎日日爆满,程小管事也得了东家的夸赞和奖励,也就对龚先生越发的客气。
楼欣月做这个挂历,当时就想好了定位。
一副挂历最少也得半两银子,因此,就不可能是长兴城里的大多数平民。
她这挂历也能算得上是两部话本的周边,那潜在的顾客,自然也就是听过龚先生说书并且非常喜欢的。
舍得花钱喝茶听书,才会舍得花更多一点钱买挂历的呀?
长兴城里档次最高的,就是程记了。
原本她还发愁,要怎么想法子,把挂历送进程记来卖呢……毕竟,人家那么大的场子,多半是看不上她这点子小打小闹的。
等后来听龚先生说程记临近过年,天最冷的时候,会请人在酒楼一楼大堂里摆摊子,可不就顿时眼前一亮?
于是托龚先生去跟程记的人说了,得了对方的准话。
这才能让楼赛郎和她小伙伴赵福一道过来推销挂历。
楼赛郎很容易就寻到了程小管事。
程小管事二十四五岁,比楼赛郎和赵福也没大太多,倒也有几分少年心性。
他接过楼赛郎送来的“挂历”。
只见这“挂历”就如同一本书般大小,还包裹着一层牛皮纸。
这牛皮纸做成了信封的样式,信封的折页上,还有细绳和挂扣固定。
程记酒楼是长兴城最上档次的酒楼之一,程小管事自然也是见多识广的。
话本什么的,他也不是没买过。
几时见过这般精细讲究的包装?
他愣了愣神,不由得哑然失笑。
“咦?这挂历倒是讲究!”
光这一层牛皮纸的信封,都能用来装些小零碎了。
此时他越发地起了兴趣。
将牛皮纸信封打开,取出了里头的册页。
“挂历”,他虽然没听说过,可是他知道黄历啊。
之前他听龚先生大概说起,说是跟黄历有些相像,只是做得越发精致,又有些有趣的图画……
于是挂历这种物事,在他的想象里,就成了黄历+年画。
可黄历可是有三百六十五页的呀?难不成还要有三百六十五张画儿?
要是有三百六十五张画儿,那是多么大的成本?
光是去刻版印刷,就得不少的本钱了吧?
可等到这挂历到了他手上,他才明白,原来这跟黄历不一样,黄历是日历,这挂历是月历,一月一页纸的!
只是这纸,雪白光滑,挺刮厚实,材质上乘,印出来的日期也是又简单又醒目。
着啊!
这月历一共十二页,装订在了一处,如册页那般,只是在书脊处,用红丝绳打了个漂亮的扣儿……他这可就明白了,原来挂历的挂,是应在这儿呢!
但这些小机巧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挂历的另一边空白处,贴着一幅小画。
这小画的风格,跟长兴城里过去市面上的那些年画,很不一样。
倒有些像最近在各家女眷里流行的那些绣样……什么马到功成,状元及第,重阳寿星老儿,甚至还有几个战神和豪商的小像!
那胖乎乎,肉嘟嘟的喜庆模样,倒是跟过年的气氛十分相衬!
而且这布衣男子身背包袱,与妻子相执泪眼,旁边还有一双儿女眼泪汪汪……这可不正是战神归乡里的桥段?
他原本坐在桌后,脚下摆着个手炉,揣着手略有些昏昏欲睡。
看到这个,他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他小心地翻到了第二页。
果然,第二页就是战神骑在马上,弯弓射箭救下皇爷!
至于第三,第四……
十二页全都翻遍,程小掌柜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
“咦,原来挂历,竟是这般的好东西!”
“难为你们怎么想得出来!”
“不是说两种?快把另一种给我也瞧瞧!放心,不白瞧,我自己掏银子买!”
第67章 火热挣银子要紧!
另一种挂历,果然正是豪商恩怨录。
那小货郎农家养父母家辛苦干活、进了城后挑担卖货、与小绣娘相知相识、被诬陷含恨归天,重生后去外城谋生,酒楼中偶遇生父……
这一十二幅画内容相连,妙趣横生,就算是那记性不好的,也能看着这些图画,想起豪商恩怨录里,那位小货郎重生两世辛苦打拼,查明身世之谜,眼看着前世大小仇人都遭了报应,迎娶了前世的未婚妻,终成富甲一方的豪商那起伏跌宕的传奇故事。
程小掌柜一边看,一边就笑。
“这样有趣的挂历,怎么才拿出来?”
