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1 / 2)

第71章 071:春秋笔案总归留下了一线生机……

冲出遗弃之地的修士,他们的灵兽化作天地间的尘埃,而那些融入他们身体、皮肤、骨骼里的异兽特征,也如潮水般退去。

就好像体内有一股神秘的本源力量被抽走,绝大多数人的修为境界都在急剧下跌,识海内更是掀起惊涛骇浪、震荡不平。

谢柳、陆黎光等人也不例外。

陈知溪等少数尚能保持清醒的修士,正手忙脚乱地将那些突然倒下的同伴捞起,抛向悬崖安全地带。

更有一些修士在发现身上兽化痕迹消失后,毫不犹豫地施展遁术逃离。

当初想要投靠归臧魔尊,是因为他们满身煞气、形貌狰狞,出去不会被世人所接受。

如今离开遗弃之地、身体的一切异常都被剥离,仿佛那段堕落深渊的过去被无形的大手抹去,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选一条与天下人为敌的路?

归臧魔尊虽强,可他现在正被全天下追杀啊。

而他们,不过是消失了几十上百年而已,修真界闭关动辄几十上百年,只要他们不说,没人知道这些年他们去了哪儿,在做什么。

就当做了一场噩梦。

梦醒了,又能回到原本的生活当中。

郭三娘没有双腿,杜小六自告奋勇地背着她,出来后她的灵兽发出痛苦的悲鸣,在周身即将融化之际,郭三娘唤出息壤,冲着穿山甲兽急切道:“你进来!”

这只一直都不肯听话的土系灵兽此刻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息壤里,它的身体被息壤包裹后,消散的速度骤然减缓,在那团泥土里,隐约可见穿山甲的虚影在其中游动,仿佛与息壤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融合。

阮沐晴也想尝试同样的方法,然而,扑向寒髓火的火鸟却没有减缓消散的速度,它发出一声悲鸣,最终彻底化作了一缕轻烟。

谢东升注意到这边动静,他看着情绪崩溃的阮沐晴道:“河底之时,穿山甲兽断尾献祭,气血与息壤相连。”所以,穿山甲兽能在息壤中留存意识,而火鸟却无法融入寒髓火。

这时,顾溪竹问:“蟹崽呢,我的蟹崽能有什么办法留下?”蟹崽消散得比其他灵兽都要慢!

是因为生机!

水系,主生机,它还吃了魔尊的药汤,所以,它一定能活下来……

她颤抖的双手虚拢着蟹崽,晶莹的泪珠不断滴落,却在触及灵兽身体时直接穿透,渗入干裂的泥土。

谢东升还未回答,不远处,一个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天劫。”

是魔尊!

顾溪竹循声望去,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一袭红衣缓步过来,他手中银色长剑斜刺过来,剑尖挑开她颤抖的手,悬于蟹崽上方。

她怔住,还未回神,便见一滴鲜血自剑锋滑落,坠在蟹崽的背甲上。

——他的血,竟未被穿透。

殷红的血液顺着血量的剑身往下滑落,在剑身上留下一道暗红的印记,那些鲜血顺着剑尖儿滴到蟹崽背上,一滴滴血珠在蟹壳上滚动,渐渐汇聚成一小片猩红的水洼。

这些血珠与顾溪竹的泪水截然不同,它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缓缓渗入甲壳之中。

仇泷月本不想管。

奈何,匣子里的声音太吵了。

待到鲜血渗入蟹壳时,仇泷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那层薄薄的阴云,随后周身气息骤然暴涨。

红衣猎猎翻飞,束发的木簪“咔擦”断裂,黑发如墨泼洒,衬得他整个人邪气凛然,有着一股睥睨天下之势。

他手中长剑直指苍穹,刹那间,头顶劫云翻涌,漆黑如墨,雷光隐现。

仇泷月瞥向谢东升,冷声吩咐:“你是谢家人,引雷。”

谢东升眼皮一跳,祭出机关鸟准备布阵时,鼓起勇气问:“为何魔尊一眼能认出我身份?”

仇泷月:“记不住。”

平平无奇的一张脸,看过就忘,对于谢家人来说,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追求,却没想到在魔尊这里,记不住反而……

成了记忆点。

谢东升没有再说什么,见魔尊无意解释,他一边操控机关,一边对顾溪竹道:“师娘,魔尊引来的是劫云,我用引雷针将天雷转嫁到蟹崽身上。只要它能扛住,便算瞒过天道,暂时不会消散。”

“这是李代桃僵之法!”

顾溪竹来不及擦泪,立刻配合行动。她运转灵气,一层薄薄的水雾笼罩在了蟹崽四周。

仇泷月微微颦眉,嘴唇翕动一下,最终没有开口。

匣中山里的泰玄吵得他脑仁疼,让他此刻也没有把蟹崽主人捉进山中惩戒的欲望。他走到崖边枯树底下坐下,静静看着头顶雷云。

走过的地方,有斑斑点点血迹蜿蜒成线、暗红刺目。

天穹之上,雷云翻腾,劫雷已在酝酿。地面阵法交织成网,金色电芒在灵纹间流窜,滋滋作响,似有万千细小的雷蛇灵活游走。

谢柳等人横七竖八的倒在悬崖边,体内灵力紊乱,经脉如被烈火灼烧,明明身体难受至极,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远处的魔尊煞气太强,仿佛他坐在那里,就是一尊不可直视的杀神,浓烈的杀机从他身上毫不遮掩的迸射出来,让所有人脖颈一凉,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利剑抵住咽喉。

他们也想学其他人一样远远逃离此地。

然而,他们更想知道,蟹崽能不能保住。

……

就在天雷即将落下之际,斜靠在枯木边的仇泷月眼神一凛,袖中染血的手并指成剑,正欲劈出,又缓缓蜷起。

落到身上的是温和的清风,是绵绵的细雨。

是修真界那些医修经常施展的疗伤法术润物诀。

虽对他来说杯水车薪,但……

聊胜于无吧。

“轰隆”一声响。

金色闪电撕裂苍穹,化作一道利箭径直落到了蟹崽上方,引雷针布置的电网顷刻间碎裂,地上那一只只机关鸟同时炸裂,无数银针在雷威中剧烈震颤,发出尖锐蜂鸣,好似能将耳膜都震破。

蟹崽在被雷电击中瞬间,身体就变得通红,像是被烤熟了一样。它想要撕裂虚空躲避,然而,此刻的它仿佛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呆在原地,承受那滚滚天雷。

蟹崽想起了两脚兽刚刚以剑指天的那一幕。

它不明白为什么天上黑黑的云朵要劈它,既然它们那么凶,那它也要凶回来,谁叫它们把主人都吓哭了啊。

蟹崽高举起蟹钳指天,用力张开,并喷出一串水泡。

电闪雷鸣之中,顾溪竹听不清蟹崽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蟹崽也想要保护她。

然而,她却无法为它抵挡天雷。

明明她也在雷网当中,那些天雷却未伤及她分毫。

那是独属于蟹崽的雷劫。她能做的,就是用润物诀替它疗伤,助它恢复。

“轰——!

