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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崇被宫人接去前殿之前终于还是回了头。

江容会意上前,只听小太子语重心长地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江容姐姐,往后,你还是莫要沾染厨事了。待会我会替你掩下那叠梨花糕,你放心。”

“……”感动。

御前她受伤之时,那人表现的紧张非常,将仅此一颗九转回魂丹给她服下续命,一方面继续演着伉俪情深,一方面借此洗脱谋划嫌疑。

暗镖上的毒加上九转回魂丹,却叫她一时间求生无门,求死不得,耗得两天时间,血尽而亡,那般苦楚,锥心刺骨,她百世难忘。

所以想要避祸,首先就要远离裕王。

绝对,绝对不能成为裕王妃。

至于左相择婿的人选,江容大概能猜到,无非是大理寺寺丞郑同舟,吏部郎中池崇,新科状元王元济之辈,家世官位虽不及裕王,但都算是良配。

大理寺寺丞郑同舟模样端正,只是先头娶过一位娘子,前年因病过身,未留下子嗣,家中尚无妻妾通房。

第 85 章 得女

如今被他不小心撞破,他假意相救,是当真放过她,还是因为在此不好下手,等她回去后再做打算?

目光落在萧显的袖口,流光锦缎千金难买,绣金缠纹雍容华贵,无人能看出来其下的暗藏袖箭,杀机暗藏。

袖箭这事她早就知晓,萧显与她展示过,他言因生母早亡,宫中无所依靠,时时忧虑难寐,便一直携带防身,就连出入御前,他都藏在袖口。

那日千秋宴想必也不例外。“……”

鲁莽了,江容想。

就说堂堂太子怎么会好端端同她讨论做糕点,这分明是想叫她出头啊!

闻言那陶夫人便也瞧过来,笑盈盈道:“没想到任小姐对糕点也有研究?”

这是将人架上了——“……”

“任凭本王处置,呵,你当是写话本?”男人笑得不带半分怜悯,“莫不是还想着把自己赔给本王?”

“!!!!!!!!!”

“想得还怪美。”

江容觉得这人但凡是舔下嘴唇恐怕都会把自己毒死的。

一时间,她脸都涨红了,分不清是气得还是噎得。

“你说昱王还没走?”任徵甩着衣袖,“不可能啊,他不是第一个起身的么?”

“可不是说呢,但老奴确实瞧见昱王府的马车了,那认错过一次咱还能再错认一次?人肯定还在里头,错不了!”陈树也着急,“怕不是迷了路吧?”

“快快快!赶紧找,怠慢了这祖宗还了得!”任徵急吼吼地小跑着往内。

几步之后,他一把扣住了陈树的胳膊,紧急刹住了。

不仅刹住了,眼都直了。“……”

置办宴会到底花费精力,累得很。

送客的事情就交由任徵来了。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这般惊世骇俗的作为,任徵不仅没责怪,甚至还想给她贴钱,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

芳菲端了茶来:“小姐,喝茶!”

皋卢茶醒神,早些年忙碌不得已逼着自己喝。

后来,倒是当真爱上。

大口入喉,苦中带涩,却朗润极了。

“嗯!好茶。”她抹了唇递回茶盏。

一回身,瞧见某人慢步过来。

他怎么还在?

不待她张嘴,便听那人道:“稀奇了,这天下竟有嗜苦之人。”

“殿下见笑。”说完,江容忽然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她喝的什么?

萧显没给她时间多想,唇角一勾,径直开口。

“本王道是谁给本王落了毒,原是上错了小姐的茶。”

而后,他在眼前人惊疑之下轻飘飘发难。

“这宴会办得么,委实不好,”他笑得漫不经心,“苦着本王了。”

陈树吃痛,掸了一眼,就一眼,人也跟着僵了。

只见不远处的树下,自家小姐正红着脸怔怔盯着面前的男人。

而那后者不是别人,竟就是半路失踪的昱王殿下!!!!

天爷呐……

江容想,真是误会大了。

此前盲目试探他与水从简是否是同一人,是她的错,如今怕不是报应。

她复又想起此前小太子说过的话来,连陶夏知那般数一数二的京中才女都被他直接拒绝,想来也不知多眼高于顶。

对比之下,自己刻意讨要墨宝等行为,怕是在此人看来确实就是个笨拙的笑话。

一步错,步步错。

她现在无论做什么,人肯定都觉得她是别有所图。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脚,江容总算是深切体会了一番。

率先收回视线,江容组织了一下语言:“殿下误会,此前江容确有冒犯殿下,未曾了解殿下就轻言仰慕,实在污了殿下的耳目,是江容之过。可殿下明鉴,江容出此下策只因江容将殿下错认成了故人。如今江容确定殿下与故人乃云泥之别,万不敢对殿下存有不该有的心思。”

“故人?”

“是,故人。”若是没听见那日房中的对话,她此时许是也不觉有它,可一旦知晓姐姐心意,再想起那日最先开口否决陛下给任小姐的赐婚,她也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自打昱王进来,她们站在这里,昱王却是一眼没曾瞧过。这话不准确,那昱王眼高于顶,不仅是没瞧过,甚至是除了任小姐,她们都已经被遗忘在了角落,仿佛这亭中根本没有旁人的存在。

她知道姐姐心气儿高,此时仍是还端着笑恭顺陪着,乃是打小养成的修养使然,怕是晚些时候回去,又该要问她发火。

思及此,陶秋临头埋得越发低了。

目光落地,瞧见一道人影颀长,将好与她的并作一处。

对了,亭中还有一人的!