他说着,就摸出了钱袋子,拿了一小锭银子,看着也有六两多重,丢给二人。
“是半两银子么?这一幅我要了!”
楼赛郎还要找钱,程小掌柜笑道,“已是白得了一个了,剩下这点子,便算是赏钱了。”
楼赛郎这才作罢,程小掌柜原本还打算唤个伙计带他们去大堂墙根寻一处摆摊的位置,如今便将那两本挂历都原样包好,揣到袄子里,横竖如今天冷穿得厚,揣两本挂历,也看不出什么来……
他亲自带着二人去找地方,到了墙根左右张望了下,便让伙计在春联摊位旁边给二人支了一张桌子,又交待了两句,这才脚步轻快地走了。
他年纪虽轻,却是成婚得早,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娃。
这俩娃正是四五岁,天真好奇,调皮话多之时。
每每拦着大人,童言童语,问这问那,简直令人招架不住,又最喜听故事,一个故事百听不厌,尤其是他突发奇想,给他们讲了豪商恩怨录……好么,那可就缠上了他了。每天都得给他们讲一段,讲不好,他们就能不睡觉!
可他是酒楼里的小管事,又不是说书先生。
他听过故事,当时觉得好,可也就记个大概,哪里还能讲得那么全乎呢?
记不住他就自己编,今儿编的和昨儿编的还不一样,那俩小祖宗倒是记性好,还会时不时指出他记错的部分……真真是要了老命了!
如今这回可好,把这挂历带回去给小祖宗们瞧,他讲故事的时候,也大概能看着图回忆故事梗概了……
楼赛郎和赵福两个人得了个好位置,喜得眉开眼笑。
在两边人好奇的目光下,两人将袋子里的挂历,小心地各取出了一份。
为了方便展示,他们还在桌子上支了两个小木架子,把两份挂历挂上。
“这,这是什么?”
刚刚才拿出来,就已经卖掉了一份,赵福如今自信满满。
“这是挂历,如今是咱们长兴城里独一份的……啊不,是咱们大魏国里头一份的!”
他这话说得忒大,旁边的人都听笑了。
原本对什么挂历不感兴趣的,也不由得凑过来,想要看看挂历为何物。
“这不就是黄历……咦?怎么还有图画?”
“这画,莫不是战神归乡记?”
“啊,那这个就是豪商恩怨录了!”
“外地没有人讲战神归乡记和豪商恩怨录,可不是就大魏国独一份么?”
“谁说的,听说栖云城里也讲开这两本了!不过还是咱们长兴城里说得最早!”
“那是小龚先生,老龚先生的儿子,这老子讲完了,才教给儿子的呀!”
“怎么才两种?”
“不知道要多少银子?”
“这画法也过于简单了吧?”
“画法简单归简单,可是怪喜庆有趣的!”
“佩服啊!豪商恩怨录才说完几日,这就已经画出来了!”
“后头的画呢?能不能翻开瞧一瞧?”
城西小院内,灶房里飘出炊烟袅袅。
楼欣月搬了把小椅子,坐在灶台边上。
这会儿的灶台上,正炖煮着羊肉汤,香气和热气从锅中飘出,勾得人馋虫直冒。
楼欣月浑身裹得厚厚的,挨着灶膛烤着火,顺带着一手拿着小本本,一手拿着简易炭笔,在上头写写划划。
虽然在写宋青天探案实录第二部,却是有些
不大专心。
毕竟,现在她手里有银子,那挂历能不能全都卖得出去就没那般重要了。
那也是她辛辛苦苦筹划准备了三四个月的呀!
也不知道这种文创周边,在这个时代,究竟能不能受欢迎……
听到巷子外传过来熟悉的脚步声,楼欣月立马放下本子和笔,出去开门。
院门一开,楼赛郎如一枚浑身冒着冰气的炮弹,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大姐,快快,把剩下的挂历都拿出来!挂历卖得只剩下两个样品了!”
