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白川童浔蓦然从心底升起某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她死死盯着仍然在翻动书页的少女,直觉如果将这种预感探寻到底的话,所获得的真相将会颠覆她现在所有的认知。
边上还在琢磨手中笔记本的「童浔」表情越来越奇怪。
她的目光定格在书页上的某一行字,仿佛看见了什么很令人无语的东西,抽了抽嘴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最终少女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无奈扶额。
「……这种破口令,说出来不会被人打死吧。」
白川童浔呼吸窒住。
少女扶了扶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怀中的刀剑。
「那召唤书说,只要对着这把刀集中注意力,脑海里不断想象着要让它恢复和它完好无损的模样,就能修好这把刀?」
可能是接收到什么奇怪的认知,她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吐槽了一句,眼中充满了质疑。
但当她的目光扫过刀锋上生了锈的豁口后,还是选择了将刀剑轻轻放在地上,盘腿坐在它的前方,直勾勾地瞪着眼睛盯着地上那把刀。
白川童浔已然僵立在原地。
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一路攀爬到头皮,令她几乎控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她已经知道刚刚的少女为什么一直盯着笔记本一言不发了。
白川童浔清晰地记得,召唤书曾告诉过她,他们之间的交流是不会被还没有和她签订契约以外的人知晓内容的。
「白川童浔」刚刚就在她的眼前和召唤书说话,很可能还有讨论到正式启用这本破书时那奇葩的口令。
而现在自己身处的是压切长谷部的梦境,此时的压切长谷部应该还没有与她契约成为图鉴人物,理应是不知道她拿著书是在干什么的。
所以连带着白川童浔也不清楚刚刚的那一段时间少女和召唤书都交流了什么。
脑海中如遭雷击,白川童浔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蓝发少女。
穿越,获得召唤书,口令,这一切都是她已经经历过的事情,而现在它在压切长谷部的梦境里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被重演了。
她有些无法接受事实。
这太荒唐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起这一切的真实性。
她的记忆是真实的吗?她真的是第一次穿越吗?平行宇宙?亦或者是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个游戏?
会不会根本就没有什么穿越,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白川童浔一眨不眨地盯着还在尝试修复刀剑的「白川童浔」。
她的大脑现在极度混乱,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层出不穷。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毋庸置疑——
这就是她。
感应到对方体内如出一辙的灵魂波动,白川童浔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少女,的的确确就是她自己。
是压切长谷部记忆中的她,是还没让他成为图鉴人物的白川童浔。
当务之急,先把压切长谷部的事情解决再说。
深深吸了一口气,抛却一切会干扰自己的杂念,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原本毫无动静的刀剑倏然亮起了一阵荧光。
如同回光返照般,残缺的豁口和磨损逐渐愈合,刀锋上难看的铁锈也在慢慢消失。
盘腿坐着的少女露出惊叹的表情,白川童浔也无比赞赏地凑了过去。
如果不是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见到这一幕,她心中绝不会这么平静。
原本说是一件废铜烂铁也不为过的打刀,就在这一团柔和的荧光中恢复成了崭新的模样。
少女动作有些急切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要去捡起自己的杰作。
然而就在指尖相触的一刹那,那把打刀再一次爆发出刺眼的光亮。
伴随着刀锋出鞘的声音,在场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人同时僵住了。
光亮消失,泛着寒光的刀尖就停在距离少女喉间不到三厘米的地方。
亚麻色短发的青年身穿端庄的日式甲胄,面色肃穆又冷酷,他拿刀的手很稳,居高临下的紫眸泛起阴晦的情绪。
「审神者?」
「那是什么?」被刀指着的少女惊恐地举起双手,上半身微微往后仰了仰,企图离锋利的刀尖远一点。
「你你、你先冷静一点,有话我们好好说,我不知道什么审不审的神者,刚刚我就是修了把刀而已……呃,就是你手上的那一把。」
压切长谷部沉默地看着她。
少女表情无辜地将双手举得更高了。
「朋友,能否先把这危险的玩意儿挪开?伤及无辜就不好了,我真没恶意,我发誓,我要是说谎天打雷劈!」
压切长谷部:「……」
终于,似乎是确认了她没有威胁,对面的青年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打刀,面无表情地开始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见状,松了一口气的「白川童浔」拍了拍月匈脯,等彻底平复下来后,也大着胆子询问道。
「你是刀子成精吗?修好的刀突然变成人,把我吓了一大跳。」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答。
压切长谷部像军人一般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他微微转动头部和双眼扫视了一圈自己所身处的环境,脸上表情松动,渐渐浮现出些许的怔愣。
蓝发少女连忙绷紧神经,也跟着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语气疑惑:
「怎么了?」
仍然没有得到回应,少女撇了撇嘴,也识趣地安静了下来。
白川童浔看着她时不时地瞄一眼青年,似乎心中正斟酌着什么话语,心里暗想道: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请求他带我离开这个,去到至少有人居住的地方。
果不其然——
「话说,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没一会儿,她再次试探性地开口道:「你接下来打算去哪?能不能带上我一起?我迷路了……」
「我得回去。」压切长谷部总算有了动作,他将刀收回刀鞘,表情恢复了冷漠:「我的主人还在等我。」
主人?
少女童浔表情古怪,像是被这个称呼雷到了。
而灵魂状态的白川童浔表情则更加古怪了。
什么鬼,压切长谷部的主人……原来不是她吗?
还是说压切长谷部在她之前其实有别的主人?
这个地方是困住压切长谷部的梦境,所以说,这些也很可能就是他的记忆最深处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白川童浔抿了抿唇,默默退到一旁,如同局外人般以上帝视角来注视着这一切。
那就让她看看吧,属于压切长谷部的过往-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回去?」
蓝发少女再次出声询问道:「这里荒山野岭的,你知道路吗?」
「我们在这个地方设置了坐标,会有同伴来接应我。」压切长谷部瞥了她一眼:「只要回应传召,我就能直接离开。」
「居然是召唤这样的技能……」
少女闻言失望极了。
原本想搭乘顺风车的打算大概率是落空了,现在她面临着两个选择。
是该是留在这人身边,在他离开前尽可能的收集信息,还是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独自勇闯陌生山林?