她悄悄往那右侧的身影探去一眼,那人衣角平整,一如他的人一般。

地上投下的影子亦沉静如松。

飘忽的目光终于找到了落定,一直揪紧的手指跟着便松了松。

沉寂中,江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觉时间都慢得怕人,直到那人轻笑了一声:“娘娘这是何意?”

又来了,直白得不叫人敷衍。

好在是莫皇后不以为杵,接道:“昱王既是未推辞,本宫也就做了这顺水人情,如此岂非甚好?”

江容头大,一时间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她真的是千不该万不该跟莫皇后开这个嘴。

要个字罢了,她可真是犯蠢。

有寒崇在,他身为太傅,又教授其书法,如何都能帮她要到个把字的吧?

何必这般折腾呢?!

这下好了,骑虎难下了。

倘若是因为她,这昱王当着这么多人下了皇后的面子,她如何自处?

退一万步说,他就是答应了,这祖宗什么时候会提笔给她写还是个问题,只是她既然张口要了字,便就不可能再另寻他人了,否则就是驳了莫皇后和昱王两个大人物的面子。

那她岂非是要一直等着他才能开张营业?

简直是给自己挖坑啊!

“娘娘说得是,”男人眸光一瞥,“就是不知这铺面的主人可也这般想了。”

江容闻言知意,顿悟。

他不置可否,看来是顾及莫皇后颜面所以没有直接拒绝。

可要他真的给一个点心铺子题字,恐怕也是实在太下身份,有违其心。

——可整整十大箱子的玉料还是叫人失笑。

便是江容司空见惯都觉得过分了,更别说是旁人了。

任徵也只是听说了这事儿,待到第二日亲眼见着小厮们抬着箱子往库房送,还是险些看愣,他负手站在院外好一会才缓过神。

“侯爷?”江容唤他,见他未进来,狐疑问,“可是有事?”

“啊,是这样,”任徵收回思量站进来,“前日宫宴啊,皇后娘娘见你很是欢喜,这不,想请你入宫小住些时日,不知你可愿意?”

“入宫?!”后半程,马车里二人各有心思,安静异常。

江容是一脑子的浆糊,冲击之下无从抓起,干脆装聋作哑地直接闭眼假寐。

下车她只道乏了便就先回了恬院。

芳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经憋了一路没敢开口,关起门来就着了急:“小姐,宫宴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出了事,她的神经有事,现下咋呼疼得厉害。

江容伸手拉她坐下:“我问你,你可记得当日他离开江府往哪儿去了?”

“他?”

“就是……就是水从简。”

“姑爷?”芳菲奇道,想起什么又立刻改口,“水公子?”

小姐不是不叫提了么?怎么又问起?

“他那日后来的事你细细同我说一遍。”

芳菲仔细回忆了一下:“小姐给了水公子放夫书之后,他就直接走了,什么也没有带,小姐不放心让我去送银子,但我拿了银子出门的功夫已经瞧不见水公子的身影,隔壁茶铺老板说似是瞧见他往码头去了,可等我赶过去的时候,码头上的人说水公子已经登船离开了。”

丫头停下瞧了瞧主子神色:“再后来……就没了消息。好在是水公子随身的荷袋里有小姐偷偷塞的银票,他但凡上船总要付账,该是会发现的。而且水公子头上也是上好的玉簪,小姐向来都把最贵的挑给他,他典当了簪子,也能好生过活。”

“那船是往哪里去的?!”江容关注的却是其他,“可是京城方向?”

到这里,芳菲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摇头:“不是京城,说是往东海去的商船。”

东海啊。

心念一声,接着江容又颓然自嘲一声——今日简直是糊涂了,都已经过去三年,这么久长的时间,又何关当日他去了哪里。

耳边,芳菲问:“小姐难道今日瞧见水公子了?”

江容这才抬眼瞧她:“芳菲,你相信这世上,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么?”

当晚,主仆俩聊到了深夜。

两个人从初遇那天开始盘起,将能想起的都一条条记了下来。

看着墨迹未干的册子,江容伸头吹了吹,重又换了朱笔。

“今日他是当众饮的酒,但是侯爷说宫中的果酒不醉人,所以,也不能完全当酒来看,”她用红色在“不得饮酒”上勾了个三角,“所以此条还有待考证。”

“如何考证?”芳菲问。

一时间,二人面面相觑。

最后,江容搁笔:“莫慌,容我再想想。”

这一想,便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她顶着黑眼圈起身,脑袋更是昏昏沉沉,若非是还有一箱子的参赛话本等着她看,当真是爬不起来。

这些话本文笔各异,笔墨不通自是要先行刷去,余下的江容再行登记在册。

等到基本筛完一遍,日头已经西斜。

“将这些送去给覃老板,”她交待青轩,“除去我拣出来的浑水摸鱼的,这里一共四十一份,我大体已经做了分类列好,让她去找书斋老板各誊抄十份并装订成册备用。”

“是!”

“对了,铺子的牌匾也旧了,让她稍等几日,我来找人重新写过再装,”该交待的也差不多了,江容想了想,“至于开业的日子,我也找人算过,就放在下月初八吧。”

待忙完这些,芳菲才端了食盒进来,香气扑鼻。

江容神色一容,整个人都松下:“怎么这么香?”

“是少爷,送了好些芜州的鲜蘑来,”芳菲将食盒摆下,端出里头的鸡汤面和小菜,汤面是分开的,鲜蘑鸡汤色泽鲜亮,瞧着就叫人食欲大振,“还有小姐交待的玉料,也一并让镖局送来了,足足十大箱子!”