楼赛郎头顶落着雪花,睫毛上挂着冰茬子,一说话都哈出了白气儿。
楼欣月赶紧拿帕子给她拍打雪花。
楼赛郎一把抢过了帕子,把袋子递给她,“大姐快去拿!挣银子要紧!”
楼欣月只好去把剩下的挂历都装进了袋子里。
一边装着,一边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不用问,这定然是行情还不错了。
楼赛郎放下帕子,拿起袋子就要跑,却被楼欣月一把拦下。
“倒也不必这般急……羊肉汤炖好了,你坐下,我盛一小碗给你,还有蒸好的包子,你吃好了,再带一份给赵福。”
楼赛郎挣银子的心思虽然火热,可羊肉汤的香味也着实勾人的很。
大姐平时那是能不做饭就不做饭的,不过一旦她动手下厨,那必然是她没尝过的美味。
楼赛郎原本还在左右摇摆,可当看到大姐端过来的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子,羊肉炖得烂乎,上头还飘着几片切的薄薄的白萝卜和葱花碎香菜……
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接过碗来,用筷子搅了搅,散散热气,就稀哩呼噜地大吃了起来。
“唔……好吃!”
虽然长兴城里做羊汤最好的,当属高婆婆。
但她觉得,大姐做的羊汤不比高婆婆差,而且这肉给的太实在了,还大块!
这满嘴都是肉,她可从来没这般爽快过啊!
楼欣月又递给她两个包子。
这包子是纯面粉的包子,还是她专门找卖包子的余婶子定制的,口感更细发香甜,细细嚼来能感觉到明显的麦香,因此价格自然也要比掺了两样面的包子贵了一些。
楼赛郎狼吞虎咽般地吃完,就背着袋子拎着食盒,匆匆跑走了。
第68章 春联不比那两个格调高雅得多?……
雪花纷纷扬扬,长兴城一片银装素裹。
虽然今日天寒有雪,可顺安街和云霞街这两条主要街道上,还是热闹又繁华。
毕竟,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不管是城里,还是城外,都要趁着这几日采买够年货,甭管有钱没钱,都要尽量过个热闹欢快的年。
除了家家店铺的大门开着,但凡是街边上有个空档,都被各种摊位给挤占得密不透风。什么米面粮油,蛋菜鱼肉,零嘴点心、土产干货、绒线头花、胭脂香粉、香袋帕子、饰品玩具的,可比临河镇的大集要热闹个几十倍了。
而这两条主要街道相邻的小巷子口处,也是见缝插针地支了不少的小摊子。
这些小摊子,就大都是城外来的,又或者运气不佳,没抢着好位置,也就只能在这些偏僻些的地方将就了。
此时此刻,顺安街边的一条巷子内,就支了张破桌子和旧伞,桌上压着几条裁好的红纸,摆着笔架砚台。
有两个穿着长袍的年轻书生,正在摊子上给人写着春联。
旁边站着看的,是个小商贩模样的男子。
他歪着头,看着书生将春联写完,举起来上下打量,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旁边的黑袍书生就道,“这位客人,这春联可是依着你选好的写的,承惠八文钱。”
这些市井小民,就知道占小便宜!
之前就在那儿挑红纸大小,又非得让把字写得大大的,墨重重的!
呵呵了,写完了还想挑三捡四,可惜连春联都拿倒了!
他就不说,让这厮带回去闹笑话!
男子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肉疼地数出了八文钱,这才将一副春联卷吧卷吧,夹在腋下,匆匆走了。
这人走了,摊子上就暂时没了生意。
两个年轻书生就都袖了手,缩头缩脑地东张西望。
“还是祝师兄有面子,每年都能在程记酒楼里支摊子写春联,风吹不着,雪下不着,还有火盆可以烤,酒楼里还给倒热茶咧!”
另一个青衣书生感叹地点了点头,又不由自主地跺了跺有些冻僵的脚。
这人可不正是郑玉郎。
前两年他有楼月娘养活,哪里用得着这般辛苦?
