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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笑出了声音:“真是难为她了,连这一层都能想到。为了对付仙舟联盟无所不用其极,先是药王秘传,后是步离人战首呼雷,如今又成了丰饶令使倏忽。倒是符合她一贯的毁灭美学——从内部瓦解仙舟联盟。看样子,她是准备陷在丰饶命途一去不复返了。下一步,怕不是要找上寿瘟祸祖——丰饶药师了。”

钟离道:“若是刃果真被其唤醒了体内休眠的丰饶令使倏忽,到时第一个该担忧的恐怕非是仙舟而是星核猎手。”

——

丹鼎司。

彦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已经好几日没有活动筋骨了,实在是有些难受。他听着外间的椒丘已经发出熟悉的鼾声,便蹑手蹑脚下了床。

穿上白靴,拿上佩剑,矮下身子,轻手轻脚地从旁边走过。但他忽视了自己身上挂着的许多物件,什么笛子啦,什么长命锁啦,什么铃铛啦,走起路来铃铛作响。

彦卿一个紧张,又撞到了桌子,疼得他龇牙咧嘴。不过好在那粉毛狐狸睡得比较沉,只是一双毛茸茸的耳朵轻轻颤了几颤。他刚要松口气,不料南面却又响起了吱嘎的声音,惊得彦卿立即站直了身体。

却见只是窗户从外面被掀开了,紧接着一顶配有绿珠的黄色头冠缓缓冒了出来,然后是刻意压低了的熟悉声音:“喂——彦卿小弟——姐姐我来救你了——”

比我虚长几岁就好意思在这里充大辈。

彦卿心内吐槽,但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躺在床上的可是狐狸呀,五感可是比他们这些纯正的人类要敏锐得多。

他正要缓缓行至窗边,岂料云璃一个翻身直接进来了,好死不死直接撞倒了桌案上的一众小零件,霹雳哐啷又是一阵声响。

彦卿想死的心都有了。

帝弓司命在上,如果我彦卿生平犯了什么错的话,请让我死在步离人的战场上,而不是在此和一个小丫头胡闹。

不知是椒丘白天被香菜这等邪物点到了睡穴,还是先前伤重过甚,今夜倒是睡得比以往任何一日都沉。饶是云璃闹出了不少动静,他也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云璃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叉着腰低声道:“喂——我说彦卿小弟——你这也忒慢了——”

彦卿无奈扶额。

云璃环视房间一圈儿,视线最后放在了躺在床上的椒丘身上。她慢手慢脚地走过去,向着椒丘那毛茸茸的狐耳探出了邪恶的手。!

彦卿吓得直接一笛子打在云璃的手背上,“你做什么?”

云璃的手背都被抽红了,她不满道:“你着什么急?如此大的声响,他早该醒了。如今还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彦卿一想,说得也是。便点了灯,与云璃一起凑近了椒丘的脸。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只见往日红润的脸颊如今死灰一片,本该有起伏的胸口也不见任何有呼吸的迹象,仿佛死人一般。

云璃探向椒丘的鼻息。

“如何?”彦卿焦急问道。

“……没呼吸了。”云璃的声音有些发颤。

彦卿手里的油灯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滚烫的灯油烫到了云璃的脚。他顾不得什么,直接背起床上的椒丘。

云璃正抱着脚痛得大呼小叫,见状也不再废话,冷静道:“你就近去找司鼎灵砂,她的医术虽然比不上小白露,但多少可以做些急救措施。我去敲白露的门,就算把那些看门的龙师狗全都打趴下,我也会把白露带来。”

第56章 不若去神策府哭诉一番

灵砂此时也还没睡, 心里装着事情,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小兔子模样的烟兽在脚边蹦来蹦去,她起身抱起浮元, 行至窗边,抬头望着挂在夜幕上的一轮明月。

月色皎洁,窸窸窣窣的小虫子叫声在草丛间响起。微风拂起女子的红纱, 隐隐有几分飘逸的美感。

许是受到了什么惊扰, 浮元从灵砂的怀里跳出来, 乖乖化作桌案上的一缕轻烟。灵砂走到桌案后坐下, 往香炉里添了些香料,慢条斯理道:“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出来一见?”

一滩水渍从门外蔓延进来, 逐渐化作一个精明干练的女性持明形象。她一手拿着一本竹简, 一手拨弄着一串念珠。一头灰白色的头发垂至腰间,宽大的灰色衣衫垂至脚边,仿佛没有脚一般慢悠悠踱了过来。

灵砂轻笑一声:“妾身还道是谁,原来是雪浦长老。记得当年先师与您交情不浅, 为了您一句嘱托,便奔走幽囚狱, 敢冒仙舟之大不韪为当时褪鳞轮回的丹恒实施唤醒前世记忆的医术。怎料人心难测, 先师为此被六御公审, 长老却置身事外, 一句公道话都未曾为先师说过。先师因此心灰意冷, 一句话都不曾为自己辩解过。先师最后被判流放朱明, 自此郁郁寡欢, 抑郁而终。长老倒是在罗浮如鱼得水, 一跃成了如今持明族中话语权最高的龙师长老。先师出于善意, 却落得如此下场。反观罪魁祸首,却春风得意,事业有成。昔日故交好友,一个身居高位,一个却早已身归寂灭。如此种种,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人心隔肚皮呢。”

雪浦拨弄着手里的念珠,“灵砂,先前我们这些老家伙多番拜访,极尽所能,却只换来你的闭门羹。无奈,我这把老骨头只能腆着脸登门了。所幸你还能念念旧情,并未立即将老身赶出门去。说起来,老身也算看着你长大的。看你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又得元帅看重,亲自书写委任状,云华在天有灵也能含笑九泉了。”

灵砂煮了茶,热气在房间内升腾而起,模糊了她的面庞。一只白色的猫状烟兽凭空生成,钻进灵砂的怀里,喵喵叫着,似是饿了。灵砂松了手,白猫大口吞吃着烟雾。等到烟吃完了,茶也煮好了。

雪浦仍是站着,不动声色地看着灵砂只倒了一杯茶,并且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喝完后,灵砂将茶杯往桌案上一扔,茶杯在案上转了半圈儿。她抬眸道:

