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将军当真舍得
“钟离, 你说我们现在这样会被识破吗?”
丹鼎司,景元大半个身子都压在钟离的身上,努力装作自己弱不禁风的样子。只是这中气十足的声音, 怎么看怎么不像久病卧床刚起的。
“咳咳……”为了逼真些,景元还特地咳嗽了两声。只可惜没带帕子,要不高低得捂住嘴咳出血来。
他一面装作重伤有些昏迷, 一面压低了声音凑近钟离道:“钟离, 你说我扮得像不像?”
钟离一手压住景元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一手扶住景元的腰, 耳边还时不时传来他的吐气声,内心只觉得无奈透顶,不由得评价道:“像, 不能再像了。”
景元得了便宜还不依不饶:“你这话怎么有些阴阳怪气?”
钟离哪里会承认:“景元你想多了。”
景元瘪了瘪嘴:“好吧。只是我二人在这寒风里站了许久, 也不见龙女出来。”
钟离道:“确实有些古怪,我先把你放下来,再去查看一番。”
景元开玩笑道:“你莫不是嫌累了,故意寻个借口吧。”
钟离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且抬头看看四周就知道了。”
景元依言抬眼。
这才发现,一群丰饶孽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涌了上来, 将他们团团围住。但许是知道自己面对的将会是怎样强大的敌人, 他们面现犹疑, 眼神或恐或惧, 无人敢做出头鸟。
景元揉了揉眼睛。
能从一群孽物的脸上看出这许多神情, 他也是佩服自己。想来是休息得少了, 连幻觉都开始出现了。
钟离压低声音:“上次我与涛然在此见面时, 这些孽物也都如今日这般, 虽面露凶恶, 但却畏缩不前。”
“你的意思是,涛然如今就在附近?”
钟离点了点头,但没把话说死,只是道:“很有可能。”
景元蹙眉:“不过是借着看病的由头问些龙女的近况,以往我也多次这般行事,按理说涛然不该如此才对。”
“以往你来寻由头问白露小姐近况时,可有如今日这般弱不禁风?”
景元想了想,否认道:“并无。”
“涛然察觉到有异样,唯恐你抓到了他与药王秘传暗通款曲的证据,才一心求见龙尊,治他的罪过。故出此下策,先行一步来见你。”
景元笑了一会儿,“聪明反被聪明误,不成想还有如此成效。”
钟离却是不信:“你怕是早就料到有这个结果,才故意装病借此达到目的。”
景元勾了勾唇角:“我也只是借机试一试,不抱希望。能成则成,不成便罢。”
钟离松开了扶着景元的手,“既然如此,也就不必装病了。”
“诶——”景元勾着钟离的肩膀不放:“且先等一等,一切只是你我的推测而已。”
钟离却不买他的账,慢条斯理道:“涛然已在你的身后了。”
景元抬手抹了抹鼻子,压低了声音:“难怪一股鱼腥味。”
景元是知道他素来不喜海鲜的。
钟离不自在咳了一声,接连两次,他都能保持良好的风度,从未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厌恶。不料,景元如今竟直接说出来了,可想而知涛然听到这话脸色会有多难看了。
“将军大驾光临,持明族有失远迎,望将军莫怪。”
涛然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景元只得松开了钟离的肩膀,转而握拳至唇边,轻轻咳了几声,装出一副极其虚弱的样子:“……长老说得哪里话,近来我身体不适,到此找龙女看个病而已。一没有带云骑,二没有带兵器,何来大驾光临?”
钟离心底笑了两声。景元这话比阴阳还要阴阳,话里话外都是在说龙师未免太过草木皆兵,整日大惊小怪的。
显然涛然也听出了景元的意思,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偏面上还得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将军所言极是,是老朽言重了。”
许是继承了前世记忆的缘故,涛然虽一副青年人的模样,言语之间却颇显老态,自称也用上了“老朽”二字。
景元抓住话里漏洞:“‘老朽’?”他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哼笑一声:“难道是我眼睛花了,涛然长老如今正值青春年少,怎可如此自称?还是——”
景元故意停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长老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涛然倏然一惊,继而眼神凶狠下来。但如今还没到与联盟扯破脸的准备,他再三忍耐,脸色缓和了些,自是不会承认此事:“将军想多了,那等违背巡猎意志的事情持明族是不会做的。自饮月之乱以来,持明一直引以为戒,遵守盟约,循规蹈矩,断然不会如此行事。”
提及饮月之乱,景元神情严肃了几分。
钟离不由得叹气。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饮月之乱于持明族而言,是背弃盟约,是罪大恶极。这件事拿到谁面前也是这个理,但偏偏拿到景元面前说。本来已经结痂的伤疤如今被血淋淋撕开,任谁在旁边都会溅到一身血。
许是勾起了伤心事,景元垂下眼帘没有说话。涛然逮到机会,更进一步:“倒是将军,一直对故人念念不忘。将罪人丹恒放走是其一,前几日让其回归是其二,如今寻了个模样极像的聊以慰藉是其三。不是我妄言,将军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如此语气,仿佛谆谆教导。钟离再也无法作壁上观,走上前去:“长老说的那个模样极像的可是鄙人?”
