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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从星这番颠三倒四的话里寻出些有用的东西颇为不易,丹恒指了指纸盒箱子,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所说的无间地狱可是指这个?”

“非也非也。”星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

丹恒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切道:“呃……你的王国?”

“然也然也。”星如同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眼中冒出两颗澄黄色的小星星:“知我者,丹恒也。”

“你的王国如今在我之手,莫非我是你口中的高天之上的神明?”

“正是!”星倏然间在丹恒面前单膝跪下,用尽最大的力气喊道:“你!是!我的神——”

丹恒:“……”

他不该抱有任何期待的。

星从地上站起来,坐回丹恒身旁:“我让你失望了吧。其实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不知道该怎么和小三月说。但是三月和你不一样,她傻了吧唧的不会追问我,你以前也是不问我的。但是谁让天风君对你有恩呢,七百余年前要不是天风君为你说话,恐怕我们列车组就要失去你了。作为回报,我应该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十王的。但是这个人吧,怎么说呢,我不喜欢他。阴气太重,怀疑太深。宁叫他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但他也是身在局中,不得已而为之。我知道世上没有纯粹的好与坏,只是立场和身份的不同。但有时难免还是想发些牢骚,耍耍性子的。”

“……抱歉。”

“我不傻,但我可以装疯卖傻。只要十王对我的话有所怀疑,他就一定会去了解背后的真相。但凡他待人接物少一丝怀疑,整个事情都会简单许多。”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星抬眼看向丹恒那双逐渐变得有些清冷的眸子,“罗浮过段时间便会举行饮月君的授封仪式,小三月已经答应会去凑个热闹了。三缺一,你忍心拒绝吗?”

丹恒的视线飘向别处。

“我是个不着调的,整日不是瞎逛就是瞎逛,遇到事情只会抖机灵和掏棍子。三月傻不拉叽的,还没准星儿,总喜欢捉弄我,上次还把箭射到我屁股上了。你说就我们俩这两个不正经的,在罗浮这个水深火热的地界上,还是在如此十万火急的仪式上,更是在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面前,若是闹出事情来,我们两个孤苦伶仃的,该何去何从啊。”

“……”丹恒抬头,“你不是星。”

“哎呀,被识破了呢。”

几尾红色的游鱼从少女的身后游出,原本金色的眸子也泛起紫红色,蝴蝶形状的图样在眸底显现。伴随着少女有些疯狂的笑声,瞳孔的形状也逐渐变为樱花的样式,眼睛下方两颗小红痣若隐若现。

“神龙降临啦!集齐五位龙尊,就可以召唤更为强大的神龙哦。规则,可是用来打破的哟。小青龙,你还在等待什么呢?难道不想回你的故乡看一看罗浮将会上演什么好戏吗?我可是很期待的哦。嘻嘻,快去吧。”

第87章 我不会让你离开

神策府。

银枝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他与真蛰虫相爱相杀的经历, 旁边的景元与钟离听得津津有味。万维克时不时啄下自己的羽毛,已经有些打瞌睡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不正经的了,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这个长相虔诚的男人, 正在用极其认真的语气说着一些匪夷所思的话来。万维克有些不明白,为何对待如此令人厌恶的真蛰虫,这个叫银枝的男人都能用上一大堆修饰语, 辞藻堆砌了一箩筐, 仿佛小学生在做句子扩张题一般。

大体意思呢, 万维克总结下来, 无非就是两件事情。一件就是他曾经在洗车星附近和星穹列车一同被一只巨大的真蛰虫吞入腹中,后来他直捣黄龙,攻击巨真蛰虫的肠胃, 使其痉挛, 最终得以逃出生天。第二件呢,就是他在匹诺康尼发现了苏乐达内频繁传出虫子的鸣叫声。甚至有一次在筑梦边境的边界处,发现了紫红色且温热黏湿的地面和墙壁在蠕动,旁边还有一群严重腐蚀的的钟表小子。它们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声, 像是指甲在钢板上滑一般。

如此令人恐怖的场景在银枝的描绘下竟显得有些美感。然没有亲眼所见,是不会做到感同身受的。万维克曾亲眼见过有人迷迷糊糊地误入此地, 血红色的墙壁立即蠕动起来, 就像是消化一般。

“老日, 你怎么看?”