又一道刺目金雷劈裂天穹,而这一次击中过后,蟹崽身上冒出大量的黑烟,烟雾滚滚翻涌,一下子将周遭笼罩,顾溪竹什么都看不见,只觉眼睛也一直刺痛。

下一刻,飓风骤起,如天刀般劈开浓烟。

顾溪竹瞳孔骤缩——雷光散尽后,网中的蟹崽竟化作一尊青铜雕塑,甲壳上流转着暗金色的雷纹。

“怎么会……”她颤抖着捧起铜蟹,滚烫的金属瞬间在掌心烙出焦痕,皮肉烧灼发出了滋滋的声响,还有一股难言的味道往四周飘散。

顾溪竹却像感觉不到痛,十指死死扣住蟹壳,鲜血顺着青铜纹路蜿蜒而下。

泰玄已经强行钻出了仇泷月的袖子,它朝着蟹崽飞奔过去,“哎哟天呢,我的乖乖,你这是囊个了嘛!”

它急得团团转,却完全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

谢东升唰地一下打开了折扇。此间虽是灵气稀薄的荒芜之地,然而却比遗弃之地好上太多。他盯着扇面上疯狂滚动的鎏金文字,声音发涩:“天劫算是扛过去了,但……”

他略一犹豫,蹙眉道:“但此举本是逆天而行,可以说成,又没成。”

成是因为蟹崽暂时不会消散。

没成是因为它也不算活了下来,只是元神暂时保住,若得不到天道彻底认可,仍是会彻底消散于此间。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谢东升看着顾溪竹被烫的通红的手,面露不忍之色,“总归留下了一线生机。”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魔尊

的冷笑。

谢东升一个激灵,急忙移开视线,他头低下,死死盯着自己脚尖:“师娘,有一个办法值得一试。”他压低声音:“让它得到众生愿力——只要天下人都记得这只蟹,传颂它的故事,天道便不得不承认它的存在。”

他停顿一下,将折扇合拢,轻声道:“春秋笔案。”

春秋笔案,传说中乃是天地初开时的一块鸿蒙仙石锻造而成,与昆仑玄石是同等珍稀之物,并称“天地双绝”。

只不过昆仑玄石是容纳山川灵脉,而春秋笔案,却是书写众生因果。

数千年前,曾有一魔修得到此案台,竟将整座白朝城化作提线戏台。

修士们记忆中的血月当空,被他改写为紫气东来、祥云漫天;遍地枯骨成了灵药丰收。

那魔头每日生啖童男童女,在春秋笔案上却成了“采朝露以炼丹”的仙家手段。

最可怖的是,连城中修士的识海都被悄然改写,明明是恶事做尽的魔头,却成了人人称赞的正道大能。他身上的气息被混淆遮掩,走到外界也被人尊称一声道君。

直到某个雨夜,有化神期强者的亲人行至白朝城遇险,这一幕颠倒黑白、欺瞒世人的荒唐戏剧才彻底被揭穿。

说到这里,谢东升道:“师娘若是用春秋笔案书写蟹崽的故事,蟹崽被众生熟知,被天道认可的时间会大大缩短。”

兴许能在蟹崽彻底消散之前,让它融于此间。只是,书写出来的东西必须与蟹崽的真身一致,虚空穿梭、无视一切结界,这些写出来,很难获得天下人信任啊。

这一次,这些让人丧失希望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顾溪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春秋笔案现在何处?”

泰玄也直勾勾地盯住谢东升,急得爪子都开始刨地了。

躺在地上的那些人也都看了过来,就连远处枯树底下归臧魔尊冰冷的目光,也落到了他身上。

谢东升不习惯被众人注视,从前在外界时,更不会主动成为人群焦点。

然而这一次,被众人的灼灼目光所包围,他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谢东升一脸淡定地摇了摇手中折扇,“在天城无名峰、谢家祖祠。”他唇角微扬,“师娘放心,三日内,我必将其取来。”

第72章 072:分别于她而言,这或许是最好……

雷云散尽,天光大亮。

一道彩虹横贯苍穹,像是在天幕上架起了一座七彩虹桥。

仇泷月斜倚枯树,一手持剑,一手撑地。

本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天空,忽而瞳孔一缩,撑地的手陡然发力,一指骤然按下。

指落惊雷,气浪翻涌。

方圆百丈内,遗弃之地的修士如落叶般被掀飞四散。

魔尊衣袂翻飞,冷眼看着被气浪卷至千里之外、散落各处的修士道:“滚。”

顾溪竹被泰玄庞大的身躯护在后方,眼睁睁看着谢东升等人化作流星消失在天际,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她将蟹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身子想要缩得更低一些,孰料泰玄却突然挪开,将她完全暴露在了魔尊的视线当中。

被魔尊冰冷的视线盯着,顾溪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有些紧张地问:“我,我马上滚?”

刚才那股邪风没吹到她啊,不是她故意不滚的啊!

仇泷月一撩眼皮,淡淡道:“往这滚。”

顾溪竹还没反应过来,泰玄就推着她往仇泷月的方向过去,紧接着,便见那只修长的手破空而来。

她有瞬间恍惚,眼前一幕好似跟此前的留影重叠。

袖袍翻飞间,她仿佛被勒住了命运的喉咙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那广袖之内,出现了绿水青山。

顾溪竹:“!”

天旋地转,再睁眼已出现在一个十分眼熟的石桌边。

小竹子的声音陡然传来,“哇呜呜呜,主人,你来了!”

……

崖边,仇泷月看着底下裂隙,原本想收回三柄飞剑,却又临时改变了注意,他召回其中两柄,剩下的直接横卧,使得玉碗扣下,却又留有一丝缝隙,没有彻底严丝合缝。

这样一来,里头就不会直接崩碎,或许能被那些赶来的正义之士发现,到时候进去探索,也算是送了血肉祭品进去。

遗弃之地存在的时间太久,天外之人肯定不会时刻盯着此地。只要它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想必能再拖延一些时间。

万里之外已有剑光破空,以来人实力,半个时辰可至。

都是些废物。

仇泷月低喝:“泰玄!”

泰玄身形陡然变大,龟甲上纹路金光闪闪,“来了来了!”跑路嘛,它在行得很。

察觉到仇泷月已无力起身,泰玄用头一拱,直接将他顶到背上,随后四肢一划,与背上纹路金光交相呼应,竟是顷刻间推演出了最合适的逃生路线。

“噗通”一声,它毫不犹豫地跳下悬崖,一头扎入了滚烫岩浆之中。

……

谢东升、谢柳、陆黎光一行人被吹往同一个方向。

而这个方向,恰好就他们这几人。谢东升起身后打量一下四周,待将众人扶起后才道:“我们能一起出现在这里,应是归臧魔尊故意为之。”

谢柳左右一看,没发现顾溪竹,心头有些失落,“魔尊留下了师娘。”

预料之中的事。

但是离别始终会让人心生不舍。

杜小六挠挠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的变色龙也消失了,不过本身契约的时间短,这会儿身体没受到太大影响,反而是因为吃了蟹崽给的小果子,实力还暴涨了一截。

他下意识按了按胸口,掌心下传来沉闷的潮汐之声。此刻他血液如汞浆奔涌,骨骼隐现玉色,竟是从炼皮大成直接跃成了化血大成,即将迈入锻骨之境。

现在的他,想来可以跟元婴初期的修士板板手腕了。

谢东升道:“我要回天城。”

陆黎光不知该去往何处,他本想重新侍奉在师尊师娘身边,但师尊并没留下他,只能另做打算。

谢柳想了想说:“虽然我在家中不讨喜,但我也不想讨喜,只想讨个公道。”

以前是实力不够,现在么,虽然异兽消失,但谢柳相信,她有的是手段弄死那些欺辱过她的人。

这不,身边还有现成的打手。

剑修呢!

