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霄作出邀请:“不打不相识,钟离先生,为表赔罪,不若随我下去连喝三大碗!”
连喝、三大碗。
钟离眉毛抽了抽,飞霄将军的酒量实在有些不敢恭维,但这话不好说出口,只好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将军请。”
待二人下去,落至亭子前,景元早已等候多时,他抱着胳膊,轻飘飘道:“二位记得赔一下竹子。”
飞霄:“……”
钟离:“……”
第27章 记在神策府账上吧
“不赔。”
飞霄抱着胳膊, 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态度。
看似是说不赔竹子,其实是已经变相答应了在向联盟的呈报中不提及钟离的名字。如此,飞霄才如此理直气壮, 语气还稀松平常,仿佛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暗暗传达出这也不算讨什么人情, 叫景元不必放在心上。
在场的三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立刻察觉到了飞霄的意思。景元自然是乐见其成, 抱了抱胳膊后看向怀炎:“老将军?”
此番前来罗浮, 本就是飞霄的主场。怀炎不过是在旁做个见证,如今飞霄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会多加责难。
只见怀炎并未回答景元的话, 只是看向一旁的钟离:“钟离先生以为呢?”
钟离没办法不承景元的人情, 只是微微一笑:“自然是记在神策府的账上了。”
像是在说赔竹子的事情,又像是在变相回答了怀炎的话——这笔恩情,他会记在景元的身上。
怀炎笑得眉眼弯弯,背着手, 乐呵呵道:“既然这样,你们年轻人的事情, 就自己处理吧。老朽一把老骨头了, 就不过多掺和了。你们要喝酒就喝酒, 要打架就打架, 老朽乏了, 先回去了。”
钟离自然地以为年轻人也包括自己, 正要琢磨如何面对飞霄的连喝三大碗酒, 不料, 那走到园门的怀炎却倏然转过了身, 似是奇道:“钟离先生不一起回去休息吗?”?
怀炎继续笑呵呵道:“他们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年轻人去操心吧,钟离先生,你说是与不是?”说到最后,语气隐隐加重了些。
钟离还未说话,景元已经开口了,他先是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勾着唇角道:“老将军说笑了,钟离先生如今看上去不过二十而已。如今时辰尚早,他平日里睡得比较晚,现下正是精神的时候。”
景元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怀炎却并未放弃,仍是笑呵呵的模样:“钟离先生的事情,景元你倒是十分明了,连平日里的作息都一清二楚。”
“老将军所言极是。”景元应了一声:“正是因为十分清楚钟离平日里的行为,景元才如此说。”
景元这边暂时是没办法松口了,怀炎便直接看向了钟离:“钟离先生觉得呢?”
钟离十分清楚景元不想让自己独自对上怀炎,但自己又岂能是躲在别人身后的人呢。而且,怀炎如此锲而不舍,一次不成,下一次便又会来提了。
思及此处,钟离抿了抿唇,朝景元和飞霄道:“我确是有些累了,酒是喝不成了,改日自当奉陪。”
第一句是对景元说的,第二句是对飞霄说的。
飞霄知道怀炎的用意,横竖这酒喝不喝的倒也没什么所谓。大方道:“先生既然累了,我们改日再约。”
像是防止景元也跟着跑了似的,她又拍了拍景元的肩膀:“钟离先生跑了,景元你可不能再走了。来,陪我喝到天亮,我们不醉不休!”
景元无奈扶额:“飞霄你的酒量有些让人一言难尽。”
“诶?”
这下飞霄不干了,她虽然酒量不行,但没事就喜欢喝上两口。逞强心还特别强,如今非要拉着景元拼个高低:“我还不信了,咱俩今天这酒必须得喝,看谁先倒下。”
景元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见他勾了勾唇,故作为难道:“若是只有你我二人,恐无人评判。”
飞霄一愣,但随即哈哈笑了两声。她随意地往栏杆上一坐,拎起酒坛子往嘴里倒酒。看样子是不打算再管了,说了一句“不愧神策将军之名”后便只管喝酒。
一时之间,四下无声。只有风徐徐吹动竹叶的簌簌声和飞霄喝酒的吞咽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怀炎才轻轻叹了口气,背着手离开了。
飞霄斜斜地倚在柱子上,长长的白发如瀑布般一泻而下。在月色的映衬下,如同染上了一层白银般。她擦掉唇角的酒渍,似有些醉意:“景元,我不是拐弯抹角之人,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你如此做,值得吗?”