涛然慢吞吞道:“钟离先生一直不言语,我还以为先生已经忘却了前几日与我在此把酒言欢的事情了。”
说完,又看向景元:“将军,此人居心叵测,化作丹恒的模样,混入神策府,巧言令色。前几日还说出对将军大不敬的话,忘恩负义。如此品行,将军断不能留此人在仙舟上了。”
景元饶有趣味地看向钟离,“钟离,他说你居心叵测呢。”
钟离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长老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了得。长老刺杀龙女不成,妄图将罪过推在我身上。我不愿,便换来长老如此攀咬。我听说持明族乃龙脉后裔,怎么能如同蚊蝇一般乱叮呢?”
“你……”涛然大惊失色,以为钟离不过是回嘴自己说与他把酒言欢的事情,不成想此人胃口极大,将先前在鳞渊境指使浣溪对白露下手的事情也一并抖落出来了。
他正要反驳,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当时景元也在场,而且根据那时他说的话来看,景元其实早有察觉,只不过拖到现在才说罢了。
看似出自钟离之口,其实是景元想这么说。
涛然吸了一口气,安定下来:“先生如此说,可有证据?没有证据的事情就是子虚乌有,先生如此挑拨持明与联盟的关系,试图从内部分裂仙舟,其心可诛。”
他又看向景元:“将军,此人定是幻胧的手下。”
“倒打一耙。”钟离背着手:“长老贼喊捉贼,倒是让我开了眼界。且问长老一句,你如今的相貌看起来不过二十,却以‘老朽’自称。经景元提醒,长老又改了。如若不是心中有鬼,自可坦坦荡荡,如今却顾左右而言他,不回景元的话。长老,你又是何居心?”
“且问长老第二句。景元问话,你也不答。为了避免景元追问,你提及饮月之乱。因为你深知,这件事情刺痛景元的心更甚。明知如此,长老依旧我行我素。请问这又是何居心?”
“且问长老第三句。饮月之乱你问便问了,见我旁观者清,更是借机将我攀咬进来。一来指责景元受故友影响极大,已经到了忠奸不分的地步,二来刺激景元将我拿下,如此长老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旁人便无从知晓了。试问,这又是何居心——”
最后一个字落下,钟离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景元忍不住拍了几下巴掌:“字字珠玑,句句箴言。”
钟离朝景元微微颔首:“景元谬赞。”
景元:“……”
怎的又是简单粗暴地将“将军”两个字换成了景元。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景元看向涛然,抱着胳膊,眉眼弯弯道:“长老还有何话要说?”
涛然:“……”
你让他说啥,说你俩设了个陷阱让他钻,完了还痛打落水狗,然后再问问他被打是什么感觉吗。
夺笋呐。
“……百口莫辩。”涛然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绥园里的竹笋都被将军采去做菜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景元笑了两声:“笋也罢,不笋也罢,长老现在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我还是那句话,”涛然直勾勾地看着景元,“景元,你没有证据。即使心里有怀疑,你也不能将我送去联盟处置。”
“长老这是不打自招了?”
“非也。”涛然摇头:“我知道将军来此定然有所图。说出你的来意吧,我尽可能满足。毕竟,将军喜欢的不正是这样的制衡之术吗?”
景元神色冷了几分。
涛然道:“将军不必这样看着我。你应该很清楚,没有证据,就算你执意将我送去联盟处置,不出几年我也会被放回来。我身上的秘密,足以买下自己一条命。”
“呵。”景元冷笑一声:“谢谢长老提醒。龙女身边没有亲近人,就连侍女也藏有祸心。龙尊的安全,神策府也当出一份儿力。我府上的钟离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可安邦,武能定国。不若让钟离来当龙女的导师,长老们也可放心。”
涛然思虑片刻:“将军当真舍得?先前我来时,你二人举止亲密……”
景元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二人的关系不是长老能够置喙的,你只需回答是与否。”
“将军有给我别的选择吗?”涛然也是冷笑一声。
“是,你别无选择。”景元也不多费口舌,直截了当。
第24章 该不会是怕我花光你神策府的积蓄吧
离开了丹鼎司, 景元才卸下那副冰冷的面容。他扯了扯自己的脸颊,感觉很是僵硬。做惯了嬉笑的模样,如今端起将军的架子, 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钟离在旁看着景元有些苦恼的样子,不由得摇摇头失笑一声。
景元见状,也不揉脸了, 抱了抱胳膊:“你笑我做什么?”