“这么多?!”江容一口汤还没进口就被唬住了,“今年江家生意不做了?!”

芳菲也笑,安抚道:“少爷定是有数的。”

道理是这样没错,若非是能堪大任,她也不会放心将江家的生意全权交给他。

“哦你别担心,皇后娘娘是个和善的,必不会为难于你。”

为难么,江容倒是不觉得,只是那皇宫实在威严,本以为前日罢了便就过去,没想到竟是还要去小住,那岂非是日日都不得自在了?

再者说,当日赐婚的事情草草收场,这个档口叫她入宫,总觉得不简单。

至于皇后和善不和善,反而是其次了。

“可是铺子上还需要照顾?”任徵见她半刻不答,又问了一声。

江容莞尔:“倒也不是,有些惊讶罢了。”

“你不必担心,”任徵见她一笑立时安心不少,“其实说到底还是后宫人少,这做皇后的也有闷了的时候嘛,可一国之后总也不得常常出宫,所以以往也是常有接贵女入宫小住的,就是陪着说说话,逛一逛什么的,你不需有压力。”

果真是武将,他说得这般直白莽撞,倒是叫江容反驳不得了。

“而且也不是你一人,那陶家的姑娘也会去。”

嗯?江容掀眼。

消息传到了陶家时正值午后,不及歇午,陶夫人便径直进了女儿的院子。

“我为何要去?”陶夏知坐起,“我又不想嫁给那什么颜松年!”

陶夫人在她床边坐下:“教你的规矩都哪里去了?!”

母亲严厉,叫陶夏知灭了气焰,她抿唇低了头。

陶夫人这才伸手替她顺了发丝,语重心长道:“娘知道,昨日你爹要把你嫁给这新科状元,确实是突然了些,你一时接受不了是可以理解的。但你当日也在宴上,难道还看不明白吗?故而他才冲她多此一问。

“不该有的心思……”

他念得缓慢,江容立刻道:“苍天可鉴,当真没有。”

“……”

江容决定收回此前夸赞小太子的所有话。

瞧着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还玩起滑头了?!

“江容姐姐,你快说说。”沉默间,袖子被扯了扯,小太子扬起脸,诚挚非常。??????

不仅是江容,便就是陶夫人脸上的笑容都不着痕迹地一滞。

唯有边上任徵笑得和煦,满脸从容。

这一句姐姐,不仅成全了任徵的托付,让江容的身份与众不同起来,更是将她又往前推了一步。

她若是此时驳了孩子的面,那可真的是不识抬举了些。

失策,这哪里是清贵端方的太子?这分明是个小狐狸!

明明,明明……在长宁三十一年,萧显已经能打掉暗镖。

可在长宁三十三年,却眼睁睁的看她中镖而死。

第 86 章 劝言

萧显在家陪了她几日后,又开始忙碌,不过无论多晚,都坚持回披香殿与她共眠,近来阿霁身体结实了不少,食量也大了些,江容抱着都感觉到她沉了不少。

这几日阿霁吃的干净,吃不到剩余的他还觉得有些遗憾,“阿霁怎么不让奶娘喂?也不知道给阿耶留点。”

江容险些一巴掌扇过去,美目含嗔道:“多大个人了,孩子口粮你也惦记!”

为了哄她开心,献宝似的端来一个匣子,神神秘秘道:“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好奇探头看去,待看清楚匣子内东西时,满眼无奈,匣子内是她曾经送给他的,穿不了的小衣服,“你怎么还留着呢?”

听她这话,他将匣子紧紧抱在手中,生怕她抢来扔掉,“阿容所赠,定当惠存,怎么能扔掉呢?”

“……”自然的,毕竟身边带着太子,谁人不高看她一眼,她这便宜爹爹实在是为她考虑良多啊。

太子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此只为其一,至于二么——此前太师以花朝宴为题给本宫布置了一项作业,只是这作业有些奇怪,本宫想着,应是太师有意考校。是以本宫想早些去看看,许能破题。”

这——江容接不上话。

不骗人,她听着不由就生出几分好奇来。

毕竟布置给一个太子的作业,怎么想也不当是要跟在一群女眷中采花做糕点什么的就能破题的吧?

神奇。

可孩子说得煞有介事,她只能故作恍然点头。

见她没了问题,小太子这才重又翻开书册来。

他看得认真,小小的眉头都微微蹙起,引得江容不禁就多看了一眼。

怕是瞧错,她定睛又仔细瞅了瞅。

这一瞅,竟是语塞。

毕竟,谁能想到堂堂太子殿下会对着一本食谱瞧得这般入神?

狐疑间,小太子复又道:“本宫其实也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小姐。”

受宠若惊,江容坐直了些:“殿下请说。”

面前的孩子指了指手中的《食珍经》:“这本书上记了不少糕点的做法,唯有百花糕这一章读来叫人生惑。”

“愿闻其详。”“……”

待人纷纷都切了玉下去,那台上还剩下几块再无人认领。

玉鉴师已经将切玉情况登记造册,玉品最优的几个皆记录在案。

不过,还没有一个叫人惊艳的。

江容望向台上那最后一个,这石头小,默不起眼。

她瞧了一眼,想了想重新回过头去看向众人:“不知哪位小姐未曾上来?”

大家正闹着,一个个都面带喜色,闻声不解,左右观望起来。

萧显手里端着茶,品得极慢,是皋卢茶。

此茶味苦之甚,他原是最不喜欢的。

只是那台上人似乎是极其偏爱。

玄枵见他盯着茶盏,低声解释:“方才问过茶水那边,瞧见有王爷常用的茶,便就命人沏了。”

正说着,就听那头有女声喊:“还有陶家三小姐没有选呢!”