“飞霄将军,你醉了。”景元唇角噙着笑意:“我们还没开始拼酒呢,你这就喝醉了,景元有些胜之不武啊。”
飞霄轻轻一笑,也不再计较值不值得了。她从栏杆上跳下来,一手拎着酒坛子,一手屈起胳膊顺势压在钟离的肩膀上:“我还不信了,依我和钟离先生两个人的酒量,还喝不过你?”
“钟离如今可是裁判。”
“裁什么判?”飞霄把酒坛子拎到钟离的面前,“既然留下来了,那就有酒一起喝。”
这话又是一语双关。钟离伸手托住坛底,唇角微微上扬:“飞霄将军盛情相邀,钟离自然不能推辞。”说完,他又看向景元:“景元,今日我们便来个一醉方休。”
这话正合景元的心意,他如此费尽心思将人留在仙舟上,就是为了以后有酒一起喝,有事儿也一起扛。
清冷的月色下,一片狼藉的竹林里,天地间景色尽收眼底。三个人围桌而坐,三坛酒碰到了一起,“干坛!”言罢,一起往嘴里倒。
三个人里,钟离是最为含蓄的。即使是双手抱着坛身,酒水也没有一点洒出来,喝完也用不着擦唇角。
景元次之,有一些酒水难免|流下。他抬起胳膊,手背轻轻擦了擦唇角。
飞霄则是最为豪放的,手背一抹,酒坛子直接往桌子上一放,她站了起来,脸颊绯红,眼神迷离,然后开始滔滔不绝:“我……告诉你们啊……你们这些大男人,说个话拐弯抹角的……累死人了……磨磨唧唧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钟离和景元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开口。
事实证明,飞霄的酒量的确不行。就这么一坛子酒下去,什么话都说了出来。胡言乱语一通,东拉西扯一堆。
一旁的景元听得暗暗心惊。这要是让联盟那帮老家伙听去了那还了得,还不得连发三封诏书,将飞霄召回联盟。然后群起而攻之,用其三寸不烂之舌,将其牢牢钉在耻辱柱上,宁死不能翻身。
钟离在旁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恨不得找个地缝儿直接钻进去。甚至还在想,要是事后景元来灭他的口,他也认了。
不过,经过飞霄这一通醉后吐真言,景元和钟离也多少明白了飞霄选择护着钟离的原因。无非是和景元先前的想法一样,觉得有钟离在,联盟的那帮腐朽的老家伙可就要倒霉了。
趁着飞霄发酒疯,景元和钟离只默默地喝酒。喝到天色变浅,景元都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飞霄也累得坐在地上靠着柱子睡熟了,钟离才款款起身,走到园门口。
“老将军枯坐一夜,辛苦了。晨间露水重,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先生如此不卑不亢,这般人才,世间少见。”怀炎一夜未睡,却依旧精神抖擞。他捋了捋白色的胡须,“非是老朽多疑,只是有几句话,想向先生问明白。”
“老将军请说,钟离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钟离如此恳切的态度,怀炎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些。他背着手,“先生是否为持明族?”
“非也。”
“先生是否有染指丰饶的想法?”
“非也。”
“先生是否有染指仙舟的念头?”
“非也。”
“先生是否有染指毁灭的思想?”
“非也。”
“先生是否有逆反魔阴身的方法?”
“……”
钟离停顿了下,“尚未可知。”
怀炎点头:“老朽想要问的就这些了。观先生如此仪表堂堂,器宇轩昂,气度不凡,老朽相信先生绝非宵小之辈。”
钟离微微颔首:“老将军尽可放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景元如此真心待我,我自然也将付诸真心。”
怀炎放了心,踱着步回去了。
钟离目送着怀炎离开,直到看不见老将军的身影。他仰头看向那冉冉升起的旭日,心念微动,一根根被拦腰截断的竹子竟奇迹般直起身子,张牙舞爪地伸向那泛着金色的天边。
“哎呦!”
一个什么东西从墙头上掉了下去。钟离回头去看,竟是许久未见的星。估计是摔得狠了些,此时的她,正揉着自己的脑袋嗷嗷叫唤。
“别嚎了。”钟离蹲下身子,摘掉她灰色头发上的竹叶,“你怎么在这里?”
“看热闹啊。”
钟离心里透出几分无奈,“我从未见过有人将偷窥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现在你见到了。”星得意道:“怎么样,钟离,过尽千帆后,还是觉得我这傻头傻脑的好相与吧。”
“……”
钟离伸手把刚刚摘下来的竹叶又放回了星的脑袋上:“你继续装疯卖傻吧。”他站起身来,才走出去没几步,停住脚步道:“别装过了头,当心装着装着,到头来真成了傻子。”
“诶——”星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第一次硬气一回:“老爷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星醒了想没明白,朝钟离的背影大声喊道:“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啊?”