“我笑你出了丹鼎司, 便原形毕露了。”钟离的唇角难压笑意。
景元摊了摊手:“没有办法, 不严肃一回, 他们还道我好欺负呢。”
钟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随即道:“会不会有些过了?”
景元揉了揉自己的脸,有些瓮声瓮气道:“无须担心, 龙师们都是事后聪明。我们一时唬住他们就行了, 不管如何,你成为龙女的导师这件事都是板上钉钉了。”
钟离看了景元一眼,“涛然知道你早就对他生有怀疑,却如此理直气壮。”他轻轻摇头, 脸色沉了下来:“持明族内部何种情况,可想而知。”
景元笑着轻叹了口气:“仙舟上的烦心事多着呢, 不差这一件。”他自然地勾住钟离的肩膀:“不过有你同行, 我身上的担子就轻了些。”
钟离知道景元又开始打趣他, 也不甘示弱, 轻轻挑眉道:“你这么着急打发我出去, 应该不是怕我花光你神策府的积蓄吧。”
景元听出了钟离的意思, 却装作苦恼的样子, 故意道:
“是啊, 钟离, 你这几日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住我的,神策府实在承担不起了。彦卿那孩子也不知道省着点花,每个月的俸禄都用在买剑上了,月末我还得接济他一下。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早晚我得被你们吃死。”
景元说完这话,朝钟离抬了抬下巴,一副等他开口的样子。
钟离却不急不缓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不知为何,景元有了种必须要慎重回答的错觉。然而事实证明,这不是错觉,而是一种直觉。
“将军……”
一个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景元朝声音的来处看去,不是彦卿又是谁。
只见彦卿走上前来,抬头看着景元:“将军,我日后定会注意每月用度的,不会再花超了。将军可不可以不要赶钟离先生走?”
钟离忍不住笑出了声。
景元这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微微扶额:“我没有赶钟离走……这个,一时和你说不清楚……不信你问钟离。”
眼见景元把锅甩给了自己,钟离倒是有些坦然。他揉了揉彦卿的头发:“景元说得对,他没有赶我走……”
闻言,景元笑着附和点头。只是没想到,钟离的下一句话便叫他立即僵在了原地。
“是我自己要离开的……不能再给景元添麻烦了。”
景元:“……”
“不是……”景元苦笑两声:“吃了我的,穿了我的,喝了我的,用了我的。就这么放你走,我岂不是亏得慌?”
“你看,”钟离指了指景元,对彦卿道:“嘴上说着养不起我了,却还不肯放我走。如此言行不一,彦卿日后可别学啊。”
“诶诶诶——”眼见自己的形象要被钟离毁了,景元急忙道:“彦卿可别听他胡扯,钟离是有要务在身。”
钟离又道:“你看,景元断不能无缘无故让我走。”
彦卿似懂非懂,“所以不是彦卿花得太多,将军才让先生走的?”
钟离点头:“不是。”
彦卿又看向景元。
景元也点头:“自然不是。”
彦卿安心了,喜悦的小表情浮在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那我再去多挑几把好剑。”
景元:“……”
他能收回刚才的话吗。
景元看着彦卿跑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然钟离却看出景元眼底深处掩藏着的几分羡慕,不由得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
钟离有些不忍看到景元这副神情,曾几何时,他也是个孩子。但现在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昔日朋友或死或被通缉或被流放,只剩他一个人苦苦支撑七百余年。
七百年后他们回来了,身边却各自拥有了不同的朋友。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地,怀念着之前与他们一起喝的酒的滋味。
钟离有心想安慰景元几句,不料景元却轻轻笑了两声,眉眼弯弯道:“钟离,时候不早了,我请你吃饭吧。”
“吃什么?”钟离咽下安慰的话语,以平常的口吻问道。
景元没有察觉到钟离语气的微妙变化,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钟离知道吃饭不过是个借口,散心才是真的,心中念头微动:“听说绥园近日有岁阳出没,不若去看一看究竟?”
景元被勾起了兴趣,意味深长道:“是你想去吧。”
钟离没有否认,饶有趣味道:“听说有个岁阳想和你挑战,还未见过你出手,自然好奇些。”
闻言,景元抬起头来。他抱着胳膊,上前一步,拉近与钟离的距离:“倘若我败给他了呢?你可会对我失望?”
钟离却笑着反问:“你会败吗?”