陆黎光点点头,“好,我与你一道。”

阮沐晴也是想回以前的洞府,而郭三娘说得多了些,“我住在平城关平镇,以后想开个灵食酒楼,你们若是有空就来照顾一下我生意。”

众人皆说好。

杜小六对着手指问,“三娘,我能跟你走吗?”他家中父母过世后就一个人摸爬滚打,若非从小就力气很大,学了炼体之术后能一拳打死山里的低阶灵兽换吃喝,早就饿死了。

跟着三娘吃了一段时间肉,杜小六觉得他不该喊她三娘。

他应该喊她亲娘。

干娘也行啊。

“正好三娘您现在出行也不方便。”杜小六拍着胸脯道:“我力气大,你开店,我还能当跑堂!”

郭三娘坐在息壤凝成的泥椅上,笑着应下,“那敢情好,往后你想吃多少灵膳,三娘都给你做。”

众人正要道别,却尴尬地发现谁身上都没有传讯玉简。以前有的,也早就不能用了。

最后只能约定等安顿下来,每月十五灵网神魂域的魂碑底下相见,“就以师娘

为暗号即可。”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还未脱离太虚尽涯,不远处仍能看到崖底岩浆,只不过已经窄至一线,再往前十里便能彻底离开太虚尽涯,到那时,天地间的灵气也会充盈不少。

重回人间,大家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沐浴在天地灵气当中。

谢柳正欲加速,突然瞥见崖边一抹素白身影。

她微微一怔,随后正要出声,却被陆黎光直接拦住。

他神识传音道:“现在不能惊动她。”

现在的子桑明月还站在悬崖边,一旦他们出声,她必然会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可现在要怎么办呢?”谢柳心急如焚,“要是师娘在这儿就好了。”

转头一看,原本散开的几人都停在附近。

唯有谢东升一人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阮沐晴眸光微微一暗,待到视线落到子桑明月身上时,她睫羽急颤,也是紧张得呼吸一滞。

子桑明月神识不弱,身后气息甫一出现,她便已察觉。

蓦然回首,见是谢柳等人,她唇角微扬,竟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终于,不必再强撑了。

她并无开口,不想再留下只言片语,身体径直向后仰倒,坠向崖底翻涌的熔岩。

若非为了助众人脱困,她早该踏上此途。

坚持至今,已是极限。

……

崖底岩浆赤红如血,翻腾间喷溅起灼热火浪,足以将万物焚为虚无。

——于她而言,这或许是最好的终局,那些恶心、肮脏,都会被这一把火彻底焚成灰烬。

太虚尽涯本就灵气枯竭,而这深渊之下的滚滚热浪,更是连最后一丝天地灵气都被焚烧殆尽。

她阖上眼,任凭身躯下坠,耳畔呼啸的风声好似穿过了那千疮百孔的元神,在识海里掀起波澜。

明明是死亡的声音,却让她心神向往。

然而,就在即将没入岩浆的刹那——

心口处原本冰凉的鸾凤同心佩,突然变得滚烫,并且剧烈震颤起来!

崖下,滚烫的炎浪已灼上后背,衣料瞬间化作飞灰,肌肤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子桑明月想伸手拿出同心佩,然而,她已无力做到。

八阶灵兽剥离体内,本就让她境界跌落极度虚弱,现在,滚滚岩浆似火,即将没上她的身躯……

她指尖艰难抽搐几下,眼角溢出热泪。

“没关系的,联系上了要说什么呢?”不如就这么,彻底断了吧。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底下出现了轰隆隆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奇怪的声音道:“给老子上去哦,走你!”

泰玄从岩浆里冒出头,脑袋用力往上一顶,将子桑明月直接拱上了悬崖。

而悬崖边的阮沐晴第一时间发现,直接纵身跳下,将她头发一把扯住后往上用力一甩。

她收服了寒髓火,不惧底下火焰,将子桑明月甩上去后自己也足尖一点飞上了悬崖。

等落地时,就看到谢柳给子桑明月披了一件衣衫,而子桑明月,颤抖着摸出了心口的同心佩。

大家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么多年过去,子桑明月当年的心上人,他还在等她吗?

子桑明月体内没有灵气,指尖频频触及峦凤同心佩,也无法将其激活。还是众人在兜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一颗能够补充灵气的丹药递了过去。

她服药后吸收、运转灵气又耽搁了一下,等指尖再触时,环佩已恢复冰冷。

子桑明月这边也能联系对方。

可她指尖颤抖,始终不敢。

她捧着同心佩靠近面颊,眼泪从指缝中溢出,她哭得无声无息,却更能触动心弦,让大家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然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明月!”

她手中同心佩倏地发光,与对方手里的玉佩遥相呼应。

两道清越的鸟鸣破空而起,就好似那对分离许久的同心灵雁终于重逢,发出了欣喜万分的鸣叫。

子桑明月怔怔看着面前满鬓斑白的老人。

来者并非师兄,她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而当看清那佝偻的身影时,子桑明月再也抑制不住——

原本无声哭泣的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般扑进老人怀里嚎啕大哭。

“爷爷……”对不起,爷爷对不起。

其实她连师兄的名字都快想不起来了。

她只觉得自己脏,不配爷爷给她取的名字。

厌恶自己的每一寸肌肤、血肉。

她刚才只想一死了之,却没想过,若是爷爷感应到她出现,却又再次消失,彻底消散于天地间,对他的打击会有多大。

她只能一声声地说:“爷爷,对不起,我错了。”

子桑苍术一下又一下轻抚她的背,“乖囡囡啊,爷爷在,爷爷在呢……”

她的小明月啊,终于找回来了。

“走,咱们回家。”不管遇到了什么,都有爷爷在呢。

第73章 073:疗伤不提,我绝对不提了。……

半个时辰后。

一老一少出现在了悬崖边,身上穿的是玉虚圣地的服饰。

年长的男子腰间拴着一个绿皮葫芦,他将葫芦解开往嘴里灌了口酒,接着“噗”的一声,用力将口中混着舌尖血的酒水喷洒而出,就见那些飞溅的水滴中出现了一些模糊的人影,只是哪怕他继续灌注灵气,仍是看不真切。

年轻男子则震惊道:“师父,怎么这么多人影?”

虽说不甚清晰,却也能从那些水滴中看到许多人影,这灵气荒芜之地平时百年都难得出现一个活人,现在这么多人聚集在此到底有何目的?

很快,水滴肉眼可见的变红,且每一滴都红得发紫。

年长者乃是玉虚圣地的酒剑仙江白河,他此时施展的正是玉虚圣地的成名道法“醉里观天”。

他看着那些猩红血滴,怒骂道:“都是些杀人如麻的恶徒,难不成归臧那厮也想发展一个魔道势力与天下人对抗!”