“……”
钟离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迈开步子朝冉冉升起的旭日走去。
第28章 将军今日说话怎么酸溜溜的
景元是在神策府的床上醒来的。他扶着宿醉的脑袋坐起身子, 托着下巴斜斜地倚在床头,看向那坐在案前整理东西的钟离,语调微扬:“你抱我回来的?”
“我背你回来的。”钟离没看景元, 手上也没停下动作,但语气却颇有些无奈,有意无意加重了“背”这个字。
景元撇撇嘴, 心道如此小气, 口头便宜也不给占一下。他又问道:“飞霄呢?我记得她也喝醉了, 难不成——你也给背回去了?”
钟离轻轻叹息, 心道,一醒来嘴里就没个正形,还不如躺下再睡会儿。心里虽腹诽着, 口上还是道:“喝醉了, 被一个叫椒丘的狐人和一个叫貊泽的影卫抬走了。”
“哦。”景元应了一声,又起坏心思:“这么说,我的待遇还比飞霄将军好一些。”?
钟离终于施舍般地看向景元,视线吝啬得有些令人咋舌。
景元迎上钟离疑惑的目光, 坐起身子来,笑着反问道:“难道不是吗?昨个儿我看你的眼睛, 两眼放光, 似是恨不得立刻和人家义结金兰。”
钟离这下明白了, 敢情这家伙掉进了醋坛子里去了。只见他轻轻笑了一声, 有些不明所以道:“我怎么记得, 昨日我们喝的都是酒, 而且是罗浮上最好的酒, 没有喝那酸不溜秋的醋。今日将军说话怎么酸溜溜的, 莫非是昨日的酒掺了假了, 还是不小心醋放多了些?”
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景元有些心虚地避开钟离的视线,忍不住用食指勾了勾鼻子:“钟离你这说得什么话,哪儿有酿酒放醋的道理。”
“哦——”钟离故意拉长了声音:“原来将军知道啊,我以为将军没酿过酒,所以对这些也不甚了解呢。”
这下景元终于注意到了钟离对他的称呼变了,他下了床,朝钟离走过来,有些不满道:“不就和你开个玩笑吗?至于才短短半天就从‘景元’变成‘将军’吗?”
钟离似是叹口气:“景元,其实——”
景元一看钟离这副模样,大约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便正了正色,率先开口道:“如果是道谢或者道歉的话,就免了吧。钟离,你知道我要的并非是你的道歉或者是感谢。”
他在钟离的身前站定,抱着胳膊:“从一开始邀你入府,成为我的客卿,就不是。”景元直勾勾地看着钟离,唇角是压不住地上翘。
钟离笑了一下:“我自然知道。但是即使是这样,景元你付出的代价也是比较大的。而且是在前期没什么回报的情况下,投进去的越多,到头来可能失去的也会更多。而且——”
他拿起案上自己刚才整理的有关持明的文牍,抿了一下唇:“我已经赋闲多年,与时代脱轨太久。一些东西也是有些看不明白,而且文书的习惯也与先前的不尽相同。以后,景元你可要费些心思了。”
景元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
钟离放下了手里的文牍:“而且这也只是前期的投入,若是后期我无法解决持明的问题,更甚者我处置不当,持明生出反心,景元你可是赔了时间金钱又废了精力,可谓是得不偿失。”
顿了顿,他又道:“这还只是在罗浮上发生的事情。如果以后要进入联盟高层,少不了要得到怀炎和飞霄的助力。如今你为了我不惜得罪这二位将军,可想过以后又待如何?”
景元还是不说话,只是勾着唇静静听钟离说完,才开口道:“可说完了?”
“完了。”
得到钟离肯定的答复后,景元先是摇摇头笑了一声,然后才轻轻道:“钟离,你有些妄自菲簿了。”
“不,是景元你有些高看我了。我不过一介闲人……”
景元轻轻叹息,打断钟离的话:“钟离,你该不会真当我是个傻的吧。”
“我只是怕你先前没有睡醒,脑子有些不清楚。”钟离答得慢条斯理。
“我这双眼睛看人还是看得非常准的。”景元对自己非常有信心:“钟离你绝非池中之物,而且我也相信,仙舟定是能让你大展拳脚的地方。一来,你与仙舟的气质非常搭,虽然举止有些古板,但言谈却非常前卫。二来,仙舟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将这滩浑水搅和搅和,激浊扬清。再者,飞霄和怀炎也并非目光短浅之辈。同为仙舟将军,我们虽然性格迥异,但最终所求并无不同。”
钟离点了下头,并未再多说什么:“既然这样的话……”他从那些文牍下面抽出一张纸,密密麻麻的烫金字体看得景元有些好奇,他接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契约。”钟离言简意赅道:“景元,你仔细看一下,如果有什么异议,我们不妨再商量。”
景元读了出来:“契约书,甲方景元,职位将军,乙方钟离,职位客卿。第一条,乙方在仙舟期间产生的一切费用,均由甲方承担。”
“……”
读到这里,景元不由得轻咳两声,“先生这一点倒是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
钟离不置可否:“你继续往下看。”
“第二条,乙方应竭尽全力为甲方排除万难,包括但不限于应对联盟的责难和持明的异心以及幻胧的毁灭美学。”
景元盯着这条看了许久,钟离以为他对此条有异议,便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若是有一日我堕入魔阴身,”景元抬头看向钟离,神色有些复杂,“到那时,你又该如何应对?”