“回吧,若非看在长老与先师的交情上,长老也越不过这门槛,但也仅止于此了。你们与景元将军的内斗妾身也有所耳闻,恕妾身直言,不敢恭维。若是有一日你们面对面针锋相对,妾身只会选择站在将军这一侧。于公,丹鼎司隶属六御,自然归神策府管辖。将军从未背离过联盟的初衷,妾身自当追随。于私,将军当年对先师的相护之情,妾身无论如何也是要回报的。”

“故那个叫钟离的先生能前往幽囚狱与景元上演深陷魔阴的戏法,其中也是有了你的一份儿功劳。”

雪浦上前一步,视线落在那吃饱了烟雾躺在桌案上露肚皮的白猫烟兽身上,“你能如此轻易得知我们龙师议会的内容,是靠了这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家伙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灵砂笑了一声道:“原来长老深夜到访不是来与妾身叙旧的,而是来此兴师问罪的。只是这罪,你问得着吗?”

这是雪浦进门后灵砂说的第一句狠话。雪浦充分吸取韶英的教训,并未针锋相对,而是适时示弱。只见她轻叹一口气,“灵砂,你误会老身了。老身深夜来此,并非兴师问罪,而是来向你答谢的。”

“答谢?”灵砂眯了眯眼睛:“若是答谢妾身并未将议会内容尽数告知将军,那就免开尊口吧。妾身如此做,并非为了你们龙师长老,而是为了持明族的未来。表面来看,只有你们这群龙师兴风作浪。但若是你们倒台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自然会浮出水面。只要龙女一日未执掌大权,心怀叵测之人便会源源不断。在此之前,妾身能做的只有化解,而非赶尽杀绝。持明族的人口不可再减少了。”

雪浦闭了闭眼睛:“经此一事,我等龙师已然认识到其中过错,并为此深刻反省。只是老身虽位列龙师之首,却难以管束其他龙师。既然你已知晓我们议会的内容,老身也不便细说。只是龙师钩沉,千方百计要拉景元下马。老身极力劝说,却无济于事。不仅对老身出言不狲,事后还扬言要报复。老身惶恐,但并非为自己,而是为将军的人身安全。”

灵砂嗅到了空气中阴谋的味道,不由得冷笑出声:“长老倒是好演技,当年也是如此一把鼻涕一把泪骗得先师为您卖命的吧。只是这一套已经用在妾身身上有些浪费了,不若去神策府哭诉一番。将军向来仁慈,耳根子软,或许能被您老人家感动也未可知。”

雪浦的眼角滚落几滴眼泪,饱经风霜的脸上老泪纵横:“老身舍了这一张老脸来求你,不想竟换来你的一番讥讽。”她摇了摇头,啜泣一声:“也罢,谁教老身当年做错了事情,生生失去一个姐妹,如今你对老身有所戒备也实属正常。既然话已经带到,老身也不多作久留,这便回去了。”

说完,还不忘咳嗽几声,掩面而出。

灵砂冷眼看着,不为所动。直到雪浦出了门,也未多作挽留。经此一事,她倒是有些明白为何师父云华会甘愿赴险了。

雪浦平日里不苟言笑,严肃得很。又体型瘦削,更是看起来精明干练。能让如此一个要强的人在旁人面前落泪,实属不易。试问,有谁会不因此动容。如今再加上她已经白发苍苍,更是叫人看了可怜。若是不了解这其中情况,还以为灵砂在咄咄逼人,又有谁能想到是雪浦倚老卖老,为老不尊呢。

“……”

灵砂越想越觉得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就要呕吐出来。

而正在此时,彦卿急急地背着椒丘赶了过来。黑灯瞎火的,他没看清来人,直接撞在了雪浦的身上。

彦卿自小习武,身体底子好得不得了。他只是稍微踉跄了一下,便站稳了身子。而反观雪浦,就没如此好的运气了,直接被撞翻在了地上。脸颊擦在地上,被一颗尖利的石子划破了皮肤。

“对不起!”

彦卿顾不得看他撞倒了什么人,急匆匆道了个歉后便直往屋内冲去。灵砂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查看。

“灵砂姐姐……”

彦卿如今也顾不得灵砂和将军之间的恩怨了,先救人要紧。灵砂看清了彦卿背上的人系谁,见椒丘面色灰白,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冷静道:“随我来。”

彦卿随灵砂来到隔壁的一间屋子,小心地将背上的椒丘放置在床上。见灵砂搭上了椒丘的脉搏,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灵砂姐姐,有你在我便放心了。深夜到此,实在是迫不得已。若有打扰,还请见谅……”

灵砂抬起另一只手制止了彦卿继续说下去:“救死扶伤,乃妾身职责所在,彦卿骁卫不必多礼。”

彦卿止住了话头,倏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刚才来的路上我没留心撞了个人,现在得去处理一下,这里暂且交给你了。”

灵砂心头一惊。

怕不是撞见雪浦了。

走到门口彦卿又想起来什么,回头道:“云璃去往龙尊洞天请衔药龙女了,待会儿就会过来。”

“……”

灵砂压下心里想要说些什么来阻止彦卿出去的念头。这两个小家伙左右夹击,即便彦卿出去时,雪浦已然离开。但若是云璃去往龙尊洞天之时未遭到雪浦制止的话,也定然能猜到方才他所撞之人必定是雪浦长老无疑。

本以为只是深夜,就算雪浦来她这里也不会有旁人察觉。但终究人算不如天算,这粉毛狐狸偏偏就在此时病了。

灵砂蹙眉看向床上不省人事的椒丘,不知道这狐狸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自上次她与丹恒以及龙师韶英的对话被正在丹鼎司养伤的椒丘听到后,她便一直耿耿于怀。

倒是不担心椒丘跑到景元面前说东道西的,丹恒比起他来与景元更为亲近些。若是可以说道,也轮不到椒丘。只是唯恐他向曜青将军飞霄说些什么,到时飞霄呈报联盟。虽不至于将自己撤离罗浮,但难免会影响联盟对自己的信任。