他眉头拧出川字,沉声道:“还是说,他想抓这些恶徒炼制一批血煞军!”若是后者,那可就有些棘手了。

就在他打算再次施法看得更清楚一些时,剑鸣乍起,紧接着,地上那早已干涸的暗红血线如毒蛇般冲天而起,恐怖的剑意扑面而来。

本是江白河控制的水滴悉数失控,那些猩红的水珠化作密集的剑雨,将师徒二人困在了剑域当中。

年轻弟子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师父”,便被血剑穿心而过。江白河虽以酒葫芦格挡,仍被三柄血剑透体而出,在崖边枯树上溅开刺目的红。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地上归臧留下的血迹哪里是什么线索,分明是索命的恶鬼。

他循着血迹气息第一个找来,却害死了自己最为看重的真传弟子。

酒剑仙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声,“归臧……”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酒剑仙,冲这么快,看样子是着了道?”后来者踏云而立,语带讥诮。

呵,仗着手里有一滴归臧的血液,就想拔得头筹,也不想想,归臧那魔头就算受了重伤,也不是他一人能吃得下的。

现在好了,刚收的三品神纹弟子就这么折在了这里,啧啧。

他说完飘然落地,在地上站了片刻,抬手一指,指尖钻出一根灰褐色藤蔓,落地生根,将地上沾血的泥土悉数卷起后又返回他手中消失不见。

江白河冷笑道:“万里木、这么点儿血,还不是心头血,你也瞧得上。”

“那有什么办法……”万里木摊手,无奈道:“好歹能种一点儿下等肉灵芝,现在入门的那些弟子,进阶实在太慢了。”

两人不再交谈。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悬崖上已是人影憧憧。

大家纷纷使出各自的神通道法,想要找出魔头踪迹,一时间悬崖上灵器宝光无数,将暮色映得宛如白昼。

“那魔头前日被我的九霄雷所伤,此刻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说话的是张起韵,有几分卜算的本事,这会儿快速掐了几次诀,蹙眉道:“将有大事发生。”

一旁的谢道痕嘴角微不可察地撇了撇。

归臧那魔头既已出山,隔三差五就有发生大事,还需你算?现在这些窥天命的人都是混子,还不如当年那夏家……

不提也罢。

“诸位——”

忽闻清音如玉磬,秦诗意广袖轻扬,指向崖下翻涌的岩浆:“那处似有古怪气息。”

她指尖一点灵光流转,在暮色中分外醒目。

岩浆之中?

底下灵气全无,岩浆更是灼人心神,如何探测?众

人看向了谢道痕。

谢家机关术独步天下,探测熔岩地脉非他莫属。

谢道痕正欲往外掏机关傀儡,腰间玉简陡然巨震。他神识一扫,脸色骤变,“诸位,家中有要事,告辞!”

“能有什么事比诛魔更重要!”

“谢道痕你岂能临阵脱逃!今日你若踏出一步,往后诛魔所得,休想分到半分!”

谢道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谢家主脉麒麟子死劫已过,生机将至,所有谢家子弟速回祭祖!

他这个糟老头子也不例外。

……

归冥山。

——归冥山在归藏魔尊的衣袖里。

意识到这一点儿后,顾溪竹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慑人的视线。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关在琥珀里的飞虫,而魔尊,正捏着这枚琥珀对着光细细端详……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魔尊的注视之下。

在她心里一直觉得魔尊不像传言中那么可怕,是出手阔绰的榜一大哥,然等真正现实遇到,那几乎凝出实质的杀意的确很骇人。

一个滚字都能让人识海震荡,浑身发抖,气场强得她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注意。

——有种不可直视魔神的心悸感。

此刻想来,自己竟敢打上归冥山偷回小竹子的主意,简直是在阎王殿前偷灯油——不知死活。

明明现在偷竹子并未发生,她也是被魔尊抓到山里来的,顾溪竹还是有些心虚。

她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声问:“魔尊,你在吗?”

无人回应。四周静得可怕,好像被收入袖中之后,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唯有她的心跳,强若擂鼓,“咚、咚、咚……”

小竹子的声音在脑海内响起:“主人别害怕,归臧魔尊是天底下最好的大魔头。”

这话说得,听着有些不对劲儿,但又让顾溪竹下意识觉得很有道理。

她表示认可,“对,魔尊真好。”

小竹子又说:“魔尊经常不说话的,主人你不用管他,就当他是个摆在石桌边的红玛瑙花瓶,这是大绿哥说的。”

顾溪竹心道哪能真的不管。至少,也要魔尊看到自己的诚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磕头。

她双手合十,对着天空直接行了个大礼:“多谢魔尊出手相助,您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

一时卡了壳,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要是敢说下辈子做牛做马,魔尊怕是会立刻送她去轮回。

可她能回报什么呢?

顾溪竹顿了一下,说:“归冥山上灵气充裕,我帮您多养些花花草草吧?”她可是正儿八经的灵植师啊。

蟹崽不是说魔尊最喜欢砍树摘花么,她神识扫到山上的花也不多,除了屋后那一树白花和小竹子以外,这山头目前开的花就没别的了。

这么点儿花,哪里够魔尊砍啊!

她种满山的花,各种各样的花,让他天天砍不重样的!

山上仍没动静,她经常在蟹崽口中听到的大绿哥和惊尘都不在,顾溪竹小心翼翼地起身,在发现没有任何异常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小竹子所在的水池边。

小竹子竟是种在水里,此刻那些根须都在水中顺着一个方向漂浮,看着整整齐齐,让她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广告,纵享丝滑……

顾溪竹目瞪口呆,“小竹子你的根怎么全都长一样。”每一根粗细均匀,仿佛用尺子量过。

再看小竹子开的花,它此刻在笑,嘴角咧开的弧度都一模一样,而且以前的满口尖牙现在也是一颗不露,显得可爱了几分。

小竹子幽幽叹了口气,“要享福总得付出点儿什么啊。”主人你在这里多住几天就明白了。

它又问:“现在蟹崽怎么样了?”

顾溪竹便把一直攥在手里的青铜蟹崽拿了出来。现在的蟹崽个头很小,就好似它刚出现时那般,一手可握。

它还保持着举着两个大钳子的姿势,更像……

穿越之前她摆在桌上的摆件了,举着的两个蟹钳是用来搁笔的。

就连小竹子都跟着道:“主人,蟹崽跟你幻境里那个铜雕螃蟹好像哦。”

顾溪竹点点头,“嗯。”却是不知其中是否有联系。

得知蟹崽还能救回来,顾溪竹便收起了伤心,她现在恨不得时间飞逝,一眨眼就是三天之后,到时候拿到春秋笔案,就疯狂地肝,写它个昏天黑地,让蟹崽得到众生愿力,获得天道认可。

顾溪竹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她要写个蟹悟空!

就在这时,脚下大地微微震动,身体有了轻微的失重感,就像是老旧的电梯落到负一层时的那一瞬间。

这是,归冥山落地了?

魔尊要回来了!

顾溪竹脸上立刻挂上恰好到处的微笑,原本露出了牙齿又立刻收住,与小竹子一起笑不露齿。

她转身过去,结果就看到一只四足踏火的大乌龟从高空落下,将背上的人甩开后一头扎进水池,顷刻间,水池里白雾弥漫,还发出冷水泼到烧红烙铁上那种滋滋声响。

大绿哥!

被大绿哥甩到一旁的人是魔尊!