“甲方是景元,非仙舟。”
“甲方是我……而非仙舟……”景元细细琢磨了这句话,“钟离你的意思是,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你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可对?”
钟离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如果当时你有片刻的清醒,告诉我你需要解脱,到时我自会亲手送你一程。”
钟离这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景元却听得很是舒心,抿了抿唇角:“如此甚好。”
他继续看下去:“第三条,在面对不想回答的问题时,甲方或是乙方有权保持沉默。”
“……”
景元轻轻叹气,“这又是哪出?”
“是人都会有秘密。非必要的情况下,你或者我都有权利保持隐瞒。”钟离解释道:“为了避免以后不必要的麻烦和莫须有的误会。”
见钟离过分正经的面庞,景元思虑再三,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便接着看了下去。
“第四条,若是甲方或是乙方在未征得对方同意,单方面解除契约时,产生的一切后果均为乙方承担。”?
“这条是怎么个意思?”景元忍不住笑出了声:“起因是我想解除,后果却由你来承担。这是什么样的道理?”末了,他还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毫无逻辑。”
“若是不想让我来承担后果,那就不要轻易解除契约。”钟离说得慢条斯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那个要承担后果的不是他一般。
见钟离如此,景元不由得正了正神色,思忖片刻,似乎确实没什么能让钟离承担的。但见钟离如此气定神闲,他还是禁不住问道:“会有什么后果?”
“尚未可知。”钟离摇了摇头,“等到了那个时候,后果是什么,已经完全不由我们控制了。”
“我单方面违约,为什么后果由你承担?”见钟离不想回答,景元便退了一步,他轻轻挑眉,“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这一次,钟离没有再逃避景元的提问,而是回答得非常理性,理性得有些过分冷漠,鎏金色的眸子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凉意:“但景元你还有罗浮,肩膀上压着万家灯火的担子。”
景元不同意了,他向来擅长以一副笑模样应付千奇百难,就算被钟离眼中的冷气刺到,他也不改嬉笑的神色,只是抱着胳膊抿紧了唇角道:“这又是什么逻辑?他们对准的矛头是我,或是罗浮,或是联盟,与你有何关系?你只是我府上的客卿而已,就算你要逞强,想来他们也不会同意。”
“既然知道他们也不会同意,景元你又何必如此在意这一条?”
钟离轻描淡写地将景元噎了个正着,他搜肠刮肚地想什么话来堵钟离的口,想不出来,便扯了个由头:“看着不舒心罢了。”
“横竖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钟离的语气依旧轻飘飘的,“还是节能减材,省些墨水吧。”
“……”
景元脑瓜子嗡嗡的。
这又是什么清奇的借口,逛街时见着什么好东西,张口就是一句“我全要了”,完全没有钱袋空空的自觉。换句话说,他从来没想过一个身无分文的自己。
平日里吃穿用度样样精细,听戏要听最红火的,遛鸟要买最清亮的。这么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能从他的口中说出“节能减材,省些墨水”这八个字,实在有些滑稽。
景元思来想去,自己应是不会自动解除契约的。如果钟离想要解除,那应当是已经想出了对策。以他的能力,解决这些事情应该绰绰有余。
便继续看下去:“第五条,完。”
“……”
亏得他还打起精神来继续。
景元有些不敢置信地指着那个“完”字,微微笑道:“嘴上说着节能减材,如今却为了这个字,浪费了三个字加两个标点的墨水。”
“莫要在意这些细节。”钟离依旧有理有据:“四这个数字有些不吉利,还是尽量避开得好。”
景元:“……”他晃了晃手里的契约,彻底服气了:“在哪里签字?”
“这里。”钟离指了一个位置。
将军心念微动,“景元”两个字便跃然纸上。趁着钟离签字的功夫,他轻轻叹息,又想起昨夜的事情了:“如此说,我们两个将军都没能喝过你?”