灵砂切上椒丘的脉,原是内有伏邪,外风引动,内外合邪而引起的厥症,伴有四肢冰凉的症状。轻者短时间之内便可苏醒,重者一觉不醒。通俗来讲,便是过敏引起的休克。

灵砂越发奇怪了。

椒丘自己便是医士,若是知晓自己有过敏的情况,早该留意了才是。即使偶有误食的事情,事后也该自行吃药调解,断然不会将自己弄到这般境地。

第57章 怪我没有听钟离先生的话

云璃一路光着脚跑到龙尊洞天, 门口却站了两个拦路的持明。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急切道:“我要见白露。”

两个持明见云璃一路跑来,衣冠不整, 也不敢贸然放她进去。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较为严肃的道:“抱歉,云璃小姐, 龙尊大人已经安睡, 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有急事。”云璃急急解释道。

然而这两个持明却是油盐不进, 只是坚持道:“龙尊大人白日操劳过度, 还请云璃小姐暂且回去。”

云璃没了耐心,扯开嗓子喊:“白露!我是云璃!白露!白露!白露!”

两个持明见状大惊失色,便上前推搡着云璃:“龙尊洞天岂容你大声喧哗, 还不速速离去。”

云璃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若是放在平时,她早就一剑将他们穿个透心凉了。但无奈爷爷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给景元添任何麻烦。即使自己年纪还小,但也晓得近几百年持明族不甚安定。否则自己为何会去招惹白露, 不过是借着这份儿吃出来的友情多行庇护之事。反正在外人眼中,自己只是一阶不懂事的孩童而已。但今日若是动了手, 就不能以“不懂事”“孩子”之类的字眼搪塞过去了。更甚者给自己扣上一顶“刺杀龙尊”的帽子, 便是跳进波月古海也洗不清了。如今椒丘生死未卜, 是以现在决不可节外生枝。

她宁可仗着力气大将两个持明推搡回去。两个持明忌惮她是怀炎老将军的孙女, 想来也不会太过分。

然而事实证明还是云璃多想了, 这两个持明嘴上一口一个云璃小姐叫得恭敬, 言语上倒是挑不出任何错处, 但行为上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推搡之间云璃身上接连挨了几下, 这两个持明倒是精明得很, 不在脸上下手,以免事后落人话柄。

云璃硬生生接下,一声都没吭,就扯开嗓子继续喊:“白露!白露!我是云璃!你出来啊!我知道你在里面!”

外面的动静很快将熟睡中的白露惊醒,半夏点了灯,将房间内的黑暗驱走。白露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亮光,才堪堪睁开双眼。

“外面是谁在吵闹?”

半夏静心听了一会儿,回道:“是云璃小姐。”

“云璃?她来做什么?”

白露跳下床,刚要出门查看,不料却被半夏拦住:“龙尊大人,您忘记钟离先生走前和您说过的话了吗?”

“今夜,你只需安稳睡个好觉便可。”半夏重复着钟离的话。

“可是……外面是云璃……”

白露有些迟疑。虽然见了面云璃总是奚落自己没有她高,还喜欢捉弄自己,玩弄自己的龙角和尾巴。但是放眼整个罗浮,也就只有云璃能够这么肆无忌惮地和自己玩耍了。

以往龙师们总是训斥自己不够庄重沉稳,净玩些小孩子的东西。还去呵斥和自己一起玩耍的孩子,连带着对方的监护人也会去说教几句。长此以往,罗浮上下,几乎没有同龄人敢和自己一起疯一起闹。见了面,要么就像是躲丰饶孽物一般远远避开,要么就是恭恭敬敬上前叫上一声龙尊大人。

后来虽然有了钟离先生,龙师们也不太对自己的行为加以约束了,但想要重新获得同龄人的友情还是需要时间的。只有云璃,这个冷不丁跳出来的和自己身量相近的家伙,会和自己在金人巷不顾吃相地大吃特吃直到吃到肚皮爆炸,还会和自己不顾形象地在丹鼎司的地上打闹嬉戏。这份儿胡闹出来的友情于自己而言是弥足珍贵的,是旁人无论如何也取代不了的。

然半夏却仍是摇了摇头。

白露试探道:“那我不出去,只是把云璃叫进来,我们睡在一张床榻上总可以吧。”

半夏有些犹豫。钟离先生的话说得模棱两可的,她也有些拿不准究竟具体到什么程度了。

白露继续说服她:“你看,我现在已经被吵醒了,已经不能算是安稳睡个好觉了。而且总归也只是把人叫进来,我也不出去。”

半夏犹疑片刻,点了点头。

而在外面的云璃觉得事情越发不对劲儿了。按理说自己这么折腾,白露不会听不见声音。那群龙师先前做过的勾当自己也有所耳闻。想到之前那伙不怀好意的东西便对白露隐有杀意,她立马觉得事态严重,唯恐白露遭了毒手。再加上自己被推搡了这么久,心里也着实有些窝火,便直接拔出老铁,一下子将那两个持明拍出两米远。

“不知死活的东西!真以为我怕了你们这群杂鱼吗!好说歹说就是不让我进去,你们到底把白露怎么了!”

云璃越说越生气,看那两个持明躺在地上仍是觉得不解气,一人踹了一脚之后才觉得心里痛快了许多。她正要往里走去,身后却呼啦啦围上来一大群人。

这下热闹了。

云璃的手正痒着呢,她冷笑一声:“看这架势,你们到底是奉命保护龙尊还是奉命软禁龙尊呢。”

“上。”

随着一声令下,那些持明一股脑往云璃这边冲过来。好在白露及时出现,制止了这场荒诞的闹剧。

“退下!”白露呵斥道:“云璃小姐乃本尊的至交好友。你们如此放肆,眼里可还有尊卑上下!”

众持明被白露的话唬住了,谁也不曾料想到那个软软糯糯的糯米团子什么时候有了这等气势。有持明开始唯唯诺诺解释:“是这位小姐大呼小叫,属下是怕扰乱了龙尊的休息,所以才……”

白露生生打断了他的话,“记住了,以后云璃小姐再来访,切不可如今日这般怠慢!”