顾溪竹心惊肉跳,正打算去接,就间一柄飞剑突兀出现,剑身骤然暴涨,宛如一片银叶浮空,将被甩飞的魔尊稳稳接住。

银叶托着魔尊落至屋前,剑光如水,初看温润,但当视线真的凝聚其上时,顾溪竹只觉双目隐隐作痛,被惊鸿剑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魔尊受伤了。

好像还昏迷不醒。

可他还睡在剑上。

她想施展润物诀,但润物诀远距离的话需要以神识操控落到魔尊身上,此刻神识看向他的位置,就仿佛被他周身无意释放的杀意瞬间击溃,根本无法成功施展。

顾溪竹用手背遮挡眼睛,慢慢往魔尊方向靠近。

惊尘应该是魔尊的本命剑。剑修爱剑如命,本命飞剑也会主动护主。她现在是个外来人,靠近昏迷的魔尊恐怕会受到攻击,她金丹期的实力根本挨不住一剑。

“我会疗伤的法术,我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顾溪竹轻声道。

惊尘剑对人修多有防备。

它盯着顾溪竹看了一会儿,又看着她一直捏在手里的青铜蟹。

片刻后,剑身光芒收敛,从仇泷月身上飞出,默默垂于他头顶上方。

顾溪竹感受到的压力减轻了一些,只是越靠近,魔尊身上无意识散发的杀意仍让她浑身难受手脚僵硬,不得已,她摸出了大绿哥的乌龟壳套在身上,然后顶着乌龟壳往前走。

从上往下看,只露出了两只脚背。

仇泷月在有人靠近的时就有了些许意识,视线在乌龟壳底下露出的脚上停留片刻,他不再强撑,意识彻底沉入如血河一般翻涌的识海当中。

“小竹子,还有多远?”

她无法神识直视,但小竹子并不受影响。

“在往前走三步,对对对,就是现在这个步子大小。”小竹子给顾溪竹充当眼睛,“往左边走一点儿,不然你要踩到他了。”

“好好好,就在那儿。”

顾溪竹在小竹子的指挥下走到了魔尊身边,她原是用手撑着壳子,这会儿想了想,蹲下,将壳子稍微缩小一点儿,用头顶住,把手解放了出来。

然后,她把手从乌龟壳底部边缘伸了出去,往前够了一会儿,摸到了魔尊的身体。

魔尊此刻是躺在地上的,她现在摸到的是什么地方?应该是脚吧?

摸到的衣物有些潮湿黏腻,顾溪竹将手缩回来一看,就见掌心上沾的是鲜血。

她怔了怔,随后再次将手伸出,轻轻按在了他身上。

灵气运转,润物诀自掌心落至对方身上,她感觉魔尊的身体好像一个漏洞,再多的灵气送进去也会转瞬即逝,而润物诀缝缝补补,却对他的伤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那些血,仍在往外流淌,她手心接触的地方,依旧是湿润的。

这时,泰玄从水底下钻出来,它飞快地跑到仇泷月身边,将他身下的那些土壤都刨了起来,并道:“别浪费啊,这些埋到我柿子树底下,后面结的果子更红更甜呢。”

顾溪竹:“我能听懂你说话。”

泰玄昂着头道:“那当然咯,我可是得道神龟,玄武血脉,那些低阶灵兽拿啥子跟我比?”

它将顾溪竹头上罩的壳子拍开,“不用顶着了,这会儿他身上没杀意了。”

哦顾溪竹将乌龟壳掀开。这才注意,她的手竟然一直按在他大腿位置,若是……

不敢往下想了。

“他这是元神重创,肉身随之崩溃,不用管,他有灵韵骨,自己能恢复。这些血虽然不是心头精血,但养点儿花花草草还是不错的。”泰玄将爪子缝隙里的泥巴抠出来点儿,问:“你是灵植师,你要不要?”

顾溪竹眼皮一跳。

魔尊的鲜血这么有用,那上清圣地的肉灵芝……

会不会是魔尊的血养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魔尊血洗上清圣地似乎就找到原因了。

她犹豫了一下,用小得几乎微不可闻的气声问:“肉灵芝是魔尊的血养出来的?”

孰料泰玄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地用爪子捂她的嘴,“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可不兴提啊。”

果然,下一刻,顾溪竹就看到魔尊眉头蹙起,明明还在昏睡,刚刚那已经收敛的杀意再次腾起,若非泰玄及时挡住,只怕她已血溅三尺。

顾溪竹呜呜挣扎,“不提,我绝对不提了。”

泰玄松爪。

顾溪竹被捂了满嘴泥,她呸呸两声吐掉,“对不住。”随即施展了一个春风化雨。

春风化雨虽然疗伤效果微弱,但用来温养元神却是不错。

“别白费力气了,你就金丹期,元神也弱,这点儿动静就跟往大海里扔了滴水,一点儿涟漪都溅不起来。”它拍拍地,“走,你是灵植师,跟我去看我的柿子树,我今天就想吃点儿甜的。”

又说:“对了,你别捏着蟹崽了,把它给我,我晚上要抱着睡。”

顾溪竹:“……”她知道蟹崽跟大绿哥关系好,这会儿倒也没拒绝,将青铜蟹崽递了过去。

孰料悬在空中的惊尘发出一声轻鸣,声音显得有些尖利刺耳。

它落地,用剑尖儿快速写下三个字。“我也要!”

泰玄将青铜蟹崽放背上,恰好被龟壳上的纹路卡着蟹腿不会摇晃,接着才道:“行行,单日陪我,双日归你。”

洗剑池那边传来小竹子的声音,“那我呢?”

泰玄气咻咻地道:“你凑啥子热闹,数你各人的头去!”

小竹子:~

第74章 074:借钱字字不提他。

泰玄说春风化雨没用,让顾溪竹不用管仇泷月,免得浪费灵气。

但顾溪竹觉得就算一次只有一滴水,但一直坚持施展,哪怕效果极其微弱,也比放任不管的好。

滴水都能穿石呢。

她不能让榜一大哥就这么神色痛苦的躺地上。

顾溪竹道:“晚点再去帮你看柿子树可以吗?”她继续施展春风化雨,并解释说:“识海狂暴之际,即便是一缕转瞬即逝的微风也能被捕捉,虽然微弱,却是希望。”

这是遗弃之地大家元神被春风化雨滋养时的描述,越狂暴的识海,越能记住春风拂过的温柔,越干涸的大地,越渴望那随风而来的细雨。

即便微弱,可它的出现,点点滴滴都预示着希望,让痛苦变得不那么难挨。

顾溪竹原本是蹲在地上的,她蹲累了,起身坐到了屋前的石阶上。这个角度恰好能看清归臧魔尊的面容——他头枕在最低的那一层石阶上,凌乱的黑发如泼墨般散开,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脸。

几缕沾了血的发丝黏在唇角,想必会很不舒服。

顾溪竹犹豫片刻,还是倾身上前,想要将那几缕发丝拿开。只是手指在快要碰触到时又瑟缩了一下,实在是——

担心他不舒服是假,好奇人长啥样才是真!纯纯手贱!

明明魔尊不许异性接近!

尊重他人嗜好,远离自以为是。

这里可是连一只母蚊子都没有的归冥山,她居然还想去碰魔尊的头发!