今年楼月娘那村姑嫌贫爱富,突然就变了心,再也不理他了。
而他堂堂读书种子,原本就不喜欢楼月娘,又哪里还能再回去求个村姑回心转意?
先是当了最后的家底,又得了亲姐的接济,好不容易挨到科考。
可惜,只通过了县试府试,算得上童生了,却没通过院试,离秀才还差着最重要的一步。
但这三回考试,已经是将他家里最后那点值钱的东西都当光了。
而能用的人情,也都被他用尽。
若是他得了秀才,人情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可他只是没什么用处的童生,就算是在村里,也没人会去巴结童生。
但他还有读书(做官)梦,青云志,又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这不,他一个同窗想趁着过年挣点银钱,想着他的字写得好,就叫了他来了。
虽然天气冷,手都快要冻僵了,那墨也总得重磨,好歹确实时不时地有人过来买。
算算这十来天,也卖出去了不少对联,总共挣到了二两半银子,跟同窗分上一分,他好歹能挣到一两。
拿着这一两银子,回到村里,总算也能过上一个不那般饥寒的年了。
同窗还在同他说着祝师兄。
“我听人说,祝师兄每年就光写这春联,都能入账几十两银子!有这些钱,都够他全家人一年的开销了!”
如果是在半年多前,郑玉郎听到这些读书人想办法挣银子的事儿,那定然要皱眉不快地走开的。
这会儿么,他果然是打从心底里,油然生起了几分羡慕。
几十两银子啊!
足够支持他进城里像样的书院,好好地读上一年的书了!
“郑兄,年后文山书铺里要收抄录的书,你可要做么?”
黑袍书生越发说得起劲儿。
他家里穷,私塾中别的同窗都看不起他,他一度以为他是最穷的。
可后来,他发现,这老郑比他还穷!
呵呵,这可不就有做伴的了么?
郑玉郎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不抄书,哪里来的钱?
一两银子也用不了多久……他总不能在未遂大志前就饿死吧?
“唉,要说这抄书虽然能得点小钱,可是又费力,得的也不多,实在是不如写话本!”
郑玉郎微微一愣,“写话本?”
“可不是?”
黑袍少年起了谈兴,越发的眉飞色舞。
“我不是也去栖云城参加院试了么?”
“我不似老郑你,雄心壮志的,我自己知道自己那点能为,不过是去走个过场罢了。”
“因此大伙都在苦读时,我倒是在栖云城里走了走,去了好些个书铺书坊。”
“如今栖云城里的书铺书坊少说也有一二十家!那话本的种类,啧啧,几百上千的都有,哪似咱们长兴城,就那么一家卖话本的书坊,也都是从栖云城里传过来的。”
“我专门向那些伙计打听过了,他们书坊里是收话本子的!只要他们掌柜的能看上,最少也有十两,最多的几十上百两的都有!”
“嘿嘿,当时我都动
了心思,差点就要把咱们长兴城里流传的什么战神归乡记和豪商恩怨录写出来,卖了挣一笔银子了……”
郑玉郎眼睛刷地一亮,这倒也是个好法子啊!可惜……
“那你可写了?”
黑袍书生双手一摊,又复缩起。
“嗨!幸亏没费这个事!我又打听了几家书坊,才知道原来那两部书,在栖云城里早就有说书先生说过了,咱们到栖云城的那会儿,豪商恩怨录才说到了一半!”
不然他傻愣愣地费劲写了,拿到书坊想换银子,人家不把他当成骗子给打出门呀?
“不过么,虽然不能用现成的,但若是能想出个差不多的,岂不是也能大挣一笔?”
郑玉郎点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
就那两个在长兴城里风行的故事,其实认真论起来有什么难的呀?
不就是一个武将发迹回来,一个商人发财回来么?
要让他写,就写书生高中回来!
不比那两个格调高雅得多?
第69章 好奇究竟是去酒楼做什么了!