主子没接话,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玄枵便又退下。

倒是另一边,颜松年抬起头。

台上,江容邀请道:“陶三小姐?”

陶秋临怎么也没想到这上头的石头还有自己的份,虽说主母发了话,姐姐也是已经上去,可她从也不觉得自己是这诸位小姐中的一个。

她原自是想去的,可哪怕是一起上去了,也不能自己挑出什么来。

得紧着姐姐她们先。

倒不如算了吧,免得闹了笑话。

没想到江容会当着众人的面单独问过。

此时,所有人都在看她。

连同主母,主母使了个眼色,叫她不得不站起来。

“陶三小姐中意哪一个?”江容只当如常问道。

陶秋临紧张,可打眼瞧见台上人温和的眼,便就又安心不少,她这才看向剩下的几块石头。

选不出来。

张口,她小声道:“就选任小姐身边那块。”

“好!”

“那玉料瞧着像鹅卵石。”有人道。

另一人也点头:“我方才还听那个玉鉴师说了什么,什么什么会沁色,我看陶三小姐选的这块就有点沁色,你看那个裂纹。”

“我看那料子发白,不好。刚刚陶家大小姐不是也挑了块白的?惨不忍睹。”

“我今天是学到了,说是那白色的大多是河道产的,同矿洞里的不一样,虽然看着白的,里头却好多不行。”

“这陶三小姐怎么没吸取姐姐的教训噫。”

“这……”江容点了点下边摆手的鲁夙云,“你确定?”

“确定!她算命反着来,准没错!”周绪晴毫不客气。

江容憋笑,着人去切。

这一块也没比寒崇那块好上多少,不过江书铖挑过的石头,也都不会太差。

所以周绪晴也满意,顺便拉上她的小姐妹上去。

一时间,其他姑娘也都积极起来。

江容自觉让开道去,留她们自行商量。

诸位小厮亦有引领,井井有条。

男客那边自然也有人报着切玉结果,一派和乐。

最后也就只有几位还不曾上去。

陶夏知未动,李若芙几人也不好自己过去。

可到底有人忍不住了:“我瞧那玉料都还不错,便是猜不中最好的,旁的也不差。”

金绵呵了一声:“你家缺那点玉?”

“缺是不缺,可我突然想通了。”接话的是李若芙,她咧嘴笑着往陶夏知那边去了些,“姐姐,有便宜不占不是活傻子么?”

陶夏知看她。

李若芙却是扯扯她:“好姐姐,去呗!人人都有,我们为什么没有?你娘不也发了话么?”

“我只是不爱热闹,你们自去便是,怎生这般,倒像是我不让似的。”陶夏知压着声音。

“姐姐同意了?”

“什么我同意了,腿在你身上。”陶夏知心道这叫什么话!这憨子说话也不注意分寸!

李若芙便就起身与第一个说话的女孩一起上去挑玉。

金绵瞧了一眼,忽得一叹:“她讲得好像也有道理。”

陶夏知不作声,只听自家闺蜜又道:“男客那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呢。”

这时候,自然都盯着台上。

陶夏知抿唇,片刻,她缓声道:“任小姐准备这些不容易,我们还是莫要拂了面子。”

“嗯,行啊。”金绵从善如流,便就起了身等她。……

“既是百花糕,自该是有千般万种,若是像这食谱中所记,直接将百花和米捣碎蒸制成糕,岂非是浪费了那百花滋味?”

他这般说,那就是有了想法,江容察言观色便问:“殿下的意思是?”

“本宫觉得,花朝节制百花糕,就是要有百花之味才对,如此,才当得那万春别院中的万千春意,”说着,小太子眸光透亮,“或许,更应该请各位挑出一种花或是几种来,再依着自己的喜好制成不同花卉的形状,如此摆在一起,才堪称百花糕。”

江容也是头一次见一个孩子这般有理有据地同自己探讨怎么做一盘糕点。

更重要的是,他说完便就扑闪着一双明澈的眼睛瞧着她,像是切切等待着她的认同似的。

果然是太子啊,一个糕点都能有独到见地。

“殿下所言甚是!”她诚恳应声。

“对吧!”小太子欢喜起来,“那待会入院,小姐同我一起去与今岁负责花朝宴的陶夫人建议一下吧?!”

啊?

江容愣住了,说说而已,怎么还动真格的?!

“我……我觉得这个事情还是得……”

“吁——”

“到了。”马车适时停下,任徵的声音打外头响起。

一并传来的还有一位妇人的声音:“侯爷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夫人不必多礼,本侯是送太子殿下和小女来的。”

“太子殿下竟是也在?”妇人一惊,已然到了车下,“拜见太子。”

而后,她对着太子身后的江容道:“任小姐。”

江容虽是晓得一旦入了京,总不好再跟着外祖姓江,可打心底里对这个新称呼还是有些排斥,故而笑容僵了一瞬才还礼。

“免礼吧。”小太子说着抬头,“夫人来得正好,本宫刚好有个关于百花糕的提议想同夫人说,想着能叫今年的花朝宴有些新意。”

“殿下但说无妨!”

“说起来,这倒也不是本宫一个人的意思,”像是要拉上盟友似的,小太子扭头,“是吧?”