说完也不看他们什么反应,直接拉着云璃进了屋。云璃还有些发愣,直到手心被白露那软乎乎的小手盈满才回过神来,直接冲白露竖大拇指:“小白露,你行啊。我先前还有些小看你了,没想到你才是深藏不露之人啊。”

白露有些不大好意思道:“这都是钟离先生教给我的,只要不露怯,暂时唬住他们还是可以的。”

云璃接连称赞:“钟离先生真乃神人。你也不赖,看来罗浮上的小娃娃也不都是像彦卿小弟那样夜郎自大,矜功伐善。”

说起彦卿,云璃想起正事儿来了:“对了,你赶紧跟我走。椒丘要不行了,得你去看看。”

“不行了?”白露疑道。

“来不及解释了,你得跟我走。”

云璃拉起白露就要往外走,却被一直没说话的半夏拦住:“龙尊大人,钟离先生说过……”

云璃直接不耐烦打断道:“钟离先生钟离先生,你的主子到底是钟离还是白露?更何况我听说先前椒丘是钟离背回来让白露救治的,如今人又出了事,你觉得要是钟离站在这里,会不让白露去救吗?”

“可是……”半夏还欲再说,云璃直接推开了她,拉着白露就往外走。

然而不成想,一出门便被反应过来的持明团团围住。云璃厉声道:“怎么,你们如今是想以下犯上吗!”

“这么一顶帽子扣上来,我们这些老家伙可是承担不起。”

龙师风浣缓缓从人群后面走出,前面的持明自发为其让开一条道路。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袭青色衣衫无风自动,笑眯眯道:“云璃小姐乃怀炎老将军的孙女,本是我们不该得罪之人。只是云璃小姐深夜造访,且手持凶器。为保龙尊安全,我们才不得不如此行事。不过若云璃小姐想清楚了,放开龙尊,自行离去。今夜之事,我们便当从未发生过。如何?”

“若是云璃小姐一意孤行——”风浣顷刻间变了脸色:“我们便只能得罪了,稍后还会呈报联盟。云璃小姐无视持明与联盟的盟约,竟在持明族的领地内令持明受伤流血。并且意图弑杀龙尊,其心可诛。”

“不是的!”白露站出来挡在云璃的面前,“风浣长老,云璃不是要害我,她只是……”

不等白露说完,风浣便长长地“噢”了一声:“云璃小姐不是意图弑杀龙尊,而是已经弑杀龙尊。”!

“什么?”白露惊道,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风浣:“长老你……”

“别说了白露。”云璃将白露拉到自己身后,冷笑一声:“你还听不明白‘已经’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不为我辩解还好,如今开了口,他定然不会再留你性命了。”

风浣微微一笑:“云璃小姐这是说得哪里话,我先前不是说过了吗,若是您现在放开龙尊,自行离开,一切尚有回旋的余地。”

“呵。”云璃又是一声冷笑:“若我现在离开,明天还能再见到白露吗?”

风浣慢吞吞道:“晨间晶莹剔透的露水千颗万颗,云璃小姐何必执着于这一小滴光泽极差的。”

“你个眼珠子浑浊不堪的老东西怎么能了解我的喜好?我若是和你眼光一样,真不如一条白绫勒死了算。”

此言一出,风浣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垂在衣袖里的手也捏得嘎吱作响。

“算了,云璃。”白露在身后拉了拉云璃的衣角,小声道:“怪我没有听钟离先生的话,如今惹祸上身,也怪不得旁人。你快些走吧,我不想连累到你。”

“不行!你想死,我还不想背锅呢。”云璃顿时被无语住了,她有些抓狂地叫道:“你清醒一些!以往都是雪浦那个老女人像条看门狗似的守在洞天之外,如今换了风浣这条毒蛇。说明他们早就想好了今夜要对你下手,不管你听没听钟离的话,他们都是要取你性命的。雪浦那个老女人不知道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我现在是知情人,但凡能开口说话就会对他们不利。事到如今,你难不成还觉得他这个阴险的老东西会留我这个活口吗?!”

第58章 十步,十面,十王

钟离出了神策府, 伴着月色在星空下散步。溜达到长乐天时,迎面一个粉色头发的少女往这边走来。他停住脚步,隐约看见少女额间生有法眼, 顷刻间便猜到了少女的身份:“有幸得见符太卜。”

闻言,符玄仰起头,见眼前所站之人器宇轩昂, 眉宇之间隐约与上代持明龙尊饮月君有几分相似, 便料定是景元前不久请进府的钟离先生无疑。此人和景元如出一辙的没有架子, 倒是与仙舟记载中龙尊的清冷形象相去甚远。

此前, 因卜算结果的原因,符玄还有些怀疑过钟离与丹恒之间的关系。毕竟除本代外,历代龙尊的形象基本都所差无几。她不禁有些疑惑, 持明族的褪鳞轮回, 当真能蜕变新生吗?

不过怀疑归怀疑,她本人倒是对饮月君并无太坏的印象,幼时还常听云上五骁大放异彩的英雄事迹,且心向往之。但既然如今自己身在太卜之位, 有些事情还是谨慎些为好。

符玄曾翻阅许多典籍,思及不朽星神陨落后, 从祂的命途中分裂出了繁育, 曾经一度怀疑钟离乃是丹恒的复制体。当然, 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很快就被她否决了。也曾基于平行世界的理念, 猜测钟离是丹恒的同位体。结果自然也同上个一样, 这个看似合理实际却毫无意义的念头也很快被她否决了。

如此周而复始, 不断寻找, 不断否定, 只为寻求卜算结果的因。然直到现在, 她也没有找出能佐证自己卜算结果的缘由。她也曾无数次推演自己与钟离先生相见时的场景,到底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解开此前卜算出来的预言。然推演多次,也都不得其解。她还曾拜托景元向钟离寻些标志性的物件,譬如那个鲁班锁,与仙舟上莫名其妙出现的枘凿六合很是相似。结果自然也是无疾而终。接连几次都是如此这般,符玄倒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其中必定有神秘星神迷思的手笔。

既是如此,她便也不再执着了。博识尊都奈何迷思不得,她又能如何呢。宵衣旰食几十日,眼下早已变得青黑一片。太卜司的糖水也早已告罄,计算能量消耗殆尽。疲劳之余,她想起自己这些时日的无用功,不禁有些发笑。曾经,自己也是不全然信卜算结果的。来到罗浮,逃避成为玉阙太卜的命运,不正是为此吗?然不知到了何时,自己竟对一个卜算结果执着到了如此地步。前些日子竟还生出若是师父竟天还在世,定要让他也卜算一番的想法。