若是他执笔,必然写书生连中三元,金榜提名,跨马游街,成为天子门生。
京中高官之女,王府郡主,都对书生垂青恋慕,遣媒说亲。
书生挑来挑去,觉得还是相府次女,温柔又有贤名,于是许亲相府。
成婚时新娘子十里红妆,田产大宅,应有尽有。
正所谓,洞房花烛夜,人生至乐时。
新娘子不但花容月貌,还温柔解语,将夫君服侍得无微不至。
有相爷做岳父,选官时自然都是好位置,没用几年,他就官至尚书。
皇帝陛下也对他十分器重,每有大事,必来问计于他。
相府小姐为他生了两儿一女,还将身边两个如花似玉的丫环给他做通房。
这两个丫环为他争风吃错,不过这些小小风波都被贤良的正妻给压下去了。
又没过几年,相府小姐上了年纪,绮年玉貌不再,又想法子为他纳了两位出身高门的贵妾,这两位贵妾,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他官场得意,人人称赞,情场更是万分如意,膝下五子三女,子孙满堂。
一时忽然想起家乡,埋在祖坟中的父母祖先,于是便携着妻妾子女,仆从侍卫,浩浩荡荡,千里归乡。
一路上地方官员,富豪士绅,听闻贵人归乡,无不早早相迎,备下水陆酒宴,歌舞伎乐,珍奇贵礼,他不收对方还要苦苦相求,灰心丧气呢!
回到家乡,十里八乡的族老里正,都早早在街边相迎,黄土铺路,鼓乐欢迎。
而他坐在马车大轿内,欣然下轿,前呼后拥,赫赫扬扬……
他风度翩翩,态度谦虚,微微点头,让家乡父老们快快请起,莫要多行大礼……
郑玉郎神思荡漾,仿佛他先时幻想出来的那位幸运书生,就是他自己的化身,他正衣锦还乡,家乡里的那些人,无不对他五体投地,满嘴称颂。
而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什么村姑,什么朱大户,什么姐姐的夫家,都战战兢兢,跪地求饶,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他甚至还不自觉地扯开冻僵的嘴角,做出微笑点头之情状。
却被同窗给拉扯醒了。
“郑兄!郑兄!快!来了客人了!”
郑玉郎只得伸出笼在袖子里的手,就着同窗新磨好的墨,认命地写起了春联。
好不容易又是八文钱入账,郑玉郎搓搓手,正打算站在阳光处,稍稍暖和一番。
忽然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个麻袋,脚下匆匆,进了那程记酒楼。
同窗见他这样,便问,“怎么了?那人你认得?”
郑玉郎撇了撇嘴角,冷笑,“村里一个莽夫小子罢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不就是楼赛郎吗?
楼月娘变心以后,就和楼赛郎这小子搬了家。
据说是进了城!
这一进城,就几乎没有回过石盆村!
哼!
他在城里读书,自然对城里的租金心里有数。
如果不是他手里没钱,他难道不想在城里租一处房子,好方便他求学吗?
县城这边最便宜的租金,那都得每月一百文。
楼家姐弟俩这半年,少说也得花上四五两银子了!
他们家在城里又没有亲朋故旧,这银子能上哪里挣去?
所以定然是楼家原本就有的银子了。
早前楼月娘表现得对他一往情深,是宁愿她自己吃糠咽菜,也要来供养他的。
可实际上呢!
不但在县城里过得这般滋润……看楼赛郎身上穿的,那厚实的袍子,不是至少有九成新的么?那靴子,竟然还是皮的!
那小子竟然还有银子进程记酒楼!
骗子!全都是骗子!
郑玉郎不由得咬紧了后牙根。
可同窗却起了好奇心。
“村里的小子?莫非他家境不错?居然还能进得起程记?”
程记是长兴县城里最好的酒楼。但大部分的老百姓这一辈子,也是不敢踏进去一步的。毕竟那里头的菜品,哪怕是一碟子小凉菜,都得花上几钱银子,又哪里能花销得起呢?
“什么家境不错,连寻常农户都不如,父母早亡,只有姐弟两个而已。”
郑玉郎语气满是酸意。
“这小子有几分蛮力,会打猎,大约又是在山里打得了什么野猪野兔,送到酒楼里去换几个钱罢了!”