她苦恼地思索半晌,在这两个选择中权衡了一下利弊,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我陪你一起等吧。」
她朝着青年友善地笑了笑:「我叫白川童浔,你呢?」
「……压切长谷部。」
梦境中的时间过得很快,压切长谷部本身似乎并非是初见时那样冷血至极的性格,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其实没有多难相处。
他甚至会主动进行狩猎和生火,起码保证了自己同行的这个脆弱人类不会被饿死或者冻死。
这个密林果然危险,各种凶猛至极的野兽层出不穷,还有白川童浔之前世界从没见到的诡异物种,但好在压切长谷部武力值不低,对那些浑身冒黑气的持刀敌人也十分熟悉,两人的生命保障算是没有什么问题。
他称呼那些怪物为「时间溯行军」。
白川童浔经常会主动挑起话题,旁侧敲击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信息。
但效果微乎其微,因为压切长谷部总会莫名其妙地就将话题引到自己的主人身上。
什么英明神武啊,什么足智多谋啊,什么如同天神般强大又亲切啊,各种夸赞的词语和句子她听了有不下二十遍。
「可是都已经二十来天了,你的……」
少女顿了一下,表情艰难地挤出那两个字:「……主人,他怎么还没接你?是有事耽误了吗?」
压切长谷部正在生火的动作骤然僵住。
他的右手手腕处缠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隐隐渗透出点点暗沉的血色。
那是今早遭遇时间溯行军的袭击时不慎落下的伤口。
他拒绝了白川童浔用灵力为他治疗,于是她只好拿着他的刀费力割下自己的衣服一角,充当绷带简单给伤口包扎了一下。
火还没有升起来,周围的气温却莫名冷了好几度。
白川童浔立刻闭嘴,直觉自己说错话了。
她目光隐晦地瞟了一下对方月要间的打刀,似乎是想起了初遇时那把刀残缺破旧的模样。
「……我不知道。」
良久,压切长谷部才干涩地开了口。
青年的视线毫无意义地聚焦在柴火中混入的一小块石子上,怔怔地盯了好半天,才自我安慰似的加了一句。
「主人可能是……生气了。」
他每次说起自己主人时的语气都是自豪又神气的,这次却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低沉的声线带着被深藏的不安与落寞。
「我弄丢了本来应该带回去的东西……所以他生气了,才不愿意现在召回我。」
白川童浔很是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
她干巴巴地开口:「啊……那东西很重要吗?」
压切长谷部沉默了。
受伤的右手握紧了刀柄,垂下的眼帘给双眸投下一层晦涩的暗色。
月光微弱,穿透不过头顶密集的绿叶,他无声地坐在树下的阴影中,看起来孤寂而又脆弱。
少女见他不说话,有些慌了神。
「你先别难过。」
她从青年的左手中取下打算用来生火的锋利石头,仔细检查了一番他手中被磨出的细小伤痕,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要不……我和你一起找找?」
见压切长谷部看过来,她连忙道:
「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现在被困在这片山林里晕头转向的正好也没事干,我们尝试着一起找找看,多个人也好有个照应嘛。」
「别灰心,总会找到的,到时候你的主人就能接你回家啦。」
神秘的密林中蛰伏着不少危险,风不断带动着树叶,远处隐约传来狼啸。两个人影挨着坐在粗壮的树干旁,就像是两个迷失道路的旅人在互相取暖。
白川童浔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一边小心清理着他掌心伤口部位的碎石渣。
「而且说不定只是碰巧有事耽搁了呢,我们先不要着急,边找边等,等以后你带着那东西回去了,兴许你的主人还会夸赞你呢。」
少女清理伤口的动作十分温柔,好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细微的痒和痛混合在一起,从手心渐渐传递到了大脑神经。
压切长谷部静静看了她几秒,才慢慢抽回左手,低垂着脑袋轻握了握掌心,应了一声。
「……好。」
第72章
此时此刻。
面色复杂地望着眼前异常热闹的城镇,白川童浔心中有那么一些许的奔溃。
所以说她究竟穿越到哪里去了啊! !
好不容易和压切长谷部一起走出了危险的山林,这一个个天上乱飞地上瞎跑的妖魔鬼怪是闹哪样啊! !
她还以为这个世界只存在时间溯行军那一种怪物,但现在看来,想象果然是美好的。
白川童浔咽了咽口水,拉住了身旁压切长谷部的胳膊。
「你要找的那玩意儿……确定在这里吗?」
本来还约定好了,要陪着压切长谷部一起找寻被他弄丢的东西,好让他主人消气接他回家来着。
但面对现在这种情况,她还是显而易见地怂了。
在温室里长大的小娇花哪里见过这么大的世面。
腿都要软了好嘛!
那位女鬼,请你注意一点! !你特么眼珠子掉出来了啊啊啊啊啊!
你还踩它!你还把它捡起来塞嘴里! !
呕,好恶心。
等等,你不要用你那空洞洞的眼眶子看过来啊——! !
救命!谁来救救她! !
白川童浔快被吓得哭出声来了,天知道她以前连看个鬼片都会哇哇大叫,恐怖游戏更是十个亲友拽着她玩也坚决碰也不会去碰一下的。
一下子从安逸美好的和平世界来到百鬼夜行的年代,这谁受得住啊。
这跨度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承受能力和精神问题? ?