“以普遍理性而论,确是如此。”钟离头未抬。
景元可算扳回一局,勾唇:“若是这般,之前带着彦卿从绥园回来,在府中与我对饮之时,你是故意装作酒量欠佳的样子了?”
“……咳咳……”钟离清了清嗓子:“景元,莫要在意这些细节。”
第29章 契约已成
“细节很重要。”景元刻意加重了语气, 勾了勾唇角:“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有时候,决定成败的, 便是这些不起眼的小细节。”
“细节固然重要,但也要有的放矢。”钟离的话听起来莫名有股很强的信服力:“过分注重细节,到头来只会丢了西瓜, 捡了芝麻, 得不偿失。”
“言之有理。”景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钟离签完了字, 徒手又复制了一份儿新的契约, 对折叠好递给景元:“契约已成,一式两份。各自留据,遗失自负。”
景元听着钟离这熟悉的话语, 不禁笑了笑道:“看样子, 你先前和不少人签订过契约了。否则,怎么能这般熟练到如此地步?”
“自然,熟能生巧尔。”
钟离并未像以往那般急于否认,而是大方承认了, 语气里居然还有几分隐隐的得意:
“以往每日求着要与我签订契约的魔神或是仙人不计其数,能从罗浮排到星穹列车。”
景元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钟离如此语气实属罕见。搁以前这般情况, 他的回复要么就是“将军说笑了”, 要么就是“将军误解了”, 再不济也是一句“唯眼熟尔”。
这般明目张胆承认外加合理解释以及隐约有些吹嘘的样子, 倒是有些让人不敢置信。
景元抱着胳膊, 故意道:“星穹列车可是居无定所, 位置不定的。”
钟离看了他一眼, 慢悠悠道:“故曰‘不计其数’。”
景元哈哈笑了两声:“原来是这么个‘不计其数’。那若是他们不与你订立契约呢, 待如何?”
“被其他的魔神蚕食掉或是蚕食掉其他的魔神。有的魔神不显达于武力,有的魔神不显达于谋略。在残酷的魔神战争里,唯有自身强大或是抱团取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先生属于哪一种?”
“二者皆有。”钟离唇角泛起淡淡的苦涩,似是叹息了一声:“但饶是如此,我也没能守护好所有与我订立契约之人。”说完,他看向景元:“或许你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
景元会心一笑:“我能有什么好后悔的呢?只要你不后悔,我便不会后悔。”不给钟离说话的机会,他扬了扬手里刚签好的契约:“我想那些人应该都是些达官显贵,或是富豪乡绅吧。”?
钟离抱了抱胳膊:“何以见得?”
景元意味深长道:“第一条,契约生效期间,乙方产生的一切费用,均由甲方承担。光是这一点,能做到的人便是凤毛麟角。”
“呃……说起这个,”钟离轻轻叹息,“你可能不会相信,其实先前我从未为金钱发过愁。”
许是刚签订完契约,钟离比平日里健谈得多,也愿意把自己之前的一些事情拿出来说道:“若是放在很久之前,第一条便是契约生效期间,我不得肆意侵占旁人的领地。”
“……”
景元忍不住笑了,他将契约塞进衣服里,歪了一下脑袋,有些苦恼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担心了。如今这一条并未写在现下的契约里,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肆意侵占仙舟的领地吗?”