“不能罢,要是送野味的,那该是走后门,却怎么从前头进了大堂了呢?”
他这话一说,郑玉郎也觉出了纳罕。
是呀!
楼家姐弟俩就算略有几两银子的家底,也不至于大喇喇进城里最好的酒楼啊!
莫不是楼赛郎在酒楼里寻到了活计?
他倒是有心想进去瞧个究竟,但他囊中羞涩,还真不敢进这城里最奢侈的地方。
只能是在挣小钱之余,留心观察酒楼大门,看看楼赛郎什么时候从里头出来了。
果然,过了一刻钟的工夫,就见楼赛郎和一个武夫模样的小子,有说有笑地走出大堂。
楼赛郎肩头上,还搭着两个麻袋,麻袋还都是空的。
难道真是猎物?
也不对,猎物的话,不该那般小,而且形状也不大对啊!
“咦,那不是长兴镖局里的人?你认识的这个同乡,居然识得镖局里的镖师?”
同窗是本地人,那长兴镖局里的人身材高大,身板强壮,行动打扮都跟普通人不一样,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
看这情形,绝对不是在酒楼里做事,又不是在里头吃喝,只能是送进去了什么东西……而且看样子收获不少!
看那小子都笑成了什么模样了!
郑玉郎心里的好奇已经升到了顶点。
“不知道这楼二郎,究竟是去酒楼做什么了!”
“嗨!既然好奇,不如待我过去打听一番就是。”
同窗既然敢在这巷子口摆摊,那自然是他自家就住在巷子里。
哪怕他家不过是个只有三间土房的逼庂小院,还是一大家子人挤在一处的。
因此那程记酒楼里的伙计,他也是识得几个的。
他走过去探头探脑,将认识的一个伙计叫了出来。
一番攀谈后,这才走回来,满脸不可思议。
“你道他们是在干什么?”
“原来他们是在卖一种叫挂历的物事!”
“那挂历半两银子一个,他们竟是卖掉了两大麻袋!还不足一个时辰!”
第70章 红包以后啊,咱年年都有!
“挂历?这是什么物事?”
郑玉郎都听愣了。
但不管挂历是个什么物事,能卖到半两银子,还能在城里最好的酒楼大堂里卖,而且卖得这般快,都绝对比他和同窗两个读书人在大雪天里支摊子给人写春联要强得多!
“似乎是说带着画的月历,月历就跟黄历有些像,只不过黄历有三百六十五页,月历只有十二页,一月一页。”
郑玉郎还是不解。
“一月一页的黄历,那般简单,有什么稀奇的?城里人怎么会愿意买这个?”
还半两银子一副?
他冻得手都起了冻疮了,十年苦读的功力,一幅亲手写的对联,也不过才挣七文钱呀!
“那伙计自己也买了一副,只给我瞄了几眼,那挂历上,还有画呢!”
郑玉郎正想说有画又怎样,就听到同窗接着道,“那画还是战神归乡记和豪商风云录的连环画,倒确实有几分招人喜欢!”
“郑兄,你记不记得先前咱们去参加县试和府试的时候,有些个富裕人家的考生,身上系着的荷包?有什么马到功成和状元及第两种?就是那般的画风!”
“后来去栖云城院试,我就去绣坊里买了这两种纹样的荷包,然后卖到栖云城里的绣坊,还净挣了二两银子!”
他当然知道从这边的绣坊卖到那边的绣坊,卖的就是纹样,略有些不地道。
可是他都穷得快吃不起饭了,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呢?
郑玉郎哑然几息,只得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之前是极其瞧不上这个同窗的,但穷了大半年,他也不得不跟这个姓吕的同窗为伍了。
“那般如儿童笔墨戏作的,也能叫画?”
同窗附和着点头,“可不是呢!可谁叫如今咱们这小城里的人就是不识货,只能看得懂这般浅显游戏之作了。”
“老郑,其实那般简单的画,咱们又不是不能画,不如这几日咱们也画上一些,没准比写春联挣银子呢!”
又搓搓手,“今年已是有些晚了,等明年,明年咱们早早就准备起来,不就是挂历,咱们也能做的啊!”