“算了。”别惹事,她缩回手。

想了想,又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刮子,这里可是修真界。

顾溪竹指尖溢出一点儿灵光,快速施展了一个除尘诀。等发丝被清风拂开,顾溪竹看着那张露出来的脸微微一怔。

用穿越前网友的话来说,这就是女娲毕设。

是被天道偏爱,集天地造化精心雕琢而成、五官无可挑剔的一张脸。唯一有些违和的就是薄唇犹如饮血,红得有些过分,为这张俊美无铸的面容平添几分诡谲之气。

泰玄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俊吧,当初他还是剑尊的时候,大家都称他月剑仙呢。什么山巅冷月,清绝孤高,还有不少乐修为他谱曲,也有灵植师专门为他养花。”

顾溪竹跟着点头称赞,还连说了三遍,“俊、俊、俊!那现在改名叫仇剑魔?”

泰玄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以往仇泷月身边随时都有女子凑过来,它也喜欢打趣,往往这么一说,对方要么绷着不应声,要么羞红了脸,蟹崽这主人不一般啊,一看就是脸皮比较厚的同道中人。

适合做兄弟姐妹!

它爪子一挥,招呼道:“兄弟,你既然来了,我也少不得提点你两句。过来过来……”

顾溪竹这会儿已经施展了不知道多少次春风化雨,体内灵气几乎消耗一空,她起身走了过去,非常识趣地道:“大绿哥您说。”就差点根烟递过去了。

泰玄更满意了,示意顾溪竹坐到背上。

它驮着她飞往池塘,“这边有灵果,吃了你恢复得快。”在放大嗓门说话的同时,又快速小声道:“在这里,有些东西是禁忌不能提,比如之前那个……”

顾溪竹嗯了一声,比如之前的肉灵芝,显然会触及魔尊什么痛苦不堪的回忆,而现在他元神暴戾,受了刺激会发狂。

“还有,别说他坏话,心里想也不行。”特别是让你神识写字的时候,可千万别胡思乱想。然而,泰玄不敢提示得如此直白,只希望这新认的兄弟能聪明点儿,下次要是再被罚写字,别想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它鬼鬼祟祟地回头瞄,结果,身子一僵,差点儿直接跌到池塘里。

仇泷月不知何时已立在阶前,玄色衣袍无风自动。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顾溪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碰我了。”

顾溪竹心中第一反应:啥玩意儿?

碰你一下还得负责不成?

只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顾溪竹忽地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凝滞了。

刚刚泰玄提醒的什么来着,在这里心里想都不行。莫非归冥山是他的结界领域?里头的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的神识?

那她……

刚刚好似想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顾溪竹只觉后颈处似有寒刃相抵,仿佛稍一动弹便会被一剑穿心。

泰玄连忙劝道:“那是给你疗伤得嘛,你个瓜娃子囊个一天不识好哎,你要不高兴想动手,你砍我斗是……”它想像藏蟹崽它们一样把顾溪竹偷偷揣进自己壳子里,奈何这么大一个活人实在不太好装,最后它只能调转方向,脖子直直往前伸,犟着头道:“来,朝这里砍!”

仇泷月目光缓缓下移,落到顾溪竹手上,薄唇轻启:“没洗手。”他衣服上都有泥印子。

顾溪竹怔怔摊开手掌。方才泰玄捂嘴时蹭进的沙土

混着血迹,在掌心凝成暗红的泥垢。

一直忘了清理。

所以,此刻的手的确不太干净。

仇泷月的视线落在她脏兮兮的指尖上,眸色愈发幽深。

就这短短几分钟,顾溪竹体内灵气已恢复少许,她用灵气施展了一个除尘诀,接着摊开双手翻来覆去展示了一下,“洗了,现在可以吗?”

不行我就再洗洗。

突然有点儿理解小竹子为何唉声叹气了。

魔尊大概是个处女座吧?

仇泷月视线从她手上移开,淡淡道:“写心字百遍。”

顾溪竹明白了,这是要罚她。

罚就罚吧,反正都到了对方的山头,罚不罚、怎么罚还不是他说了算。

谁能想到,修真界让人闻风丧胆的归臧魔尊,他罚人的手段不是抽筋拨皮、神魂点灯、千蛊噬身……

而是——

罚人写字。

顾溪竹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抽了抽。这惩罚方式……

怎么透着一股邪乎的可爱?

她壮着胆子抬眼,正对上仇泷月那双寒潭般的眸子。电光火石间,她心念一转,一道心锚悄无声息地甩出——

果然失败了。

但那一瞬间的识海波动,却让顾溪竹眼前一亮。蟹崽虽然沉睡,可融灵后获得的神通仍在。

她此时无法感应到蟹崽神魂。

然这个心锚让她确定,蟹崽还在她身边。

顾溪竹顿感轻松,她扬声道:“我马上去写!”

泰玄欲言又止,只心中祈祷:“别怪兄弟没提醒你,神识写字的时候可别想太多啊。”

归冥山仅有一张石桌,魔尊平时最爱坐在石桌旁边当红玛瑙花瓶,她肯定是不能去那儿写字的。

顾溪竹神念放开看了一圈,在看到小竹子现在新开的花与叶时,忽然眼睛一亮——小竹子新绽的花朵足有蒲团大,青翠叶片更是堪比八仙桌面。

找好合适的位置后,顾溪竹刚取出遗弃之地的墨锭,骤然一股刺骨寒意袭来——墨汁瞬间凝结成冰,霜花顺着她的指尖蔓延,惊得她差点脱手。

一直关注着她的泰玄道:“把你那扔了,换我们的墨。”泰玄尾巴一甩,推来一方青玉砚台。

砚中墨汁并非纯粹的黑色,而是墨绿,墨绿中又泛着星砂般的细碎光芒。

她以神识轻触墨汁,霎时一缕清冽幽香沁入识海。那香气似雪后青竹,又似月下幽兰,清清淡淡、丝丝缕缕缠绕着神识,竟让识海上空那轮明月都明亮了几分,洒落的光辉比往常更加皎洁。

这墨香竟能帮助元神恢复,果真好东西!

神识写字的时候,顾溪竹一边写一边想:谢东升现在回到谢家了吗?

春秋笔案那么珍贵的东西他能不能成功拿到?

若是谢家不肯给他,我要用什么去换呢?

我身上还有什么能够拿出去交换的珍贵之物吗?

她绞尽脑汁地想:当初河底那虚晶肯定是珍稀之物,毕竟禁地白日里的虚晶里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致,能炼制成高阶的洞天法宝。

可惜,都没机会带出来。

而且她也不知道现在遗弃之地是个什么情况。

哎。

红宝石耳珰还在阮沐晴那里,不然拿这个交换倒也合适。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有什么筹码,继续唉声叹气,“哎,我只有一颗赤诚之心。”

“魔尊那么好,能不能找他借啊。”

还是说,等阮沐晴彻底吸收完寒髓火后将红宝石耳珰拿回来与谢家做交易。

问题来了……怎么才能跟他们联系上呢?还没来得及好好告个别,魔尊一巴掌就把人掀飞…

打住,打住…

顾溪竹想到什么心神一震,导致神识凝出的笔也跟着一抖,落笔歪斜,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顾溪竹:“……”

完蛋,又得重新写了。

**

好不容易写完,顾溪竹本想自己拿过去,孰料惊尘飞了过来,挑起她写好的那页纸就飞到了归臧魔尊面前。

魔尊在那里检查作业,顾溪竹有点儿紧张,她一紧张就喜欢做别的转移注意力,这会儿直接拉着大绿哥唠嗑。

“大绿哥,我跟同伴分开时都没能留个传讯方式,谢东升之前说三日内会把春秋笔案拿过来,那他怎么知道我在何处,如何交到我手中?”