信件读罢,喉头再度泛起腥甜,他强行压制住怒火,没想到裕王竟然借容娘之口,施压于他。

铺开信纸,在烛光下默默良久,情绪平度过后,他轻拂过早已干涸的字迹,又将前半段的日常读了一遍,很是贪恋字里行间的亲情温暖。

他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忽然觉得一辈子争权夺势,到头来终究是黄土一抔,很没意思。

将赵王信件折叠,放在烛火上点燃,火焰极强,瞬间就将信纸点燃,塞进香炉里,眼看着信纸烧成灰烬。

转而自顾自道:“阿容说得对,我只是想位极人臣,并不想成为乱臣贼子。”

“是我误信赵王,与虎谋皮,终被虎伤。”

第 87 章 嗣子

从御书房里出来,秦兆在紫宸殿外端正的跪了一整天,明帝也没同意迎朝阳长公主归国。

下诏书曰:秦兆误传朝阳长公主身体有恙,行事疏忽,言语惑众,念其平日尚无大过,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萧显受诏入宫时,秦兆还跪在御书房外,面容憔悴,嘴唇干涩,目中布满血丝,额头磕出血痕。

就算明帝以诏书方式了结此事,他却依旧想再赌一次帝心。

二人对视一瞬,互为得利,皆有释然。

紫宸殿内,明黄色的龙椅威严肃穆,九龙画壁栩栩如生,明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颇有种高处不胜寒孤独之感。

平心而论,江容自是不愿意亲自面对他,可哪里有做主家的要旁人代为引客的。

更何况那个旁人还是大兴太子。

小太子领着公公就要出去,将好被她撞见,一问才晓得太子竟是路上偶遇了昱王,便邀请昱王同来,后者当时有要事没同行,此时人才到门口。

敢叫太子亲自相迎的人才古往今来大约也没几个了。

可细想之下,似乎又情理之中。

嗯,那人好像干得出来。

江容接了这重任出来,果真是见得停在门口的马车,还有车外说话的近卫。

前头的没听着,最后一句却是听明白了,怕是这人已经等了太子一些时候了,正不耐烦呢。

待她上前问完,片刻,那车帘才微微一动,她跟着低头,恭顺极了。

萧显一掀帘就瞧见一身明艳的人立在车下,是京中少有的颜色。

并着她头上轻颤的翠羽,整个人都生动得不像话。

她向来是将自己往老成了打扮的,偏非要往年岁上加上些许才安生似的,分明还就是个带着稚容的少女,却已早早将自己当了大人。

没想到入了京,竟这般不吝妆容起来。

呵。

他多瞧了这一眼,低头的人已经又抬头。

目光撞上,萧显一个不察撤离不及,索性牙关一咬便就直白看着。

江容知道昱王架子大,却不明白为何一个车要下这半天,等到忍不住抬了头,才发现他瞧着自己似是不愉。

她又瞥了边上的近卫一眼,奈何后者眼观鼻观心,像是不打算存在,甚至还退了一步。

迟疑间,她到底还是试探着伸出胳膊抬起。???????

萧显紧紧盯着伸到自己腰际的胳膊,白皙的手指蜷起,竟是等着他。

她莫不是打算——

“殿下可以扶着江容下来。”

还真的是!“……”

好在有任徵铺垫,江容只耽搁了半瞬便就要拜下。

不想,那小太子却是已经抬了手:“小姐不必多礼,太傅是本宫的老师,亦是救命恩人,今日又是本宫麻烦了你们,当是本宫先行谢过才是。”

说着,他竟是当真拱手一礼。

“殿下言重了。”她矮身还礼。

还是任徵上前来:“江容你先上车,我送你们过去。”

上车?跟太子同车?

再看车上,小太子颔首,像是早已默许,倒叫江容拒绝不得了。

江容以往在江南做生意的时候,其实达官贵人见得并不少。

可现在毕竟不同,她面前坐着的可是活生生的储君啊!

小太子瞧着最多也就五六岁,却坐得端方如兰,矮几上还摆着一卷书,他不时翻过一页。

江容不禁唏嘘,江书铖同他这么大的时候,莫说看书了,光是坐着都跟屁股长钉子似的,都说皇家的孩子早熟,原是真的。

“小姐可是有话要说?”小太子忽然开口,掀起眼望来。

没想到还挺敏锐,江容自以为已经压着眼尽量不去打扰了,闻声赶紧莞尔:“殿下勿怪,只是方才瞧着殿下就想起舍弟小时候,徒生感慨。”

“哦?”小太子来了兴致,他合上书,“倒是没听说太傅还有一子。”

江容愣住,而后才明白他是误会了:“他……并非是侯爷的孩子。”

静默半息。殿试的一甲前三游街仪式正敲锣打鼓地进行着,有宫人往承安殿内报说了具体情况又安静退下。

“朕记得你同朕提过,这永州颜家祖上是出过一位帝师的,”皇帝说着望下,“只是这颜家早已没落,颜松年又是旁支所出,若是他为太子少师,反对的声音很大啊。”

“少师罢了。”回答他的人不咸不淡。

帝王眼瞧着他无所谓地用茶,却是突然转了话题:“纵使如此,那也是大把的人等着榜下捉婿的,想来不久之后京中便有喜事。萧显,你也老大不小了,可得抓点紧。”

杯盏放下,殿中的男人终于抬头:“陛下的意思是——想撮合微臣与新江状元郎?”

“你……”皇帝被生生噎住,连同边上的公公也是抿唇垂了眼紧急当了回聋子。

男人眼尾一挑,面上却端得正经极了:“承蒙陛下错爱,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比起那风头正盛的状元郎,微臣还是更想娶个女王妃。”

“萧显啊萧显,你简直……等等,”帝王忽得又问,“你方才说什么?”