万维克在与体内的另一个自己说话。星期日面现几分无奈, “还是换个称呼吧。”

“啊……我下次会记得的。”万维克敷衍了一声:“问你呢, 你怎么看。”

“我如何看待并不重要, 关键是其他二位如何看待。”

“说得也是。”万维克叹息一声:“接下来的场合由你应付吧, 我要去补个觉。”

“……”

星期日从鸟笼上飞下来, 落于银枝与钟离中间的空位上, 然后幻化成人形。紫色的双翼在身体两侧收起,呈环抱状拢在腹部。一身得体的蓝白相间的服饰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淡蓝色的发丝垂下几缕落在肩头,白色的耳羽在脑后轻轻颤着,黄色的眸子有几分淡然,金色的光环在身后若隐若现,颇有几分优雅与神性。

旁边三人仿佛早已料到其身份,丝毫不觉得惊讶。对面的景元歪了下脑袋:“阁下终于肯显露真容了吗。”

星期日优雅一笑:“十分抱歉,方才不得已隐藏真容,望诸位莫怪。”

“阁下言重了,将军方才只是开了个玩笑。”钟离道:“阁下的品性,我等有目共睹。有话直说便好,无须顾忌旁的。”

景元点头道:“钟离所言甚是。”

银枝道:“纯美星神伊德莉拉认可你高尚的品格,能有机会与你同行,我深感荣幸。”

星期日道:“我所知与这位骑士并无二致。此前猎犬家系的治安官曾告知于我饮品苏乐达的怪异,然当时我正准备谐乐大典,无心调查此事。直到从天际坠落,歌斐木不知所踪,我才怀疑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或许复活秩序星神太一只是歌斐木的障眼法,他实际是想复活繁育星神塔伊兹育罗斯。”

“阿斯德纳星系是忆域泄露的大孔洞之一,忆质充盈,为复活繁育星神提供了良好的资源。再加之匹诺康尼大剧院的造型与虫王别无二致,这更是惹人生疑。通过对苏乐达饮品材料的提取,我发现了一种强有力的致幻物质。循着这种物质的踪迹,我来到了仙舟罗浮。”

银枝道:“那种物质,应是真蛰虫的翅粉,可以创造出联觉梦境,让多数人做同一个梦境,与匹诺康尼周遭的忆质极其相似。梦境,本就因人而异,如今却是表面做梦,而实际不过是换了一处环境而已。徒有其境,无有其梦。”

“……”

星期日低头喝了一口茶。

银枝道:“来罗浮的这些时日,我每日出门,最终的目的地还是最偏僻的一处棺椁铺。主人叫罗刹,平日里还卖些遮阳伞之类的物件。此人甚是有趣,优雅且绅士,忧郁且温柔。昨日还向我抱怨一把红伞莫名被人折断烧坏了,不论我如何看,他都不像是会与真蛰虫牵扯上的人。”

钟离慢条斯理问道:“他是否承认纯美星神伊德莉拉美貌盖世无双。”

银枝的右手放在胸口,一脸虔诚:“我自是问他了,他承认了。”

景元道:“故而骑士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银枝道:“将军说得是。”

星期日补充道:“此外,还有一位旗袍女子经常出入此间店铺,每日不是在窗前做些刺绣便是抱着琵琶弹奏。”

“阮·梅女士。”钟离道,甚至还刻意注意了停顿。

景元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正是。”星期日道:“阮·梅女士是天才俱乐部#81号会员,从星穹列车的朋友处得知,这位温婉优雅的学者曾经在黑塔空间站成功复活繁育的令使——碎星王虫斯喀拉卡巴兹。我曾经与这位女士相谈甚久,从她的话语中却只能感觉到对于人性的漠视。”说完,他抬起头来,看向景元:“将军如何看待此人?”

景元却是岔开了话题:“二位迢迢而来,神策府应略尽地主之谊。今日相谈甚多,想必二位也已口干舌燥。不若先在府上住下,日后再商谈此事如何。”

银枝道:“将军的美德,我心悦诚服,请允许我向你表达最真诚的谢意。”

星期日略一沉吟:“既然已经来到罗浮,便听凭将军安排。”

“彦卿。”

“……将军。”

如梦初醒的少年从墙头一跃而下,不知在此处听了多久。彦卿低垂着脑袋,在丹鼎司见到几位龙尊后,他便觉得自己修为不够。即便是资历短浅如冱渊君,他自觉也是远远及不上的。换作是他,恐怕无法做到如他们一般谈笑风生。日后即便成为了罗浮的新任剑首,也是无法为将军分忧。

回到神策府时,听到将军与先生和另外二人在谈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彦卿便想着听上一两句,及时了解将军的难处。不料,却早已被将军识破。

彦卿低垂着脑袋走到景元身前,有些不知所措道:“……将军。”

“你带二位贵客前去歇息。”

景元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彦卿抬头,见将军的唇角是勾着的,便应声道:“是,将军。”他看向银枝与星期日:“二位,请随我来。”

钟离目送着彦卿三人离去,“彦卿似乎成长了不少,性子也沉稳了些。”

景元勾着唇角:“该去向炎老的孙女云璃姑娘道一声谢了。”

钟离看了景元一眼:“此话一出,怕不是那小姑娘要当场暴跳如雷。”

“哈哈哈哈。”景元愉悦地笑了:“所言有理,还是不去道谢为妙。”

“她应是会找到刃的。”钟离抬眸。

景元单手支着下巴,笑意盎然:“你有如此把握?”

