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儿实乃神医,一口就不疼了。”臧六江油腔滑调的,两手圈住余淮水的腰身,牢牢地搂在怀里。
再推脱就显得矫情了,余淮水偷眼环视一圈四周,树林寂静,再没有第三个人。
又不是头一次亲,亲了又不会掉块肉 余淮水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一探身子便对着臧六江的脸亲了上去。
热乎乎的嘴贴了上来,臧六江眉心一跳,偷偷地眯开一条缝去瞧自家媳妇儿近在咫尺的脸。
秀气的眉眼紧张地闭着,不知是风吹的还是羞臊的,余淮水的脸皮也泛着红。
臧六江脸上的糖还没擦净,余淮水觉得嘴上黏黏,不由得伸出舌尖来轻轻蹭过自己干燥的双唇,这一蹭,便顺带着舔了臧六江的脸。
臧六江浑身的毛都要立起来了,他没忍住又要睁眼,余光便瞥见竹签上的糖正摇摇欲坠,连忙哎了一声,扬手把糖往自己嘴里塞。
余淮水吓了一跳,猛地一个扭头,迎面便撞在了糖上,也多亏这竹签削的扁平,撞在脸上只留了下一个浅浅的糖印。
“你,你喊什么!”余淮水用力地捏着心口处的衣裳,只觉得心脏都要停跳了。
某处异样,臧六江少有的红了一张脸,不由得提腰绷紧大腿,让余淮水离自己某处远些,他挥了一把手里的竹签,磕巴道:
“你 撞疼了没有,让我看看!”
说罢他便伸手去扳余淮水的脸蛋,扭过去一看,还真撞红了。
“破了没?”余淮水也察觉到脸上有些疼,可他看不见,只能凑近了让臧六江仔细的瞧。
“破了。”臧六江盯着余淮水完好无损的脸,撒起谎来:“破了,我给你消消毒。”
余淮水刚要问是怎么个消法,臧六江已经一口亲在了他的脸上。
嘴下的脸蛋逐渐升温,臧六心偷想可能又要挨巴掌了,可亲都亲了,余淮水又不能把他的嘴剐了去,挨便挨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臧六江预备迎接巴掌,衣裳前襟却被人用力地揪住了。
臧六江惊讶地睁开眼,见余淮水脸上血一般的红,紧紧地咬着牙,两人眼神撞在一起,两心战栗。
“ 你今年多大。”余淮水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问的臧六江一时摸不着头脑。
“我 我十九了。”臧六江举着两手有些不知所措,他预感有一些事要发生,全身都不由得紧张哆嗦。
“我二十一。”余淮水拉紧了他的衣领,脸上很红,表情却异常坚定:“作为长辈,我教给你一个道理。”
“什,什什么?”
“做土匪,不要磨磨蹭蹭,扭扭捏捏!”
说罢余淮水一拽臧六江的衣领,两张嘴便猛地磕在一起,臧六江吃痛,却一把搂紧了余淮水的后腰,怎么也不放开。
两人的嘴唇都被黄糖沾染过,微微发苦的甜挤入口中,在舌面缠绕翻搅,很快便消散在了口舌之间,只留下温暖暧昧的甜。
两张湿润的嘴短暂分开,刚刚还一鼓热血的余淮水泄了气,埋头轻轻咬着自己发疼的下唇。
竹签上的糖歪七扭八,留下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和猪鼻獠牙,瞪大了眼瞧着两人。
“糖要化了。”
余淮水小声说着,便听咯嘣一声响,臧六江带着更多的甜闯进了他嘀嘀咕咕的嘴中。
一块小小的糖画被逐渐消磨,竹签都被啃的光秃秃的,没剩下一点糖渣。
臧六江意犹未尽地捻着竹签,心想这糖摊儿还是不够恨他,这糖人画的也太小了点。
余淮水仰面朝天地歪倒在大黑的脖颈上,大黑这回长了教训,乖乖地任由他依靠。
“我还当自己要溺死了 ”
余淮水重重地喘着气,有些不适地挪了挪,抬腿一踢臧六江的小腿:“该换个马鞍了,这个好硌人。”
“你说得对。”
臧六江不动声色地往后一挪,将那根竹签仔细地擦干净,插进了自己的发冠之中。
有些荒唐,可配上臧六江的张扬打扮也不显突兀。
“咳,过来,别摔了。”臧六江伸手拉起余淮水,替他将衣裳理好,衣带系紧,翻身过去裹在怀里。
臧六江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余淮水觉得新鲜,刚还觉得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现在倒是一脸纯情。
“还疼吗?”余淮水问。
“ ”臧六江难得地臊红了脸,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别说了。”
两人正要继续说些有情调的话,便听前头一阵马蹄爆响,似乎是有人追来。
第29章
在那瞬间, 臧六江眉宇里的温情便尽数收回了,他俯身攥了一把余淮水的手,低声道:“抓紧。”
接着缰绳炸响,大黑警觉地回头一瞥, 如离弦般飞射而出。
“妈的, 他们跑了!”