钟离有些哭笑不得:“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我并非好战分子,只是战争四起,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我只能拿起长枪保护身后的子民,但许是在外征战得多了,传到旁人的耳朵里,便成了另一段故事了。”
景元心里明了几分,他抱着胳膊,面现促狭之意:“原是如此,虽然你平日里看着温和谦恭,彬彬有礼,但是在战场上战斗时展露的无边杀伐之相还是将旁人吓到了。”
钟离抿紧了唇,有些无可奈何:“一味的退让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唯有手里的武器才能以战争终止战争。我并无意逐鹿,但天下苦战久矣。若是不能换来一个太平盛世,之前所做的全部努力都白费了。自始至终,我所图的不过是一个海清河晏的世界。”
景元放下了胳膊,深有同感:“景元又何尝不是呢。”
钟离冁然一笑:“或许正是因为我们有着如此相同的理念,才能排除万难成为朋友。”
景元同样报之一笑。
在这一刻,他们都是彼此最知心的人。也许之前,他们互相怀疑过,试探过,隐瞒过。或许之后,他们也会重复这样的过程。但最终随着时间的增长,他们会慢慢变成彼此最信任的人。无他,因为他们至始至终都是同一类人。
但这样的温存持续没多久,景元的捉弄心又起来了。他先是轻轻叹了一声,继而食指挠了挠太阳穴:“排除万难?是我记不太清了吗?我怎么记得,你初入府时,几次三番推拒我的好意,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且表露出并无交友的意向。动辄妄自菲薄,引喻失义,叫人寒心。”
“咳咳……”钟离照旧清了清嗓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景元你就全当过眼云烟散了吧。”
闻言,景元心情愉悦了几分:“既然你这么说,我便只能大发慈悲不再追究了。”
钟离无奈轻笑几声:“谢过景元的宽宏大量。”
日头已经升至中天,景元的肚子在此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按了按干瘪的肚子,同样将嘴也瘪了瘪:“钟离你好不贴心,一早起来便要签订契约,结果弄到现在我还没吃上早饭。饿死了我,你这一纸契约就要作废了。”
“我又不是你的管家,要贴心做什么?”钟离眉头轻轻挑了挑。然而在接受到景元颇为幽怨的眼神后,他又连忙改了口:“是是是,景元你说得对。早饭已经备好,怀炎和飞霄也已经等候多时。”
“诶?”景元一时有些懵住了。
“两位将军远道而来,难道不该为他们接风洗尘吗?”钟离意有所指。
景元反应过来。
是了,飞霄和怀炎先前是偷偷来到罗浮的,旁人并不知晓。但既然昨日飞霄在绥园亮相了,自然得从昨日算起,他们风尘仆仆而来,夜里稍作休息,白日才到达神策府。作为东道主,神策府自然要略尽地主之谊。
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怀疑最近是用脑过度了还是昨夜酒喝多了,居然连这些都能忘记。不过,好在有钟离在,可以查漏补缺,时刻提醒着他些。
思及此处,景元向钟离发出邀请:“你随我一道去吧。”
钟离摇了摇头:“这于礼不合。”
景元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三位将军会晤,确实不适合有外人在场。但还是挣扎了一下道:“飞霄和怀炎应是不会在意的。”
“二位将军虽然不会在意,但难免被有心之人捉住把柄。”钟离思考道:“昨夜绥园一事,我与飞霄切磋也不是什么小动静,只要稍稍在意一些,便能猜到一二。”
景元故意道:“你怕了?”
钟离笑着摇了摇头:“非也,只是不想引来不必要的纷争。”
“这一点,你倒是与丹恒十分相似。”景元似是叹息道:“不想身处漩涡中心,不想置于众矢之的,不想卷入不必要的纷争……”
“越是惧怕的事情,越会到来得越快。”钟离道:“一切顺其自然就好。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枯骨也终有一天会暴露在阳光之下。”
“……枯骨?”景元低头思考片刻,“你这句话……话里有话。”
“或许吧。”钟离轻轻叹了一声,他拿起桌上有关持明近期活动的文牍,目光逐渐变得有些阴沉:“但愿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景元有心问几句,却被钟离挡回来:“你去给二位将军接风洗尘吧,今日我便要到丹鼎司给龙女做导师去了。”
景元到嘴边的话被噎了回去,他沉吟片刻,郑重道:“有事手机联系,无事回府详谈。”
“嗯。”钟离点了点头,“无须担心,依他们的实力,想要伤到我,还需费些力气。”
“你的实力我倒是不担心。那些龙师个个喜欢长篇大论,侃侃而谈,但却不讲究实际,处处为龙尊设阻。丹枫任饮月君时,便深受其害。但他手段强硬,作风强势,那些龙师敢怒不敢言,典型的欺软怕硬。只是那时的丹枫并未有任何软肋,亦未有任何把柄短处捏在他们手里。但若是现在你要过去的话,龙女可能会成为你唯一的软肋。”
景元想起来一件事:“之前在长乐天那几名被逆转魔阴身的云骑,不知道龙师与他们接触过多少,龙女过后又想明白了多少。”
“以不变应万变。”钟离心中早有计较:“适当露出柔软的腹部,让龙师们掉以轻心也不失为一种良策。一旦他们有戒备松懈的时候,便可趁机而入,一举捣毁。”
景元点头:“既然你心中早有决断,我也不便多说了。有任何问题,切记不要自己硬抗,回府我们再商讨。”顿了顿,他又叮嘱道:“你只是来帮助我的,并非是你必须要做这些事情。尽心便好,不可拼命。”
钟离没说话,只是盯着景元看了半晌。
景元被钟离看得有些不自在,“你看我做什么?”
钟离幽幽道:“需不需要我把彦卿叫来,听你再说几句?”