景元抵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或许,大概,可能……”
钟离不置可否,只是道:“听闻前任将军腾骁在绥园与岁阳有过一战,将其击成碎片。”
景元点头:“确有此事。”
钟离勾唇:“这莫不是属于罗浮将军与岁阳之间的爱恨情仇?”
“莫不是小说看多了,或是八卦听多了?”
“眼见为实。”
到底,景元和钟离还是来了绥园。这里和上一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阴森森的气息充斥其中。竹影摇曳,月色皎洁。几汪水潭倒映出飞舞的竹叶,显得有几分张牙舞爪的样子。
钟离和景元漫步其中,几个黑影暗戳戳地在墙头晃动。景元想起上次绥园的事情,再次问道:“你上次怎么会想到来绥园的?”
这一次,钟离没有再东拉西扯的。他知道,这个疙瘩解不开,景元一直会记在心里。他也早就做好了景元来问的准备,就等一个恰当的时机了。
钟离拨开一层竹叶:“正如你猜测的那个样子,绥园阴气有些重,我只是来碰碰运气。”
“是无名客说的?”
景元想起那日他在机关鸟中看到的监控画面,灰发少女趴在亭子上,将面具用绳子系了,另一端则含在机关鸟的嘴里,操控着另一只机关鸟将面具吊到钟离面前。
又问道:“她既然不愿意多说,又为什么将面具暴露在你的面前呢?”
“这个,一时之间还不得而知。”钟离道:“日久见人心,兴许以后就知道了。”
景元应了一声,双手环胸:“之前你对提瓦特的事情如此上心,以至于差点儿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还要拿天星砸她。怎么如今倒替她说起好话来了?”
钟离明了几分,怪不得景元问起绥园的事情,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他抿了抿唇角,“你还记得在你因为守着结界而受伤时,我在你的病床前说过的一句话吗?”
景元想了想,“有两句。”
“哪两句?”钟离倒考起景元来了。
景元无奈笑了笑:“第一句,悲欢喜乐,从来都不是普通人的特权。第二句,既来之,则安之。”
“是这两句。”钟离应道:“第一句,悲欢喜乐,从来都不是普通人的特权。我虽然经历了很对故友的离去,也该习惯了这样的失去,但当再次失去时,难免有些情绪失控。”
景元点头:“也是人之常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钟离微微颔首:“第二句,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我已经来到了罗浮仙舟,也知道在这个时空下提瓦特已经覆灭。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即使我再急切,也无法挽回既定的结局。”
“你准备放弃了吗?”
“非也。”钟离摇头:“只是不会像此前那般执着,以至于忽略了身边关心的人和事。不瞒你说,之前我虽答应了你会帮助处理持明族的事情,但却迟迟没有行动。是我的过错,不该轻易许诺。”
他闭了闭眼睛:“从前我是最注重契约的,但最近我却接连失信于你。”说罢,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执着于寻找避免提瓦特崩坏的方法,却渐渐让自己变得物是人非,失去本心。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本末倒置?”
“……”
景元轻轻叹了口气,正想说一两句话缓和氛围,不料迎面却走来一个拎着酒坛子走路摇摇晃晃的人。
“嘿嘿罗浮的酒……嗝……真好喝……”那酒鬼脚步轻浮,面颊绯红,还扔拎着酒坛子往嘴里灌,“举杯……邀明月,对……对影成三人……嗯?”
酒鬼看向景元和钟离的方向,伸出手指头数了数,然后抓了抓白绒绒的耳朵:“怎么……嗝……多了四个人?”
一头白发在月色下如上好的绸缎,随着酒鬼的动作轻轻散开,似乎……是个女人。她呢喃一声,睁开朦胧的眼睛,啪地将酒坛子一摔:“呔!哪里来的丰饶孽物!吃我一枪!”
第25章 不许开盾
“呔!哪里来的丰饶孽物?吃我一枪!”
酒坛子碎裂的同时, 一股劲风夹杂着些许酒水直冲钟离和景元二人而来。钟离掌间蓄力,一个琥珀色的玉璋护盾便将他二人护在其中。
铮——
女人的钺戟砍在护盾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哈——”
女子口中发出声音, 身体悬在半空中,以下劈的姿势用力砍下去!似乎是察觉到来人不好对付,她举起右手手掌在空中转了一圈, 将浓郁的风元素力灌注到钺戟上。
刹那间, 白光乍现, 一股强大的气流以他们为中心四散开来。周围的竹子瞬间倾倒了大片, 一地狼藉。
景元屈起食指敲了敲那琥珀色的护盾,“这个结实吗?”