脑袋浑噩之际,符玄觉得自己该出来呼吸些新鲜空气了,也是时候该去丹鼎司向龙女讨要些掺有糖粉的明目药茶了。只是不成想,新鲜空气没呼吸到几分,倒是先遇见了先前自己推演多次都不得其解的钟离。

如今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符玄别无他法,只能客套道:“闻先生久矣,今日终于得见。”说完还不忘倒苦水一般,将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此前本座曾无数次在法眼中遍历与先生相见时的情形,没有一次是如现在这般寻常且自然的。”

钟离微微一笑道:“夜色已深,符太卜还没有休息。观太卜大人眼下青黑,怕不是熬了好几个夜晚。”

符玄叹息一声:“本座近来诸事缠身,说起来皆与先生有关。”

最后一句的语气颇为幽怨。

钟离无奈笑笑:“原是我连累了太卜大人,罪过,罪过。”他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心:“不知在符太卜的卜算结果中,我二人相见是何情形?”

“一次,景元设计将先生诓进穷观阵里,并将先生的四肢都束缚住了,由本座来对先生进行审问。”

钟离饶有趣味道:“结果如何?”

“本座法眼受损,先生召来活体星宿,坠向罗浮仙舟,苍城仙舟覆灭的惨剧即将再现,到时罗浮上的所有生命都难逃灭顶之灾。”

“……”

钟离无奈扶额:“不瞒符太卜,其实我的脾气已经磨损了许多。”

符玄揉了揉太阳穴:“穷观阵也并非万无一失。先生身上有多种命途的力量,本座一时之间无法看透。只是到目前为止,这是最接近卜算结果的一种可能。”

“还有其他的吗?”

符玄想了想道:“先生与一位身背巨大棺椁的天外行商去了虚陵,以权谋之术步步为营,后联合景元发动兵变,将元帅华赶下台,并且取而代之。”

“……”

钟离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轻轻一笑:“不瞒符太卜,来仙舟之前,我已是退休状态。为促成此事,还亲手为自己办了一场风光的葬礼,高兴之余,还多喝了几杯。”

顿了顿,他又问道:“还有其他的情形吗?”

符玄道:“景元深陷魔阴,冥差将其引渡至因果殿,身归寂灭。先生为救景元,大闹十王司。无数灵魂得以逃出生天,占据他人的躯体。”

“……”

钟离摇摇头笑道:“其实我与景……”他不由得顿了一下,待意识到是习惯使然后,半是无奈半是自嘲道:“我与将军的交情远不至如此地步,太卜大人尽可放心。”

说完,不等钟离问,符玄便道:“无了,本座暂且想不起其他情形了。”

“依太卜大人看,当下属于何种情形?”

“依本座看来,眼下哪种情形都不符合。根据现有的情况计算,最终的导向结果将会是搓揉复杂的。而且,这三种情形并非完全独立,而是交叉并行。或许,也有新的结果也未可知。”

钟离微微颔首,继而笑道:“符太卜神机妙算,何不卜算一下——今晚过后,太卜大人是否会如愿以偿呢?”?

符玄有些不明所以:“先生此言何意?”

钟离慢条斯理道:“我是一介外人,景……将军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顾虑将我支开了神策府。如今府内情形如何,我并不知晓。但想来以景……将军的能力,对付起来应是绰绰有余。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有人在背后使绊子,今晚可够……将军喝一壶的了。”

一番话因为个称呼说得磕磕绊绊的,不改还好些,改了更显得欲盖弥彰,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符玄更是疑惑了,却见钟离抬头看向夜空。符玄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方才还月明星稀的夜空如今变得乌云蔽月,只渗出几缕惨淡的月光。

钟离自言自语道:“不知明日太阳升起之时,草叶之上,是否还会有晨间的露水落下。”

符玄若有所思。

钟离看向她:“符太卜该去丹鼎司向龙女讨要些掺了糖粉的明目药茶了,晚了,怕是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神策府。

钟离走后,景元关了灯,复又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着。

惨淡的月光渗了几缕落在地上,衬托得内外黑黝黝一片。园子里养的本该窝在猫窝里大睡特睡的几只白猫迈着虚浮的步伐跑进屋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后,亲昵地蹭着景元的裤脚。早该蹲在枝头上酣睡的鸟雀,也在此时呼啦啦飞进来,啄着景元头顶上的银发。还有只蹲在景元的肩头,啄着他的脸颊。

景元时而抓抓白猫的下巴,时而戳戳鸟雀的脑袋,打发时间。不多时,他又从桌案下顺出一坛美酒。将案上的文牍推至一边,仰面喝了起来。

些许酒水从将军的唇角渗出,顺着精致的下颌线缓缓滑下,随着吞咽的动作起起伏伏。喝到酒酣耳熟之时,府内倏然间凭空出现了一队冥差和勾魂使,以及拘、锁、刑、问四大判官之首。

景元已经有了些许醉意,但远不至认不清人的地步。其中最扎眼的还是那持明龙师钩沉长老,阴险且得意的神情都不屑于掩饰了。

看来他先前与钟离说的什么头脑清醒的龙师里,不包括钩沉。但今晚,不管是清醒的还是不清醒的,都在劫难逃。

景元又是喝了一口酒,借着醉意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他眯了眯金黄色的眸子,唇角噙着笑意:“如此大的排面,四大判官之首皆已到场。若是十王也在此,即便景元真的深陷魔阴,也不虚此生了。”

话音刚落,浩浩荡荡的人群后便传来一道阴阳双声:“怎会让神策将军失望?”