小臂被死死抓住,压切长谷部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一眼正微微发颤的少女,沉默了一下,开口道:
「你害怕?」
白川童浔也视线往下,瞟了一眼自己正抓着对方的手,扯着嘴角嗬嗬一笑:「你觉得呢?」
她表现得难道还不够明显吗?问的都是什么废话。
压切长谷部:「……」
他抽出别在月要间的武器,挥刀逼退朝他们靠近的鬼怪,接着掰过少女的肩膀,确认对方没被鬼气伤到后,就拉着她后退到一棵树后。
剩下的鬼物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们。
白川童浔还没松口气,就见青年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她说:「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她顺势往他身后躲了躲:「是啊,这都被你发现了。」
别说时代了,是不是这个世界都不一定呢。
他们那可从来没有闹鬼的说法。
她也知道自己瞒不住,毕竟光是自己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就和这里的人严重不匹配,更别提一些其他的细节了。
对此,压切长谷部倒没有表示些什么。
他沉眸观察着这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群鬼怪,注意到它们似乎隐隐都在朝同一个方向汇聚过去。
「那间屋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
慢慢从恐惧中恢复过来的白川童浔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在压切长谷部略显诧异的眼神中,若有所思地伸手指向了一间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客栈。
这个城镇的阴气实在太重了,总给人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而这其中,那间客栈所散发出来的阴气确实是最浓郁的。
压切长谷部也发现那一片区域的鬼怪聚集最多,但就连他也没办法准确找出具体的一个点。
他深深看了一眼白川童浔,随后步伐坚定地走出树后,二话不说提起了打刀。
「等等等等!你干什么?!」
这动作太过突然,白川童浔魂都要吓飞了,忙不迭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拽了回来。
「你去哪啊,那里面是有你要找的东西吗?」
「没有。」
青年极快地否定了,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间客栈。
听到答案的白川童浔稍微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压切长谷部要找的东西就好说,他们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趟这趟浑水了。
然而还没等她再开口说些什么,就又听到对方沉着冷静的声音。
「但能够吸引这么多大鬼过来,就说明那里面绝对有个让它们垂涎的好东西。」
压切长谷部毅然决然地抽出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如果我把它拿到手,主人一定能原谅我,到时就会接我回去了。」
白川童浔表情裂开了。
她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短发青年,就像是在看着什么自寻死路的傻瓜蛋子。
「你死脑筋啊!」少女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知道那里有多少鬼吗你就往前冲,你看看我们这才多少人?」
「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
压切长谷部已经笃定了那不知名的玩意儿会讨他主人的欢心,非要一意孤行到底。
他将刀收回刀鞘,拉着少女往山林里走,将她带回曾经居住过一段时间的山洞中。
「这里比较安全,很少会有野兽闯进来,你就在这待着,不用跟着我一起。」
说完,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重新抽出打刀,头也不回地朝着山脚处俯冲离开。
留下白川童浔孤零零一个人,万分不理解地望着他的背影傻了眼。
「这人神经病?」
她呆愣愣地喃喃道:「送死也不是这么个送法吧……」
就算压切长谷部战斗力很高,但那可是成千上百的鬼怪啊,他一个人怎么应付的来?
更何况他们连那屋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万一根本不是什么绝世宝物,而是一个正在召集小鬼的鬼王呢?
到时候他又该怎么脱身?
「他简直是疯了。」
白川童浔咬着唇,心情烦躁地来回踱步。
眼看着压切长谷部的身影越来越远,想到前一个月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光,她紧紧咬住了牙关。
终于,当代表着青年的那个黑点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后,少女气急地跺了一下脚,心中一横,拿出了那本从没用过的召唤书-
一只鬼倒下,两只鬼倒下。
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被鬼气侵蚀的身体愈发虚弱,压切长谷部踉跄了一下,强撑着举起手臂挥动打刀。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用于砍鬼的刀剑,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温热的液体顺着头顶流下,滴落在眼眶中,升起一丝火辣辣的痛感。
血液模糊了视线,压切长谷部狠狠闭上眼,又快速睁开,更紧地护住怀中呈金红色的妖丹。
这就是他从一个大鬼手中抢来的战利品。
也是吸引了那么多鬼怪汇集的罪魁祸首。
主人……
肩膀被一只厉鬼死命咬了一口,他回身一刀斩去,浓郁不祥的鬼气缠绕住刀剑,顺着手腕一路钻进心脏。
……主人,为什么还没有来接他?
他已经精疲力竭,连站都快站不稳,周围却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鬼物朝他涌来。
腿部不知被谁抓出一道深痕,压切长谷部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手中的打刀落了地,他干脆泛起再将它捡起来,而是双手死死抓着那枚妖丹,就像是抓着能维持他生命的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要死了。
亚麻色的短发被血染红,他干脆放弃了反抗,只知道保护自己拼命夺来的妖丹。
大脑一片空白,要将这枚溢满灵力的妖丹献给主人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深根固柢,已然成为了坚持他到现在的执念。
「主人……」
好痛啊,好痛苦啊。
鬼气扎进心脏,在体内疯狂肆虐,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更是被消耗殆尽。
他如今的状态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空有一身皮囊,对于周围的鬼物来说,早就没有了任何的威胁。
青年蜷缩成一团,面色狰狞起来,嘴唇微张,吐出的尽是鲜红的血液。
没有人会来救他。
压切长谷部呼吸微弱,近乎失去意识。
认清这个事实后,他喘息几声,最终费力地扯开嘴角,仿佛在嘲笑自己可笑的一生。
其实心中早就清楚,根本就没有什么来自主人的赌气,他只是单纯被抛弃了而已。
他是一把没有人要的打刀,一把随处可见的压切长谷部。
比起三日月宗近那样每个审神者都渴望拥有的稀有刀剑,他的存在就显得格外廉价又卑微。
自从被召唤,被注入灵力化为人形,直到碎刀,他的回忆中也只留下了一次又一次的抛弃。
织田信长不要他,主人也不要他,这仿佛就是一场专门为他而打造的笑话。
他还在坚持,还在幻想着什么呢?
他还在等待,可是又在等待什么?
绝望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压切长谷部缓缓松开手中的妖丹。
他终于放弃,在将他埋没的鬼怪中渐渐闭上双眼。
而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清亮声音穿透了鬼怪的啃食,就像天边裹挟着万千希望的流星,乘着光与热,驱散黑暗直击心脏,令他的神识骤然清醒起来。
「老娘美得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尔等丑陋龌龊的妖魔鬼怪还不速速退散!!」
下一秒,昏暗的客栈乍然亮起白光。
空中,一道被羽翼包裹的人影居高临下地注视屋内的一切。
他有些意外地眯起眼,目光冰冷地看向莫名将自己召唤过来的少女。
情急之下喊完口令的白川童浔顾不上其它的,见到压切长谷部奄奄一息的身影后直接下了命令。
「月!清除这些鬼怪!」
冰棱刺入鬼物的身体,她好不容易避开如潮水般的攻击跑到青年边上,满头大汗地上前想要扯开那些被击中的鬼怪。
该死,数量怎么这么多? !