“你可以有如此把握。”钟离斩钉截铁道。

景元笑意浅淡了些,似是叹息一声:“钟离……”

“我在。”

景元抿了抿唇角:“此时此刻,我竟有些庆幸。”

钟离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茶水。

“昨夜你与冱渊君和炎庭君对峙时,十王在我房中。”

钟离道:“应是还有一人。”

景元点头道:“昆冈君。”

“原先我还在奇怪缘何独独昆冈君缺席,原是在你房中。”

“正是。”景元道:“昆冈君生性温婉娴静,心向田园,倒是与你颇有几分相似。”

钟离有了几分明白:“十王意图通过昆冈君来证实小友的话,想必她早已向你们言明我有一故交好友属地龙一类。”

“然也。”景元道:“昆冈君,玉阙龙尊,掌地龙之传。”

“玉阙……穷观阵……”

景元道:“昆冈君并未查询到任何相关资料,然从符玄处了解到你的一言一行后,给出了最为理性公正的评价。”

钟离已经有些乏了。

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每个位高权重之人在遇到钟离时都会对他的来历能力产生极其浓厚的兴趣,明里暗里调查研究,不惜耗费人力物力也要将自己抽丝剥茧般悉数搞清楚,誓要将自己剥得赤条条的,□□地展现在众人面前。他们才肯安心,才能心安理得地长眠不起。

“……”

钟离有些疲劳地揉了揉太阳穴,“或许当时我便不该来到罗浮,朋克洛德、庇尔波因特以及最近的星穹列车,都将会是我的好去处。游历四方,看遍银河……”

“然而你如今身处罗浮。”景元的神色有些复杂:“钟离,你若没有来到罗浮,我们便不会在此处喝茶闲聊。纵然现在手头上有一堆事情,但此时我的心中却是平静的。”

钟离有些无奈笑了笑:“因为我?”

“因为你。”景元唇角微勾:“先前无论何种烦心事我皆会闷在心中,只因说出口也无法让旁人感同身受,反倒平添烦恼。然如今你在罗浮,我做什么想什么,你都理解。我奢望并且祈求这份儿理解能伴我同行,故而,我不会让你离开。”

第88章 钟离先生,好巧

长乐天。

已是夜晚, 街道却还是人来人往,人往人来。星期日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脑后的光环和垂在肩头的耳羽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他抿了抿唇角, 将白色的兜帽扣在头上,勉强将金环与耳羽尽数收在帽中。

虽然这副装束还是比较惹人注意,但是相较先前的确好了不少。星期日寻了一处茶摊坐下, 听着西衍先生的说书, 品着苦涩的茶水。

先前他是喜爱吃甜食的, 然自成为家主之后, 他再也没有主动去吃了。从天际坠落之后,他曾试着回顾过去。然当品尝了一口甜糕点后,他有些悲哀却又有些庆幸, 那种甜腻腻的味道始终不是他现在能够适应的。

悲哀的是, 他有些受困于现在的自己,无法彻底放下现在去寻回过往。庆幸的是,若是连自己都全盘否定自己,世间还会有谁能真正认可自己。

茶水的苦涩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星期日竟觉得心中有些宽慰。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仿佛饮鸩止渴般不能自已。直到舌尖扫过之处, 口腔内壁悉数都是涩涩的味道后, 星期日才堪堪停下。

“所有人都来嘲笑你一顿你才安心是吧。”万维克的声音慵懒地在脑海中响起, 他似乎是刚睡醒一般, 声音里带着浓厚的倦意:“我说老日啊, 你成天这样活着累不累。”

“活着哪里有不累的。”星期日道:“神策府的两位怕是要比我累上百倍。”

“但他们可不是整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万维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知道我为什么变成原形吗, 你这张脸绷得我笑都笑不出来,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嗯。”星期日淡淡地应了一声, 视线看向远处那个火红色的姑娘:“像旁边那位姑娘一样吗?”

茶摊的不远处。

“瞧一瞧, 看一看啦!”

一个赤发少女正拿着锣鼓霹雳乓浪地敲着,一只小谛听咬着鞭炮在她脚边蹦来蹦去。

“各位乡亲父老,在下桂乃芬,化外民一个,上不知天文,下不知地理。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因缘际会来到仙舟罗浮,本欲好好玩耍一番,当个快乐的败家子。不料天有不测风云,身上所带钱财悉数丢失。幸而得神策府将军收留,才有个容身之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下也不能白吃白喝,故而抛头露面出来为各位表演一番,也好全了在下自食其力的心愿!”