闻声,人群自发让出一条通道。一个头戴九旒冕,身着黑色长袍,面孔白净的男人从后面缓缓走上前。每走一步,他的脸便肉眼可见地变幻一次。虽然隔着冕旒,但依旧能够清晰地看见他的每一副面孔。时而方面大耳,时而络腮长须,时而清俊小生,时而妖娆妩媚,时而清纯可人,时而连鬃长髯,时而短脸阔口,时而扁脸塌鼻,时而面若新生,时而剑眉星目。

十步,十面,十王。

景元拎着酒坛子站起身来,“有幸得见十王,不若随景元喝上一杯,再行定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十王是胡诌的

第59章 颇有大将风范

彦卿回去的时候, 已经不见任何身影了。他挠了挠头发,好生奇怪。正在疑惑的时候,天际倏然划过一道白色的箭矢。像是指引方向般, 向着鳞渊境而去。

鳞渊境?

彦卿细细琢磨了下这三个字,谈到鳞渊境难免想到持明族。虽然方才他撞到人的时候有些没看清面孔,但大致轮廓可以看得出是一名持明。或许可以去问问也说不定, 也正好去接应一下云璃。

这小丫头性子急, 深夜闯龙尊洞天, 别搞出些事情才好。想着, 彦卿便往鳞渊境走去。然不等靠近,便有两名持明跳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彦卿骁卫,请留步。龙尊已有吩咐, 任何人不得打扰她休息。”

这番说辞听得彦卿云里雾里, 他们不是向来只听持明龙师的话吗,如今怎么像是吃错了药一般。彦卿起了疑心,但并未打草惊蛇,而是道:“我并非来寻龙尊的, 而是有位朋友误入此地。唯恐她不懂规矩冲撞了龙师,特来寻她回去。”

两个持明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持明道:“骁卫大人说的可是怀炎老将军的孙女云璃小姐?”

“正是。”

年长的接着道:“一刻钟前, 云璃小姐已经从鳞渊境离开了。”

“离开了?”彦卿更是疑惑了:“独自一人离开的吗?”

“……”

两个持明再次对视一眼, 这次是较为年轻的那个, 他故作为难回道:“正是。不瞒骁卫大人, 云璃小姐和龙尊大吵了一架, 龙尊心情十分不好, 故才吩咐我们闭门不见客。”

彦卿疑上加疑, 惑上加惑, 问道:“你们可知她们因何吵架?”

年轻的那个垂下头,似乎是在思考该不该据实回答。倒是年长的那个回答了,他赔着笑脸:“骁卫大人,您这话问得,龙尊大人的事情我们哪里敢过问呢。只是龙尊大人哭得很是伤心,眼睛都红肿了。”

彦卿皱了皱眉头。云璃的个性他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有些刁蛮任性、蛮不讲理、自以为是、目空一切、专横跋扈、盛气凌人、居傲鲜腆、趾高气扬、高视阔步……但是在大事情面前,她还是有分寸的,断然不会在这等重要关头与龙女起冲突。

他又看向那两个持明,见他们之间互递眼色,神色古怪,分明不怀好意。彦卿细细想了他们说的话,从始至终都是阻止他去见白露。

就在彦卿思考的时候,年轻的那个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正要动手之际,年长的那个及时按住了他的动作,冲着他摇了摇头。

而他们这些小动作也都没瞒过彦卿的眼睛,看来果真有猫腻。彦卿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便抿了抿唇角道:“既是如此,我便去寻云璃小姐了,免得她再惹出些什么麻烦来。代我向龙尊赔个不是,云璃性子冲动,还请龙尊多担待。告辞了。”

这番话说得古里古怪,彦卿有些被自己惊到了。从未想过有一天,如此冠冕堂皇的话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

说完,彦卿也不再停留,直接转身离去。

望着少年的背影在视野内消失,两个持明顿时松了口气。年轻的那个有些不服气:“既然要对龙尊下手了,为何不把他也一起除掉。”

年长的那个一巴掌呼在他头上,骂道:“你是彦卿骁卫的对手吗?!如此口出狂言,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连怀炎的孙女风浣长老都敢下手了,区区一个景元身边的小屁孩儿而已。”

“云璃就是个意外!你没听到里面的打斗声还没停止吗!如果再加上彦卿,你觉得天亮之前我们还能顺利除掉那个奶娃娃吗!”

年轻的那个不敢吱声了,弱弱道:“……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娃娃,还挺能打……”

年长的那个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向风浣长老禀报一声。”

“……知道了。”

年长的持明离开了,年轻的那个留在原地,心里还是有些不大服气。他嘟囔着,“不就是因为有个好师父吗,若是我也能拜在怀炎将军或是景元将军门下……”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把冰冷的剑便贴上了他的喉咙。他立即噤了声,嬉皮笑脸道:“我便是知道,骁卫大人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的。”

“若是再不说实话,当心你的小命。”彦卿寒声道:“云璃和白露呢?”

“骁卫大人是不会杀我的。”

这个持明虽说看起来年轻,但也是相较于那个进去禀报的持明而言。比起彦卿来,他看上去还要大些。而且像是在职场混迹了许久,有着丰富的社会经验。

“骁卫大人,您也记我个贱名儿吧,我叫跃渊,平日里是负责龙尊安全的。”跃渊有些贱兮兮道:“我以前是海月一队队员,负责记录建木生长情况的。但后来建木事发,我们队长贺天就进去了。将军大人明察秋毫,并未牵连到我们这些真心实意做事的人。前些日子,雪浦长老还特意将我从海月一队调了出来,专门负责龙尊大人的安全。”

“雪浦?”

彦卿若有所思,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精明干练的女性形象。他已经有些确定了,方才自己撞倒的便是这位雪浦长老无疑。但雪浦长老平日里看管龙女看得紧,即便是如今有了钟离先生,因着男女有别的关系,他也没有在短时间之内取代雪浦长老的位置。夜深人静之时,她不在洞天之外守着龙尊,跑到丹鼎司灵砂的住处做什么。

彦卿皱紧了眉头:“雪浦吩咐你做什么?”

“她要我在此地等你。”跃渊如实道。

“等我?”彦卿的剑已经擦破了跃渊的脖子:“等我做什么?”

“协助你去解救龙尊大人。”跃渊笑嘻嘻道:“我还为你将整支海月一队带来了。”说着,他便招了招手,十几个持明顿时从黑夜里冒了出来,声音铿锵有力:“誓死保卫龙尊大人!”