意识到光靠月一个人可能还不足够,她近乎是粗暴地翻着召唤书的页数。
白川童浔喘着气,余光盯着召唤书上的字,大脑飞速转动。
她眼疾手快地捡起地上被践踏地不堪入目的打刀,又放轻动作从压切长谷部手中接过妖丹。
青年的双眼已经快要睁不开了,破碎的目光牢牢锁定住少女的身影,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恍惚中有一滴泪从眼角溢出,悄无声息地隐没在地面。
「别怕,没事了。」
白川童浔柔柔朝他安抚一句,随后猛吸一口气,紧闭双眼壮着胆子抱住了身后朝她扑来的大鬼。
压切长谷部倏然睁大了眼睛。
【已获取信物:一只实力强大的鬼。 】
【已获取信物:一件此世界独一无二的宝物。 】
【已获取信物:一把绝世好刀。 】
「召唤!!」
【接收到召唤师命令,已连接世界,正在召唤相应人物。 】
【本书六十二号被召唤者:鬼舞辻无惨
等级:五星
源自世界:鬼xx刃】
【本书四号被召唤者:吉尔伽美什
等级:五星
源自世界:命运—冠x指x】
【本书六十一号被召唤者:继国缘一
等级:五星
源自世界:鬼xx刃】
黑,金,红。
一连三道不同颜色的光亮争先恐后地从书内绽放,恐怖的能量波动顷刻间令周围实力不济的小鬼化成飞灰。
【召唤成功。 】
【倒计时开始,众图鉴人物停留时间还剩下:2小时59分52秒】
第73章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说实话压切长谷部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少女使用灵力治愈着他的感觉,意外得令人安心。
在混乱的意识里,他有听到少女最初慌乱无错的命令逐渐变得从容不迫,似乎还发生了一些不可控的争执,但最终都被她一声愤怒的「安静」而制止下来。
周围的鬼物已经被清除干净,她安静地坐到他身边,伸手覆盖在他的伤处,缓慢地输送着灵力。
伤口在慢慢愈合,所有的疼痛都被温柔地抚去。
压切长谷部在心中叹息一声,不再抵触持续进入体内的那股灵力,放任着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突然的,一股极其熟悉的能量包裹住了他,这让压切长谷部猛地绷紧神经。
呼吸声重了几分,身体里另一股沉寂许久的灵力不由自主地回应着那股能量的传召,令他的大脑开始发热。
他曾无数次期望着这股能量的出现,可是现在
「怎么了?不舒服吗?」
身旁的少女敏锐地感知到了他的情绪,连忙俯下身检查着他的伤势,发现并没有恶化的迹象。
她想了想,又不放心地抬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也没感知到异常的热度,这才松了一口气。
压切长谷部攥紧拳头,咬着牙,费劲全力抬起胳膊。
白川童浔看见了他的动作,以为他想要起身,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温热的皮肤相触,青年微微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便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感受着那股能量到达极限,愈发紧地抓住了她。
这个地方变数太多,无论如何,绝对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白川童浔被他这样的举动弄得愣了一下,她蹙起眉,刚想进行询问,却忽然感知到身体被一股没有恶意的能量包裹住。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好像是通过他们身体接触的地方传来,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想要松开压切长谷部,手腕却被对方牢牢禁锢着。
白川童浔顿了顿,没再继续尝试挣脱。
下一刻,一瞬间的眩晕过后,眼前完全变换了一个场景。
千疮百孔的客栈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一座巨大的日式宅邸,身上残留的鬼气也尽数被清新的凉风带走。
眼前地面的光线被遮挡,阴影笼罩而下,白川童浔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道士服装的清瘦男人。
她蓦地提起了戒备心。
刚刚召唤出来的图鉴人物似乎因为空间突然的转换不得已回到了书里,现在他们只有她和压切长谷部两个人。
而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体内似乎蕴藏着很强的能量,单凭他们绝对不是对手。
白川童浔挡在压切长谷部面前,一边偷偷为他继续输送灵力,一边扫视四周想要找出合适的逃离路线。
男人好像并不在意她警惕的目光,反而面目和善的朝她伸出手来。
「欢迎光临我的本丸,我是审神者风。」
他嘴角笑容温和,视线在一旁身受重伤的压切长谷部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面不改色地朝着身后的蓝发男子吩咐道:
「一期,把他带去给药研治疗。」
那蓝发男子刚要动作,却被压切长谷部抢先一步制止。
「不用。」
他将手中的打刀插入地面,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体。
拒绝了少女的搀扶,压切长谷部挺直月要板,那双终于恢复神采的紫眸注视着男人,声音低沉嘶哑地喊了一声:「……主人。」
白川童浔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放下了手,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游离着。
风原本平和的双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他微微挑起眉梢,反应很快,十分亲切地走近,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欢迎回家,长谷部君。」
「这段时间辛苦了。」
听到这句话,压切长谷部原本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心中堆积了很久的郁气似是终于得到释放。
「是!主人,我回来了!」
他肉眼可见地精神了许多,就连身上的伤都愈合得差不多了,明亮的双眸好像有星星在闪。
白川童浔毫不怀疑,如果压切长谷部身后长了尾巴的话,此刻估计都能甩到天上去了。
像是一只在外面颠沛流离了许久,终于找到家的大狗狗。
白川童浔偷偷瞄了好几眼正温柔笑着的男人。
这就是那一根筋的傻蛋天天嘴上不停念叨着的主人啊,表面看起来的确足够温和有礼,气度不凡。
虽说眼前这个自称审神者风的男人不太像是坏人,但一想起压切长谷部那给颗糖就忘了伤疤的性格,白川童浔还是不免替他担心。
她还没忘记初见时对方那狼狈的样子。
「那个……」
少女举起右手,打断了两人久别重逢的寒暄。
见男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她那双浅色眼眸认真地注视着这位审神者,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冒昧问一下,之前那么久的时间,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接回来呢?」
闻言,风十分愧疚地叹了口气,从容解释:
「我们本丸的时空穿梭的仪器之前不知怎么突然坏了,这段时间大家一直在努力尝试修复,直到今天才彻底修好。」
白川童浔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确实有一个看起来年代已久的仪器。
她点点头,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回答。
风也对着压切长谷部态度良好地保证道:「抱歉,长谷部君,下次我一定会注意检查这些问题的。」
看着压切长谷部一副受宠若惊,开心到飘花的模样,白川童浔心中不禁也有了几分欣慰之感。
好吧,既然照顾了她一个多月的小伙伴都回家了,这一段旅程也总算是告一段落,现在就到该含泪与他告别的环节了。
她差不多也是时候得回去了。
白川童浔在压切长谷部的凝视下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他一下。
「恭喜回家,长谷部,谢谢你这一段时间不辞辛劳的照顾。」
压切长谷部摇了摇头。
「我才是,」他顿了一下,「我才要谢谢你。」
白川童浔朝他笑了笑,转身看向风。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便打扰了,请问我该怎样离开这里呢?」
「小姐这就要离开?」
这位年轻的审神者闻言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微微一笑,很是热情地告诉她:「你完全可以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我的本丸很热闹,想必长谷部君也会非常高兴你的做客。」
「不了不了,我就不麻烦你们了。」
白川童浔摇头摆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不多做停留了。」
若是以前,她或许还会厚着脸皮留下来,但现在的她只想收集完那些信物,解锁最后一个图鉴人物,然后顺利回家。
见少女仍然拒绝,男人的眸色陡然一深,他朝她缓缓靠近了一步,说出口的话语充满了惋惜的意味。
「是吗?既然小姐这么坚持,我也不好再多做挽留。」
他话锋一转:「但是,在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白川童浔愣了一下:「什么?」
「请问小姐能否将身上的妖丹交予我呢?」
风笑容不变地朝她伸出手:「它真的对我十分重要,既然是长谷部君为我寻来的东西,那么由我来保管应该也无可厚非吧。」
这话倒是没什么毛病。
可白川童浔却面色古怪地轻蹙起眉,心中忽然就升起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明明之前等待了那么久都一直没有动静,却在压切长谷部获得了妖丹之后突然的召唤他回到了本丸。
太过于巧合,这家伙难道完全就是冲着这枚妖丹来的吗?
假如真是这样,那压切长谷部……
心中徒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白川童浔快速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压切长谷部,见对方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等我一下。」
她简洁地说了这么一句,低头打开召唤书,大概是因为突然被拉入对方的本丸的缘故,图鉴人物所显示的时间依旧没有到达三小时的限制,也就是仍然可以继续召唤的意思。
白川童浔抬眼,正好对上风的视线,那双看似清澈的眼眸却仿佛能拖着她进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看不见的压力从他身上释放,变成一双无形的大手,笼罩着她的身影。
「那本书是什么?」
他抚扌莫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询问道。
白川童浔没有回答,她快速翻到吉尔伽美什那一页,得到就算将信物转交给其他人,已经解锁的图鉴也不会受到影响的答复后,这才合上了书页。
「我把它给你,你让我走。」
她抿着唇将金红色的妖丹放到审神者的掌心,风收回手,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圈,确定没有作假后,这才舒朗的笑道:
「我一向是个遵守承诺的人,你想什么时候离开我都能帮你。」
「不过在此之前,我这里还有一桩交易,不知道小姐感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抱歉,我只想赶紧回去。」
那道炙热视线的目标显而易见,心中那不好的预感达到顶点。
白川童浔用力抓紧了手中的召唤书,转身朝着那台仪器走去,一边面露恳求地朝同样注视着她的短发青年开口道:
「长谷部,来帮我一下呗,这玩意儿我不太会用。」
「你很喜欢压切长谷部这把刀,对不对?」
白川童浔和压切长谷部同时停止了动作。
是不急不缓的语调,男人的笑容依旧完美的毫无破绽,说出的话却宛如冷血的恶魔。
「我想要你的那本书,作为交换,我把他送给你怎么样?」
他轻笑着,亲口碾碎了压切长谷部眼中的希望。
「你完全可以把他带走,之后想怎么处置他都随你的心意,我的本丸也将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甚至如果你觉得只有一个压切长谷部作为交易还是太亏的话,我很乐意再多给你一些刀剑,除了个别几把稀有刀,其它的所有全都任你挑选,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意愿?」
白川童浔猛地握紧拳头,她忍无可忍地回头瞪向男人,手中召唤书骤然爆发出一阵黑光。
「鬼舞辻无惨。」
随便喊了个记忆中的名字,她愤怒地,近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狠狠揍一顿这个人渣!」
光亮逐渐黯淡下去,绅士模样的黑发男人站在她身前,面无表情地睁开猩红双眸,眼中神色诡异。
刚来到这个世界,就措不及防被头顶阳光晃瞎了眼的某鬼王:「……」
谢谢你,特地挑了个天光大亮的时候召唤我。
第74章
鬼舞辻无惨是一只鬼。
虽然他在自己的世界肆意妄为、只手遮天、恶贯满盈,任由一群无知人类为了消灭他死了一代又一代,自己却依旧逍遥法外,搞得那些鬼杀队的成员只能将毕生所学传给下一代,咬牙含恨而终。
牛逼是确实牛逼了点,但他毕竟还是一只鬼。
而鬼,是怕阳光的。
白川童浔根本不知道自己气急之下的小小一次召唤,对作恶多端的他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头顶的光线是那么的亮,少女的声音又是那样的响。
鬼舞辻无惨感觉到皮肤在逐渐溃败,身体暴起的筋脉也因为痛苦越发显眼。
他眼神阴沉狠戾,随着命令落下而不受控制地冲向男子,阳光加剧了他的溃败,召唤书的契约却死死吊着他的性命。
这种拉扯的痛苦令男人的心情暴躁到了极点,只能将所有怒气发泄在进攻目标身上,下手的动作足以致命。
风微微笑着,完全没把对方的攻击放在眼里,他衣袖一挥,顿时从四面八方冲来一群持刀男人。
他们前赴后继地阻挡着鬼舞辻无惨的攻击,但效果却微乎其微,盛怒状态的鬼王人挡杀人,佛挡弑佛,势不可挡的气势已然达到了最高点。
直到白川童浔见对方人多势众,也开口召唤出了一个持刀的图鉴人物。
红光缓缓褪去,顶着一头火红长发的男人甫一睁眼,就因为眼前的景象愣了一下。
什么情况,那个视生命如草芥的鬼舞辻无惨居然会在太阳底下跟一群人打架?