没曾想,这问题一出,那殿下人便已经起身:“微臣想起还有急事,今日就不留了。”

哪知帝王不依不饶起来,他转而此地无银地问身旁人:“临福,昱王方才说的什么?”

“回陛下,昱王殿下方才说,他想要娶妃。”公公笑吟吟回道。

“所以,朕没听错?”

“陛下没听错,真真儿的呢。”

二人一唱一和,惹得殿中人重又直了身板。

“陛下,微臣告退。”

“好好好,退退退,退吧。”帝王却是笑得欢畅,难得看某人吃瘪一次,很开心。

直到人二话没说调头就出了殿门,帝王才慢慢觉出点不对来。

“你觉不觉得,今日的昱王有点古怪。”

临福躬身:“陛下的意思是?”

“他今日反常!”

公公回忆了一下,跟着应声:“是啊,往常若是提起娶亲一事,昱王殿下定是不会搭腔,便是回了话,那也是要气上陛下一番的,今日——倒是当真没有说什么。”

顿时,帝王来了兴趣:“他近日可有同哪家女眷接触?”

“因是考官之一,所以昱王殿下此前行程皆有人报备,除了陪同太子殿下,他并没与旁人接触。”公公接道,“不过倒是有位姑娘去昱王府求见过两次,未等到人便又离开了。”

“哦?谁家姑娘?”

“正是镇国侯府家的千金,说来也巧,陛下可还记得上次花朝宴上昱王殿下带走的那盘花糕?”

帝王顿时忆起:“竟就是镇国侯家的?”

临福躬身应是。

如此,帝王却是再没说话,公公也不再提。

宫门口,玄枵等了许久见得主子出来,出声迎上:“王爷,今日镇国侯府又递了拜帖。”

来人觑下,玄枵得令立刻回道:“来的是江小姐。”

“回府。”

主子言简意赅,玄枵却得把话说完,赶紧追上一步:“王爷,江小姐等了一个时辰后便走了,留下了这个。”

他刹住脚,将一个精致的锦盒奉上。

果然下一刻,那人回过头来。

玄枵不知盯着锦盒瞧的人在想什么,也不敢妄动,就这般恭恭敬敬捧着。

半晌,那人才伸了手。

玄枵赶紧小心将漆木锦盒递进了他掌心,继续道:“江小姐说,当日万春别院献丑,赏赐万不敢当,还请王爷莫要怪罪。只是玉扇已碎,万死难辞其咎,她能做的便只有尽力复刻一把,还请王爷过目。”

“万死难辞其咎?莽夫就会教些鬼话。”

“原来如此,是本宫多言了。”

江容抬眸,小太子目光沉静,不似敷衍。

她想起管家那日说的话。

当今天子唯有一子,乃是东宫的不二人选。陛下为其特设三师,分别是太师、太傅和少师,如今只有少师之位空悬,只等今年擢考结果再定,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听说太子太师是昱王萧显,此人管家没有多说,只道其父是开国第一位外姓王,世袭罔替,手段了得。

至于这太子太傅,便就是任徵了,他那军功之下,功夫必是一流。

再加上一个还未定下的状元少师,这哪里是找老师,这分明也是在交付重臣啊。

被如此珍重着的孩子,她以为多少会带着点傲慢的,没想到竟是这般谦逊有礼。

江容想了想,终是重新打破沉默:“殿下,我能问殿下一个问题么?”

“小姐请说。”

“今日花朝宴,殿下是自己当真想去?”

任徵不说,江容却不是傻子。花朝宴男客入场在后,这前半日多是女眷们活动,人一个太子,犯不着非要这个时候入院。

“小姐是想问,本宫可是因着太傅才刻意同你一道?”

江容发现他不仅早熟,还早慧。

见她默认,小太子笑了:“不瞒小姐,太傅确实一早就同母后提过此次花朝宴一事,他怕你初来乍到不适应,想让母后代为看顾一二,不过本宫想,有本宫在也是一样。”

与此同时,乘坐马车回府的萧显正在闭目养神,忽地左臂一痛,下意识握紧小臂中段,眸色骤冷,眉头紧锁。

他拉开衣袖,小臂皮肤完好无损,内力运行静脉毫无受损,非毒非伤,那这疼痛又源于何处?

一时间,脑中闪过几段记忆,极快极轻,记忆再次蒙上了雾,他拨开云雾,奋力追赶抓取,却如指间沙,消散于虚无。

手臂上疼痛未减分毫,心头记忆若有所失。

他单手按在心口,呼吸急促靠在车壁内,半晌后方才缓过来,冲着驾车的陆遗命令道:“掉头,去左相府。”

第 88 章 谋反

前世祸事皆因裕王而起,他搅乱朝局,戕害兄弟,制造杀戮,手段狠辣,踏着累累白骨坐上皇位,手上鲜血无数,亲兄骨肉尚且不在意,有何曾在意过他本就不喜欢的妻子呢?

那致死的暗镖,定是出自裕王之手。

御前她受伤之时,那人表现的紧张非常,将仅此一颗九转回魂丹给她服下续命,一方面继续演着伉俪情深,一方面借此洗脱谋划嫌疑。

暗镖上的毒加上九转回魂丹,却叫她一时间求生无门,求死不得,耗得两天时间,血尽而亡,那般苦楚,锥心刺骨,她百世难忘。

所以想要避祸,首先就要远离裕王。

绝对,绝对不能成为裕王妃。

至于左相择婿的人选,江容大概能猜到,无非是大理寺寺丞郑同舟,吏部郎中池崇,新科状元王元济之辈,家世官位虽不及裕王,但都算是良配。

大理寺寺丞郑同舟模样端正,只是先头娶过一位娘子,前年因病过身,未留下子嗣,家中尚无妻妾通房。

只是昱王的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寒崇反驳不得,若是讨价还价,那张凉薄的嘴里不知道又该说出什么叫人汗颜的话来。

他好歹是个太子,难道不要面子的么!