里面的打斗声已经愈演愈烈。彦卿皱了皱眉头,有些举棋不定。一方面他有些不相信跃渊的话,这家伙活像是条泥鳅,滑不溜秋的。但另一方面他又怕再耽误下去,云璃和白露支持不住,遭了贼人的毒手,称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意。

跃渊看出彦卿的犹豫,趁热打铁道:“骁卫大人,别再犹豫了。优柔寡断之人,可做不出一番伟业。若是再拖延下去,方才那个通报的回来了,看见我们这样,可就功亏一篑了。而我,也不会承认我方才说过的话了。”

彦卿别无他法,思虑再三,只能选择将剑放下,暂且赌一把,但仍不忘警告道:“若是你诓骗我,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好怕怕啊。”跃渊作惊恐状,但随即严肃道:“一言为定。”然不过两秒又松弛下来,泄气道:“风浣长老带来的人百倍于我们,我们这十几个人去了也是送命的货。”

“擒贼先擒王。”彦卿沉着道:“待会儿你们混入持明的队伍,掩护我靠近龙师风浣。只要制住他,这场纷争便能停止。如此,你们也不用对自己的同胞刀兵相见,更不会丢了性命。”

此言一出,跃渊的脸色有些古怪,他有些不大好意思道:“原以为骁卫大人不尽然相信我们,进去了之后会率先让我们杀掉一两个人来证明我们的忠心呢。或者——”他顿了顿,嘿嘿笑了两声:“一直拖延到那个进去通报的老东西回来,让我杀了他来表忠心,倒也不失为一种良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眼下情况紧急,彦卿也不想与他多费口舌,只是诚挚道:“我既然已经将剑放下,便代表我已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你们,断然不会再对你们有所怀疑。”

跃渊肃然起敬,不复嬉皮笑脸的模样:“不愧是将军座下唯一弟子,颇有大将之风范。”

果然有着丰富的社会经验,连拍马屁都能这般炉火纯青。

彦卿不欲停留,混在十几个持明中随着队伍前进。越往前走,打斗的声音便愈加激烈。途中果真如跃渊所言,遇到了那个禀报完折返回来的老家伙,然跃渊的长枪更快,直接一枪贯穿了他的喉咙。

待队伍再走近些,彦卿果真发现持明族中的风浣长老也在此处,而他面前的一群持明正在围攻云璃和她身后的白露。

云璃纵然武艺不错,然猛虎架不住群狼。更何况她还要护着身后的白露,身上多处都挂了彩。彦卿微微攥紧了拳头,心想持明族现在已经胆大到如此地步了吗,连怀炎老将军的孙女都敢置于死地。且看今日这架势,不管今晚过后龙师的阴谋能否得逞,持明族都将损失惨重。本来就人口稀少,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彦卿思虑再三,决定还是依照计划——擒贼先擒王。虽然已经伤亡惨重了,但是能挽回些还是尽量挽回。

跃渊带着队伍悄然靠近龙师风浣。而成为猎物的风浣此时还无所察觉,他只是紧紧盯着那被团团包围在其中还负固不悛的云璃,眼睛像是淬了毒的蛇信子一般。待到意识到不对劲时,为时已晚。

冰冷的剑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彦卿持着剑,掷地赋声:“全都停手——”

第60章 算盘打早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钩沉伙同十王司的人在神策府向景元责难, 风浣带着持明对龙尊下手,不管这是不是景元的计策,自己都稳坐钓鱼台。若是钩沉失败了, 景元回过味儿来清算持明族。到时不管风浣是否已经将白露除掉,他都难逃干系。届时钩沉和风浣都死了,龙师之中便再也不会有人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位置。若是灵砂和彦卿能够为自己美言几句, 到时自己破格升任龙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只怕长老的如意算盘打早了。”

丹鼎司, 波月古海。

雪浦站在岸边, 眺望着远处水天相接的景色, 心里正盘算着今晚的计划。不料却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她不悦地皱起眉头,未来得及看清来人, 一柄长枪便指在了自己的咽喉处。!

雪浦手里的竹简掉落在地, 唯有右手拨弄的念珠却死死地勾在了手指上。她紧紧皱着眉头,死死盯着持枪的钟离,心底疑惑不解。这个时辰,他应该在神策府与景元一道面对十王司的责问才是,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许是方才还在心底密谋的原因,雪浦此时心情十分慌乱。唯恐钟离有读心之类的法术, 那么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她强制自己舒了口气, 尽量看上去与平常无二。视线落在指着自己喉咙的长枪上, 有些不明所以道:“钟离先生这是何意?莫非是我有什么得罪先生之处, 还是将军心眼儿小, 容不下我们这群老家伙了。”

此时, 她倒未自称老身了。虽然钟离看上去是个年轻人的模样, 但不管是谈吐还是气质, 他都绝对不止表面这个年纪。

“长老说得哪里话?”钟离微微一笑, 利落地收起了长枪,“不过是与长老开个玩笑,商议一下龙尊今后的武学技艺。”说完,他有些疑惑地望了望天空:“如今夜色已深,长老竟还没有休息吗?”

雪浦有些奇怪钟离的反应,毕竟他实在不像是会开玩笑之人,也不像是会和自己主动搭话的。如果有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来套自己的话来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雪浦顿时警觉起来。她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竹简,轻轻拍了拍上面沾染上的沙尘。借着这个动作,她的心情也已经平复下来。

雪浦清了清嗓子:“钟离先生不也没有休息吗?如今龙尊对先生很是信任,许多事情都不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接手了。先生日夜操劳,宵衣旰食,若是不注重些养生,身体出了问题,龙尊今后还有何倚仗呢?”

钟离却是奇怪地看了雪浦一眼,半晌,微微勾了勾唇角。在雪浦看来,那笑容着实有些诡异,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私以为雪浦长老与其他的持明龙师一般无二,觉得我来此给龙尊当导师是为监视一二的。不料,长老如此深明大义,倒是叫我好生佩服。”

雪浦干巴巴笑了两声:“先生多虑了。将军让先生来做龙尊的导师,如此忍痛割爱,我等龙师又怎会不了解将军的一番苦心呢?只是我等人微言轻,无法将族内声音统一。给将军和先生惹出了不少麻烦,是我等的罪过。”

“人微言轻?”钟离忍不住笑出声来:“长老这一番说辞下来,倒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真乃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今日倒是长了见识了。”

雪浦察觉钟离语气有异,试探问道:“先生此言何意?”