继国缘一很快反应过来,看向了身旁的小姑娘。
而经过上一次的召唤,白川童浔也已经大致了解到面前这个男人是那三个召唤人物中最省心的一个。
她微微放缓了表情,道:「对面人太多了,我想请你帮……」
话还没说话,她就看到人群里面的鬼舞辻无惨脸色骤变,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停止了动作,十分僵硬地回过头来。
白川童浔顿了顿,理智回炉,这才想起眼前两人似乎在刚刚召唤的时候就关系非常奇怪来着。
见黑发男人不顾四周的刀剑,只知道又怕又恨地往这边瞪眼的模样,她不禁心急地喊了一声:「不要停,继续啊!」
鬼舞辻无惨无法违抗她的话,只得再阴恻恻地看她一眼,回头继续奋勇杀敌。
了解现状的继国缘一也拍了拍白川童浔的肩膀,提起刀冲向前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他加入了大乱斗之后,鬼舞辻无惨那血腥残暴的手段似乎有了顾忌,微妙地收敛了一点点。
对面伤势惨重,但他们的主人风却表现得无比淡然。
白川童浔一看到他欠揍的笑脸,只觉得刚消下去的火转瞬间又要冒到头发尖了。
她自知没什么战斗力,便退到一旁,在混乱的场景中找寻着压切长谷部的身影,发现他此时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边上,心中即心疼又难过。
她沉默地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而与此同时,脑海中却突然传来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本书果然很厉害啊。」
压切长谷部身形一振,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
白川童浔臭着脸回过头,发现风正稍微有些狼狈地应对着不断朝他攻来的鬼舞辻无惨和继国缘一,没有任何开口的动作,脑海中的声音却仍在继续说话。
「就把那本书给我吧,我愿意提高报酬。」
白川童浔冷笑一声:「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妖丹给就给了,反正这原本就是压切长谷部,一心想要献给他主人的东西。
但她绝对不会把召唤书交出去,因为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回家的可能性。
面对如此冰冷的回绝,风还是没有放弃,仍然边后退着应付敌人,边在传音中循循善诱道:
「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压切长谷部,只要你愿意把书给我,那他从此就是你的刀了。」
「如果不想要其它刀的话,我也可以考虑给你别的东西,说话算话哦?」
而身为当事人,压切长谷部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从始至终只是眼神空洞的站在一旁,听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主人毫不在意地说着那些把他当成货品交易的话语。
一字一句,宛如利刃。
白川童浔见他可能就此一蹶不振的样子,深吸一口气,一把拉住了青年的手腕,刚想要愤怒反驳。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三小时的时限到了,随着召唤书的一阵光,鬼舞辻无惨和继国缘一同时消失在这个本丸。
混乱终于结束。
这近乎是一场毫无人性的屠杀,尽管继国缘一仅仅只是击晕对方,可鬼舞辻无惨显然不会有任何顾忌。
如果不是力量被限制,再加上边上时有时无的警告和震慑,他恨不得直接当场撕碎所有阻拦他的存在。
鲜血原本撒了满地,但又很快消失,就像是被谁抹去了痕迹,只留下倒了一地的伤患挣扎地想要爬起身。
他们身上的伤口在快速愈合,但脸上痛苦的表情还是无法令人把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当做不存在。
白川童浔望着这一片狼藉,也深知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压切长谷部的神色,生怕在对方脸上看到任何一丝嫌恶的表情,毕竟是她下令伤害了他的同伴。
但压切长谷部自始至终都是麻木的。
风此刻也终于缓过来,手中灵力发出,身上的伤口离开愈合了大半。
「还能行动的,把地上的刀都带走。」他抚了抚衣袖,语气中带着诡异的冰冷:「那些没有极化,受伤过重的短刀,直接刀解成资源给别的刀疗伤。」
同样虚弱的一期一振闻言瞳孔骤缩,颤抖着声音:「主上,在本丸中恢复速度很快,以您的灵力完全可以」
风却忽然挽起唇角,如沐春风般的声线不急不缓地打断了蓝发男子的话语:「一期,有些话我实在不太喜欢重复第二遍。」
「……」
一期一振张了张口,不甘地低下了头。
吩咐完这些,这位审神者再次转头看向白川童浔。
「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伤了我家那么多刀,我也不问你要什么索赔,甚至都同意了把压切长谷部送给你,你还在纠结什么呢?」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白川童浔怒极反笑,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生气过,好像有一团火燃烧在她的心里,不断冲刷着她的理智。
「你到底把压切长谷部当什么了?!」
她狠狠瞪着他:「他对你这么忠心,你怎么能……!」
「忠心?」
审神者突然「哈」地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表情讽刺地看着她。
「原来你也被蒙在鼓里啊。」
「别的压切长谷部或许比较忠心,但你身旁的这位,可是把三心二意,贪得无厌的刀呢。」
「长谷部君,你来亲自告诉她。」
他面色嘲讽,双眸中溢满了恶意:「你真的……只有我这一个主人吗,嗯?」
阴阳怪气的语调不断从他口中传出,白川童浔感受到压切长谷部隐忍地握紧了拳头,紧绷的身体竟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什么意思?