“快追!”
几匹脚程飞快的黑马疾驰而过, 扬起一片灰土,上头的人目露凶光,手中反着冷冷刀影,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臧六江?!”
前一刻还在浓情蜜意,后一刻就开始拔足逃命, 不知缘由的余淮水趴在大黑脖颈上,惊惧地向后看去。
一支长箭呼啸而来, 黑影咻咻穿梭林间, 铛的一声巨响,箭镞狠力钉入松树几寸,嗡鸣震颤着。
大黑在松柏间跳跃闪躲,明明体型庞大,却没有一箭能伤他分毫。
“大黑!往前跑!”
臧六江一声高喝, 摸向腰间的一把虎头苗刀,他正要翻身借力下马,衣襟便被人一拽, 硬是把他拉住了。
“你又要去哪!”
余淮水泪窝浅,此时被这烈风一吹就红了眼眶,两眉紧皱的模样看的臧六江心里咯噔一跳。
“你先回去。”
背后长箭呼啸,臧六江猛地抽刀,当啷一声箭镞与刀刃擦出一道弧形火花, 风裂而过,箭矢爆裂开来被抛在马后。
余淮水瞥了一眼身后猛追的几人,他心里清楚臧六江不是空有蛮力自己不能拖了后腿,他咬了咬牙硬是沉下心来,一把接过臧六江手里的缰绳。
“你去!小心些!”
臧六江没有犹豫,趁大黑掠过一棵枝丫低矮的松柏,他猛地伸手攀住低垂的枝条,脚下一踏周身急旋,两脚狠踩在了松柏枝干之上,一声树干爆响,他闪电般袭向身后追逐的一匹黑马。
马上的人没有想到臧六江竟有胆量回头,他有瞬间的慌神,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
小小的纰漏是致命的,苗刀破风出鞘,臧六江一刀直剁黑马脚踝,那匹马发出极为刺耳的惨叫,没了半根的小腿喷出血水,黑马应声倒地,它拼命挣扎却再也爬不起来。
被掀下马的杀手慌张地爬起身来,不等臧六江出手,断了前腿的马撩起后脚狠狠踹在了杀手的腹部,一口黑血喷出,杀手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杀手正欲装死偷袭,臧六江却不大意,一刀飞来,霎时取了他的首级。
“你们哪头儿来的?”臧六江抽刀一震,甩去满刀血水,他回头拦向停下的几人,脸上十分阴鸷,一双眉眼压的极低,似乎一匹盯上猎物的狼王。
“有人要你的命!”领头的梗着脖子扬声道。
“要我的命?”臧六江用刀背敲敲肩膀,打量了一圈来人。
七八人的队伍,什么时候也敢拿出来围猎他了?
“都别怕!咱们人多,取了脑袋的重重有赏!”
那领头的一声大喝,周边卖命的便前仆后继地扑了上来,臧六江偷眼瞥了一眼身后,早就没了大黑的影子。
“还得留匹马。”臧六江举刀嘀咕道:“不然没法回寨了。”
大黑一路飞驰上了乡道,道边松柏化作虚影向身后远去,余淮水紧紧环抱在大黑的脖颈上,不时紧张担忧地向后望去。
直到冲进寨门,都没瞧见臧六江的身影,余淮水一跃跳下马背,急吼吼地跑进寨里寻人帮忙,可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寨子,此时却异常安静。
“林大头!马三!人都去哪了!”