“无他,胡言乱语而已。”钟离敷衍了两句,又问道:“既然长老人微言轻,为何不请溸湍长老出面呢?听闻他曾跟随龙尊雨别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雨别引古海之水淹没鳞渊境之时,溸湍长老为其奔走各方,筹集钱财为其造像。此番举动,更是赢得族内一致好评。因持明族为联盟做出的伟大牺牲,溸湍长老在仙舟的威望也水涨船高。若是他肯出面,整肃族内风气,可达事半功倍的效果。”

雪浦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垂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深深刺进皮肉里。用力之大,以至于她整个人的身体都有些微微发颤。

溸湍溸湍,又是溸湍!她为持明族兢兢业业了几百年,竟还是比不过这个早已沦为阶下之囚的老东西!此时此刻,她只恨自己当时为何没有杀了他!以至于让旁人拿他来说道自己!

钟离像是没有察觉到雪浦的异样一般,仍是自顾自道:“说来溸湍长老的事迹还是涛然长老告知于我的。你也知道,他常来寻我喝酒,并且试图向我灌输龙尊的记忆。但我乃一介闲散人员,如今在持明族内也不过是龙尊的挂名导师而已。然而他却锲而不舍,还鼓动我去争夺龙师主位……”

“够了!”

钟离的话还未说完,雪浦便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阴沉着脸:“钟离先生,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

相较于雪浦的怒发冲冠,钟离倒是显得淡定许多。被打断了也没有半分怒气,反倒微微勾了勾唇角:“只是出来时喝了些许小酒,如今正是说胡话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都不是我的本意。还请雪浦长老多担待,切勿与我这一介酒鬼计较。”

雪浦被气笑了,她实在受不住钟离这副虚伪至极的模样,明明知道他人最在乎什么,他却非要说些有的没的刺激别人。说便说了,还偏要摆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仿佛不知道自己说的哪些话冒犯到别人了一般。

意识到这一点后,雪浦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只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猴子,净整活儿耍宝逗别人一乐了。她冷了语气,“听闻钟离先生号称千杯不醉,如今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借着醉意故意讥讽别人?”

“千杯不醉?”钟离细细咀嚼了下这四个字,笑了笑,“千杯不醉也抵不住万杯下肚。”

“既是如此,我与一介酒鬼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雪浦的脸色很是难看,“告辞了,钟离先生好生在这里吹着海风醒醒酒吧。”

雪浦转身即走,然还没走几步,一股寒意便爬上了后背。她不由得停了脚步,随即有什么细小的东西从她的指间穿过,一直勾在手指上的念珠顷刻间分崩离析。

几颗珠子滚落了一地,雪浦蹲下身子,仔细眯了眯眼睛,才看清那插在沙土之上的一根细小飞针。若不是针尾勾着一缕红色的丝线,恐很难发现。

雪浦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若是钟离方才瞄准的不是她手里的念珠,而是自己的眉心或者心口,那么此时的自己恐怕早就身首异处。她心有余悸地抬起自己枯枝般的手指,翻转了看,却见未有受伤的迹象,心底不由得更是一阵后怕。

手指间的缝隙微乎其微,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能在如此细若游丝的空隙间恰如其分地弄断自己的念珠,且还得保证不会伤到人,其控制准星的精确度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钟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均衡,丹轮寺,借着罗浮是唯一一艘与丹轮寺正式建立外交关系的仙舟,给伪装过后的步离人行通行之便。雪浦长老的手段可真谓是隐蔽高明,若不是镶嵌在其中的留音石,所有人都要被长老欺骗过去了。”-

神策府。

“喝一杯?”

面对景元的邀请,男女两种混合的声音从十王的口中发出。说话间,他又换了副面孔,活像是绥园唱的戏曲中变脸一般。只是绥园的戏会让人拍手叫好,十王的变脸会让人不寒而栗,任谁也无法知晓他的下一副面孔是个什么神情。而且面孔切换之间毫无征兆,饶是察言观色的本事再了得,此时也无任何用武之地了。

譬如此时此刻,上一秒还用嬉笑的口吻问出“喝一杯”之类的话,下一秒切换出来的面孔却是庄严肃穆,活像是要去参加丧礼一般。口吻也是严肃了起来,“景元,你这副散漫的样子何时能更正?”

“此生怕是更正不了了。”景元无所顾忌,唇角微微上扬,“横竖严肃散漫都是要惹人怀疑的,不若抱素怀朴。”

闻言,一旁的钩沉肉眼可见地脸色好看了起来。他正欲看景元的笑话,不料十王却是又换回了那副嬉笑的口吻,神情倒是与景元相差无二。

“既然神策将军有如此兴致,本王便陪将军喝上一杯。”?

钩沉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岔了,正要上前一步,不料却被两个勾魂使一左一右制住了,脸朝下按在了地上。他疯狂地挣扎着,“十王殿下,您这是何意?”

十王并未理会他,而是吩咐道:“看住了他,别让他使金蝉脱壳之计又逃脱了。”

又?

景元不由得挑了挑眉。

待那些冥差和勾魂使以及四大判官皆退出去后,十王终于露出一副苦恼的神色:“神策,这回你万不能袖手旁观。”

景元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你带着一群人来神策府寻我麻烦,竟是来求助的。这种方式倒真是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一般人还想不来这种招数。”

“神策将军贵有神策之名,如何能料想不到?若非如此,你为何要将府上的那位钟离先生借故支走呢?”

景元放下酒坛,神色凝重:“果真与钟离有关吗?”

“你且看我的脸便知晓了。”说话间,十王又切换了一副面孔。

景元原本不以为意,待看清那副新的面孔后,他不由得微微睁大了双眼。同时双手不由自主地探了出去,待触及到那温热的肌肤后,他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如你所见,神策。”十王顶着一张与钟离无二的面庞慢吞吞道,连语气神态都相差无几:“这是本王新出现的第十一副面孔。”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十王的一切内容都是胡诌的,切勿考据。除十王外,此前出现的一切人物名字都来自于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