“……”
景元听明白了,钟离这是嫌他唠叨呢。
第30章 你们家那位钟离先生呢
神策府的一处凉亭内。
飞霄已经等得有些无聊, 她一手托着腮,一手放在桌案上,食指轻轻敲着桌面, 发出咚咚的响声。
怀炎则显得有些不紧不慢,仿佛并不在意今日景元是否会来。手一下又一下地捋着白色的胡子,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仍如昨日般, 端着一副慈祥的笑模样。
“老将军, ”飞霄叫道:“您说, 景元该不会是躲着我们吧。”她扣在案上的食指轻轻画着圈儿,有些不满道:“让我们白等他一上午,自己却在屋内睡得昏天暗地。”
飞霄扭动了下自己的脖子, 将骨节弄得咯吱响。她向来不拘小节, 现今又嚷嚷道:“昨夜我酒喝得多了,现在脑袋还昏着呢。如今被晾了一上午,心里早窝着火呢。若是他再不来,我可要提着兵器去挑他的被子了。”
“哈哈哈哈。”怀炎笑呵呵道:“老朽想来应是不会, 景元并非那种逃避事情的人。再者,躲得了初一, 躲不过十五。这个道理你知, 老朽知, 景元亦知。”
“嗯, 这话老将军说得在理。”飞霄直起身子, 双手交叠放在脑后靠在身后的柱子上, 语气颇为幽怨:“只是您看看这时辰, 已经日上三竿了……”
“让二位将军久等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道爽朗的笑声打断了飞霄的话, 她眯着眼睛朝声源看去, 本来有些半耷拉着的眼眸在看到景元手里提着的食盒后顿时亮了起来。
景元不动声色地将飞霄的反应收入眼底,他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并顺手打开了,“罗浮上的一些小吃,带来给二位将军尝尝。”
食盒打开的瞬间,飞霄就迫不及待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引得头顶上那白绒绒的耳朵轻轻抖动着。她一边吃一边还不忘评价:“嗯……好吃……再来一个……”
见飞霄吃得如此开心,景元粲然一笑,将食盒往怀炎那边推了推:“老将军也吃一些吧。昨夜景元若是言语上有冒犯到老将军的地方,这些可口的小笼包就权当是赔罪了。”
怀炎还未说话,飞霄就连连摇头,她的脸颊被小笼包撑得鼓鼓的,“……景元,你要赔罪,这些小笼包可远远不够。”
怀炎也拿了一个咬了一口,也不再计较什么了,反倒是附和着飞霄笑呵呵道:“确如飞霄所言,馅大皮薄,味道鲜美。只是这些,确实远远不够。”
闻言,景元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本来他还在担心怀炎会再次问及钟离的事情,毕竟先前怀炎对钟离的关注程度可是远远超过了建木事发。如今听到怀炎这么说,他倒是轻松了些。
果然没什么是一屉小笼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屉。
景元哈哈笑了两声:“这有何难?只要二位将军喜欢,小笼包应有尽有。”
先前有些紧绷的氛围缓和了不少,飞霄意识到了什么,朝景元身后奇怪地看了一眼,一边往嘴里塞小笼包一边道:“景元,你们家那位钟离先生呢?”
闻言,怀炎也看了过来,笑道:“是啊,今日怎么没见他来?”
飞霄打趣道:“该不会是怕我们为难钟离先生,特地将人藏起来了吧。”
景元笑着摇头:“非也。”
“那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飞霄又往嘴里炫了一口小笼包。
景元似是叹息了一声:“来的时候我叫他了,他却说于礼不合。叫我最近安生些,少惹麻烦。”
飞霄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此倒反天罡的操作,怕是景元你惯出来的吧。”
怀炎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丹鼎司。
再次独自踏足这里,钟离顿时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他左思右想,应是上次在丹鼎司时,他借助了风之翼倒流时间的能力,将外套取回时,恰巧飞霄和怀炎正在神策府内。
如此,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飞霄释放元素力,风之翼感应到力量。然后体内力量暴走,三位将军合理压制。再到绥园切磋,醉酒到天明。钟离微微扶额,如此弄巧成拙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的次数倒是不多见。
他往前走了几步,周遭风声萧萧,涛浪滚滚。钟离再次站在了岸边,远远看着那浪花翻腾的波月古海。
海风吹拂起他身后绣有龙纹的袍角,显得钟离整个人遗世独立,仿佛下一秒就要飘然远去。
蹭蹭!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身上长满枝条的丰饶孽物倏然从水底窜出来,个个面上带着浓烈且极致的杀意,不由分说便直接冲着钟离而来!