余淮水急火攻心,扯着嗓子喊了两句想要引人出来,却见寨子正中的大院里拐过两个人来。
都是生面孔,余淮水从没见过。
余淮水察觉不对,转身便要往大黑身旁跑,却不想背后不知何时已经绕来一人,狠狠一扣他的手臂,将他整人押在地上。
“大黑!走!”
余淮水意识到了什么,扬声大喝,正要被旁边生人套上嚼子的大黑毫不犹豫猛一甩头,接连撞翻了两人想要回头去接余淮水。
“别动!”
押住余淮水的人抽出一把尖刀抵在他的咽喉上,大黑见势后退两步,一跃跳开企图抓他的人,风一般卷出了寨门。
“又是女人?”
押住余淮水的人瞧着约摸三十出头,生的油头粉面,有些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他:“你也是土匪?”
“你们是谁?”
余淮水没有应他的话,反倒直直地瞪着这人,完全没有害怕的模样:“闯人门户,你们还不如土匪。”
“嘴巴挺厉害。”
这人没了兴趣,一把拎起余淮水,推搡着他往寨中大院走去:“县衙查案,走吧!”
县衙?余淮水脑子里飞快地掠过几个猜想,还没等他理个清楚,已经被扔进了人堆里。
拥挤在一起的女眷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围拢在他的身边。
“淮水姐姐!”王家妹妹脸都哭花了,倚靠着翠翠哆嗦个不停,被翠翠护在怀里挤到了余淮水的身旁。
“淮水,大当家呢?”
翠翠脸上满是凝重,她胆子要大些,没被吓得失了分寸,可紧张四瞟的目光还是暴露了她心里不安。
“他 ”余淮水知道这个时候说出臧六江去拦杀手会吓垮这批女眷,硬是扯谎道:“他回山下拿东西了,还没回来。”
周遭立刻响起一阵庆幸的哀叹,有那上了年纪的还拱手向天不停拜道:“那就好,那就好 ”
余淮水拉着翠翠到一旁,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清楚。”翠翠脸上的神色有些疲惫,搂着王家妹妹的手紧了紧,望了一眼大院对面的男丁。
“林大头包了车带我们回来,刚到寨子门口就被他们拦下了,说是要查什么案,把寨子里所有人都聚在这儿不许走。”
王家妹妹哭哭啼啼地接话道:“他们可吓人了,有人不肯出来,他们就砸门进去硬把人拖出来,当官的也不能这样呀 ”
有衙役瞪了这个方向一眼,正要发作,肩头便被人拍了一把,这人回头一看,来的是府衙里的师爷。
“您怎么来了?”刚刚还横眉竖眼的衙役弯下腰去,满脸的笑:“这边都是粗人,别起了冲突伤着您。”
“刚刚是不是带了个小姐模样的人回来?”师爷并不搭理他的谄媚,扫了一眼人堆,一眼便盯上了余淮水。
余淮水是与翠翠几人结伴下山特意换了裙装的,回来便撞上这事,他生的白净又纤细,穿的也精致,在人堆儿里相当扎眼。
“把他带过来,老爷有话要问。”
四周响起一片惊诧的呼喊,几个奶奶拦在余淮水的跟前,哆嗦着声儿不许衙役拉走余淮水。
这清白的姑娘跟着衙役走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即使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人言可畏,只怕也会传出不好听的。
“你们当官的要干什么,他一个姑娘家,平白跟着你们过去,名声就毁了!”
“是啊!你们要干什么!”