话音刚落,方才他敲的地方便出现了细小的裂纹。景元忙把手缩回来, 无辜道:“不是我干的。”似乎觉得不对, 他忙改口:“我不是故意的。”
纵然景元否认,但钟离还是看出来了。方才景元那看似轻微的一碰,实际不知道灌注了多少力量。
钟离抱着胳膊:“你认识她?”
景元见被钟离识破,眉头轻轻挑起:“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先生。”他的视线落在那白发长如瀑布的女子身上, “她是曜青仙舟的狐人将军,人称天击将军飞霄, 是我的同僚。”
钟离看了飞霄一眼, 又看向景元, 眉毛抽了抽:“你们将军都有如此好的发量吗?”
“哈哈哈哈。”景元笑了两声, 耸了耸肩膀:“没有办法, 天生就是这样。”
话音刚落, 那处被景元敲裂的缝隙便如同蛛网般向四周扩张。不等他们再说几句话, 只一阵碎裂的声音, 玉璋护盾顷刻间如玻璃般支离破碎。
在护盾碎裂的同时, 钟离和景元腾空而起,堪堪避开了飞霄紧接而来的致命一击。地面霎那间升腾起一团白雾,震倒了四周的一片竹子。
风声萧萧,暮色如染。皎洁的月色为此时镀上一层肃杀的气氛,呜咽的鬼哭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钟离立在半空中,衣诀纷飞。
飞霄自地面的白雾杀出来,不由分说又是一枪|刺了过来。钟离侧身躲过,飞霄却紧追不舍,一枪又是一枪直击要害。
景元早已负手落地,寻到先前飞霄喝酒的亭子,坐在栏杆上,依靠着柱子,一腿屈起,一腿耷拉下来,胳膊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手里拎着酒坛子往嘴里倒。
酒水顺着嘴角流出来一些,景元毫不在意地抬手擦去,举着酒坛子朝天上的钟离喊道:
“既然飞霄有如此雅兴,钟离你就陪她切磋一下。”
似乎还觉得不够,他又道:“不要老是闪躲,出手给她些颜色瞧瞧。”末了又补充一句:“不许开盾。”
钟离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一边躲着飞霄接二连三的进攻,一面无奈道:“你早知她在此,特地引我前来。”
“我向她说了些你的事情,飞霄对你很感兴趣,提出要见一面。”
钟离还在躲飞霄的攻击,也不知是对景元说的,还是对飞霞说的,语气透露出几分难以置信:“……你们管这叫‘见一面’?”
景元拎着酒坛子又是灌了一口,脸不红心跳,酒量好得吓人。却像是醉酒般托着腮想了想,并未直面回答钟离的疑问,而是缓缓道:“……我答应了,但……还未来得及和你说,她便在此时出现了。”
他仰着头又是灌了一口,酒水顺着白皙的脖颈流进衣服里。景元咂吧了下酒的味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正在和飞霄打架的钟离听。
“昨日的动静太大了。”
此言一出,钟离随即明白了几分。
昨日什么动静,钟离只能想到结界内自己在全力压制体内的力量,而景元在结界外护法。听到景元这么说,他不由得想。
难道护法的时候并非只有景元在场?
正是思考的时候,飞霄瞅准时机又是一枪|刺过来。而这一次,钟离没有再闪躲,而是召出贯虹之槊,截住了飞霄的攻击。
风元素力和岩元素力在空中激烈碰撞,浓郁且纯净的绿色让钟离瞳孔猛地一缩。
他记起来了。
当时在院内,风之翼在掌心里展开时,他明显感觉到风元素力浓厚了一些。当时他还奇怪是什么契机,如今却是明白了。
原来早在之前,飞霄就曾来过神策府,甚至早于他体内力量暴走的时候,只是他不知道。但是自从被景元请进神策府以来,他就被景元缠住,鲜有分开的时候。
仔细想来,只有三个时间点。第一个便是他与彦卿去绥园,却遭到小友拿面具捉弄的时候,第二个是他独自来丹鼎司意外遇到刃,被刃当作丹恒或是丹枫的时候。最近的一次则是他与龙师涛然在丹鼎司逢场作戏被彦卿误解的时候。
而也是这最后的一次,景元之后在神策府和他说了大量步离人冒充狐人混进六司的事情。
钟离看向飞霄脑袋上那两个白绒绒的耳朵,此人明显是狐族。而狐人向来和步离人是死敌,此番前来,恐怕也是为解决这件事情。
心思明了几分,钟离便也无所顾忌。
“既然将军有如此雅兴,钟离自当奉陪。”
话音刚落,钟离鎏金色的眸子瞬间明亮几分,垂在身后的发尾也隐隐泛着金黄色的光芒。飞霄见状,也不再留手。钺戟还刺在贯虹之槊上,轻巧的身子却已经掠到钟离的背后。
景元喝完了酒,胳膊放在脑后美美地靠在柱子上,唇角微微上扬。
真正的切磋,才刚刚开始。
景元眼神微动。
此番飞霄前来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问一些上次建木事发的情况。有星穹列车作证,怀炎老将军在旁打边鼓,再加上同为将军,自然能互相理解几分,这件事本来能够轻松揭过。