周围已渐渐围了些人上来,本就不太畅通的道路此时更是拥挤不堪。

桂乃芬将锣鼓放在一边,再次抱拳道:“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桂乃芬献丑了!”

说完,直接从地上踢起一根烧火棍,就地耍了起来,引得周围人连连叫好。表演到即兴之时,桂乃芬的口中竟又吐出火来,又是引来一片喝彩声。

星期日正看得出神,不料身旁一位伏在案几上听书听得昏昏欲睡的双马尾少女却是立即来了精神,一双眸子瞪得滴溜圆,直接抄起倚在案几上的大剑,一个跃步从人群头顶飞过,直接落在了桂乃芬的面前。

“呔!此地乃是西衍先生教书授课之地,岂容你在此大声喧哗!且本就拥堵不堪,又岂容你在此逗留玩耍!如此哗众取宠,我岂能容你。哈!吃我一剑!”

素裳厉喝一声,双手用力,气沉丹田,马步扎稳,直接朝桂乃芬身上劈去。桂乃芬却是不慌不忙,直接将烧火棍立在地上。待素裳将那跟根火棍一分为二后,直接称赞道:“姑娘好生力气,准头也准,做云骑可惜了,此等刀功,应是劈柴烧火之料。”

“哼!”

素裳大剑插在地上,大拇指刮了一下鼻子,“小桂子,今日纵使你再如何花言巧语,我也是要报胸口碎大石之仇的。你下手也忒没轻没重了,如今我这胸口还隐隐作痛呢。”

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起哄道:“打倒她打倒她打倒她!”

桂乃芬作痛心疾首状:“你们究竟是哪一头的,只是见小李子一脸正气,便如此待我吗?也罢,今日就让我们一决高下!”

素裳早已做好了准备,双腿分开,马步扎稳,“来吧!小桂子!”

“哈!”

桂乃芬厉喝一声,素裳以为是什么了不得招数,不料却只见一只谛听朝面门而来。

素裳的手提不动剑了。

小谛听将素裳抱了个满脸。

桂乃芬顺势丢出一串鞭炮到素裳脚下。

噼里啪啦声中,桂乃芬早已溜之大吉:“哈哈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本姑娘去也!”

素裳怒不可遏:“小桂子竟敢行如此行径。”她提剑追去。

周围人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随着素裳一拥而上。手头的巡镝也是纷纷掷向桂乃芬,桂乃芬早有准备,倒着逃跑收着钱,还不忘挑衅素裳:“小李子,来追我啊。”

星期日混迹在这群人中间,被周围人的气氛感染着。虽不至于和他们一起起哄,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轻佻之举,但唇角的弧度却是压不下的。许是刻在骨子里的得体端庄,他即便是高兴,笑容也是十分优雅端正的。

“啊受不了你了。”万维克又在脑子里叫苦连天:“这里又不会有人认识你,即便你OOC了,谁会知道啊。”

“……”

星期日抿了抿唇角,已经不想再搭理这个家伙。他从人群中退出来,意外地却见到同样游离在人群之外的钟离。

男人单手负在身后,晚风吹拂起他身后的发丝,绣有龙纹的袍较轻微作响。他的神情显然是乐在其中的,然星期日能明显感知到钟离的这种情绪与自己不同。这种眼神,仿佛立在山头俯瞰万家灯火一般,温和儒雅且……慈祥。

“……”

虽然用“慈祥”这个词儿或许不太妥当,但星期日一时也想不出旁的词语。钟离的相貌实在有些年轻,然其低沉的嗓音、不凡的谈吐与儒雅的气质却尽显阅历与成熟。听无名客说,他其实比任何仙舟人都年长。

来罗浮前,星期日也从无名客处了解了不少有关钟离的情况。来罗浮的这些时日,有关仙舟对钟离的猜忌与怀疑也听了不少。大部分仙舟人不知道持明族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知道几位龙师接连出事。一些谣言也传得沸沸扬扬,说是钟离以龙尊导师的名义自居,实际却是代龙尊摄政,排除异己。如今持明族只余涛然一位龙师,不少仙舟人骂其卖主求荣。

现实谣言四起,网上也是骂声一片,且更为严重。不少键盘侠躲在阴暗的屏幕后,借着网络的隐匿身份,大谈特谈,美其名曰直抒胸臆。

“……”

面对这样的一切,钟离如今竟还能做到面不改色。流言如何蜚语如何,都奈何不到他。但这倒不是星期日最佩服他的地方,其实说到底还是那个词——慈祥。

外界如何待他,他无动于衷,尚且还能说是不在乎和冰冷且不近人情。星期日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强大,反倒认为这是一种逃避。只有用一颗包容的心去宽慰那些用流言中伤他的人,用仙舟人的话说叫以德报怨,才是真正的内心强大。