衙役没了耐性推搡起人来,上了年纪的妇人哪经得起他们这一推,眼见着越闹越大,余淮水挤出了人群,一把横在那衙役跟前。
“我跟你们去,但我只站在门外不进去,既方便了你们,也保全了我。”
衙役与师爷对视几眼,这大院里聚集了少说百人,若真闹起来,他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既然人能带过去问话,那进不进屋也不碍事。
“行,你跟我们来吧。”师爷一挥手,一左一右的衙役便押着他往人群外走。
“我陪你去。”翠翠有些急了伸手去拉余淮水,想要陪他一起。
可余淮水怎么可能带她去,若真出了什么事,他是男人,那群人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可翠翠不行。
“没事。”余淮水拍了拍她的手,被衙役推搡着出了人群,竟是往不远的一间房屋去了。
屋门半开,余淮水到了门前被摁跪在地,仰头一看,屋门口摆了张桌案,一个头戴官帽身着官服的男人正坐在案前,他眉骨极深,眼圈下凹,两眼一直半睁不闭的,一副十分瞧不起人的模样。
这就是臧六江他三哥提过的朱有德?
朱有德慢腾腾地喝了口茶,打量一眼门前的余淮水:“你就是前几日被臧六江那厮绑来的富家小姐?”
“ ”余淮水想起傅聪傅明离开时的保证,可那二人并不知道自己是被当成姑娘绑回来的,这县衙老爷张口便是富家小姐,让余淮水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不想打草惊蛇,也不接话,垂着脑袋一副很怕的模样:“你们是来救人的?”
“我们老爷事务繁忙,原是不打算管你这来路不明的村妇的。”
旁边的师爷开了口,趾高气扬道:“可查到这寨子里有更大的案子,若你能替我们做一做人证,我们便救你出这苦海送你回家,如何?”
“什么人证?”余淮水心头一跳,抬眼看向书案后的朱有德。
“先说这伙土匪不光伤人抢财,强抢民女,祸乱一方。”朱有德怪腔怪调地喝着茶,狡黠的目光一扫余淮水,加重了语气道:
“还与东洋外的私盐贩子勾结,倒买倒卖,这条条件件,可都是杀头的大罪。”
“可我从未见过什么私盐。”电光火石间余淮水便明白了官府的龌龊心思,他猛地直起腰来,张口替臧六江分辩。
“有没有私盐可不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说了算。”师爷呵斥一句,两边的衙役便上前硬是摁低了余淮水的头,让他不能直身。
朱有德斜了师爷一眼,假惺惺地挤出来一个笑:“你若说有,那这寨子里就有,可你若说没有 这寨子里也迟早会有。”
“你也是被劫来的苦命人,难道不想替自己鸣一鸣冤?”
第30章
臧六江正骑着特意留下的黑马沿山路缓慢地走, 他身上沾了血,袖角染了小片的血迹,虽说不多,可也有些扎眼。
莫名, 臧六江总觉得胸口闷闷喘不上气来, 他摸摸心口, 想着是不是因为亲嘴遭人打断了导致心里不痛快,便用力地抽了胯|下这匹马的脖子一把。
“早晚不来,你们偏偏这个时候来!”
那马委屈地垂下脑袋,瑟瑟缩缩地,不明白这刚刚屠戮全场的大魔头在嘀咕些什么。
远处一阵极快的马蹄声靠近, 臧六江警觉地抬头看去,便见大黑快得几乎脚不沾地飞了过来, 他边跑边抻脖嘶鸣, 一副拼命的模样。
臧六江还没回过神来,大黑已经伸出脖子一口叼住了他的衣襟,硬是把他从那匹黑马身上拖了下来。
“出事了?”
臧六江自然知道大黑不会无缘无故地发性子咬人,立刻一个翻身上了马背,缰绳一打便向着寨子狂奔而去。
被扔下的黑马左右瞧瞧, 正想悄悄开溜,便听前头传来一声大黑的马鸣,又凶又脏, 那吓破胆的黑马一听哪还敢跑,只得认命地乖乖跟上。
一人一马冲进寨门,臧六江可不是余淮水,见了眼生的人拦路,一提缰绳, 大黑便迎面朝那人扑去,一蹄蹬翻了那人。
那人不服还要爬起身来,臧六江又是当头一脚,直踹那人面门,这次算是彻底爬不起来了。
“你是谁?干什么的?”