但当时他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件事情,那便是太卜司的观星结果。他有心让钟离避开怀炎和飞霄,但最终事与愿违,不知何原因,钟离早晨盖在他身上,后来被他挂在衣架上的那件外衫不翼而飞。只留下压在枕下的那个精致的小物件,叫什么神之眼的。
许是和怀炎以及飞霄谈话时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纵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怀炎老将军是何许人物,很快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飞霄也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和她的风元素力很接近,但又有些许的不同。虽然事后他心中早有决断,那定然是风之翼的力量。但当时并不知道,再加上那股力量来去匆匆,飞霄以及怀炎,包括他,都觉得此事非同寻常。
飞霄和怀炎是秘密到此,没有旁人知晓。他们当即便做出决定,景元在明,怀炎和飞霄在暗,一同调查此事。
云骑的报告很快,很快便在星槎海附近找到了卡芙卡。因为建木事件星核猎手帮助甚多,怀炎和飞霄默认了景元带卡芙卡找到刃并把人放走的行为。但如此一来,钟离也成功在丹鼎司暴露在了飞霄和怀炎的眼皮子底下。
凭借狐人灵敏的嗅觉,飞霄感觉到钟离身上的力量有些不同寻常,和之前那股在神策府来去匆匆的力量很是相似。再加上之前听到的种种传闻,钟离便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他们在罗浮上待得时间久了,更甚至钟离还找他来亲自问过关于符卿观星结果的后半部分,即使他再怎么隐瞒,飞霄和怀炎也都知道了。
再后来,飞霄刻意释放出一点儿风元素的力量。本来不寄希望会发生什么,没想到钟离身上的风之翼竟起了反应。随后钟离体内的力量也开始暴走,他守了结界一个晚上,飞霄和怀炎也没有闲着。
其实他并未受多少伤,但为了防止钟离看出些许端倪——知道除他之外,还有另外二人在场,便只能装作受伤的样子。丹恒当时扶他进屋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但没有揭穿他。
景元闭了闭眼睛。
按理来说,从在丹鼎司被盯上到现在绥园切磋,钟离不应该毫无所察才是。以他的敏锐程度,恐怕早就对自己的言辞中含沙射影了。但许是他太执着太急切了,即使有所察觉,也不甚在意。
景元双手从后脑勺移到前面,环在胸口。
虽然他自己不信钟离会做出什么危害仙舟的事情,但是联盟明显不会不信。玉阙仙舟的卜算阵法是联盟向来夸赞第一的,而符玄又是出自玉阙仙舟太卜司门下。她的观星结果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飞霄可以在向联盟的呈报中不提及此事,但却不能不试钟离一试。在帝弓七天将里,飞霄的武力是最出众的。如果连她都无法取胜钟离的话,恐怕就要在向联盟的呈报中提一嘴钟离此人了。即使无关观星结果,他本身的实力也足够这一笔。
景元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方面他有些依赖钟离带给他的安心,仿佛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有钟离在身后帮衬着他。即使自己倒下,钟离也会在身后扶他一把。
但这种安心是建立在钟离对仙舟没什么威胁的前提下。倘若有一天钟离的失控来得比他的魔阴身要早,那到时候自己势必会做出取舍。
而现在目前的情况,飞霄与钟离的这一场切磋,仿佛是对这一结果的预演般,时时刻刻牵动着他此时的心情。
他希望钟离输掉,而且是毫无保留地输掉。但情况,似乎有些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月色下,就在飞霄掠至钟离的背后,准备对其后背重重一击时,钟离却有所察觉地侧身,贯虹之槊横扫向飞霄的面颊!而与此同时,没了抵挡的钺戟也直冲钟离的脖颈而去!
第26章 先生有如此身手,我喜欢
双重夹击之下, 钟离往旁边撤了几步。飞霄抓住直冲她而来的钺戟,一刻也没有迟疑,上挑扫向钟离的面部。
钟离消失在了原地, 瞬移到飞霄的侧面。飞霄在钟离消失的瞬间便作出反应,一个后弯腰,钺戟以她自身为圆心, 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半圆。
钺戟堪堪擦着钟离的面前而过, 紧接着飞霄迅速翻转起身, 以螺旋桨的姿势直冲钟离而去!