但钟离却是以上两种都包含其中。亦或者说,两种情况都不属于。他不在乎仙舟人对他的流言蜚语,却在乎仙舟人的万家灯火。他并不因为个别谣言而一棒子打翻一船人,也不会将谣言者揪出来对其晓之于理动之以情。他似乎颇具有神性,但这种神性不是悲天悯人或是怜悯,不是束己高阁端坐云间,而是走下神坛与民同乐。

“于星神而言,天作棋盘人作子,逐鹿银河。地当琵琶路当弦,寥若晨星。众生皆苦,世间本不存在白白救人的神明,然如今……”

却分明就在眼前。

不。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混淆了神明的概念——星神并非神明。

星期日思考得深切,浑然不觉钟离已留意到他。直到钟离走到跟前时,星期日才如梦初醒。他轻轻抬眸,唇角轻抿:“钟离先生,好巧。”

“称我钟离便好,星期日先生。”

星期日唇角紧抿:“……钟离。”

钟离回道:“星期日。”顿了顿,回答星期日先前的问题:“不巧,时节正好,合该出来走走,寻一桌美食。”

“呃……”

钟离有些无奈道:“景元去买琼实鸟串了,他要我在此处等他。”说完还不忘抱怨道:“委实有些不够体贴。”

“……”

身处罗浮的地界,星期日有些不好评价将军,便只能以微笑回应。

钟离道:“记得小友曾提起过你的钢琴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今夜不知可否合奏一曲,让景元来当个听众。”

星期日有些犹豫道:“……我见将军白日里时时打瞌睡,此举恐怕……”

“夜里不听琴,白日也照样打瞌睡。既然横竖都是打瞌睡,不若听个曲儿,或许夜间睡得更沉些。”

“……”

第89章 景元你竟如此见异思迁

“……”

十王在罗浮的各个街道间穿梭。为方便行走, 他幻化成了另一副模样。如今不过是个相貌平平的普通人而已,放在一堆人里都不算是出挑的。为了掩盖灰白的肤色,他还特意买了些脂粉涂抹在脸上, 以显示出正常人的肤色。

只是行走数日,十王却净听来些谣言。什么景元意图操控持明族,特意找来钟离这么个与丹枫极其相似的人, 名为教导龙女, 实为操控监视。再加上几位龙师接连落马, 不少人怀疑是钟离蛊惑龙女, 借机打压,排除异己。更甚者连幸存者涛然也不放过,认为其背主求荣。

奇怪的是, 这些谣言几乎是一夜之间传播开来的, 尤其在持明族中传播更甚。正值饮月君授封仪式,如今却传出如此谣言,背后原因很难不叫人生疑。

普通民众或许想不到这其中的暗流涌动,然身处高位者不会联想不到。如今联盟对罗浮生疑, 十王因面容生异一事对钟离诸多不满,明里暗里调查, 这在高层之间并不算是什么秘密。然再如何猜忌, 也断然不会采取如今这般行径。此等意图分裂仙舟的小人行径, 只会叫人不耻。

十王料定景元或是钟离应是能想明白这一点, 故而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再者, 他也拉不下这个脸来。先前面对面时总是鼻子不是鼻子, 脸不是脸的。如今若是因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再去解释, 这副脸皮也不必要了。

不过隐藏真容在罗浮行走这几日, 十王倒是有些羡慕普通人的生活了。横竖天塌下来也是个子高的人顶着, 自己也不必每日提心吊胆的。只是这副灰白的面孔——

十王想着,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你好……那个……我要说什么来着……”

背后倏然响起一个怯怯懦懦的声音。十王微微一怔,这声音倒是有些耳熟。他转过身来,一个眼底青黑的绿发狐人小姑娘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原是十王司的见习判官藿藿。这孩子生性胆小,但遇上事却是毫不含糊。即便心底害怕,但也还是会鼓足勇气冲上来。呃……虽然大多数都是被身后的尾巴推着上前,硬着头皮开口,同时两条腿还在打颤是了。

十王轻轻咳了一声,尽量使自己的神色变得和蔼些。他轻轻蹲下身子,“小姑娘……”

不成想才刚开口说了三个字,藿藿已经夹出一张符纸,不由分说贴在了十王的额头上。随即阖上双眸,左手点在右小臂上,右手三指合拢,只有食指并中指竖起来。嘴里振振有词,念着一些驱鬼术语。

十王:“……”

额头上的符纸燃烧起来,幽蓝色的火焰在二建跳跃。十王抿了抿春,顺势收敛了些阴气。少时,藿藿停了下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白碗来,里面盛了一半水。她将面前男人额前的灰烬扫下来到碗中,轻微晃了晃,然后递给他:“你……你喝了吧。”

“……”

十王看了藿藿半晌,最终依言一口喝下。

直到看到十王颈间喉结滚动,藿藿才松了口气。她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虚汗,“还好……还好……”