臧六江一跃下马,伸手一把抽出腰间苗刀,横在那人跟前,他已经擦过刀刃了,可刀锋上还是飘散着一股血腥气,相当骇人。
“臧,臧六江回来了!”那人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正欲抬头骂人,见到臧六江的那张脸,失声惊叫起来。
立刻有手持薄片大刀的人从四周屋舍鱼贯而出,皆是衙役服饰,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
“臧六江!你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恶事做尽!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大黑。”
面对这无端诘难,臧六江连理都不理,他朝身后一个招手,大黑便极速冲来,臧六江一把攥住他的缰绳翻身上马,高声喝道:“从他们头上跳过去!”
大黑快得犹如一道虚影,他两个踏步冲到衙役跟前,后腿猛然蹬地,生生扬起半人高的灰尘。
众人都没想到这壮实的马竟跃的如此之高,只在众衙役的头顶留下一道影子,随后轰然落地,朝着寨内狂奔而去。
“快走!老爷还在里头!”领头的衙役大惊失色,立刻向臧六江的方向追去。
被扣在大院里的众人皆能看见余淮水跪在屋前的背影,同样也能瞧见衙役硬摁人头的暴行,可离得还是远些,除了屋前的那几人,没人能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翠翠混在人堆里急得团团转,眼见着余淮水是要吃亏,她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呼喊一把大家反了算了,便见一道黑影极快的越过几个衙役,向着余淮水的方向飞去。
“大当家!”
“是大当家回来了!”
有人认出那是臧六江,人堆里立刻传来惊喜地呼喊。
臧六江毫不停留,大黑极快地飞上屋阶,眼见便要撞向桌案,桌边几人再没心思装腔作势,皆是吓得满脸苍白,惊叫着向四周逃开,也没人顾得上管那朱有德。
朱有德动作慢又怕死,只得狼狈地弯腰向桌下拱去,臧六江却在此时猛地一提缰绳,大黑高跃前蹄发出一声嘹亮的啼鸣,轰然将余淮水罩于马下。
臧六江如一道划开劫难与冤屈的屏障,强而狠地,将余淮水与这一切隔绝开来。
余淮水一颗心狂烈地跳动起来,一股子冲劲涌上他的四肢百骸,这辈子都没如此痛快。
“臧 臧六江!你疯了!?”
朱有德嗓子都吓劈了,趴在书案下大骂。师爷回过神来连忙回去搀扶朱有德,也不狐假虎威地训斥臧六江,只低着头不敢出声。
“你有胆子上山?”
臧六江跳下马来,一扬手,手中的虎头苗刀便狠地一掷,锵然钉进桌案,那位置正是刚刚朱有德躲藏的正上方,不差一丝一毫。
扔罢了刀,他便弯腰去提余淮水的衣领,要他起身往大黑身后躲。
“我 我乃朝廷命官!你若是敢杀我,便是藐视圣上,藐视大明!我已向上秉明知府,你岂敢动我!”
朱有德扶着自己仄歪的官帽,终于找到些底气,唾沫横飞地呵责着。
“你闯我寨门,恐吓老幼妇孺,还为难我刚娶进门的媳妇儿,这就是你们朝廷命官的做派?”
臧六江一拽缰绳,大黑便开始暴躁地踏步圈巡,一双凶戾的眼紧盯着朱有德,野性尽显。
“哼。”朱有德瞥见臧六江袖角的一片血迹,脸上神色骤然一松,旁边的师爷也同样瞧见了臧六江的袖角,两人对了个眼神,眼底划过一丝狡黠。
“来人啊!”朱有德一抬手,对着身旁的衙役吩咐道:
“从府衙赶来支援的几人队伍怎么还没到,快去给我查一查。”
那衙役显然早有准备,立刻领命向外跑去。
臧六江与余淮水同时眉头一跳,下意识地对望一眼,心知似乎踏入了某个不得了的圈套。
“臧六江。”余淮水轻轻一扯臧六江的袖角,低声提醒:“杀害衙役可是大罪。”
“我知道。”臧六江回道,脸上少有的露出烦躁神色:“叫他诓了。”
“臧六江,我们府衙接到线人消息,说你们寨子联络东洋盐贩,倒卖私盐谋取不义之财。”
朱有德终于拿到话柄,开始向臧六江责难。
“眼下我怀疑你截杀我府衙衙役,你本就劣根不浅,为祸一方!这些年你做了多少恶事,本官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本以为你会迷途知返,如今,是断断不能留你了!”