白川童浔皱起眉,神色担忧的转头看向了亚麻色短发的青年。
压切长谷部一语不发,死死咬着下唇,那副难受的模样仿佛一只落水的大狗,耷拉着耳朵,想要呜咽出声却担心被人嫌弃。
风摇了摇头,看戏似的捂住了唇。
「他没有跟你讲过吗,一把刀剑身上散发出谁的灵力,就代表着他们归属于哪个主人。」
「他接受了你所输送的能力,就代表了他已经决定认你为主,可笑吗,所谓最忠心的刀,也不过如此而已。」
白川童浔猛地僵住。
她此刻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怪不得之前的压切长谷部一直在拒绝她用灵力为自己治疗。
那样抗拒的表情,曾一度让她怀疑自己是在给他下剧毒,而不是疗伤什么的。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但是这从一开始就错了。
明明是这家伙率先抛弃了他,如果她不尝试着用灵力为他治疗修复的话,压切长谷部到现在也只是一把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刀剑而已。
从她将压切长谷部的刀身修复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可挽回的道路。
「啊,对了。」
男人啧啧两声,同情地注视着白川童浔,把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什么都不懂却莫名受到牵连的失足少女。
「我也好心提醒你一声,你啊,给他的灵力越多,他就会越依赖你。」
「就像是成了瘾,这些刀剑天性贪婪,今后你的灵力将会变成他的食物,他会像是个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你,不知节制地以吸食你体内的灵力来维持人形。」
风越说越激动,情绪似乎失了控制,他瞪大眼睛看着她,什么风度优雅此刻已经通通不见,宛如一个充满怨恨的疯子。
「你会被他们纠缠一辈子,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被夺走灵力,直到你油尽灯枯,然后他们就会抛下你寻找另一个主人!!」
「你的一切努力终会成为空谈,会有新的人来接替你,而曾经离了你就活不下去的那些刀剑接受了新主人的灵力,依旧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他们只是一群披着忠诚皮囊的恶魔!」
「他不是。」
白川童浔面色平静地打断了他。
她已经从愤怒的状态脱离出来,目光复杂地望着陷入魔怔的审神者。
呆呆望着风的压切长谷部感觉到自己握拳的右手被人轻轻抬起,随后有温热的触感柔柔落在了食指的骨节上。
一个代表珍视的口勿。
「压切长谷部不是恶魔,他是我的同伴。」
少女坚定的声音传入耳畔,敲击着因麻木而近乎停滞的心脏。
「如果他真的需要,那么我很乐意将自己的灵力提供给他,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
「你是他的主人,风,但你不配当他的主人。」
「压切长谷部一直都是最忠诚的那把刀。」
「他没有背叛过你,从来如此。」
风平静了下来,目光冷漠地盯着她,扯起嘴角:「是吗,看来这场交易是谈失败了啊。」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来硬的了。」
庞大的灵力从他身上爆发而出,本丸的风呼啸着,如同一只急着出笼的饥饿猛兽。
就在他即将出手的时候,沉默了许久的压切长谷部忽然有了动作。
他抬起头,快速抽出了打刀挡在少女面前,随后眼疾手快的抬手按下一旁的仪器。
霎时间一股巨大的能量包裹住它们的身体,白川童浔的手腕被人紧紧拉住,只觉得眼前一晃,她就又回到了先前那个客栈。
压切长谷部就站在她的身边,难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一秒,两秒……
她看着压切长谷部手中的打刀入鞘,猛地抬手捂住了脸,好半晌,才声音闷闷地打破了这片寂静。
「对不起。」
她说。
第75章
白川童浔在道歉。
她明白压切长谷部究竟对自己的主人抱有多深刻的情感,所以才会产生愧疚,因为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其实有着她很大一部分的原因。
压切长谷部没有说话,他的眼底还带着尚未散去的疲惫,就这样安静地看了她很久,最终慢慢地垂下了眼眸。
听不到回复的白川童浔将脑袋低得更厉害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灵力会……」
她有些慌乱道:「我还让人伤害了你的同伴,我……」
「你不用道歉。」
始终保持沉默的压切长谷部终于开了口:「我和他们并没有什么感情,所以我也不会迁怒你。」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心如死灰般的平静。
「你救了我,要道歉的也不该是你。」
白川童浔愣愣地放下手,抬头看他。
压切长谷部也在同时低头对视上她的目光,他默了默,随后抱着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态,开口朝她解释起来。
隶属于时政的审神者们经常会往从锻刀炉里锻出来的刀剑中注入灵力,让他们化为人形,一次来扩充的本丸战力。
压切长谷部诞生在审神者风的本丸,自被召唤成形起,他就不停地被派出到其它时代做些简单的收集任务。
他是他们小队的队长,队伍里只有他一人。
并不了解对方行事作风的压切长谷部将这当成是重用的表现。
每当他带着或多或少的资源回到本丸时,风就会毫不吝啬地将他夸赞一顿,所表现出的信任和赏识总是令他积攒多时的疲惫全部一扫而空。
然后转头他又会接到别的任务。
压切长谷部在那座本丸待了近一年,却几乎没有接触过其他的伙伴,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最基础的训练。
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别的时代流荡,一个人跌打滚爬地成长,而审神者风似乎也在刻意阻挡他与大家见面。
相处就会产生感情,而压切长谷部不需要和别的刀剑建立起多余的羁绊与情感,不然就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就像是一期一振和那些廉价短刀之间的关系,总是让他很头疼。
因为对于风来说,他只需要一个能够零成本为本丸增添资源,又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罢了,这一个碎刀了,他还可以再召唤下一个。
而之所以选择压切长谷部,也只是因为他很容易被锻到,同时也是公认的最愚忠与好应付的那把刀而已。
压切长谷部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但只要他的主人依旧需要他,喜爱他,其它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在乎。
直到有一天,变故突生。
因为在一个地方停留了太久,他不幸遭遇的检非违使的进攻,这些家伙比时间溯行军更难对付,压切长谷部逐渐感到力不从心。
他在围攻中摔落悬崖,好不容易收集到的玉钢也掉落到不知道什么地方。
跌落悬崖的压切长谷部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严重的伤势令他连从地上爬起来都做不到,他尝试着呼唤主人,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茫然,不解,始终固执的不肯承认自己已经被那个生性冷漠的审神者当成了弃子。
直到体内的灵力近乎枯竭到维持不住人形,最终怀着绝望的心情,压切长谷部变成了一把毫不起眼的锈刀。
就这样意识陷入黑暗,日月如梭。
野草长到足以完全遮挡住它,不断有野兽咆哮追逐着踩上它的刀身。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某日,一种截然不同的灵力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白川童浔来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不用再讲。
听完这段故事,白川童浔忍不住心疼地轻轻抱住了他,心中对风的谩骂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好啦,打起精神来,别再想那个人渣了!」
她安慰似的拍拍压切长谷部的背,想要说出口的话在唇边转了一圈,组织着语言,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出了声。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能邀请你来当我的同伴吗?」