他们不卖半两银子,就卖两钱三钱,那也能赚得不少呀!
就在郑玉郎和同窗两个人谋划着要画盗版挂历画之时,楼家小院里正自热火朝天地分银子。
一百本挂历全部都卖了出去,除开送出去的几本外,总收入是将近五十两银子。
去掉十两银子的成本,那就是四十两银子。
对半分,楼赛郎和赵福两个人能得二十两。
楼赛郎之前又答应给赵福两成,也就是四两银子。
楼欣月如今手里存着大钱,对四两银子已经不太看在眼里。
但对楼赛郎和赵福两个来说,那可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这才不过是半日的工夫呀!
赵福在镖局里是个小小的趟子手,还属于初级阶段,若是跟镖一趟,能得一两银子的工钱,运气好时,一个月能挣到七八两。
可那是运气好的时候,现如今镖局里可是好几个镖师都闲着没事做呢!
赵福甚至远不如楼赛郎抢手。
临近年根,那些个走亲访友的富贵娘子们,都很需要身手好的女镖师在身边护卫来的。
只不过楼欣月也会听一听客人的家世,只有确保没什么麻烦的,才会让楼赛郎接,有那关系复杂,凶名在外的,为了避免招祸,就都找了借口推掉了。
而看过了豪商恩怨录的楼赛郎,也确实对这些大户人家的复杂有些头大,因此也就会听大姐的劝了。
赵福得了这四两银子,几乎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钱了,那自然是喜得眉开眼笑。
甚至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回头又给楼家姐妹俩送了一大包自家炸的油饼油糕。
挣完了这一波快钱,楼欣月就专心在家里写宋青天探案实录。
这宋青天探案实录的上部,龚先生也已经开始在茶楼酒楼里讲了。
不过临近年关,各处铺子酒楼也要关门歇业,因此这第三部的节奏就慢了不少。
龚先生几乎是每七天才开始讲新的一回。
楼家姐妹俩在村子里没什么近亲,因此过年倒也不需要过多的准备,只往镖局刘师傅那里送了份节礼,又给龚先生家一份,就关起门来,吃吃喝喝了。
对于楼赛郎来说,这个年过得多姿多彩又富足,身上的袄子靴子暖和柔软,好吃好喝的一大堆,还有备得足足的炭火,城里的房子,也似乎确实比在村里的更保暖一些。
可楼欣月却是内心里叫苦不迭。
穿越回古代,别的先不说吧,这过冬实在是太难熬了!
没有暖气只有火盆和暖炉的屋子里,跟冰窖也差不多少。
去灶房做饭的时候出院子,那小风吹到脑门子,都跟小刀子刮一样,竟然能冻得生疼!
她的手和脚,还是几乎没有用冷水洗过衣服和菜,暖炉不离手,还是给她差点冻出了冻疮……想她在现代工作虽然累得跟狗一样,可也没遭过这种罪呀!
她一定要在明年天冷之前成名挣大钱,争取让自己过上冬天屋里有暖龙的好日子!
天气虽冷,楼家又只有姐妹两个,为了给自家增加点过年的仪式感,楼欣月还是带着赛郎,采购了不少年货回来。
对联窗花门神花馒头灶糖鞭炮等等,那是一样也没少。
该挂的挂上,该贴的贴上,就连挂历,楼欣月也给自家准备了一个。
除夕这晚,姐妹俩在院门口放了两串鞭炮,又在院中点了一堆旺火。
这旺火是从山间砍来的柏树枝,在院里堆做一堆点燃。
柏树枝烧起来自有香气,自带的油料遇火又发出毕剥之声。
姐妹俩吃过了年夜饭,又看了半夜的旺火,这才各自去睡。
到了第二日清晨,楼欣月拿出一个红包,塞到了楼赛郎的手上。
“啊这,大姐?我也有?”
楼赛郎记忆里,收到红包,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了。
这会儿猛地收着了,竟然还有些个手足无措。
“你是咱们家里最小的,又是跑腿最勤的,当然要收红包了……以后啊,咱年年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