栽赃嫁祸臧六江倒卖私盐,又设下圈套使他误杀官府差役,两顶帽子扣下来,若臧六江还要反抗,怕是整个寨子都会被冠以帮凶的名头,这里的每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 ”余淮水下意识地抓紧了臧六江的手臂,以防他暴起做出一刀砍了朱有德的事,若臧六江真做出这种事来,怕是十条命都不够丢的。
“大人!!”
衙役不多时便折返回来,脸上是真情实感地惊恐。
“原本要来支援的都头以及手下衙役被发现暴尸林中,伤处皆是刀器所为!”
“好!”朱有德用力地一拍桌案,一指满脸凶意的臧六江,高声喝道:“臧六江!你还不认罪伏法!?”
“臧六江。”
余淮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郑重的神色,小声询问身侧气压低如罗刹的臧六江:“你去了,他敢杀你吗?”
“他不敢。”臧六江笃定:“至少暂时不敢。”
“好。”余淮水与他偷偷交换下眼神,嘱咐道:“我去求王爷帮你,眼下,你去,我留。”
“臧六江,你还不!”
朱有德还要再骂,便见刚刚还怂如鹌鹑的余淮水猛地推开身旁的臧六江,开始嘶声力竭地哭喊。
“我早就受够了你了!当日硬是把我掳来,还真当我与你这土匪情投意合吗!?”
臧六江也不甘示弱,一脚踢翻了旁边一把椅凳,那凳子飞转出去,准确无误地击中一衙役膝盖。
“你这女人怎的这么不识抬举!?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还尽心尽力地伺候你,你却反过头来咬我一口!?”
余淮水硬眨着眼想挤出两滴泪来,可他演技太差,只得趁手背擦眼时狠狠搓了两把,这才挤出些泪花。
“供着我,伺候我?臧六江,你拍着良心说说,你真当我是稀罕你这土匪!?”
此话一出臧六江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余淮水连忙一个错步到他跟前,背对着面有狐疑的朱有德小声哄道:“假的,都是假的。”
紧接着,余淮水高高地举起巴掌,大喝一声:“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这见色起意的王八蛋!”
一个巴掌迎面而来,臧六江硬是用脸接下,一声脆响,麦色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深红的五指印,瞧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大人!”
余淮水害怕似的退到一边,朝着朱有德嘤嘤啜啜地哭道:“草民愿意上堂指正!还求您护我周全 ”
“你这狗 坏东西 ”
臧六江似乎真的恼了,满脸凶相地朝着余淮水逼近,朱有德冷哼一声,抬手一挥,几个衙役便围拢上去,拦下了盛怒的臧六江。
“若小姐愿意帮本官铲除这祸害,本官自会保你安全。”
朱有德扬起眉毛,脸上的得意再也藏不住。
“只是 草民还有一个要求,求您成全 ”
余淮水回头看了一眼被衙役押倒的臧六江,小心胆怯道:
“草民不愿离他太近,若是大人你要把他关押在府衙,草民想留在这山寨里,离他越远越好 ”
朱有德并不认为这怯弱的女人能翻起什么浪花,只要他愿意上堂作为人证指认臧六江倒卖私盐,其余的他也懒得多管。
“那是自然,待到升堂申案,本官再命人来接你离开。”
朱有德摇头晃脑,假惺惺地保证道:“定会保全你好好回乡。”
大院里的众人都慌得不行,眼见着大当家媳妇儿突然与大当家翻了脸,还朝那当官的哭喊着什么,紧接着大当家便被衙役给绑了,任谁看都会觉得事有蹊跷。
“翠翠姐 ”王家妹妹惊慌地看着远处的一切,心里隐约有不好的猜想:“淮水姐 是不是把大当家卖了?”