刹那间,天地为之变色。乌云滚滚,仿佛下一刻便会挤出水来。然而面对此等情况,钟离却神色淡淡,眼神漠然,连神情都吝啬变化一下。
铮——
顷刻间,他们便被坚固的玉璋护盾狠狠弹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掉进海里。
“每次都是这些虾兵蟹将,还以为今日会有些新的创意。”钟离刻意停顿了一下,“你说是与不是,涛然长老?”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涛然已然出现在了钟离的面前。他的脸上并未有被揭穿的尴尬,反倒显得有些坦坦荡荡。若不是知道那些自不量力的家伙是他派来的,倒真要让人以为他是个无辜的苦主。
“涛然长老,许久不见,别来无恙。”钟离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既不显得过分谦卑,也不显得过分骄横。
“钟离先生。”这几个字像是从涛然的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他有些不怀好意道:“听说昨日绥园不甚安宁,先生可有受到波及。”
“长老真是耳聪目明,消息灵通。”钟离淡淡一笑:“不过是一些武力上的切磋而已。如果长老也有这个兴致,钟离乐意奉陪。”
“钟离先生如此说,倒真是折煞我了。”涛然道:“在先生面前,我卑微得如同古海里的一枚沙砾。”?
涛然能说出这话来,钟离有些错愕。他抱了抱胳膊,轻笑一声:“长老如今唱的又是哪一出戏?”不等涛然回答,他又接着道:“若是长老有戏瘾,晚些我回去向景元说一声。在绥园给长老搭个戏台子,唱上他三天三夜。”
“钟离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涛然面不改色:“听说先生对戏曲情有独钟,承蒙先生不弃,若是先生喜欢,我也可充当一回被赶上架的鸭子,为先生唱上一曲。”
钟离有些怀疑涛然今日出门忘记带脑子了。但这话终究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未说出口。他只是盯着涛然,期待接下来他还会有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语冒出来。
涛然道:“钟离先生是个聪明人,又何必为了景元趟这趟浑水呢?”
“长老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涛然淡淡道:“景元从未信任过先生,这一点想必先生心知肚明。飞霄和怀炎两位将军早在昨日之前便抵达罗浮了。试问,他有告知过先生一句吗,哪怕仅仅只是几个字的暗示?不仅如此,还处处试探提防,昨日更是坐视先生与飞霄将军大打出手而不加阻止。先生当真要为此等薄情寡义之人尽心尽力吗?”
“长老怎知景元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钟离先生。”涛然加重了语气,“持明族与仙舟人已经在仙舟上互利共生了几千年,若是没有龙尊雨别引古海之水淹没鳞渊境,封印建木,如今仙舟上的人民还因建木生长深受其害。持明族为了仙舟放弃了转世重生的洞天,然如今人丁凋零,仙舟却坐视不理,任由事态发展。如此行事,岂非薄情寡义之徒!”
说到最后,涛然的语气已经有些颤抖。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若是仙舟肯为持明族考虑过一分一毫,我们又岂会落至如此地步!”
“所以——”钟离并未被涛然的情绪感染,面无表情道:“这难道就是龙师们想要铲除衔药龙女的原因吗?”他冷笑一声:“当真是好伟大的借口。”
涛然不见棺材不落泪道:“龙女只是一阶孩童,没有与龙尊相配的毁灭能力,德不配位。与其看她在龙尊之位上如坐针毡,不如退位让贤,让有能力的人顶上。”
“你口中的有能力之人莫非是指丹恒?”
涛然冷哼一声:“原先是有这个打算。但一来他不愿留在罗浮,更遑论回到持明族。景元对他帮助甚多,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对他处处维护,甚至饮月之乱过后都能力排众议将其流徙化外。一个对景元都如此狠心的人,还能指望他能对持明族的事情有多上心!他几次归来,何曾想过和我们这群老家伙见见面叙叙旧!聊一聊他这个龙尊到底给持明族带来了什么!”
涛然越说越激动,胸口气得微微起伏。他轻轻喘息着,平复了下心情继续道:“二来龙女是他的前世丹枫指定的下一任龙尊,并且今生他们也有所往来。丹恒对龙女很是维护,又怎么会轻易如我们所愿?”
“如此说来,长老的如意算盘是打早了。”钟离点评道:“一来还没有杀掉衔药龙女,二来还没有说服丹恒。”
闻言,涛然神色缓和了些:“并非只有丹恒一人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哦?”钟离兴致缺缺,但还是问道:“何人能有如此殊荣,入了长老们的法眼?”
这句话说得极其阴阳怪气,只是涛然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未有任何意识到哪里有不妥之处。他指了指钟离,丝毫不掩饰道:“另一人,便是钟离先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