铮——
钺戟再次刺到了玉璋护盾上, 刺耳的摩擦声有如利刃划过铁片,叫人听了阵阵发颤。钟离负手而立,表情无波无澜。他静静地看着飞霄, 不发一言。
似乎在等待一个时机, 又像是在权衡什么。这一切的一切,全被在亭子内观战的景元收入眼底。他从栏杆上跳下来,一手托着酒坛子,一手负在身后。
轻轻掂了几下手里的酒坛后, 景元神色一凛,掌间蓄力, 正要将手里的酒坛子掷出去, 结束这场单方面的切磋。
视线无意识掠过园口, 却见一个短小精悍的白发老者正朝这边信步走来。
战斗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这片场地暗流涌动。而那名老者却丝毫不受影响, 步伐不急不慢。景元略一斟酌, 还是撤去了加注在酒坛子上的力量。
“怀炎老将军。”
景元朝老者叫了一声。
此时的怀炎正抬头看那在空中僵持的二人, 眉头紧皱。听到景元叫他, 才收回了视线, 背着手来到景元这边。
“这么晚了,老将军还没有歇下吗?”
“哈哈哈哈。”怀炎捋了捋白色的胡须,笑声从喉咙深处发出来,有些沉闷,“老朽正要歇息,才吹了灯,察觉到绥园这边风流涌动。一时不放心,便出来查看一番。”
“是景元的过错,没有事先知会老将军一声,还劳您这么晚出来。”
“你的过错?”怀炎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隙,笑呵呵道:“老朽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并未见你有什么过失。景元,你一直做得极好。”
景元唇角微微上扬:“既然老将军这么说了,那景元想向您讨个人情。”
“讨个人情?”怀炎笑得眉眼弯弯:“想制止这场切磋?”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老将军的眼睛。”景元点头:“是这样的。老将军德高望重,就算是元帅也会给您几分面子。我想请老将军出面,抹除飞霄将军对联盟的呈报里有关钟离的信息。”
怀炎眯着眼睛的眼睛睁开了:“什么缘由?”
景元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缘由。这些日子,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我也都做了。如果老将军还有所怀疑的话,景元也无话可说。但老将军既然认可了景元,那么也该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景元不是三岁孩童,不会因为别人两三句话便失去判断力。如果到最后钟离真的如卜算所言,一切后果,景元将一力承担。”
“你承担得起吗?”怀炎的声音有些苍凉,“物是人非,即使眼前的情况你有把握,那么几年后呢,几十年后呢,几百年后呢?人生不过须臾几百年,然他的人生,却远比你长得多。”
“哈哈哈哈。”景元爽朗地笑了一声:“那自然是之后的罗浮将军该操心的事情。人心难测,这本就是无法预估的存在。但最起码现在,在我有生之年,我可以为他的一切言行负责。”
顿了顿,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他又开口道:“就像……”景元摇摇头苦笑一声,“老将军您,当年在收应星为徒的时候,也没有料到,一个故乡和亲人都死在丰饶民手里的孩子,后来居然会擅动丰饶令使倏忽的血肉,以至深陷魔阴,锒铛入狱,越狱出逃,最后成为仙舟联盟的通缉犯乃至星核猎手。”
此言一出,怀炎的神色也有些变了。他负手看着景元,一双浑浊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景元微勾着唇角和怀炎对视,目光澄澈却又不失坚定。没有挑衅,更没有讥讽,有的只是将心比心。
云上五骁的事情对景元来说是一块已经结痂了七百年的伤疤。别人说倒也罢了,无非是想给景元添堵。但如今他自己说出来了,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事实上,景元也是在赌。之前在神策府时,飞霄向星穹列车询问建木事发的事情时,无名客偶尔提了刃一嘴。飞霄提出质疑,怀炎老将军当即不干了,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
可见,刃虽然是仙舟的通缉犯,虽然是臭名昭著的星核猎手,在满大街都贴满了刃的通缉令情况下,怀炎老将军还是开口护着他。这足以说明,怀炎老将军还是对他这个最出色的徒弟有所偏爱的。
景元心里想什么,怀炎如何能不知道。他缓缓收回视线,似是叹息了一声:“景元,你是怕这场切磋到最后,飞霄会输吗?”
景元笑了笑道:“老将军,此时此刻,输赢还有什么意义吗?若是飞霄将军输了,钟离难道就一定会对联盟造成不可预估的损失吗?倘若钟离赢了,他的心里难道就会立即产生染指联盟的念头吗?”