方才附身在这个男人身上的鬼魂阴气太过霸道。她原本没多少把握的,但不知为何,竟然真的驱逐成功了。看来今日出门运气旺盛,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最近要好生休息……”藿藿干巴巴道:“夜间熬夜对身体损耗极大……虚弱至极之时,容易被阴魂纠缠……你如今面色苍白……实在不宜出门……若非此处人来人往,阳气旺盛……我也是救不了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藿藿的错觉,总觉得面前的男人身上还是阴气有些重,而且表情有些晦暗复杂。藿藿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正要解释几句,男人却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道了声谢后便离开了。

“这人好生奇怪……”

藿藿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道。知晓男人身份的尾巴冷哼一声,“这老东西脾气还挺好,居然没一口吃了你。”

藿藿怯怯怼道:“……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似的,动不动就把吃人挂在嘴边……”

“小怂包,就会对老子耍横。有本事追上那个老东西,把这话在他面前重复一遍。”

“我……我还有事,云璃姑娘还在鳞渊境等我呢。”

“小怂包。”

“……大怂包。”-

天舶司。

已是深夜。

停云站在窗前眺望着外面的夜色,神色有些忧郁失落。点点繁星点缀着幽深色的夜幕,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深邃的星空,然却只能戳到冰冷厚重的玻璃。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停云回身微笑:“驭空大人。”

“停云。”

驭空处理了一天的事务,神色难掩疲惫。当她强打精神欲说些什么时,停云已经推了一把转椅到驭空身后,不由分说将她轻轻按倒在椅子上。温热的双手贴上了驭空的太阳穴,缓缓揉了起来。

些许疲劳从太阳穴处晕染开来,缓缓流至全身。驭空只觉得浑身酥软无力,再也不想起身了。

“……仿佛回到了你小时候。”驭空闭着眼睛,半是享受半是忧伤道。

停云停了下来,中指指腹沾了些药膏,冰凉的指尖再次贴上驭空的太阳穴,“待一切结束,我定会回到您身边,日夜陪伴。”

“……停云。”

驭空被短暂的清凉刺激得清醒了些,她闭了闭眼睛,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不要说这些话,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对不起,驭空大人,我与晴霓都让你失望了。”

停云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最后一丝神色。

“不会。”

驭空抬手捉住停云有些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眼睛有些干涩,她闭了眸子,轻声道:

“或许年轻个几百岁,我也会做出与你们一样的选择。我已无法再触碰天空,但你们还有机会。虽然这机会或许并不如想象那般美好……”

停云紧抿双唇:“如今我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许多事情的看待,也有了些许自己的想法。”

“曾经……”驭空陷入思念中,“我也因为好友的离去而死过一次,万念俱灰的感觉直到如今还历历在目。如今仍如行尸走肉般活着,寻找着生活的意义。”

“那……”停云犹豫片刻:“驭空大人如今找到了吗?”

驭空唇角溢出一抹苦笑,她摇了摇头:“并没有。几十余年前,帝弓司命那摧枯拉朽的一击,击碎了我全部的信仰。倘若于帝弓司命而言,碾碎那些敌人如同碾呼吸那般简单,那么我们这些蝼蚁的牺牲又有何意义……”

驭空笑着笑着就落了泪:“在星神的神力下,凡人的牺牲如同笑话一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啊……”

颗颗眼泪从脸颊滑落,滴落在停云的手背上。

“没有意义……没有意义……”

驭空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像个执拗的孩子般。

“驭空大人……”

停云抱住了驭空颤抖的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驭空渐渐安静下来,她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今日竟哭得如此没出息。”似是叹息一声:“别被我的情绪影响了,想去做什么便去做吧。”

视线落在停云身后一条条争先恐后冒出来的尾巴上,神色凝重了些:“这些尾巴……”

停云道:“它们使得我拥有了一些过去所没有的能力,比如——”她一字一顿道:“变、幻、之、术。”-

景元买了几串琼实鸟串外加几包小吃,正要折返,却见街道尽头,一个青色的影子正高举折扇朝他挥手。

“呃……这几包零嘴怕是不够。”

景元未来得及逃离,天风君便如一阵旋风般疾驰到他身边,不由分说抢过一串琼实鸟串,一口咬在嘴里。两侧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的,却还要抱怨两句:“景元,你也是太不体贴人了。我如今饿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也不请我吃上顿好的。”

景元歪了下脑袋,勾着唇笑:“我以为丹鼎司已管过你的饭了,几日不见,你怎混成如今这副模样了,连丹鼎司都不想招待你了。”

“快别提那些烦心事了。”天风君咬着琼实鸟串,“净是些药材,我闻着都想吐。也不知那几位是怎么吃得下饭的,怕是胃里都要翻搅几下,再窜上来口酸的。”