顾溪竹顿了一下,“我该如何才能与他取得联系。”最后,她问:“修真界那个灵网,怎么才能上啊。”

泰玄一开始说:“谢家不给,那就都杀了呗。死了就是咱们的了。”它摸出名册一看,“有名字,下次就点他们!”

仇泷月杀人,它带路。

它才是主宰天下人生死的幕后神龟!

顾溪竹:“……”那怎么行啊。

听到后面,泰玄倒是认真地解释了一下,“用玄音壁就行,我们这没多的,整个归冥山就我有。”它从壳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块圆形玉璧,“看,玄音壁长这样,将神识注入其中方可入内。”

“让蟹崽……”下意识就提到了蟹崽,泰玄语气一顿,改口道:“一会儿让……”惊尘和它都不适合露面,仇泷月那家伙人人喊打,连带着它跟惊尘的气息也被锁定,现在基本上一露头就会有强者瞬息而至。

追杀他们,谢家人出了大力气——本来就该死得很。

“一会儿我来找个最安全的路线,你自己出去买。”

顾溪竹点点头,“哦,好的。”又补充一句,“但是我没有灵石。”

泰玄点点头,“早就晓得了,蟹崽的主子穷得很。”它跑到池塘边的青石底下掏了半天,从里头摸出了一个河蚌掰开,取出一颗碧色珠子扔给了顾溪竹。

“喏,这个最不起眼,拿这个去换。”

顾溪竹问:“这是?”

“千年老河蚌啊,它以前吞了颗琉璃问心珠,现在变成这样了,就是高阶修士破境时容易越大心魔嘛,一般来说元婴期以后就能遇到了,这珠子能帮助凝神静心,让他们更容易突破心魔劫。”

这珠子一听就很珍贵吧。

结果你说是这里最不起眼的。

顾溪竹忽然意识到,为什么正魔两道都想杀归臧了。

他本身血肉是至宝不说,身上更是珍宝无数,就跟个副本大BOSS一样,杀了他能爆多少装备啊!

太贵了,用这个换登入灵网的玄音壁根本不合适。想了想,顾溪竹走到小竹子跟前,伸手掐了朵花。

小竹子的花苞也有温养元神的作用,当初艾绿孔雀追着吃就看得出来。

所以拿这个去换,应该可行。

她这边在跟泰玄打听修真界购物的注意事项,而石桌旁,仇泷月放下了手里的纸。

纸上是顾溪竹神识凝成的心字,字迹还算工整,比起以前又有了些许进步。

她没有心怀不轨,没有包藏祸心。

就是——

满满一页字。

字字谢东升。

哦最后提了他,找他借钱。

仇泷月指尖轻轻落于纸上,写满字的纸在剑气下瞬间崩碎,不留一丝痕迹。

第75章 075:谢九春他出生在第九个春天。……

天城。

天城独属于谢家,它跟它的名字一样,飞在天上。

整座城池,是一把倒悬高空的机关巨伞,自成一方小世界。伞开开市,修真界想要购买谢家灵器的修士纷至沓来。

伞合闭市,整座城便化作玄铁巨茧。谢家修士闭关炼器,往往经年不出。

待伞再开时,必有惊世之作现于人间——

如今天下闻名的那些神兵利器、机关傀儡,九成出自谢家天工阁。

谢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炼器世家。

支撑天城的伞骨乃是条盘绕交错的青铜蛟龙,龙口衔着地脉灵火,龙脊铸成通天之阶,自下而上贯穿全城,纹刻着谢家千年不灭的炼器铭文。

伞骨之外,万千玄铁鳞甲如鱼群游弋,每一片皆大若演武场,其上亭台楼阁星罗棋布,随机

关变换而缓缓移位——这般精巧设计,使得居住在鳞甲上的修士皆有机会靠近中央蛟龙柱。

但凡有人能引动柱内地火共鸣,便可破格录入谢家炼器门墙。

谢家之器,修真界供不应求,一旦成为谢家炼器师,哪怕只是个学徒,也意味着从此道途坦荡,再不必为修炼资源发愁。

然世人不知道的是,谢家最早分为明、隐两派。

明派为炼器师,主攻炼器一道。

隐派为知世阁,他们不铸器,只铸“势”——青楼歌姬的耳坠里藏着留影珠,茶楼说书人的折扇内刻着传讯阵,就连魔宗长老最宠爱的侍妾,袖中都绣着谢家特制的“牵机线”。

天下大事,往往才显端倪,便已呈于谢家案头。

而在三千年前,像谢家这般掌控天下情报的势力其实还有一个,也就是夏家。

夏家修的是推演天机之术,门下弟子皆以卦师自居。他们行走世间,开口便是“我有一卦”,闭口又是“天机不可泄露。”

谢家子弟每每见之,都不免嗤之以鼻——在谢家人眼中,情报当以机关传讯、密探查访为实,岂能靠掐指一算?

两派积怨已久。谢家斥夏家为“神棍”,十卦五不准;夏家讽谢家“匠气太重”,不懂顺应天时。

更让谢家恼火的是,明明自家情报更为精准可靠,修真界却偏偏更信夏家那套玄之又玄的说辞。

夏家一句“天机示警”,往往比谢家十份密报更有分量。

谢家老祖为此大怒,闭关百年,炼出三千六百具“天听傀儡”。这些傀儡形如飞蛾,翅上刻满传讯符纹,可瞬息万里。自此,谢家情报网铺天盖地,真正做到天下事无巨细,皆入我耳“。

就在谢家即将压倒夏家之际,夏家当代家主夏博渊却突然带着全族北上,并一剑斩出苦海,也斩断了与南域的一切因果联系,仿佛世间从未有过夏家一般。

自那之后,失去了对手的谢家隐派渐渐势弱。

毕竟,绝大多数情报都已由天听傀儡收集,隐派那些苦修多年的隐士起到的作用变得微乎其微。

而隐派的传承和修炼都格外苛刻,很多谢家子弟都不愿选择入隐派,以至于现在,曾经作为主脉隐派子弟,数量已不足千人。

谢东升,便是这一代隐脉少主。

重回天城,谢东升站在了一块玄铁鳞甲上,他掏出一架破破烂烂的木头鸟拿在手里。

“你也是来报名当学徒的?就你这手艺,怕是还得回去多修炼几年!哈哈哈哈……”

谢东升并不答话。他低头看着脚尖,就见那银色玄铁上出现了淡淡的金色纹路,像是一尾尾小鱼游到了他脚边。

下一刻,他手中木头鸟眼睛骤然一亮,紧接着,天幕上好似有嗡嗡振翅的声音,众人抬头,就见满天飞蛾齐齐震动,淡蓝色的光芒铺满整个苍穹。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竟然惊动了谢家所有的天听傀儡,难不成——

“诛魔联盟全军覆没?归臧魔尊灭世啦!”