“但是联盟不这么想。景元,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你的心思。但是,身处将军这个职位,有很多事情,我们身不由己。”
景元微微笑道:“老将军,恕景元直言。我们不能习惯了某件事情,就认为这件事情一定是正确的。景元从未忘记身为将军的职责,但无端遭人怀疑指控弹劾,难免有些心寒。”
“对于一个人,你们怀疑他,试探他,监视他,以至把他逼到绝路,让他不得不奋起反抗这种不公正的对待。到时候你们再说,看吧,他就是这样的人,我们的怀疑是对的,我们是无比正确的。但是你们却从未想过,正是这些无端的猜忌和怀疑,才一步步导致他走到如今的境地。”
“老将军,您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公正的对待。即使年轻的时候或许您心中也曾有过抱怨,或许您也试着去反抗过,更或者到最后您发现无济于事,只能被迫接受这种不公正的对待。几百年以来,您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认为其他人也应该像您一样习惯。但不应该是这样的,从一开始就不应该。”
“……”
景元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说完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回身拎了坛酒喝了一口,虽然他没有醉,却借着酒意大说特说。
再看半空中,飞霄连续进攻多次都无法破掉钟离的盾,在月色的映衬下,那本该暖黄色的玉璋护盾却在此时泛着凛冽的寒意。
钟离在半空中盘膝打坐,下面亭子里怀炎和景元的对话他已悉数听入耳中。说实话,他对这一切倒没有那么在意。
虽然仙舟和璃月的风土人情很是相似,但在一致对外的问题上璃月却从来没有含糊。不管是两千年前的魔神战争,还是五百年前的坎瑞亚战争,璃月从来都是众志成城,万民一心。
虽然五百年后的今天,随着时间的增长,一些生活观念也发生些许改变。人和仙的矛盾也在此时显露出来,但也并不是无法调和的。
然而仙舟联盟却是各自心怀鬼胎,蛛网暗结。互不信任,甚至互相猜忌。上面的人安逸了太久,丝毫不顾下面的人的死活。下面的人累死累活,却只换来了无端的猜疑和试探。就算没有魔阴身,被如此猜忌几百年,精神也会面临崩溃的边缘。
难怪幻胧选择了仙舟联盟来实施她的毁灭美学。不得不说,如果在毁灭军团看来,没有被毁灭的仙舟联盟算作是一种病症的话,那么用幻胧这个以内部分裂为美学的绝灭大君来毁灭仙舟联盟,倒算是另一种别致的对症下药了。
话说回来,景元做将军做了七百余年,还能如此平和地为人处世,丝毫没有半点儿魔阴身的迹象,心性真是极好。
他知道景元的难处,也明白一些事情纵使景元不愿意,也是要去做的。所以,他并没有那么在意。但是不在意归不在意,事后拿这些事情打趣一下景元也无可厚非。
虽然他让自己尘世闲游的计划也成功地变为了一纸空谈,但许是抱着看热闹的想法,又许对景元起了惺惺相惜之情,更或者是仙舟上似曾相识的风土人情,他很想知道仙舟这艘大船在毁灭和丰饶的双重夹击之下如何在星海中安稳前行。不管日后联盟对他有何看法,会采取何种措施,他现在都打定主意,赖在罗浮上不走了。
细小的碎裂声传入钟离的耳朵,他缓缓站起身来,如同上次那般,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到了最后,整个护盾都在顷刻间碎裂。
飞霄紧随而至,钟离不闪不避,直接徒手抓住了雷霆万钧的钺戟。
砰——
巨大的气流如蘑菇云般升腾而起。白雾散去后,半空中的钟离和飞霄正在僵持着。飞霄想抽出钺戟,钟离却岿然不动。
“飞霄将军,你的酒也该清醒些了。”
说罢,钟离松开了钺戟,手掌翻转向下,往前一送。飞霄被力量带得蹭蹭后撤几步。
景元和怀炎的对话,钟离能听到,飞霄自然也能听到。同为将军,同被猜疑,个中滋味她也能体会到几分。
有些话,景元能说,而钟离却只能说到这个份儿上。但仅止于此,飞霄也能听出些许言外之意。
她呼了口气,钺戟插在脚下,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似是自言自语:“酒通过汗发出来就舒服多了。”说罢又看向钟离,“先生如此儒雅斯文,竟也有这般身手,我喜欢。”
最后三个字出来,钟离微微怔了一下。原以为飞霄是个搬弄权术的,不成想原来先前那个喝酒喝得脚步虚浮,胡言乱语的样子才是她的真面目。
他忍不住笑了笑:“大捷将军性格如此豪爽,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飞霄大手一挥,钺戟消失不见。她朝钟离抱拳,“初次见面,多有得罪,我是飞霄,叫我名字就行。”
钟离回礼:“我是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