“你这碎嘴的毛病倒是分毫未变。”景元双手环胸:“炎庭君倒是脾气好了许多,没将你的衣服将柴火烧了。”

“好汉不提当年。”

天风君三下五除二将琼实鸟串入了肚,又惦记上景元手里的小吃,上手来抢。

“欸——”

景元故意举高了些。

天风君跳了两下。

景元避开。

天风君恼了:“景元你怎么如此小气。”末了,坏坏地笑了一声,“怕不是留给你家钟离先生的吧。”又捂住心口:“景元你竟如此见异思迁,枉费我对你一番心意。整日在曜青仙舟想你想得衣带渐宽,你却全然不知。”

“少贫了。”景元抿了下唇角:“来找钟离何事?”

“也没什么事。”天风君瞬间恢复了正常:“就是想一睹芳容。”

第90章 钟离怕不是早已趁此机会离开了

“一睹芳容……”

景元细细地咀嚼了下这四个字, 偏了下脑袋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什么相貌吗?”

“闻名不如见面嘛。”

天风君双手负在身后,清风吹拂起他略显宽大的衣袖,青色的衣衫如摇曳的树影般迷人眼目。

景元闭了眼睛, 复又睁开:“我想你是惦记上钟离身上带着的风之翼了。”

“不愧是神策将军。”天风君道:“不过惦记姑且算不上,顶多算是有些许好奇罢了。”

景元弯了弯唇角:“早前也有人惦记上钟离的一样东西,不过想必你也知晓他后来是如何模样。”

“……”

天风君笑意盈盈道:“神策将军是在威胁我吗?”

景元摇了摇头, 学着方才天风君的模样漫不经心道:“威胁算不上, 顶多算是些许忠告罢了。”

天风君脸上的笑容浅了些, 他换了副语气, 半是恳求半是严肃道:“景元,帮一帮我,条件随你开。”

“帮什么?”景元明知故问。

“帮我引荐一下钟离。”

景元道:“帮你倒是不难, 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本是极为平常之事。”

天风君面色有些许复杂:“我们的身份局限注定不能成为寻常的朋友。”

“对待炎庭君或是冱渊君, 亦或是昆冈君,难不成你也抱有如此想法?”景元轻描淡写地戳穿了他的伪装:“若是如此,当初你为何要力排众议为彼时犯下重罪的丹枫求情,并且几百年如一日地来信问候白露。字句之间无不是关怀备至, 嘘寒问暖。”

“我……是为了持明族的未来考虑,并非为丹枫此人。”天风君辩解道。

景元反客为主问道:“故而今日也为了持明族的未来, 要与钟离讨教一番?”

“……自然。若非如此, 还会有什么理由。”天风君右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 仿佛为自己壮势一般, 神情严肃了几分:“自来仰慕钟离先生的为人, 想与之成为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 以便日后为己所用。”

“既然如此, 又为何要通过我?”景元有些不依不饶道:“你大可如炎庭君或是冱渊君般从天而降, 顺势打上几个回合, 保不齐感情就慢慢培养出来了。”

天风君已经看出景元成心要拿自己寻开心,双手环胸,有些没好气道:“景元,你若是嫌我活得太久可以直说,不必拐弯抹角让我去送死。”

“怎么会。”景元歪了下脑袋,唇角噙着笑意:“我向来是十分体贴的。若非如此,你方才吞下去的几串琼实鸟串都要付几个子儿的。再者,钟离为人温和谦逊,又如何会如此暴力送你驾鹤西去。”

天风君被景元一番话绕得几乎头晕,他扶着额,心想自己果然不是似他们这般虚与委蛇之人。纵使活了几百年,他也还是学不来这一套。如此山雨欲来的时刻,岂能在当下关头学这些不着调的东西。罢了,反正潇洒了半辈子也这么过来了,何必在意旁的什么,反倒徒增烦恼。给自己添堵也便罢了,还闹得别人也不痛快。

思及此处,天风君从袖中抽出一把白竹扇,展开笑道:“将军说得是,既然钟离先生不方便,日后我再来拜访。”

天风君作势要走,却被景元扯住:“吃了我的琼实鸟串,如此让你走了,我岂不是成了冤大头,回去还要被钟离埋怨不体贴。”

“不是。”天风君有些忍俊不禁:“景元你何至于沦落至如此地步。”

“有求于人。”景元作势轻轻叹息:“实不相瞒,钟离早已生了离开罗浮的想法。他惯是会翻旧账,然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早已翻烂了。如今他正想寻个由头好名正言顺地离开呢。今日若是让他白等半晌却又拿不出好吃的来,怕是他真的要愤然离开了。”

天风君终于有机会反击一句:“与我有何干系。”

“谁叫你吃了我的琼实鸟串。”景元有些理直气壮。

“再去买几串便是。”

“费了些时辰,你也该与我去解释一番。”

天风君有了几分明白,折扇掩面而笑:“这算是一种引荐吗?”