——“学生知道了。”

花朝节是大节,便是在芜州也是很热闹的。

这一日人们相约一起出去踏青,什么赏花、放纸鸢、栽树、挑菜、宴饮赋诗……多得是野趣。

如今到了京中,虽总不过也是这些,可到底有些不同,起码这妆扮上就得费些功夫。

即便江容不想出风头,她这镇国侯府嫡女的身份也必能引得不少关注。

妆扮太过,上边还有皇后、命妇等,显得招摇不知分寸,难免闹笑话。

妆扮随意,若是前去拜见,又更显无矩。

说白了就是个难题,江容对着面前的几套新衣斟酌半晌才挑出一件。

“如何?”她展开胳膊叫芳菲瞧。“……”金绵忽得眉头一蹙,这什么意思?拿皇后出来算什么?她可没说皇后什么不是!

可她一眼过去,却见对方似乎当真欣赏一般,对那玉兰簪倒是爱不释手,根本没注意她,目光斗转,带着点嫌弃地收回却瞧见一角裙裾,顿时也懒得多说什么,只觉可笑。

“任小姐既然喜欢,不若试试,我们还想瞧点其他的,便就不打搅了。”

江容这才恍然抬头:“喔!好,瞧我,都看愣了,那——下次见。”

李若芙还没想走,却被金绵扯了一道直接出了门。

“你干嘛啊,我还没同她说什么呢!”

“有什么好说的?你没瞧见她身上裙子都脏兮兮的?”

“真的?!可那又怎么?”李若芙道,“那不正好能看笑话?”

“同她说话,掉身份,”金绵凉凉道,“还有她身边那个,没猜错的话,就是那点心铺子的老板了,你要留就自留下便是,我才不想跟这种人一起待着。”

“哎,这夏知姐姐真是可怜,就因为她任江容有个镇国侯爹爹,便就处处与众不同些,那日的宫宴也是,那么多的小姐,陛下也偏偏只点了她一人。”李若芙说着望她,“问你呢,你不是说去打听了么?打听出什么了?”

“自然。”金绵觑她一眼,“口舌之快有何用,再者说,咱们在这金玉楼里瞧她笑话又于夏知何益?”

李若芙观她神色,直觉凑近:“你可是打听出什么来?快告诉我!我现在就想知道!”

金绵却是未动,气得李若芙要动手。

大街上的,金绵到底是按住她,招手叫她近些。

“你说什么!她嫁过人……”

“嘘!!!!闭嘴!”

李若芙狠狠捂住自己的嘴巴,瞪着个眼:“此话当真?!”

“嗯。”

“那她怎么敢……那镇国侯晓得么?!那……那陛下晓得么?!陛下可是差点把她赐婚给状元郎呢!”

“你说呢?”

李若芙瞧着她,片刻,忽然反应过来,须臾便就默契与金绵相视一笑。

“驾!让一让!”

一道厉喝,二人一惊,匆匆让开道去。

李若芙尖叫一声:“怎么驾车呢!没长眼啊!”

却见那马车奢华非常,扬长而去。

金绵扯她:“马道。”

李若芙一愣,再看,她二人方才果真是占了道,可也没有这么豪横的道理啊!

气得跺脚。

“王爷,回头怕是王爷朝中又要被人参一本了。”

马车重归平缓,里头人却是桀骜:“本王少这一本了?”

“小姐肤白,自是好看的,只是还不够亮眼。”

江容却很满意:“这就最好了。”

芳菲懵懂点头,个中道理那日拿到新衣的时候小姐就说过了,虽是不能完全明白,但秉着小姐说的准没错的准则,这会儿她赶紧就在妆台上拣寻起发饰来。

江家珠宝生意做得好,自是不会缺了小姐的首饰,可依着小姐的意思,一时间还真不好找出最合适的,太珠光宝气的肯定不行,太简单的又与这一身衣裳不搭。

江容跟着瞧去,最后点上一根银镶琥珀双蝶簪:“这支吧。”

蝴蝶振翅,江容歪头端详片刻。

“挺好。”她说。

府门前,任徵早早就等在马车边。

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好看的,这会儿多半是因为随了她母亲,只是也不知为何,打从见她第一面,他便发现这孩子总穿着深沉,平白将人压得就少了些朝气。

今日她虽是着色也未见鲜亮,可丁香色却不是谁都能穿出彩的,很容易就被衬得暗黄老气,是以在年轻女眷中甚是少有。任徵此番瞧过去只觉眼前一亮。也说不上哪里好,就是叫人瞧着容服极了。

约莫是出于一种“与有荣焉”般的自豪,他扬声招手:“这边!”

江容有些意外,听说今日一早任徵就临时入了宫,没想到竟是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似乎他身后的马车也不似寻常侯府用的。

约是瞧出她的疑惑,任徵乐呵呵上前:“皇后娘娘有要事处理,这不,方才特意将太子殿下托于我一并先带去万春别院。”????

江容有些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便见那马车帘被人从里头掀起。

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探出头来:“太傅?”

“……”

韶华宫中,六岁的小太子正在习字,忽听得身侧的太子太师打了个喷嚏。

不等他扭头,一道凉凉的声音便接踵而至:“停下作甚?”