“什么,什么……”传言越来越离谱,没有人注意到,刚刚抱着木头鸟的年轻男子,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阵法激活,下一刻,他直接出现了无名峰。

一对中年男女踉跄奔来,“九春,真的是你。”

谢东升听到这两个字,一时有些恍惚,是,险些忘了,他真名叫谢九春。

谢九春微微颔首,喉间滚出个含糊的“嗯”字。

遗弃之地里那层假面终于剥落,露出内里斑驳的真实。

说来讽刺。

隐派修习千面万象,择偶专挑相貌平庸之辈,更严禁与神纹修士结合。而明派却无此约束,且想尽办法诞下神纹后代,血脉愈发强盛。

那年主脉族人不足千人,这对夫妻终是放下坚守,耗费九年光阴,只为孕育一个身负神纹的子嗣。

他降生在第九个春天的薄暮时分,故得名九春。可命运弄人——

他依旧没有神纹。

即便没有神纹,他仍以凡胎击败所有神纹同辈。

可那些染血的胜利换不来半句赞许,主脉复兴的重担早将他脊背压弯。

天城外城的贫瘠灵气里,他们像野草般在明派阴影下苟活。

直到十八岁那年,祖祠内烛火摇曳。

当他的血滴入春秋笔案的瞬间,沉寂百年的老祖声音响彻云霄。

少家主之位来得突然,明派竟无一人反对。

一切都是因为春秋笔案。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中年妇人兴奋地去抓谢东升的手,“走,我们去祖祠,验验……”

她没能碰到谢九春的手,喏喏道:“九春,娘很想你。”

说完又看向身侧的中年男子,“你爹也是。”

“走吧。”谢九春大步迈入祖祠,他也想看看,死劫是否已经顺利渡过,一旦渡过死劫,他便能成为谢家真正的当家人,到那时,他就能正大光明地将春秋笔案交给师娘。

他们在门口耽搁的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有很多谢家人赶了过来。

“谢九春居然没死!”

“他这些年去哪儿了,连天听傀儡都遍寻不着。”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人主动上前询问。

能这么快赶到这里的都是明派弟子,一想到他能熬过死劫就会成为家主,大家心中都不服气,然迫于祖训暂时不敢生事,一旦真的确定下来,老一辈尚且不说,年轻一辈子弟必然不服。

当年那些被谢九春打败的神纹弟子,现在最低已是元婴期大圆满,而反观谢东升,这么多年过去,境界不涨反跌,他一个元婴初期的修士,如何当得起天下第一炼器世家的家主?

谢九春爹娘也是修的隐派,此时被众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两人都有些心境不稳,只觉浑身不适,恨不得缩到暗影之中。

然谢九春却好似没受到半点儿影响,他淡定地喝茶等待,看起来一脸从容。

众人都有些吃惊。

隐派弟子,何时也能如此坦然自若地立于光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议论声渐消,又等了半个时辰,祖祠前面的惊雷鼓突然发出数声巨响,好似春雷滚滚落下。

也就在这时,祖祠大门应声而开。

众人屏住呼吸,目送谢九春迈入祖祠。

有人欢喜有人忧。“他真的会当上谢家家主吗?”

入得屋内,就见烛台尽头的魂碑塔楼前,已经站了十三位老者。整整十三位,无一是隐派。

他在遗弃之地多年,早已忘了原本的规矩,这会儿一个人都不想叫,就站在原地不动。

一位族老咳嗽一声,“谢九春,见到家中长辈,还不见礼。”

谢九春仍是一声不吭。

还是站在中央的谢道痕道:“好了好了,别说那么多废话,速速将鲜血洒至春秋笔案之上。”

他侧身让开,两侧的族老们也分至左右两侧站好。

被挡在身后的春秋笔案就暴露于人前。

春秋笔案,长七尺,宽两尺三寸,中间一片暗红,边缘有两指宽的云纹花边,鎏金勾勒的山河纹路忽明忽暗,仿佛那些修真洞府正在云海中沉浮。

谢九春走到笔案前。

他割破手指,将一滴血珠洒如笔案中央,就见原本暗红的石台突然雾气腾腾,宛如一条翻滚的血河,无数狰狞的黑手从血河中伸出,纷纷抓向空中的血珠。

血珠在翻涌的黑手间滚动,前期一路顺畅,快行至中央时,众人皆屏住了呼吸。

谢道痕道:“马上就到当年的死劫了。”

果然,血珠滚动的速度渐缓,仿佛被底下涌出的黑手牢牢抓住,使得它无法动弹,已有下沉之势。

旁人万分紧张,谢九春倒是心态平和,他已绝处逢生,就宛如枯木逢春,经历过了生死,对一切都看得很淡。

若非为了春秋笔案,他应该都不会回来。

学郭三娘那样开个机巧阁便不错,兴许日后还能跟谢家的天工坊打擂台。

稍一走神,就听惊呼声此起彼伏,“过了,过了!”

那一滴血珠终于挣脱了底下黑手的束缚,朝着更远的地方滚了过去,最后停在一处位置,跟底下鬼手保持静止,既未往前,也没下沉。

似有一层无形的结界将它与下面的血河隔绝,就像两块磁石隔着薄薄的铜片,明明彼此牵引,却始终无法真正相触。

谢九春不知道为何众人如此欣喜,他只关注一件事,“既然死劫已过,祖宗遗训便该遵守,现在,我当是谢家家主,对否?”

这事,必须在祖宗牌位前说。

若他们反对,好歹能闹上一闹,万一能有个祖宗

残魂跳出来给他们一人一个大耳刮子,痛斥不肖子孙呢?

真出去了再说,那就是无一人能为他撑腰做主了。

谢九春的话音刚落,族老们立刻沉下脸。

一人道:“此事需从长计议才行。”

“家主的位置给你可以,但权柄,需族中共同执掌。”

哦,傀儡家主。

谢九春点点头,微微一笑说:“我不要权柄……”他伸手指向面前的案台,“我只要春秋笔案。”

“放肆!此乃我谢家传承秘宝,岂容你狂言觊觎!”

“春秋笔案不过是三千多年前我谢家隐派偶然所得,在这之前还被个魔修以满城性命祭炼成了本命法宝,看这东西血海涛涛怨气冲天的摸样就知道了。”

他顿了一下,讥讽道:“难道说,你们明派弟子早已认魔做祖,连自家老祖宗都不要了?”

“站在祖宗牌位面前说这种话,是真不怕天打雷劈啊。”

第76章 076:审美人间富贵花。

被众多族老怒斥,威压层层压下,谢九春眉头都没皱一下。

遗弃之地呆了那么久,常年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什么威胁没见过。

而他们这些威压,与此前归臧魔尊的天倾之势相比,如萤虫与皓月之别。

他不仅没低头,反而仰头看向魂碑塔高处。

那一块块供奉在塔楼上的祖宗牌位,在幽幽烛火的映照下,正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他们可是跟夏家斗了一辈子的人,结果,子孙后代竟走了神棍的路子。

春秋笔案的真正用法是书写众生因果,落到谢家手里,却仅仅只能用来测一下命运轨迹,还对其深信不疑,老祖宗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看到气定神闲的谢九春,谢道痕心中微讶,他不动声色地将谢九春上下打量一遍,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这满身血煞之气,浓得让人如临幽冥鬼域,倒是跟这血气翻涌的春秋笔案隐隐相合,难不成,这春秋笔案就是为他准备的?

他抬手制止了其余族老的动作,问道:“你可知春秋笔案对我谢家有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