“端看你如何想了。”景元道。

天风君双手抱拳:“敬谢不敏。”

景元又去买了几串琼实鸟串,与天风君一道穿过拥挤的人群。

长街漫漫,灯光融融。夜色如泼墨般笼罩大地,月光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天风君问道:“近日,对钟离先生不利的谣言愈演愈烈。对此事,你有何头绪?”

景元摇头:“没有头绪。”

“……”天风君犹豫片刻,再次问道:“可有怀疑的人?”

“在罗浮,连我都难以压制的谣言,背后之人的身份,可想而知。”

“十王?”

“不无可能。”

天风君摇头:“并非是他。造谣之人心机深沉,他们的目的并非如表面般欲中伤钟离,而是想造成罗浮与仙舟的嫌隙,欲使离间之计。再者,十王再如何疑心钟离,也断然不会采取此等卑劣行径。罗浮也是仙舟联盟的一员,如此行事,岂非损人不利己?”

“不无道理。”景元道:“正是他们欲离间钟离与仙舟,我才不能让他在这种时刻离开罗浮。不论是出于对罗浮的责任还是对钟离的关心,他都不能离开仙舟。”

天风君默了半晌:“想来钟离先生并非是被表象迷惑之人。既是如此,他又如何欲离开罗浮。”

“欲造成我与他不睦的假象,如此,十王才不会因面容生异一事为难于我。”

“十王……并非气量狭小之人。只是终年忧心忡忡,置身尔虞我诈的环境之中,难念耳濡目染。若给他些时日,他会想明白的。”

“没了十王,还会其他人。”景元道:“总归有人要迁怒,不过是借个由头罢了。”

“十王面容生异一事并非人尽皆知。”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景元道:“你且看着吧,谁人欲兴风作浪,谁人与幻胧暗通款曲,谁人唯恐天下不乱。再过几日,自可见分晓。到时,在联盟内部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天风君道:“那我自是要去看个热闹。”

说话间,二人已回到西衍先生处,只是却不见钟离的半片身影。

天风君啪地合上了扇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坏了,景元,你家钟离怕不是早已趁此机会离开了。”

“……”

景元端起案几上的茶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茶还是温热的,想来没走多远。再者,他若离开,定会与我辞行,断然不会无声无息地离开。坐下稍等片刻,他定会出现。”

见景元稍许严肃的模样,天风君面上的笑意浅淡了些。他与景元一同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等着。本想与景元说上几句话来打发时间,却见后者唇角抿得紧紧的,神色也不如往常自然,便知景元并非如表面般云淡风轻。

天风君起身,问了西衍先生几句钟离的去向。景元低头在摆弄手机,指尖停留在与钟离的对话框上。

“你在哪儿?”

才刚打出这几个字,景元正要发出去,又登时觉得有些不妥。立即将这行字删了,以一副较为轻佻的口吻重新打字。

“才买回来吃的东西,你却不见了踪影。再不回来,我就要将东西悉数吃光了。”

景元斟酌片刻,还是删了。

总感觉这两句话有些怪异。

景元抬头看了天风君一眼,重新打字,例行公事的口吻。

“买东西的时候恰巧遇到天风君,耽误了些功夫。回来便不见你了,不知现下正在何处?”

景元思忖半晌,又是将这两句话删了。

口吻太过生硬了,解释过度。

就在景元搜肠刮肚些说辞时,天风君问完了西衍先生,回来坐下道:“西衍先生说,钟离离开的时候和他说了一句话。”他补充道:“过会儿来付茶钱。”顿了顿,道:“想来钟离先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既然说了来付茶钱,指定会回来的。”

景元的心安了些,神情也自然随意了些。

“天风君想认识你。”

手指在发送键上停留片刻,景元直接按了发送。

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只是简简单单七个字了事。景元以为钟离在忙些事情,估计不会立刻回复。正要将手机收起来,不料几乎在他发出去的瞬间,钟离就回了他,仿佛如他一般一直停留在这个聊天界面似的。

“稍等片刻,马上回。”

“……”

景元有些囧囧地将手机放在案几上。打字的时候,是会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的。若是钟离一直停留在这个页面的话,应是能感觉到他的纠结的。

拖到案几上的手机链引起了天风君的注意,链尾是一个岩黄色的精致小物件,菱形镶嵌着方形。

“景元,此物……”

“先前钟离赠予我的神之眼,我便系在手机上了。你若是喜欢,他还有许多,黄的紫的绿的蓝的。等他来了,你朝他讨要个便是。”景元慢吞吞补充了句:“不收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