小太子肩膀一耸,立刻就端正又落了几笔,而后将刚刚练好的字捧起:“太师请过目。”

“本王几日没来,你那莽夫太傅就教了你怎么一落千丈?”男人的玉扇虚虚点过去,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太子,下坡路滑得容坦么?”

寒崇觉得他这个太子做得实在憋屈,谁叫他摊上这么个嘴巴淬了毒的太子太师呢?太师真是逮谁都骂啊,这不,劳太傅也跟着他一道被问候了。

“学生知错了,”寒祟恭顺道,“任凭太师责罚。”

“责罚……”坐着的人似乎是在思索。

寒崇等在边上,心里头苦。“……”江容噎住。

待她开口应允,青轩便转身准备回铺子,临走想起来又从怀里抽了张纸条来:“这是书斋老板拿过来的,怕是小姐信不过他,说这是琼林先生写的。”

是一张皱巴巴的纸。

“这琼林先生怎么这般邋遢,竟是拿包点心的油纸给小姐回话?!”芳菲凑过来。

江容也发现了,不仅如此,甚至“不同意”三个字都只是模模糊糊的轮廓,她细看之下才发现是用的烧过的炭棍写的。

“小姐,他莫不是吃着点心,想起来问店家去灶间讨了烧火棍写的吧!”

“……恐怕……还真的是。”

失笑间,江容却是又叹了口气。

芳菲抱怨了两句见得主子面色,赶紧就又安慰:“小姐别担心,不是说此人古怪么,那恐怕是咱们没打动他。我们再去问问书斋,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小姐不是说过,谈生意就要投其所好么!”

“书斋老板若是知道他喜欢什么,倒也不必这般费劲同他沟通了,”江容将纸折好收起,“也罢,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小姐去哪里?”

“去昱王府。”

擢考既是已经过去,那玉扇自然也该是要还了。

免得总觉得心里挂着个事情。

街市似乎永远都不缺人声,马车驶过,到处都热闹着,相对的两家饼铺更是对着吆喝,一声更比一声高,锣敲得响亮。

江容揭了帘子瞧出去,只见两家门口都站着小厮招揽客人,街市本就是南来北往的人潮聚集的地方,加上学子们如今还在京中等放榜,这会儿阵仗一闹,可不是引得人多少瞧一眼。

马车一路过去,渐渐地将人声丢下。

眼看就要到昱王府,江容忽得拍了拍车框:“换道!去铺子上!“

芳菲被这声一振:“小姐怎么了?”

“我想到办法了!!”江容欣喜瞧她,“就算没有琼林先生,咱们也能造势!”

“啊?”

“吁——”玄枵勒马,回头,“王爷,前头是镇国侯府的马车,往昱王府去的。”

车内,男人掀眼。

寒崇动作快,他打了帘子凑出去远远望了一眼:“太师,那是江容姐姐的马车!我认得的,她定是要还你玉扇。”

见人没说话,他才放下帘子正了身姿坐好,一本正经端庄复道:“所以,太师今日可打算见她?”

不等回答,外头玄枵声音又起:“王爷,殿下,他们调头又走了。”

“……”

沉默的师徒俩。

寒崇其实是很想见见江容的,身边人就她还怪好玩的,还知道不少他不晓得的事情,原本还想着如果太师不见,他就加把劲帮她再劝劝身边这尊大佛,没想到他心里这小算盘还没打就结束了。

一时间,小太子眉头都抓了起来。

“太师,定是你先前吓到人,如今江容姐姐不敢见你了。”

话是脱口而出的,人是下一刻僵住的。

果然,只听对面轻轻一哂:“是吗?”

寒崇霎时抿唇。

糟,怎么还真的说出来了——

“殿下,”萧显好整以暇瞧着已经突然瘪下的小太子,“你是不是对你的江容姐姐有什么误解?”

“太师何意?”小太子努力面不改色。

“自己胆子小,就练。”太师未答,声音却是悠悠闲闲传来,“以己度人算什么男人?”

父皇子嗣单薄,至今只他这一个独苗,所以他一出生便就被封为太子。

能为储君授课的自然也不是凡夫俗子。

所以寒崇身边,除了自打将他与母后救下起就成了太傅的镇国侯以外,还有三年前归朝的太师昱王,这还不够,父皇说,今年七司擢考的状元将会是他的少师。

那镇国侯还好说,这昱王可真的是对他从不留情,这三年他没少受惩罚。

今天也不晓得又有什么在等着他了。

正在小太子暗自神伤之时,玉扇忽得点上他的脑门。

男人的声音依旧清淡:“就罚你花朝宴上,把每个女眷做的百花糕模样都记清楚吧,要一个不差。”??????

“对了,若是记错了,”玉扇又是一点,点中了案上最厚的书册,“一百遍。”

“……”

不是,那么多女眷呢!用的模具也就那么几种!每个人都要做百花糕的啊!!这怎么记得住啊!!!

不然,我还是抄一百遍呢?!!!

如今被他不小心撞破,他假意相救,是当真放过她,还是因为在此不好下手,等她回去后再做打算?

目光落在萧显的袖口,流光锦缎千金难买,绣金缠纹雍容华贵,无人能看出来其下的暗藏袖箭,杀机暗藏。

袖箭这事她早就知晓,萧显与她展示过,他言因生母早亡,宫中无所依靠,时时忧虑难寐,便一直携带防身,就连出入御前,他都藏在袖口。

那日千秋宴想必也不例外。

明明,明明……在长宁三十一年,萧显已经能打掉暗镖。

可在长宁三十三年,却眼睁睁的看她中镖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