「哎,你跟我走吧,就我们两个人,去试试闯一闯这个世界。其它的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完全可以来给你提供灵力的。」
「我愿意为你消耗灵力,长谷部,我想你一直陪着我。」
少女缓缓朝他伸出手,笑容明媚灿烂:「接下来的这一段旅程,我真的期待能和你一起走。」
咚,咚。
心脏在鲜明地跳动着。
压切长谷部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也压根生不起一丝想要摇头的念头。他睁大了双眸,仿佛受到蛊惑般地抬手,轻轻回握住了她。
主人。
他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在心中颤抖着偷偷喊了一声。
压切长谷部也想逃离曾经的噩梦与孤独,脱胎换骨,重新拥有一段新的开始。
白川童浔就是他新的开始。
这是最后一次。
做出选择时,他这样告诉自己。
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伊甸,一旦抓住了她的手,就注定他要将这一条路走到黑。
绝不后悔-
接下来的日常刺激又平淡。
他们一路向北走去,打探着召唤书上其它信物的消息。
偶尔会经历一两次危机四伏的冒险,斩杀到处作妖的鬼怪并解决各种灵异事件,得到的报酬都用来维持简单的生计。
召唤书上亮起的图鉴越来越多,白川童浔和压切长谷部的关系也越发亲近和默契。
而就在手中的召唤书点亮了一半时,他们遇上了一个强大的梦鬼。
它在被铲除前用尽最后的力量对着少女下了诅咒,于是从那天起,白川童浔开始会在晚上做梦了。
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都极其漫长和奇异,每当她从梦中惊醒,大喘着气坐在床上时,压切长谷部都能从她的眼中看到几丝茫然和恍惚。
几乎是每一次从梦中脱离后,她都会安静地呆坐好一会儿,然后才眨眨眼睛,恢复了以往的精神。
直到后来有一天,白川童浔从梦中猛然惊醒后,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呜咽出声,她眼泪止不住地流,染湿了压切长谷部的为她拭去泪痕的手。
「您梦到了什么?」
自从在心底认定了白川童浔就是自己的新主人后,他就自发将称呼改成了「您」,无论怎么也纠正不回来。
「有一个少年,我没有救下他。」
白川童浔抽泣着,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他就死在我的面前,可我竟然没有任何办法救他。」
压切长谷部抿着唇,第一次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辞,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好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别怕,一场梦而已,梦都假的。」
抽泣声渐弱,少女终于平复下来,她将脑袋埋进青年的肩膀,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第二天,她开始主动告诉他关于自己梦到的一切。
「我梦见我和一个神明成为了朋友。」白川童浔满脸郁闷,「但是他父亲非要拆散我们,我什至没来得及道别,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一枚捡到的硬币当纪念。」
压切长谷部安慰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第三天——
「有个非主流变态死活追着我啊,我giao!还好我跑得快,真吓死人了!!」
压切长谷部同情地递给她一杯水。
第四天——
「长谷部!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龙啊!好大一只龙!还会说人话,我这辈子没见过这种生物!!」
压切长谷部配合地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第五天——
像是已经习惯,白川童浔终于不会再被夜晚的梦境所困扰。
她气色已经好了很多,此刻正坐在桌前,单手支撑着脑袋,撇着嘴角朝亚麻色短发的青年抱怨道。
「那家伙根本就是个双标王,面对我就是剁碎了喂狗,对着另一个人不出两天就处成知己了。」
「还特地跑去冥界要求女神把我的灵魂拘在那了,我真谢谢他,在梦里的世界难受好几天,差点醒不过来。」
白川童浔气冲冲地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语气顿了顿,表情也跟着敛下去几分。
她微微低垂下眼眸,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我是说过会一直陪着他直到离开那个世界这种话的啦,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压切长谷部的手指倏然攥紧。
这句话
他猛地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少女。
也就在这时,白川童浔也似有所觉地抬眸,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怎么了?」
压切长谷部表情僵硬,好半晌才勉强自己移开视线,强装镇定道:「没什么,只是感觉梦里的您就像个感情骗子罢了。」
跟着白川童浔混得久了,他也学会了不少新词,现在都可以熟练地拿出来活学活用了。
白川童浔面色复杂地看了他几秒,才想起要反驳,只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心虚:「我这也是不得已啊,我又不想这样的。」
她轻哼一声,放低声音嘟囔道:「我也不想的」
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白川童浔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她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随着最后一次落下,轻柔的声音也传入了压切长谷部的耳畔。
「如果我最后也会像梦里一样离开,你就再去找一个真正疼爱你的新主人吧,长谷部。」
「我不会。」
压切长谷部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下个瞬间,就语气坚定地拒绝了她。
「如果您抛下我……」
他顿了一下,抿起唇,张了张口,才继续将喉间的话语挤了出来。
「如果您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会选择碎刀。」
白川童浔直接呆住了,没想到会听到这么极端的答案,她愣愣地开口:「你不用这样。」
压切长谷部认真地注视着她,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会碎刀。」
黯淡过后,那双紫色的眼眸骤然爆发出极其执拗的情感,他定定地望着她,像是要把自己内心的全部秘密都一一摊开在少女的眼前。
「我在心中发过誓,绝不会再有其他主人。」
亚麻色短发的青年迈步走到白川童浔面前,单膝跪下,缓缓执起她的,虔诚地将脑袋抵了上去。
还算柔软的发丝蹭了蹭手背,带起一丝痒意。
他说:「我只属于您。」
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挑拨了一下。
浅色的瞳孔中流露出莫名的光泽,白川童浔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沉默良久,终于无奈地笑了起来。
「你真是」
「好吧,傻瓜蛋子。」她曲起手指敲了一下自家打刀那顽固的脑袋:「那如果真有那天,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吗?」
压切长谷部的双眸亮了起来。
像是措不及防被惊喜砸中了脑袋,他激动得拍桌站起身,连话都不会说了:「您、您的意思是!我可以离、可以跟着您一起,一起离开吗?!」
「你、你当然、当然可以。」
白川童浔好玩似的,摇头晃脑地学着他结巴了一句,然后在对方明亮澄澈的目光中,倏然正色道:
「那你愿意吗?」
「我愿意!!」
毫不犹豫的回答。
白川童浔憋着笑打开召唤书,握着压切长谷部的手,再次确认说:
「带上你的名字,好好回答我,你真的真的,发自内心地愿意吗?不要后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